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现代都市 > 嫡妻不贤 > 作品相关 (13)

作品相关 (13)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琼霜带着惊讶和厌恶鄙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吓人,这小傻……她怎么玩这种危险的东西!”

    沈青叶定睛再去看,才发现方才没发现的东西。

    沈七月手中所持的并非普通折扇,而是一把内里藏着无数雪白刀刃的折扇。沈七月也不是在跳普通的扇舞,而是在用那把折扇练习招式。

    沈七月在学武?

    这念头让沈青叶愣了一瞬。

    待看到沈七月旁边身材修长高挑、面庞冰冷俊秀的少女时,她的目光更添疑惑。

    这少女,有些眼熟……

    只是,没等她的疑惑解开,阿杏便发现了这边两人的目光。

    她皱皱眉,立刻提着七月换了地方。

    眼看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一丛修竹后,沈青叶才缓缓收回目光,喃喃自语似的道:“二妹身边那丫鬟是谁?以前好似没见过?”

    沈琼霜这才发现,沈青叶竟然站在自己身边,她“呀”地一声,猛然向后退了好几步,像看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看着沈青叶。

    “你没见过的多的去了,你才来几天呀!”她趾高气昂地撂下这一句,转身就雄赳赳地往院子里走,走时却又训斥了句跟在身边的小丫鬟,“金桔,以后看着点,别让什么脏东西都凑到你姑娘身边来,尤其那些丫鬟生的,不懂一点儿规矩,得了点儿脸就要上天似的,哼,也不拿张镜子照照自个儿!”

    虽然已经一起学习了不短的日子,但沈琼霜对沈青叶的敌意却没怎么变过,尤其最近沈青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居然让谭氏重新对她宠爱有加,以致冷落了沈琼霜。这自然使得沈琼霜对沈青叶更加看不顺眼。

    听了自家姑娘的话,沈琼霜的小丫头一愣,有心想说姑娘您也是丫鬟生的,但到底还有些眼色,因此只诺诺应着。

    待走地远了些,沈琼霜似乎也想到自己方才话中的漏洞,瞅了瞅身边,便有些不自在,却又强装自然地道:“哼,别以为现在都叫姨娘,她娘就跟我娘一样了。我娘是祖母做主给父亲抬的姨娘,名正言顺,她娘呢?一个爬床的贱蹄子罢了,哪里能跟我娘比?哼!”

    小丫头金桔忙不迭点头,“是是,姑娘说地是。”只是心里却嘀咕开了:当年是秦姨娘主动爬的少爷的床?不是说也是老夫人做主给抬的姨娘么?

    主仆两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沈青叶的耳中。

    跟在沈青叶旁边的丫头面貌普通,十七八岁的样子,她看向低着头的沈青叶,心里有些愤愤,又担心沈青叶年纪小经不起刺激,便小声地道:“姑娘,您不必把那些话放在心上,如今老夫人宠爱您,老爷也常去姨娘的院子,这可比口舌上占占便宜好多了。”

    以她的容貌和资历,本来是当不上姑娘们身边的大丫鬟的,只是前些日子青叶小姐的大丫鬟犯了错,恰好被少夫人看到,于是那丫鬟便被降职成了粗使丫鬟,而她则被青叶小姐挑中,一跃成为大丫鬟,羡煞昔日姐妹。

    她本来很是忐忑,谁知青叶小姐却是个性子柔软又善良的小姑娘,得知她老娘常年卧病在床,便经常允她经常出府看望老娘,甚至还拿出本就没多少的月钱,让她给老娘抓药。为此,蓝绫感激极了,原本的七分忐忑便成了十二分的真心,故而菜处处提点关照沈青叶。

    沈青叶握紧的拳头松开,朝丫鬟绽放出甜甜糯糯的笑容,“嗯,我知道,蓝绫姐姐不必担心。”

    说罢,便小女孩儿似的拉着蓝绫的手进了院子。

    只是,心里却并非面上那么平静。

    从沈七月变成沈青叶,她失去的何止是美貌,更有嫡女的天然正义身份,出身高贵的母亲、身家万贯的叔爷、书香门第的外家……乃至忠心得力的奴仆。

    作为沈七月时,无论红绡还是绿袖,都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的忠仆,但沈青叶呢?沈青叶身边,要么是蠢笨不堪用的,要么就是看她年纪小不受宠爱而欺负她的,比如她那个已经被贬去做粗使丫鬟的前大丫鬟。

    赶走那丫鬟是她有意为之,但最终能成却是靠了渠氏,她前世的母亲。

    不知怎么,她竟然恰巧看到那丫鬟薄待羞辱自己的场景,于是一向公正的她便罚了那丫鬟,又让她自己挑选新的丫鬟。

    虽然也许是巧合,但无论如何,渠氏帮了她大忙。

    踢走了那个贱丫头,她赶紧挑了蓝绫,这个上辈子就因为沈青叶给她生病的老娘请了大夫,就把命给了沈青叶的傻丫头。

    虽然傻,但就是傻她才敢用,相比之前那个捧高踩低的丫头,身边的大丫鬟换成忠心又可靠的蓝绫,无疑是帮了她的大忙。

    而这样的“忙”,渠氏还帮了她不止一次。

    沈七月的生日宴后,因为谭氏的不喜,她在伯府的待遇直线下降,那些跟红顶白的奴才们也是看人下菜碟儿,对她多有薄待,甚至过分到连吃穿上都敢明目张胆地克扣,再加上秦姨娘也不是个温柔的娘亲,那段日子沈青叶的日子很是难过。

    那时她这才明白,上辈子的沈青叶为何越来越偏狭极端。

    那样艰难的处境,对一个小女孩儿来说的确是残忍了些。

    但她可不是没经历过风雨的小女孩,更何况,这辈子她的遭遇要好很多。

    她有重生的优势,对谭氏和沈承宣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虽说一时失了宠爱,但只要用心,想要重新获得两人的宠爱也不算太难,甚至她还能顺便给秦姨娘出几招,让沈承宣对秦姨娘重新恢复热情。

    只不过,这到底需要些时间,而在这之前,她还得熬过一段不受宠爱人人可欺的艰难日子。

    不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比她预期的短了很多,而这,则全是因为渠氏。

    身为伯府少夫人,即便是个不当家的,她的一句话也能让沈青叶这个小小庶女的日子好过许多。

    她重罚了那个羞辱沈青叶的丫鬟,以致其他的下人不敢再对沈青叶太过过分;她看到沈青叶入秋了还穿着夏日的薄衫,因此训斥了掌管分发姑娘们衣物的婆子;她……

    她似乎对沈青叶并没有什么另眼相待的地方,只是做了一个宽容大度的嫡母所应该做的,但这一切却让沈青叶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沈青叶对此并不疑惑。

    渠氏就是这样的人,对该讨好的人从来不讨好,比如丈夫沈承宣;却又对不该讨好的人宽容大度,比如姨娘和庶子女。

    上辈子她觉得渠氏简直傻透了,但这辈子,她不禁有些庆幸渠氏这样傻。

    只是,这样傻的渠氏,若还是她的母亲该多好,那个爬床的秦素素……想到那女人,沈青叶厌恶的皱起了眉。

    为什么她偏偏穿成了沈青叶,一个爬床丫鬟生的庶女!

    不过,再过不久……算了算日子,沈青叶突然停下了脚步。

    再过不久,秦素素就要……

    她咬住了唇,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秦素素虽然不怎么温柔,又出身下贱贪慕虚荣,但对沈青叶这个女儿其实还行,起码在目前的伯府里,对她最真心的就是这个便宜娘亲了。

    但是……

    似乎想到什么,沈青叶忽地坚定了决心。

    她握住了手,近似无声地呢喃道:“我尽力帮你,若是不行,你也别怪我……”

    “姑娘,你说什么?”蓝绫疑惑地问了句。

    “没什么,没说什么。”沈青叶转过头笑眯眯地回道。

    宜生并不知晓院中的这一场小波折,她按部就班地教导两个庶女技艺,表面上对两人并不苛责也不爱护,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真正的老师。

    教导两个庶女并不怎么费时间和心力,除了教导两人意外,宜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写书或者陪七月玩。

    以往,因为怕七月被异样眼光和言语伤害的缘故,宜生一直把七月藏地严严实实,生怕她受到外界的伤害,但如今她的观念有了改变。何况,现在还有阿杏这个得力保镖,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因此宜生有空便带着七月出府游玩,准备把京城好玩能玩的地方都慢慢玩个遍,平日里也不再只让七月待在小院,而是带着她满伯府的玩。

    不知是不是错觉,宜生觉得七月的性子慢慢开朗了起来,这让她很受鼓舞,因此更不把七月拘在小院里了。

    而且,随着一日日不间断的锻炼,七月的身体也逐渐好转,起码白日里不再像以前那般嗜睡,面色也从无血色的雪白变得白里透红。

    宜生便更欣喜了。

    归翰斋的生意蒸也蒸蒸日上,虽还有不顺心的丈夫婆母,但好在都不在她跟前,一时之间,宜生觉得日子过得很是舒心,甚至觉得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未尝不好。

    只是,随着日子临近,沈青叶想到的事情,她同样也想到了。

    秦姨娘……宜生只皱眉想了片刻,便抛开这事不再想了。

    她其实不恨秦姨娘。

    虽然是秦姨娘导致了她和沈承宣感情的彻底破裂,但她心底其实真的不恨秦姨娘。

    很多正妻乃至母亲都不喜欢这样勾引自己丈夫/儿子的丫鬟,宜生也不喜,但也仅仅是不喜,顶多加上些厌恶,至于恨,却谈不上有多少。

    她跟沈承宣的感情彻底破裂是因为秦素素,但秦素素说到底不过是个普通的爬床丫鬟,就算没有秦素素,也还有李素素王素素,重要的不是秦素素爬了沈承宣的床,而是沈承宣不没有绝秦素素的爬床。

    所以,哪怕是在前世,宜生也只恨沈承宣,对秦素素却只有厌恶。

    到了今生,无论恨还是厌恶,都更加淡了。

    只是,虽然不恨,她也不会那么好心地帮秦素素就是了。

    所以,虽然想起前世那事,宜生却也没想着怎么提醒秦素素,这事儿便只在她脑子里转了一个圈儿,随之便被抛之脑后。

    她继续过着自己的悠哉日子,看着七月一日比一日开朗,归翰斋的话本生意也一日比一日火爆,她便觉得自己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

    可是,重生以来似乎一切都变了,哪怕宜生已经尽量避着伯府里那些麻烦人物,却还是难免遇上兵发生冲突。

    而这次,遇上的好巧不巧正是秦姨娘。

    与秦姨娘发生冲突的,却是七月。

    ☆、71|5.06

    因为宜生不再拘着七月,这段日子里,七月便跟撒了绳的小狗儿似的,满伯府地乱钻。

    宜生自然不能时时跟着,但因为有阿杏在一旁,她便也不担心什么,只叮嘱阿杏看好七月,然后最好不要让七月去谭氏、沈承宣,以及几个姨娘的院子里去。阿杏点头应了。

    这一天,七月摸到了伯府的东北角,一个从外面看上去有点儿破旧,但隐约可见往昔精致模样的园子。

    进园子前,阿杏抬头看了看门,发现这园子叫柳园。

    不是谭氏和沈承宣的院子,姨娘们住的地方也没有叫柳园的。

    阿杏便不拦着七月,跟在她后面进了柳园。

    柳园没有辜负七月的期望,是个非常好玩儿的地方。

    柳园不大,但构造的十分精巧,不像京城常见的建筑风格,倒像是苏杭一带的园林,小小的园子被影壁回廊和矮墙分割成好几处空间。

    时值深秋,草木大多都已凋零,如宜生的那个小院,就已经看不到一丝绿色。但此时的柳园,却因为种着许多耐寒的松柏而依旧郁郁葱葱,甚至还有不少花盛开。这显然是造园时就设计过的,好让草木凋零的秋冬也不至无景可赏。

    只是,设计虽精巧,园子却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理了。

    花木没有经过修剪,几年下来便长得支楞八叉毫无美感,许多花树长得比人还高,野草更是疯长,原本是估计是假山流水的位置还被挖了一个大坑,碎落的假山石凌乱地散落坑中,光秃秃地丑陋无比。而那些原本华彩奕奕的影壁亭台和回廊上,更有不少刀斧挥砍的痕迹,让这草木森森的园子更添了一分诡异。

    但是,这样的地方,对小孩子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碎石堆,野草丛,小树林……没有人迹践踏过的地方,便是孩子最好的寻宝乐园。

    七月很快就玩儿疯了。

    她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摘了许多野果子,还掐了一大把花花草草,小脸被草叶划出浅浅的红痕,衣服也脏了乱了,活像只泥猴儿。

    阿杏拍掉她身上的草叶等物,检查了那些野果,发现都能吃后,便用随身带的水壶洗了,喂给七月。

    七月很快就吃饱了,倦意升上来,趴着阿杏的腿沉沉睡去。

    阿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就拿着她摘的那一大把花草,双手上下翻飞地编了起来。

    正编着,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不瞒妹妹说,看着这园子,姐姐心里真是羡慕。”不远处的亭子里,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子,怀里抱着只皮毛雪白的猫,正捂嘴对身旁的面容如冰似玉的清冷女子笑盈盈地道。

    两人身后还远远站着两个丫鬟。

    不认识。阿杏扫了一眼,心里迅速做出判断。

    对方跟自己和七月之间隔着一丛茂密的花树,应该是看不到自己。所以阿杏便没动,低下头,继续编花儿。

    最好快点儿走,别吵醒了七月。他想着。

    只是,她这个愿望落空了,两人并没有走,反而一直说了下去。

    阿杏便听那看上去清冷的女子问道:“这……便是柳园?”

    “妹妹进府也有两年了吧?竟然连这里都没来过么?”先前的女子便吃吃笑了起来。

    清冷女子也不恼,只道:“听过名字,来倒没来过。这是柳老夫人的故居,老夫人又在隔壁住着,一向又不喜人打扰,我一个姨娘,平白无故地来这里做什么。”

    听着有些自怜自伤的话,她说起来却没什么情绪。

    先前的女子又道:“妹妹这话说的。虽说是柳老夫人的故居,可又没人说不许人进,要不然门口也不会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不是?只是当年柳老夫人刚去时,三爷太过悲痛,看着母亲昔日居所睹物思人,一时入了魔,又是挖假山又是砍树的,把大家吓得不轻,才把这园子锁了段时间。后来三爷好了,这园子也不锁着了,只是怕三爷再入魔,才没有重新修整,以至于逐渐荒废。”

    “至于隔壁的。”她嘻嘻笑了,“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那位呀,就是个泥捏的菩萨。”

    两人一直说着话,声音虽低,但阿杏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好,因此一字不落地都听在了耳里。

    虽然不在意,却也从两人的话里得知了许多东西。

    这两人,竟是沈承宣的两个姨娘,秦姨娘和柳姨娘。

    阿杏虽没见过这两人,却也知道有这两号人物在。

    而这个柳园,则是老威远伯沈振英的妻子柳氏,也就是伯府三爷沈问秋的亲娘生前居住之所。

    据说,柳园是老威远伯沈振英专门为爱妻柳氏造的园子。

    柳氏为人十分风流雅致,喜好与大老粗的沈振英和村姑出身的原配刘氏截然不同。沈振英宠爱柳氏,生怕她不习惯伯府粗狂的风格,便特地在伯府的西北角拨出一块儿地,建造了柳园。

    据说当年沈振英特意从苏杭请了造园名匠,不惜花下重金,在园中遍植垂柳,种上名花异草,造假山流水,建亭廊相接,可谓五步一景,精巧非凡。

    只是,那都是曾经了。十几年过去,园子主人和建造的人都已经不在,而柳氏死后,沈问秋许是伤心过度,看着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一时无法承受,便发了疯似的让人挖了园子里的假山流水,又自己拿着斧子,在园子里见树就砍,见景便破坏,宛如疯子一般。

    伯府的人被吓坏了,等沈问秋累及倒下后,便赶紧让人锁了园子,不许任何人进入。

    后来沈问秋再没来过柳园,但许是怕再刺激到沈问秋,柳园的门锁虽打开了,却再没有人住进去,也没有修整,久而久之便荒废了。

    至于秦姨娘和柳姨娘口中的“隔壁”,则是柳园隔壁的留园,留园如今还住着人,正是沈承宣的亲祖母,沈振英的另一位妻子刘氏,如今在府里被称为老夫人的。

    阿杏听过这个人,据说是个一心礼佛的老太太。许是因为太虔诚了,平日连儿孙都不怎么见,也完全不管府中事物,因此虽然在府里地位辈分最高,却跟个透明人似的,没什么存在感,平日不提根本不会有人想起似的。

    阿杏正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亭子里又传来说话声。

    “妹妹来得晚兴许不知道,我就是府里长大的,当年柳夫人和老伯爷还在世时,有幸见过两人。老伯爷对柳老夫人呀,那可真是没得说,虽说柳老夫人比隔壁——”秦姨娘指了指与柳园一墙之隔的园子,“比隔壁那位进门晚,平白低了一头似的,但这点儿身份上的差距算什么?说句不该说的话……”

    她突然把声音放地很低,“论在老伯爷心里头的地位,十个隔壁加起来,恐怕也比不过一个柳老夫人。”

    “就像柳妹妹你,”秦姨娘捂着嘴咯咯笑起来,“虽说你进门最晚,但论在少爷心里的地位,我和苏姨娘方姨娘,甚至还有少夫人,我们几个绑一块儿都比不过你呀!”

    清冷女子,即柳姨娘脸上稍稍有些不自在,她低下了头,声音如冷玉相击,清冷中却还掺杂着隐隐的火热:“姐姐说笑了,这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秦姨娘又捂住嘴笑了起来。

    “妹妹怕什么?”她笑着说,“这儿没旁人,我说的又都是实话,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知道呀,当年还有个笑话呢。”她指了指隔壁园子,声音更低了一些。

    那园子与柳园仅一墙之隔,不远处的园门上用红漆写着两个大字:留园。许是年日久了,红漆有些剥落,衬着同样遭受数年风吹雨打的木门,便显得有些寒酸寥落。

    刘氏不仅不爱见儿孙,还不喜铺张,或者说节俭到了极致,平日清粥咸菜地坚持茹素就算了,连住的地方也丝毫不讲究。沈振英走了十多年,留园便十多年都没修正过,据说沈问知曾提出把留园翻修翻修,起码把门窗的漆重新上一遍,也省得让客人看了笑话,谁成想却遭到了刘氏的断然拒绝。

    沈问知气恼,便也不提这事儿了。至于谭氏,更是乐得节省一笔开支。

    于是留园便成了如今这副看上去有些寥落的模样。

    不过,留园之所以显得寥落,没翻修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没人气。

    偌大一个院子,据说只住了刘氏一个,外加一个仆妇,连个丫鬟都没有。

    而这,也是刘氏自己要求的。

    的确有点儿怪啊……阿杏想着,手中的花环已经初具雏形。

    “你也知道,咱们这位老夫人,是实打实的乡野农妇,大字不识一箩筐,若非老伯爷飞黄腾达,她一辈子也就是个寻寻常常的农妇,哪里享得了这般富贵?结果老伯爷发达了,她也跟着享福了,可享福是享福,骨子里,却还是个粗俗不堪的农妇,跟老伯爷又能有什么话好说?”秦姨娘略显尖利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

    “所以,也怪不得老伯爷偏爱柳老夫人。你是不知道,当年这柳园刚修好,咱们这位老夫人便缠着老伯爷,说她也要个园子,老伯爷应了,给她拨出柳园旁边儿这地儿,还让那些能工巧匠听她的吩咐,她想修成什么样儿就修成什么样儿,结果,你猜猜怎么着?”秦姨娘抑制不住地笑着问。

    柳姨娘有些好奇,便顺着问道:“怎样?”

    秦姨娘长叹一声,说书先生似的拍了拍大腿:“咱们这位老夫人呀,那可真是个利索人!”

    她在“利索”两字上重读,“只花了三天,就把园子修好了!”

    柳姨娘瞪大眼睛:“这、这怎么可能?”三天修一个园子,这也太赶了,三天能修出什么来?

    “怎么不可能?”秦姨娘笑着道,“咱们这位老夫人呀,她让人在园子里挖了口井,然后让人将整个园子都翻了土,全翻成了田垄!”

    柳姨娘小嘴微张,说不出话来。

    “你说可笑不可笑?”秦姨娘捂着嘴笑个不停,“老夫人在乡下时是做惯了农活的,据说是到了伯府不干活反而不习惯,看着那园子地儿挺大,种上花啊树啊什么的太浪费,所以就全给整成了田,在园子里种上了粮食和瓜菜!”

    种些瓜菜也就算了,居然还真种起了粮食,而且还是当家夫人自个儿整天亲自下地,拔草浇水施肥……真跟个农妇没什么两样。

    若刘氏是个老太太也还好说,但是,那时的刘氏可才刚满四十,虽说也不年轻了,但有个年轻貌美的“妹妹”在一边儿衬着,她不想着怎么把自己打扮得漂亮点儿,反而当起了农妇,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再说,那时她可是当家主母。

    堂堂一个伯府的当家主母,每日不修边幅跟个农妇似的下地干活,还是在伯府里开辟出的“地”,在京城上层圈子里,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就是不说这些,柳园建地那般精巧风雅,隔壁却偏偏是留园。

    到了盛夏,留园的瓜果蔬菜都长得繁茂起来,被一道矮墙隔开的两个园子便登时相映成趣:一边是匠心独运的风雅庭园,一边是田垄整齐瓜果飘香的农家大院。

    就像一个沐浴焚香后正欲弹琴的雅士旁边站了个不断打喷嚏的泥巴腿子似的!

    “还有更离谱的呢!”秦姨娘捂着嘴笑道。

    “据说有次柳老夫人请了些女眷办赏花会,正在园子里赏花饮茶呢,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恶臭,妹妹,你猜是怎样?”

    柳姨娘一想那画面,便不由皱起了眉头,也不愿深想,只摇了摇头。

    秦姨娘:“客人们被熏得纷纷掩鼻避走,柳老夫人便派了小丫鬟去隔壁看,还有几个客人不知怎么想的,也跟去看,结果——原来老夫人收集了整个伯府的夜香,正用夜香沤粪,好给自己的瓜菜上肥呢!”

    秦姨娘笑地花枝乱颤。

    柳姨娘不由捂了胸口,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向上翻涌。

    “姐姐,快别说这些事了……”她脸色有些苍白的道。

    秦姨娘收敛了笑,道:“好好好,不说不说,咱们看花,妹妹你看,这茶花开得多好,要不是昨儿听丫头说这里有丛秋茶开的好,我也不会想起邀妹妹来这儿来。”

    柳姨娘闻言,便强压下因方才那事儿泛起的恶心,向身前的花丛看去。

    两人身前,正是一大片开得热闹的秋茶,洁白如玉的底色,几缕殷红飘于其上,在这花草大多凋零的深秋,确是难得的景致。

    柳姨娘看着茶花,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多谢姐姐相邀,这花开得的确好。”她轻轻摸了摸眼前一朵茶花上的红丝,眼中露出怀念。

    似这般白底上有红丝的茶花有个名目,叫做抓破美人脸,可算是难得的名种,昔年她家未遭难时,家中也有这样一株,她甚是喜爱,谁知,转眼就……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

    当年看这花,只觉花好看,名儿有趣,如今再看,才觉出这名字有多恰当。那白色花瓣上的缕缕殷红,可不就是美人脸上殷红的血泪?

    本该一尘不染,孰料沦落风尘。

    就如她一般。

    秦姨娘察言观色,见柳姨娘面露忧容,便知她又在感伤身世了。

    她心里划过一丝不屑。

    这柳姨娘出身官宦世家,后来柳父犯了事儿,革职身死,妻女籍没为奴,柳姨娘便入了教坊,成了一名乐姬。只是,柳姨娘运气比较好,在教坊待了不到半年,还没被磋磨地失去天真,就遇上了沈承宣。

    沈承宣爱她品貌出众,更爱她那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因此入府以来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甚至比宠爱苏姨娘更甚。苏姨娘是朵解语花,可已经在他身边待了十来年,又生过两个孩子,哪里比得上正新鲜,又年轻貌美还能诗能文的柳姨娘?

    而这位柳姨娘,偏偏又将一颗芳心牢牢地拴在了沈承宣身上。

    他让她脱离了教坊,从此不用倚栏卖笑,用昔日为了怡情养性讨夫君欢喜而学的琴艺来讨好无数个男人。他对她宠爱有加,甚至冷落了正妻,遗忘了旧爱,仿佛她是他命定之人。

    这让她如何不心系于他。

    这满府里,除了谭氏外,对沈承宣最真心的女人,或许就是这个柳姨娘了。

    秦素素看着柳姨娘,有些冷冷地想着。

    回到伯府没多久,她便把几个姨娘的情况都摸得清清楚楚。

    她回来,可不是想像只丧家犬一样摇尾乞怜的,谭氏想把她冷在一边自生自灭,门儿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对柳姨娘笑地更真心了。

    眼前这个虽蠢,但蠢有蠢的好处呀。

    “……再说,这园子虽荒废了些,却自有一股天然野趣,置身其中,未尝不能畅神怡情。”柳姨娘只伤感了一瞬,很快便打起精神又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竟也觉得这院子不错了。”秦姨娘笑,“妹妹真真是个雅人,怪不得少爷那么喜欢你。”她极真心地道,旋即眼珠一转,又道,“说起来,妹妹跟柳老夫人都姓柳,连品貌性子都极相似,想来少爷也是肖了他祖父,就是爱妹妹这样风风雅雅的人物,就跟老伯爷爱柳老夫人一般。”

    柳姨娘粉白的俏脸上泛出一抹喜色,旋即却又黯然,轻声道:“姐姐莫要说了,我如何能与柳老夫人比,我……不过一个姨娘罢了……”

    柳老夫人是小官之女,虽然按说也算是高攀了伯府,但人家最起码出身清清白白,不像她,一个罪官之女,还是教坊出来的,如今也不过是几个姨娘中的一个,与柳老夫人怎能相提并论。

    秦姨娘嘴角讥诮地一挑,绽出一丝冷笑。

    “妹妹,这可就是你不对了,你读书比我多,该知道一个词,叫做‘妄自菲薄’。”

    柳姨娘抬头看她。

    秦姨娘悠悠地道:“姨娘怎么了?姨娘就该畏畏缩缩谨小慎微,把大妇当成天半点不敢逾越么?像方姨娘那样,活得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这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柳姨娘猛地睁大眼,惊诧地看着秦姨娘。

    秦姨娘瞟了她一眼,又继续道:“妹妹,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甘不甘心?都是一样的人,为何有的人生下来就高贵,能享锦衣玉食,能得万千宠爱,还能理所当然地嫁得如意郎君,瞧不起姨娘妾室?难道做姨娘妾室使我们甘愿的么?你若非遭难,我若非自幼家贫被卖,又何至于沦为奴仆?为了脱离苦海,为了不再受难,选择当姨娘有错么?再说……”她冷笑一下,“有时候,当不当可不是我们说了算。”

    “据说柳老夫人是庶出,当年还是被家人逼迫才嫁了老伯爷,可谁能想到,老伯爷虽出身行伍,却也能铁汉柔情,对比柳老夫人嫡出姐妹们嫁的人家,柳夫人嫁给老伯爷,得了老伯爷宠爱,虽然不是原配,但却比那些是原配,夫君也年纪相当相貌英俊的好上不知多少倍!”

    “留园那位先进门又如何?是原配又如何?那般粗俗的农妇根本配不上老伯爷,老伯爷真心爱的是柳老夫人,就跟少爷一样,相比那位,你才是少爷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怎么就要分出个高低贵贱?她凭什么要比咱们高贵?就凭她投了个好胎?就凭她是正室咱们是姨娘?”

    “可是,她是正室又怎样?少爷如今看都不看她一眼,只能一个人缩在个小院子里自怨自艾,就跟留园那位似的,得不到丈夫的宠爱,正室原配又算什么?”

    柳姨娘猛地站起来,满脸煞白:“秦姐姐,莫要说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秦姨娘也不急,悠悠地说了一句:“妹妹,你且问问你自己的心。”

    “你,甘心么?”

    ☆、72|5.06

    女人略显尖利的逼问声清晰地落在阿杏耳中,她脸上却没什么变化,只专心地编着手里的花环。有些花枝上生长着小刺,她仔细地将小刺一个个剔除,然后才编进花环。

    秦姨娘的话问出,柳姨娘并没有接话,她转过了头。

    “妹妹,你不知道姐姐有多羡慕你。”秦姨娘又幽幽地说了一句。

    柳姨娘看向她。

    “你年轻美貌,又有才情,但最难得的,是少爷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柳姨娘咬紧了唇。

    秦姨娘:“咱们女人一辈子靠什么?还不是男人?所以最要紧的,就是抓住男人的心。只要抓住了男人的心,其他又有什么要紧?什么出身,什么身份,什么外人的言说指点,都是虚的。”

    “就像那柳老夫人,不是原配又如何?在老伯爷眼里,她比原配强上百倍千倍,她过的日子,她生的儿子,哪样不比刘老夫人强?当年柳老夫人意外去世,老伯爷伤心过度犯了心疾,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就跟那鸳鸯鸟似的,一个死了,另一个便绝不独活。死前还一心一意为三爷谋划,生怕死后三爷遭了欺负。”

    “刘老夫人虽是原配,却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三人里,刘老夫人就是那两只鸳鸯后面多出的一只野鸭子。”

    “妹妹,难道你不想像柳老夫人一样?”

    秦姨娘的话滚雷一般一句句砸在柳姨娘心头。

    她面色苍白,心跳如擂鼓,一边怕有人听到秦姨娘那大逆不道的话,一边心里又隐隐地有丝雀跃,有丝期盼……

    是啊,像柳老夫人那样……纵使晚进门,纵使身份比不得正室原配,但温柔美貌有才情,所以才能虏获老伯爷的心,两人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儿。

    可是……

    “可是,少夫人很美,又出身渠家……”她不禁喃喃出声。

    她当然想像柳老夫人那样,但是,少夫人却不是刘老夫人。

    刘老夫人面貌普通,大字不识,为人又那般粗俗,老伯爷不喜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少夫人跟刘老夫人一样,她自然无需担忧。可是,少夫人却不一样……

    更何况,依她的观察,少爷心里未尝没有少夫人。

    哪怕少夫人对他不假辞色,哪怕少夫人生了个傻孩子害他被人耻笑,他心底,却还是有少夫人啊。

    一想到这里,柳姨娘的心脏就像被丝线绞了一样的痛。

    谁知,秦姨娘一听她喃喃的话,顿时嗤笑出声:“噗,我还当你担心什么呢!”

    “妹妹,你还不明白么?你的对手不是少夫人,你的对手,是苏姨娘。”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柳姨娘有些茫然地看着秦姨娘。

    秦姨娘:“除了你那里,少爷最常去的是哪儿?一有了烦心事儿,少爷最爱去找谁?谁给少爷生的孩子最多?谁最得伯爷夫人看重?”

    “这可不是少夫人,这是苏莞儿。”秦姨娘冷笑着道。

    柳姨娘皱眉,轻声道:“苏姐姐……人挺好的,很和气。”

    秦姨娘嗤笑:“傻妹妹哟,你真当那姓苏的是什么好的?姐姐告诉你,越是表面和气的人,骨子里越是阴险。你不知道吧?少爷身边前前后后有过五六个女人,怀过孩子的也不只是她和方姨娘,但是,在你之前,能一直平平安安留在伯府的,除了木头似的方姨娘——只有她苏莞儿一个。不仅留了下来,还备受宠爱,尤其是居然能让夫人另眼相看——夫人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不说,你也清楚。”

    “你以为,苏莞儿能有今天的位置,是因为她善良和气么?别傻了!”

    柳姨娘低下头,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苏莞儿内里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其实并不太关心。

    她只知道,自从她入了府,苏莞儿就再不是最受宠的那个,论在少爷心中的位置,她完全比得过苏莞儿。至于身份,两人都是姨娘,虽然苏莞儿更受夫人器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像秦姨娘说的,最重要的是男人的心。

    至于苏莞儿是不是笑里藏刀内里阴险,她看不出来,但起码,入门两年间,苏莞儿没对她下过什么绊子。

    柳姨娘这不在乎的模样让秦姨娘有些着急。

    但她面上未显,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啊,还是太年轻……”

    柳姨娘不语。

    秦姨娘继续叹气。

    “妹妹,你难道没有想过,将来有了孩子要如何?”

    柳姨娘一愣,随即摸上了小腹。

    秦姨娘:“你如今只一个人,想事情难免不周全。可是我不同,我有女儿,我想的比你多。你可曾想过,将来若你有了孩子,你想让你的孩子遭人欺侮么?你想让你的孩子明明生在伯府却什么也捞不到,就像二老爷那样?”

    秦姨娘一句句地问,柳姨娘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秦姨娘心中暗笑,嘴上还在说着。

    “当然,少爷宠爱你,若你有了孩子,定然会疼爱有加,可是妹妹,你得清楚一点:少爷跟他祖父可不一样。”

    “老伯爷满心满眼都是柳老夫人,想当年,就因为柳老夫人不喜,老伯爷就把当初在边关收的几个侍妾全打发了,只剩一个生养了二爷的,也跟摆设没什么两样了。而对刘老夫人,更是只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就是因为老伯爷爱极了柳老夫人,去世前才百般为三爷谋划,不然你以为三爷能有如今的逍遥日子过?伯爷和二爷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而妹妹你呢?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实话——虽说少爷也宠爱你,但他同样宠苏莞儿,对渠氏也并非全没了情分。”

    柳姨娘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秦姨娘似乎没看到她的脸色,只笑着继续道:“当然,那两个都比不得妹妹你,可就算比不过,也是在少爷心里占了个位置吧?少爷对你,跟当年老伯爷对柳老夫人,还是差了一些。更重要的是,如今少爷可不想当年的老伯爷那样说一不二。”

    “那时候老伯爷就是整个伯府最大的,他说什么没人敢反抗,可是少爷呢?”秦姨娘说着,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蔑视,只是她掩藏的极好,很快就将这情绪隐去。

    “如今的伯府不同以往,少爷也不像老伯爷那般强势,妹妹你又不如柳老夫人受宠,身份又是姨娘而不是平妻,所以,你觉得,你若生下孩子,是会像三爷那样,还是像二爷?”

    秦姨娘悠悠地说完。

    柳姨娘的面色已经十分不好看。

    在秦姨娘将一项项事实挑明前,她的确觉得自己的孩子会像沈问秋一样,成为沈承宣最宠爱的孩子,哪怕身为庶出,也不会遭受什么磨难。

    可是,秦姨娘的话将她的幻想狠狠地地打碎了。

    “更何况,”秦姨娘又开口了,“少爷可不缺孩子,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苏莞儿更是有一儿一女,且都颇得少爷喜爱。”

    “你觉得你将来生的孩子,会比沈文密沈琼霜更受宠爱?”

    ……

    花丛后,阿杏抖了抖耳朵,只觉得满耳嗡嗡作响,像被糊了一耳朵油膏似的。

    早知道,他肯定带着七月马上溜走,省得耳朵还得受这样的荼毒。

    正想着,“荼毒”就又来了。

    “……渠氏?担心她做什么?抓了那么一手好牌,却生生被自己打烂了,那性子说好听是菩萨,说难听就是个废物,想当初我……总之,你不必担心她,担心她还不如担心苏莞儿。”

    “可是……少爷心里还有她啊……”柳姨娘喃喃着。

    秦姨娘不屑地嗤笑:“心里有她又怎样?她如今公婆不喜,丈夫不爱,少爷对她是还有些情分,却也只剩一些了,这样一个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也不看看她如今的处境,整日带着她那傻子闺女躲在个破院子里,你别看她表面上不在乎少爷的样子,估计每天夜里都以泪洗面,悔地肠子都青了呢!我要是她呀,都恨不得一头撞死!”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鄙夷,还有意思掩藏不住的得意。

    阿杏觉得腿上有什么蠕动了下,低头一看,就见七月缓缓直起身子,眼睛透过花丛的空隙,定定地看着花丛后滔滔不绝的女人。

    她的目光乌沉沉的,像雷雨之前的乌云。

    阿杏正欲将花环戴到七月头上的手顿了一下。

    七月已经站了起来。

    阿杏想了想,将花环小心地放在一边,跟着也起了身,跟在七月身后。

    七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只要跟在她身后,保护她不被人欺负就好。

    至于七月欺负别人,那她可管不了。

    那边的两人背对着七月和阿杏,此刻显然还没发现有人正在靠近,秦姨娘还在继续说着:“……不过,她倒是挺会收买人心的,我的叶儿在她那儿待了才多久啊,居然就处处偏向她了!上次我不过说了她一句,叶儿居然就对我甩脸色!”声音变得有些咬牙切齿。

    “什么大家闺秀?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当年要不是她勾引少爷,少爷会死活缠着夫人娶了她?如今居然连我的叶儿也不放过。装得一副清高模样,骨子里呀,就是个婊/子!”

    阿杏皱起了眉,只觉得最后一句话刺耳至极。

    而七月已经拿出了腰间的折扇。

    阿杏愣了下,却也没有阻拦,只道:“注意分寸,吓吓就好。”

    七月轻轻点头,折扇“刷”地打开,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向了秦姨娘。

    秦姨娘正说着,忽然瞥见一道小身影正迅速朝自己靠近,而那身影手中像是折扇的东西,却赫然闪烁着金属的银光。

    “啊!”

    秦姨娘惊叫一声,慌不迭地后退,手中的白色波斯猫尖叫着被扔上了天。

    “喵!”波斯猫惨叫着在空中翻滚,旋即正正落在慌乱后退的柳姨娘头上。

    利爪扒着头发,划到脸颊,划出长长一道血印,柳姨娘大痛,双手一边挥打着波斯猫,一边捂着脸慌不择路地向后退。

    没退两步,脚底便没跑几步便被绊倒在地,身子一晃,身子猝不及防地倒下,肚子正对着一块山石突出的角。

    “啊!”

    ☆、73|5.06

    柳园出了事儿。

    去柳园赏花的秦姨娘和柳姨娘碰上大小姐,大小姐二话不说冲上去,把柳姨娘撞倒,又拿着内藏刀片的折扇冲向秦姨娘,秦姨娘惊吓之下没抱紧手中的猫,猫把柳姨娘的脸抓花了。

    秦姨娘身边的丫头一路大呼小叫着跑出去请大夫,一路就将这消息传遍了伯府。

    宜生很快得知了消息。

    等她赶到柳姨娘的院子,丫头请的大夫还没到,听到消息赶来的其他人却已经到了不少。

    ——

    室内,秦姨娘在床前站着,一脸苍白,身前就是躺在床上,一手捂着腹部,一口捂着脸,口中不停哀哀□□的柳姨娘。

    柳姨娘的大半张脸都被挡住,看不到眼睛,只看到殷红的血顺着雪白的脸颊流下,如数条溪流,触目惊心。

    柳姨娘的丫头和秦姨娘都一脸担忧和惊惶地守着柳姨娘。

    此外,还有闻讯赶来的几个人,住得近的方姨娘和苏姨娘都来了,只是方氏没带着沈文定,苏氏却带着沈文密和沈琼霜。

    沈承宣是跟苏姨娘一块儿来的,此时正一脸焦急地站在柳姨娘身边,探下身想要看她的伤势。

    柳姨娘死活捂着脸不让看,□□啜泣着,眼泪合着鲜血汩汩地流。

    沈承宣试了几次都被拒绝,终于没了耐性,站起身往屋外走,站在门檐下来回踱着步,不时向外张望,似乎在等大夫。

    只是,还没等到大夫,就先等来了宜生。

    宜生进了院门,走到檐下,没有看沈承宣。抬脚就要往里走。

    一晃眼,身前站了一人,却是沈承宣。

    “见到夫君连个招呼都不知道打么?渠家就是这样教女儿的?”他咬着牙低声道,脸上微带薄怒。

    这些日子,他一直为了袭爵的事儿四处奔走,为了爵位违心讨好奉承,做了无数以前不屑做也根本不会做的事,他满心疲累,回到伯府只想有个人陪着他,陪他好好说说话。

    后院的几个女人中,方氏是个木头,若不是还有个儿子,沈承宣甚至经常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姨娘。柳姨娘柳丝晴年轻貌美又能诗能文,他最宠爱她,但柳丝晴性子清冷,在他面前甚至还生出些骄纵,虽然对他倾心,平日两人相处却多是沈承宣顺着她。平日里沈承宣还就喜欢她这骄纵清冷劲儿,但这时候,他自己都需要人顺着,哪还有心思去哄她。

    秦素素更是不用考虑。当年就没多喜欢她,不过是一时冲动才让她钻了空子。如今秦素素回来,他倒是不像谭氏那般对她那般不满。但是,在外漂泊了十余年,秦素素也成了个中年妇人,全没记忆中娇媚。沈承宣自然对她提不起什么热情。

    剩下就是苏氏了。

    苏莞儿是朵解语花,平日最能为他解闷,但事关爵位官场,这些事情是苏莞儿根本无法触及的,自然也说不了什么开解他的话。

    于是他便想起了妻子。

    他的妻子出身翰林世家,虽不像男子那般读书入仕,但自小的耳濡目染也让她的眼界与丫鬟侍妾们截然不同。

    在两人感情还好的那几年里,沈承宣常常将仕途上遇到的烦恼说给妻子听,而妻子也总能提出很好的建议,或者恰到好处地开解他。

    想起往日种种,他又起了和好的心思,主动登了妻子的院门。

    可是,上了几次门,就吃了几次闭门羹。

    他甚至连妻子的面都没见到。

    这让他如何不憋气?

    今日又是在外奔波一天,爵位究竟如何却还是悬而未决,他装了一肚子牢骚回来,刚到苏姨娘的院子里坐下,想放松享受片刻,转眼就得知消息,他的长女撞倒了他宠爱的柳姨娘,柳姨娘的脸还被猫爪子抓花了。

    沈承宣一听就有些动怒。

    等赶到现场,看到满脸血的柳姨娘和即使他来了也没有任何反应的七月,心里的怒火就更蹭蹭蹭地往上冒。

    女儿对他视而不见,如今妻子来了,同样对他视而不见。

    再想想前段时间的龃龉,他又怎么可能不怒。

    他带着质问和愤怒地话出了口,宜生脚步微顿,抬眼看了他一眼,利落地屈身行礼:“见过夫君。”

    沈承宣一愣,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宜生说罢,转身就进了屋子。

    许是因为忙乱,屋内门口连个守门的小丫头都没有,宜生自己打了帘子,走入屋内。

    一进去,就看到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阿杏和七月。

    阿杏眉心微皱,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是身子将七月遮挡地严严实实,宜生的角度看过去,只能两人紧握的手,以及七月略显迷惘的侧脸。

    两人没有说话,但其他人,无论是秦姨娘还是苏姨娘、沈琼霜、沈文密,下人们,都时不时地看向两人,那目光里或明或暗地带着些恐惧和厌恶

    宜生抬脚就朝两人走去。

    像是感应到她的到来,七月猛地扭过头来,灿烂的小脸正对着她,瞬间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宜生仔仔细细地看了,见她身上似乎没什么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疾步上前,将她揽在怀里。

    “吓到了没?”她柔声问。

    “哼!她有什么好吓的?倒是她姨娘,差点被她给害死!”沈承宣也跟着进了屋,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宜生背后响起。

    宜生没有理会他,只转头问阿杏:“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阿杏还未回答,沈承宣就怒气冲冲地抢道。

    “你养的好女儿,莫名其妙疯子一样,撞倒了丝晴,又拿着凶器对素素喊打喊杀,害得丝晴遭这么大的罪!若不是躲得快,指不定连命都没了!”

    说着,他瞟了七月一眼。

    七月倚在宜生怀里,眸子幽幽地看着柳姨娘和秦姨娘,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是,内疚和后怕肯定是没有的。

    他的怒气便更盛了。

    “你就是这样教她的?不高兴就可以杀人,姨娘的命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浑身戾气,哪里像个伯府小姐!”

    沈承宣近乎咆哮地朝宜生吼着,目光瞟到七月时,眸子里满是厌恶。

    “爷,您别气,您别气。”秦姨娘期期艾艾地开口。

    “……大小姐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是妾和柳妹妹,不知怎么惹了大小姐不高兴,大小姐才想教训教训妾,妾实在没用,没及时拉住柳妹妹,一见那明晃晃的刀片又慌了神,没抱紧雪球,这才连累了柳妹妹……都是妾的错,若是妾不带着雪球,若是妾胆子大一些抱紧了雪球……我对不起柳妹妹,更对不起爷……”

    说着说着,她捂脸啜泣起来,身子也颤抖起来,衬着细弱的身骨,颇有些弱不禁风之感。

    床上的柳姨娘的呻/吟却突然停顿了片刻。

    片刻后,她又痛苦地呻/吟起来,只是声音低了些许。

    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细节。

    “这怎么是你的错。”沈承宣怒气未减,“不高兴就可以去撞姨娘,拿凶器想杀姨娘?这么小就如此凶狠,等长大了,那还了得?!”

    门外,一个小丫头正引着一个老大夫急慌慌地跑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秦姨娘啜泣声更大,嘴里不断地说着:“是我的错,是我惹恼了大小姐,是我没护住柳妹妹,是我胆子太小没抓住雪球,是我害了柳妹妹……”

    宜生对沈承宣的咆哮和秦姨娘的啜泣听而不闻,只看着阿杏,再次问道:“阿杏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杏嘴唇紧抿,面上仿佛罩着一层寒霜,漆黑的眸子在秦姨娘和躺在床上的柳姨娘身上转了个圈儿。

    秦姨娘不禁打了个颤。

    不知怎么,当被那丫头的的眼神扫到,她就感觉仿佛寒冰迫近,巨石压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本想抢着说话的,也被这眼神压得说不出口。

    “七月没推她。”阿杏指着床上的柳姨娘。

    又指向秦姨娘:“人是你推的,猫也是你扔在她脸上的。”

    秦姨娘立刻哭着喊冤。

    ☆、74|5.06

    一方指控,一方喊冤,双方均是空口无凭。

    阿杏说了那句话后边没再出声,静静地立在一旁,与不停啜泣辩解暗戳戳把责任全推给七月的秦姨娘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承宣对秦姨娘不停的哭诉有些不耐。

    秦姨娘年轻时长相也只可称得上清秀,当初若不是被她勾引地一时鬼迷心窍,他也不会与她做出那等糊涂事,毕竟,身边比她好看的丫头不少,他也没那么饥不择食。所以事后他百般后悔,谭氏要处理她,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惋惜的。

    但如今她又回来了。

    若不是再见面,沈承宣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所以,要说情分和宠爱,沈承宣对秦素素还真没多少,因此也不至于一听她的话就偏向她。

    但是,不信秦素素,也不代表就信了另一方。

    沈承宣看向阿杏。

    他没有见过这个丫鬟,但却知道她的来历——他的好三叔,像是堂堂伯府还缺个丫头似的,巴巴地从外头找了个丫头给自己的侄媳妇。

    当然,对外的说法当然不是给侄媳妇,而是给侄孙女儿。

    可是,若不是在意孩子娘,会那么疼孩子?

    爱屋及乌,由来如此。

    一想到阿杏的来历,沈承宣看向她的目光就带了些厌恶,哪怕阿杏长相颇为标致俊美,气质又是女子中难得一见的凛冽。

    “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若是胡乱污蔑,伯府的家法可不是吃素的!”他看着阿杏,沉着脸道。

    阿杏眼神奇怪地瞟了他一眼,道:“没有证据。”

    还不等沈承宣接话,又继续道:“她也没有证据。”指着秦姨娘。

    而且,“我不是伯府的人,伯府家法管不了我。”

    沈承宣一时气结。

    “大夫、大夫来了!”还好,恰在此时,丫头的喊叫声响起,大夫终于姗姗来迟。沈承宣再也顾不上阿杏,一脸担忧焦急地跟着大夫去看柳姨娘。

    沈承宣走后,宜生遣退身边的丫鬟,找了个僻静地方,又问起阿杏事情具体经过。

    阿杏一板一眼地将过程全说了,说到秦姨娘那些羞辱之词时只含糊带过,但宜生又如何听不出来。不过,她只笑笑,没半点生气的样子。

    只是,听到七月拿着那把折扇冲上去时,脸色才赫然沉了下来。

    “太莽撞了!”她瞪着七月,表情严肃。

    七月耸耸鼻头,双眼倔强地与宜生对视。

    宜生心微微一软,但想到当时的场景,依旧沉着脸教训:“我知道你是为了娘,但是,七月你要记住,在娘心里,什么都比不过你的安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对方夺了折扇,将刀刃对准了你怎么办?”

    “还有你,阿杏。”宜生又对准了阿杏,“你是觉得你能护住七月,不让对方伤到七月,所以才没有阻拦,甚至鼓励她,对不对?”

    阿杏的表情有一丝龟裂,面无表情地点头。

    “可是,”宜生微微叹了一口气,“世上很多事不是打赢了就算赢的,尤其是在后院中。”

    后院的战斗从不是力气和武力的较量,打赢了未必有好处,反而是被打的一方,可以趁机卖惨,可以将自己置于弱者的地位尽可能地博取同情,无论事件起因为何,打人的一方将处于“非正义”的地位。

    阿杏冷着脸又点了点头。

    宜生又道:“再说,被说几句算得了什么?又不会少块肉。她们说就说了。”

    七月面色未变,眼睛里却现出显而易见的郁闷。

    宜生看着她笑:“当然,不在意不代表就可以任由他人侮辱,更不代表逆来顺受,有气就受着。”

    七月眸光一亮。

    宜生伸出手,在她白嫩的脑门上弹了个爆栗:“出气的方式有很多,当面冲上去将人撞翻固然解气,但却授人以柄。出气可以,但一定要先确保不会危及己身。比如这次,你完全可以让阿杏偷偷用石子击打秦姨娘的穴道,让她在床上瘫软几天,可不比你直接冲上去将人撞翻还授人以柄强?”

    被点名的阿杏:“……少夫人,打穴可使人麻痹,但至多不过一柱香功夫。”点个穴就让人躺在床上几天下不来什么的,那是只存在于话本子里的东西。现实中,那不是点穴,是把人揍了一顿。

    宜生:“……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旋即又语重心长地教导两人:“重要的是精神,精神懂么?为人处事固然要固守君子之道,可直取不可曲求,但遇上如今天这种事,对待小人,就要用小人的法子,可曲求便不用直取。懂了么?”

    七月两眼迷茫。

    阿杏:“……懂了。”

    意思就是:打人不能直接冲上去打,要找个没人的地儿套上麻袋打,还不能让人发现是自己打的。

    阿杏嘴角抽抽。

    其实他还是觉得直接冲上去打一顿比较爽。

    显然,七月跟阿杏的想法是一样的。

    受了气不能当面打回去,还得绕个圈儿,虽然好像也很解气,但怎么想,都觉得还是当面打回去更爽。

    宜生看出了两人眼中的意思。

    她微微蹙眉,胸口也陡然有些憋闷。

    她当然知道直接打回去好,若凡事皆可直中取,她又何必曲中求?但是,力量不足够碾压对手的时候,就必须采取更迂回的手段。

    尤其是在后宅。

    哪怕私底下早已撕破脸皮,表面上却还要维持和睦的假象,假装亲热,假装毫无矛盾,然后私底下见不得光的暗招不断。

    的确不爽,但若想生存,就只能如此。

    宜生的脸色微微暗淡下来。

    阿杏误会,以为她在担心这次的事,问道:“这次的事很麻烦?”

    她小小年纪就入了师门,对世俗的规矩并不太清楚,但她知道妾通买卖,姨娘对正室所出的嫡子女也算不上什么长辈,所以才没有阻拦七月,因为她衡量过,觉得就算秦姨娘被吓到然后告状,结果也是能够承受的。

    但是,现在事情出现意外。

    后果超出了原本的预料,而沈承宣的态度,更是与她以为的大大不同。

    所以,她有点担心,也很自责。

    宜生回过神,摇头道:“不用担心。会有点麻烦,但不是不能解决。”

    双方均是口说无凭,除非身份地位悬殊,又哪能定得了一方的罪?沈承宣就算再偏心,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为此大动肝火处罚七月,就算他脑子真的坏了,这府里还有其他脑子没坏的人在。

    最糟不过会落些处罚,训斥、冷落、禁足,或者克扣月钱供给之类的。

    但是,那是在最糟的情况下:秦姨娘、柳姨娘口径一致,将责任全推到七月身上。

    当时在场的人有六个,阿杏七月,秦柳,以及秦柳的丫鬟。但现在,开口的只有阿杏和秦姨娘以及秦姨娘的丫鬟,受到伤害最大的柳姨娘却还未开口,所有对七月不利的说辞都是出自秦姨娘之口。

    这并不具备多少说服力。

    但是,若柳姨娘也开了口……

    宜生皱起了眉头。

    印象中,柳姨娘是个相当清高的人。

    而清高之人,一般都不会违背内心,做出冤枉他人之事。

    不过,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人身上是最蠢的事,宜生只略微想了一想,就将柳姨娘的态度抛到一边。

    无论柳姨娘态度如何,她都要做好迎接最糟结果的准备,再对应结果设计出对七月伤害最小的方案。

    宜生以为自己已经想到最糟的情况,然而,真正的结果却比她预想地更加糟糕。

    过了不知多久,宜生突然听到内室传来一道痛苦的哀嚎:“不!大夫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

    宜生脸色一变。

    ——

    “是大小姐……我和秦姐姐正在赏花,大小姐不知怎么突然冲上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们,然后就上来将我撞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若是知道,就是撞破了头也会把肚子护住的,护住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呜呜……”

    柳姨娘被搀扶着坐在厅中,面色惨白,巴掌大的瓜子脸被白布缠住一半,几乎只露出嘴巴和眼睛,模样看上去有些瘆人。

    而除了柳姨娘,此时花厅里的人数已经比之前多了将近一半。

    谭氏、沈青叶、西府的婆媳俩,通通都挤在了花厅,全都看着嘤嘤啜泣的柳姨娘。

    他们早就得到柳姨娘受伤的消息,但当时柳姨娘被抬回了自己的院子,他们身为主子,又是长辈,自然不可能纡尊降贵地去一个姨娘的院子探望,因此不过是遣了丫头来问一句。

    谁知,丫鬟回来就带回个消息:柳姨娘怀孕了,但因被大小姐推倒,又流掉了。

    事关伯府子嗣,谭氏也顾不上摆架子,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身边跟着之前正为她按摩的沈青叶。

    至于西府的两人,更是看(东府的)热闹不嫌事儿大,一听到消息就赶紧过来了。

    于是,刚刚包扎完毕,身子还虚弱不已的柳姨娘便坐在了花厅里——这可是谭氏破例给出的殊荣,照理说,这种真正的主子和长辈俱在的场合,姨娘是不能落座的。

    柳姨娘断断续续地说完,事情似乎顿时一目了然。

    秦姨娘顺着就接上话:“妹妹节哀,要小心身子啊,如今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你还年轻,跟这个孩子无缘,以后总还会有的。”

    听了她这话,柳姨娘却哭地更加伤心了。

    以后再生,谈何容易!

    她身子不好,体虚宫寒,最是不易受孕的体质,跟了沈承宣两年,虽说要跟好几个女人争宠,沈承宣却最爱在她那里过夜。可是,就是这样,她日盼夜盼,却也一直没盼来一个孩子。

    如今好不容易盼来一个,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已被告知噩耗。

    她的孩子,她盼了整整两年的孩子啊……她怎能不恨!

    她看向那个面无表情的孩子,又想起她的母亲,心中的酸涩和愤怒就更盛。

    虽然不是那孩子直接将她撞倒,但是,罪魁祸首就是她!

    柳姨娘无声地流泪。

    沈承宣顿时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安慰,看着七月,心火顿时又层层上窜。这时,秦姨娘又在一旁火上浇油。

    “妾知道自己笨嘴拙舌讨人嫌,又是刚回到伯府,大小姐对我不喜也是正常。可柳妹妹性子这么好,一向与人无争的,不知道怎么也惹了大小姐……”她一脸伤心地啜泣着。

    沈承宣的怒火便更盛,看着七月的眼里满是嫌恶。

    谭氏也冷冷一笑,满脸乌云地看着七月。

    “我还不知道,咱们伯府的大姑娘居然这么有脾气,不喜姨娘就对姨娘喊打喊杀,不喜姨娘就害死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自己的亲手足!”

    ☆、75|5.06

    谭氏不喜柳姨娘,但更不喜的却是儿媳,尤其前阵子跟吃错药似的,突然不怕她了,甚至还顶撞她让她下不来台了。这简直岂有此理!

    谭氏憋了一肚子火想发泄,奈何找不到由头,儿媳安安生生地躲在自己小院子里,她想发火都师出无名。更憋屈的是,原本塞两个庶女是想给儿媳添堵的,但现在看来,这堵却全添到了自己身上——儿媳半点不介意教导庶女,反而还有把两个庶女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趋势。

    尤其沈琼霜,原本简直视嫡母如虎,可现在,谭氏冷眼瞧着,竟发现她这孙女对嫡母有点儿孺慕佩服的意思!

    谭氏原本不明白,为何原本给人添堵的招,到头来反而给自己添了堵,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

    ——她这儿媳,真的已经不在意儿子了。

    以前的渠宜生虽从不苛待折磨庶出子女和姨娘,但厌恶却显而易见的。把两个庶女丢给她教导,犹如逼她对仇人强颜欢笑。

    其实谭氏很理解这心理,任男人们怎么说,在女人眼里,妾室就是抢了自己夫君的狐狸精,而庶出子女,就是狐狸精生来给自己添堵,分薄自己孩子家产的。

    就是因为知道庶出子女在自己跟前晃的膈应劲儿,谭氏才想出把沈青叶沈琼霜送到儿媳跟前的招。

    然而这招并没有奏效。

    因为已经彻底不在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