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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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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瞒了自己也想成为“书生”之一的事。

    而要对父兄说的事,则是借渠家的书坊刊印话本子。

    写了话本子自然要印出来才能卖,但归翰斋只是个买卖文房的铺子,并不能自己刊印,铺子里卖的货物也都是从渠家书坊拿货。而想要将话本子刊印成册的话,则必须借助有自己的印厂的大书坊。渠家书坊便是这样的大书坊,不仅有买卖文房书籍的铺子和掌柜伙计,还有许多熟练的雕版师傅,这是宜生一时间根本无法自足的资源。

    当然,宜生不是非要在渠家印书不可,在别的书坊印也是一样的,无非是价格贵了些,但若是能保密,贵些也无妨。

    但是,归翰斋是渠家给的陪送铺子,赵掌柜也是渠家出来的,虽然如今已经是她的人,但因为平常都是在渠家书坊拿货,所以依旧跟渠家有些联系。若是归翰斋突然改卖话本,不用宜生说,渠易崧和渠明夷也很快就会知道,所以还不如宜生自个儿先说了,主动坦白,还可以直接在渠家书坊印书,降低些成本。

    听了宜生的话,渠易崧皱起了眉:“话本子?为何突然想起做这生意?可是缺银子了?待会儿我让你母亲——”

    “爹,”宜生赶紧打断了渠易崧,“您别担心,我不缺银子,只是……我想试试做点事。而且,银钱自然是只嫌少不嫌多的,您就当……我想为七月攒些嫁妆吧。”

    听了这话,渠易崧神色松了些,只是仍旧有些不赞同:“玩物丧志,话本虽也是书,却叫人沉迷,且无甚道理,若是由那心思淫邪之徒写的,更是容易误人子弟,引人堕落。所以你还在闺中时,我不许你看话本,便是怕你年纪小不懂分辨。不过你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我也不怎么禁你看这些东西了。但是宜生,你须记住,你是渠家的女儿,即便是要挣钱,也莫要太过沾染铜臭,更要清清白白地挣钱。若是那些书生写的话本子不成体统,胡言乱造,你就不许给他们刊印,只许刊印些引人向善,合乎圣人之言的……”

    渠易崧年轻时曾任过国子监博士,教导起人来滔滔不绝,如今虽已经不做博士,但教导起自己女儿来,却依旧颇有当年风范。

    宜生大着脑袋听着,不禁有些后悔把这事儿告诉他了。

    渠明夷自然看出宜生的窘状,忙笑着解围,对渠易崧说要快些去翰林院办公,不然可就要迟到了。

    如此,渠易崧才终于停止说教,叫来了管家,将宜生要借渠家书坊印话本子的事吩咐下去,并嘱咐不要收钱,哪怕宜生坚决推辞也不允。

    渠易崧吹着胡子道:“你说得对,七月都十岁了,一眨眼就该议亲了,是该准备些嫁妆,你这个做娘的要准备,我这个做外公的难道就不能准备了?就当是替你娘……”

    说到最后一句,渠易崧的神色有些伤感和怀念。

    这里说的娘,自然不是指崔氏,而是指宜生的生母。渠易崧跟宜生的生母伉俪情深,但奈何佳人早逝,渠易崧情深意重,至今都常常思念亡妻,甚至做了许多悼亡诗。

    渠易崧擅做文章,并视诗词小令等为末技,因此诗作不多,仅有的少数诗词作品中,悼亡诗便占了一大半,并且诗中情深意切,广为文圈传颂。

    听到渠易崧提起母亲,宜生自然不好再做推辞,只得应允。

    很快,送走渠易崧和渠明夷,渠家又只剩下崔氏梁氏和渠莹,宜生也无意再多待——她还想回去找赵掌柜商量话本的事。

    只是,想起渠莹,宜生却临走前却叫了梁氏,单独说了几句话。

    她问起渠莹的婚事。

    说到这个,梁氏脸上满是笑容:“已经选定了几户人家的公子,杜翰林家的二公子,国子监祭酒吴大人的长子,户部尚书李大人的幼子,还有……”

    说到这里,梁氏顿了顿,却是带了些得意,“还有睿王的长子,云霓郡主的哥哥,文郡王。”

    听到最后一句话,宜生心头猛地一跳。

    “嫂子。”她有些紧张地唤着,“其他三位公子还好,最后这个……皇家之人是非多,莹儿性子温和,怕是应付不来。再说那文郡王将来说不定……就是现在,也肯定有许多妾室通房,莹儿嫁过去恐怕会委屈。”

    梁氏一听,脸上还不显,心里却有了些不悦。

    皇家自然是非多,但皇家也是富贵窝,况且渠莹又不是入宫,要跟那无数美人争抢已经是半个糟老头子的皇帝,而是嫁给年纪相当,风流倜傥的文郡王。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渠家虽清贵,但门第也不算顶好,渠莹能被睿王妃看上,那是她女儿的本事,就像当初的她一样。若不然,京城还有那么多长相美貌,家世也不差的贵女,为何睿王妃不看上别人,偏偏看上渠莹了呢?

    这不是坏事儿,是荣耀,是代表着渠莹价值的荣耀。

    当然,文郡王有妾室通房,但那又算得了什么?她这个小姑子不喜妾室通房,便把所有婚前有妾室通房的公子视作毒蛇猛兽,实在是太过孩子气。

    而且,不说渠莹,七月那个有问题的孩子都能引得英国公府小公子围着团团转,那林焕还是宁音公主的儿子呢,她渠宜生怎么不说皇家不好了?

    她渠宜生的女儿有美貌,能引得皇家子弟青睐,可那又怎样?光有美貌没有脑子,最后日子还不是过得跟她渠宜生一样?

    所以梁氏不嫉妒,因为她知道,她和渠莹有自己的优势。

    但是,宜生这样说,还是让梁氏有些不悦了。

    只是她说惯了好话,如今又是关乎自己女儿的亲事,不好对其中某一个人选太过热乎,省得被认为攀龙附凤。

    因此她只收敛了笑,做出听进宜生的话的模样,点点头道:“妹妹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公公和你哥也说不想跟皇家扯上关系,反正如今也只是寻摸,文郡王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对莹儿有意,我才考虑了下,最后怎样还做不得准。”

    宜生怕她没听进去,又说了好些话,将文郡王的缺点统统找出来说了一通,见梁氏似乎打消了念头,才终于放下了一些心。

    那文郡王,对渠莹来说实在不是良人啊。

    ☆、39|38.1

    坐上马车,回到伯府,宜生没有歇着,当即就让人找了归翰斋的赵掌柜来,交给他一个装订好了的册子,又交代他找些穷书生写话本子。

    赵掌柜翻了翻那写满簪花小楷的册子,脸上表情很是精彩。

    他只知道这位渠家大小姐、伯府少夫人温婉贞静少有才名,但可从来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居然还喜欢写话本子?!

    赵掌柜是渠家伙计出身,耳濡目染地听说过一些渠家的家规,其中有一条,便是未成年的小姐少爷们不能看话本子。违者女抄十遍《女诫》,男抄十遍《论语》。

    可眼前这小册子,虽然没仔细翻,但只粗粗瞄了一眼,便可以看出上面写的尽是些神仙妖怪,显然不是什么正经文章,而是坊间最为流行的话本子。而那手簪花小楷,赵掌柜很确认,就是出自眼前端庄温婉的伯府少夫人,他的主子之手。

    难道少夫人是之前做姑娘时压抑地狠了,现在没人管着,于是就释放天性放飞自我了?赵掌柜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真相。

    宜生自然不知道赵掌柜所想,她吩咐道:“找人写话本的事尽快去做,就找那些生计艰难,脑子灵活不迂腐的读书人,写的故事文采不用多好,关键故事要有趣,能吸引人读下去。可以让他们选择两种结算方式,一种是买断,即一次性付给他们一定款项,之后买卖盈利所得与他们无关。另一种是分红,即按照卖出的数量给予一定比例的分红,故事卖得好,他们的所得自然也就越多……”

    宜生将自己这些日子所想的一些东西梳理后一一说给赵掌柜,这其中许多点子都是受死后那段经历所见而启发。她不知道这些法子在这个世界能否依旧行得通,但起码得试一试。

    最后,看了一眼赵掌柜,宜生指了指他手中的册子:“这个,要保密。对任何人都要保密,哪怕是……我的父亲和哥哥。”

    赵掌柜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高门大户的贵妇看看话本子不算什么,但亲自写话本子,还以这些话本子牟利,说出去的确有些不大好听。尤其少夫人又一向有着端庄贤淑的名声,还出身渠家。

    所以,少夫人不想被人知道,的确是再正常不过了。至于要连渠府的老爷和少爷也瞒着,赵掌柜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渠府关心的是他能不能给少夫人挣钱,至于其他的,只要少夫人做的事不伤害到自身,他自然也没必要向渠府汇报。更何况,如今捏着他身契的,是少夫人。

    于是,赵掌柜十分上道地点点头,眼睛一咪,笑地像只狐狸:“少夫人放心,这故事是一个穷书生所作,少夫人只是出钱向书生买了故事,其余再没什么关系。”

    宜生点点头,对赵掌柜的上道也觉得十分省力。

    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写话本子,有*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有种强烈的直觉:不能让人知道。

    哪怕她并不打算写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哪怕只是些引人入胜的故事,但那是她另一个精神世界,是脱离了皮囊的存在。不被人知晓,她才能大胆地展露出这个存在。

    吩咐完事情,宜生便让赵掌柜走了,只是,在赵掌柜说“少夫人,那小的就告辞了”的时候,她忽然说了一句话。

    “以后,别再叫我少夫人了,你也不是伯府的下人,没必要这么称呼。以后,就唤我东家吧。”

    赵掌柜有点惊讶:叫了这么多年少夫人,怎么突然要改口?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赵掌柜没有提出异议。

    打发走了赵掌柜,还没歇上一刻,便有丫鬟告诉宜生:英国公府派人送了东西来,指名要送给七月小姐。

    这自然是林焕送的葡萄到了。

    待丫鬟引着送东西的小厮进来,宜生打开装饰精美的礼盒,便见里面果然整整齐齐摆着几串紫嘟嘟的葡萄,个头儿比渠莹院子里的葡萄大地多,颜色也更深,看上去颇为诱人。

    “……是西域那边进贡的,滋味极好,只是皮薄易破,一路用冰镇着,快马加鞭送到京城,最后完好无损地也只有百余串,我们公主也只得了十余串……”送葡萄的英国公府小厮笑着道。

    宜生看了看装葡萄的盒子,里面不多不少正好十串。林焕这是把家里的葡萄全拿来了啊……

    宜生让红绡拿了红封给小厮,又说了些替她向宁音公主和国公府诸人问好的话,便将那小厮打发走了。这边小厮刚一走,宜生便发觉身边多了个软乎乎的小东西。

    七月原本趴在床榻上玩船模,宜生打开盒子,清清甜甜的葡萄味儿散发出来,她的眼睛便蹭地亮了起来。

    她装作不经意似地下了床榻,一路磨磨蹭蹭,直到那小厮走了,才终于蹭到宜生跟前,也不出声,也不自己动手去拿盒子里的葡萄,只眼巴巴地瞅着宜生。

    宜生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今天吃地太多了,再吃就要肚子痛了,阿娘给你留着,明日再吃可好?”

    七月很纠结。

    她看看葡萄,再看看宜生,目光在两者之间逡巡了好几个来回,最后举起右手,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继续渴求地看着宜生。

    宜生几乎瞬间就忍不住投降,但看着七月那期盼的模样,她心里忽然一动。

    她故意说道:“一?什么一?七月是想吃一串葡萄么?那可不行,你今天吃地太多了。”

    七月呆了呆,又执着地举起那根竖起的手指,还在宜生眼前晃了晃。

    宜生心里忍不住想笑,脸上却依旧做出一副坚决的模样,她摇头:“不行,说什么都不行,一串太多了,再吃会拉肚子的。”

    七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盒子里晶莹剔透饱满诱人的大葡萄,神情忍不住有些沮丧,她几次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着七月的嘴开开合合,宜生的心情也从好笑、期待,最后变成满满的心疼。心肝脾肺似乎都搅在一处,然后被一只大手撕扯揉捏着。

    她赶紧把头扭到一边,飞快地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转过身,也没心思再继续逗七月,她打开盒子,对七月笑着道:“阿娘突然想起来,七月是想说再吃一颗吧?”

    七月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宜生一边将盒子送到七月跟前,示意她摘葡萄,一边笑着道:“再吃一颗当然可以,但是,下次七月要努力说出自己要的是什么,像这次,万一阿娘最后还是没有猜出你想说什么,你不就吃不到葡萄了?”

    七月伸出小手,几乎是以虔诚的姿态摘了一颗葡萄,然后小心地放入口中,吞咽,吐皮,动作一如既往地认真而专注,虽然只是在吃一颗葡萄。

    宜生的话落下,她也恰好咽下葡萄,听到这话,她的两只小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双眼看向宜生。

    她再次张了张口。

    却依旧什么都没说出来。

    宜生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她摸了摸七月的头发,又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没关系,没关系的七月,我们慢慢来,阿娘陪你……其实说话很简单的,你看,一颗,一颗,一颗葡萄,七月要吃一颗葡萄……就像你叫阿娘一样,葡萄很好吃,葡萄也不会伤害你,就像阿娘一样……”

    七月也拿额头蹭了蹭宜生,依旧没说话,嘴巴却跟着宜生的动作微微张合。

    一颗,一颗,一颗葡萄,七月要吃一颗葡萄……

    ***

    马上就是中元节,也就是七月的生辰,府里明显热闹忙碌了起来。之前派出去的帖子有了回音,不少人家都已经确定要来,光是这些已经确定了的,数量就已经很是可观,再加上那些虽没回音但到时应该会来的。可以想见,届时威远伯府定是宾客如云。

    作为主持宴会的一把手,谭氏自然忙得不可开交,可即便如此忙碌,她也没放过府中任何一点异动。

    “英国公府?”她乜斜着眼,不轻不重地问了句。

    “是,门房说那小厮拿着英国公府的帖子,本来门房想要报给夫人您的,但那小厮说只是给七月小姐送些东西,就不用劳烦您了。后来少夫人把那小厮叫去,待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婆子恭敬地答道。

    “给七月送东西?”一个惊讶地女声响起,婆子悄悄抬眼去看,便看到了站在谭氏身后,跟着小丫鬟似的为谭氏捶肩的沈青叶。谭氏毕竟上了年纪,亲自操持一个大型宴会,难免会觉得腰酸背头,需要人为她捶捶筋骨。

    谭氏也回头看了眼,“怎么,羡慕她?”

    沈青叶立刻摇头,脸上还带着乖巧的笑容:“当然不是。叶儿只是好奇,妹妹怎么跟英国公府扯上了关系,英国公府还派人送东西给妹妹?没听祖母说起咱们家跟英国公府有交情啊……”

    虽然都是勋贵,但威远伯府跟英国公府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根基不同,底蕴不同,又完全没什么姻亲交集,因此两家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既没冤仇也没交情。

    这样的情况下,英国公府突然派人给伯府的小姐送东西,的确有些奇怪。

    听了沈青叶的话,谭氏哼了一声。

    沈青叶好奇,她还好奇呢。

    不过,想起之前的传言,她不禁眯起了眼。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稍晚还有一更,不一定能赶在12点前,早睡的姑娘不要等哦~

    ☆、40|38.1

    英国公府和伯府没关系,但国公府的小公子和伯府的嫡小姐沈七月,却有那么点关系。

    半年前惹得满京城太太小姐们好奇的那句话,可不就是出自国公府的小公子之口?

    只是,那时谭氏得知的情况,是国公府小公子偶然在渠府见了七月一面,却并不知道他们之后还有往来。

    英国公府虽然也没落,但比威远伯府却好上许多,更何况,那小公子的娘还是宁音公主……谭氏心下盘算起来。

    而站在她身后的沈青叶,心里却有些迷惘。

    英国公府,这四个字她并不陌生,更不陌生的还有英国公府的小公子林焕。

    前世,作为沈七月的她是在去渠府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林焕,但却不是今日,而是她额头上的伤好后不久,母亲就带她去了外祖家,时间上来说,要比这一次早了几天。

    那是她第一次见林焕,林焕却不是第一次见她。得知她傻病好了,林焕还很高兴,跟渠偲一起耍宝逗她乐。但是,她虽然穿到沈七月的萝莉身上,芯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成熟/女人,渠偲和林焕这样年纪的小男孩,对她来说太青涩太幼稚,根本让她提不起兴趣。

    不过,多两个出身高贵又疼自己的竹马哥哥也没什么不好,因此她继续扮演着乖巧可爱的妹妹,渠偲和林焕也一直很疼她,曾经她还动过嫁给林焕的念头,若不是后来那冤家出现……

    想起那人,沈青叶的心不禁跳了起来。

    之前他远在疆场,但马上就到沈七月的生日,他也该回京述职了。前世,本来不该出现的他,却偏偏阴错阳差地出现在伯府嫡小姐的生日宴上,也造就了他们的初见。

    可是……那时她是沈七月,如今却是沈青叶,一切还会如前世一样么?

    沈青叶不禁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梳妆桌上的铜镜。

    这张脸自然也算得上漂亮,但是,跟她前世作为沈七月时的长相却差了许多。更何况,如今她的身子还没调理好,面色甚至还有些发黄,身子也干干瘪瘪,既没少女的窈窕,也没孩童的可爱,跟前世的她一比,简直就是只丑小鸭。

    她忽然握紧了拳。

    有些事可以变,但有些事,哪怕她从沈七月变成沈青叶,也绝不可以变。

    ***

    转眼七月十五来临,这一日是道家的中元节,佛家的盂兰盆节,俗世的鬼节,当然,于威远伯府来说,这一日还是伯府嫡小姐沈七月的生日。

    以往这生日都是无声无息地过去,但这一次,却不能再无声无息,反而要大张旗鼓。

    日头渐渐升高,伯府门前也越来越热闹,客人们一一来临,多是些太太小姐,莺声燕语地便显得十分热闹。

    只是,虽然来的多是太太小姐,却也不是没有男客。

    也有那陪着母亲姐妹来的年轻公子,他们人数少,却更显得矜贵,谭氏不敢怠慢,将男客女客分成两拨,女客由她招待,男客则交由沈问知,男客女客待在不同的院子,如此一来就省事不少,不容易闹出什么尴尬来。

    当然,如今今日来客虽有年轻的小姐公子,但他们的母亲基本也都来了,在有长辈看着的时候,年轻人之间发乎情止乎礼地见见面交流交流,也不是不可以的。

    事实上,那些带着适婚之龄的儿女的夫人们,也未尝没有趁机为儿女寻摸亲事的念头。

    虽说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能让小儿女们婚前见上一面,彼此多些了解,最好彼此满意,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因此,正式的宴会之后,来客便可以自由地在伯府的花园赏赏花,当然,赏花是假,让年轻人们趁此机会见见面才是真的。

    为此,谭氏特意让人备了百十盆早开的菊花,再加上花园池子里断断续续仍在开花的荷花,还有正当花期的芙蓉,倒也让这赏花的名头看上去挺名副其实。

    不过,那是饭后的事了,如今,这生日宴才刚刚开场。

    宾客越来越多,除了伯府的亲朋外,还有一些沈问知父子同僚家的女眷,以及一些拐弯抹角扯上关系的人家。只是伯府毕竟已经没落,因此来的人大多还是底层官员和勋贵的家眷,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勇毅侯府的老封君,其余便多是一些伯府和中等文官武将的家眷了,那些真正地位十分尊贵的,却是一个没来。

    对这情形,谭氏并不意外,但却难免有些难受。

    她是经历过老威远伯沈振英还在时的盛况的,那时候沈振英还军权在握,威远伯府也不只是个有着伯府名号的空架子。那时候,她主持的宴会能请来不少重臣女眷和皇亲国戚,哪像如今,身份最高的居然只是一个侯府的老太太!

    若再不想办法,威远伯府可就真要沦落到京城的二三流圈子里了……

    “夫人,宁音公主携小公子来祝贺大小姐生辰!”下人带着喜气的声音忽地打断谭氏的沉思,也让离得近的宾客们惊讶又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宁音公主啊。

    宁音公主不仅是公主,还是英国公府的少夫人,代表的是皇家和英国公府。

    哪怕宁音公主不是身份最尊贵、最得圣上宠爱的公主,哪怕英国公府也不复往日辉煌,但对于在座的绝大多数太太小姐们来说,宁音公主依然是鲜少能够见到的尊贵人物。

    因此,这消息一散开,人群便明显更加兴奋活跃了些。

    看着这景象,谭氏的心情也倏地好上不少,扬起笑脸马上起身去迎接贵客。

    谭氏急急忙忙跑出去,在二门前便碰上迎面而来的宁音公主,以及跟在宁音公主身边,正兴奋地东张西望的漂亮小公子。谭氏急忙施礼。

    宁音公主是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她的气质不像多数天家子女那般气势凌人,反而十分温和,平易近人的样子。以公主之尊,来威远伯参加宴会算得上是屈尊了,但她并没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连随身带的下人也不算多。

    看到谭氏施礼,宁音主温和地说了声:“夫人不必多礼。”然后便随着谭氏一起走向女客待的院子。

    谭氏看着宁音公主身边的林焕,不禁欲言又止。

    宁音公主很快发现了谭氏的神色,她轻轻咳了声,道:“焕儿还小,就让他跟我一起吧。”

    林焕闻言,忙笑眯眯地点头:“对对,我还小呢,我跟着娘就好。”

    宁音公主好气又好笑,若不是谭氏还看着,恐怕当即就要忍不住敲这小子一个爆栗。

    磨着她来了这威远伯府参加一个十岁小姑娘的生日会,又磨着她要跟去女眷席,再加上半年前说出的那句惹事儿的话,当她不知道这小子什么心思啊?

    不过,宠溺儿子的宁音公主决定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看这小子一脸狗腿的模样还是很爽的。

    再说,她也想见见据说比云霓还漂亮的孩子。当然,比谁漂亮不是关键,关键是漂亮地都让她这傻儿子上心了。如此,她自然得考察考察。

    宁音公主都这么说了,谭氏自然也只好应着。

    虽然心里忍不住腹诽。

    小?都十三岁了还小啊?没见人跟着母亲的男孩子都是十岁以下的娃娃么?

    当然,这些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且,林焕和宁音公主这幅模样,对她来说可不是坏事。想到这里,谭氏便不禁笑了起来。

    宁音公主的到来果然让宾客们大为兴奋,尤其当看到宁音公主还带了林焕来时,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便更是抑制不住热情,拼命往宁音公主跟前凑。

    正凑着热闹,宴席也快要开席时,却又来了一个贵客:镇国公府老夫人。

    跟英国公府威远伯府这样的没落勋贵不同,如今的镇国公陆临沧可还掌着西北大营的军权,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因此镇国公府老夫人,自然也算得上身份十分尊贵了。

    不过,不比较宁国公府和镇国公府,单说镇国公府老夫人和宁音公主,自然还是当今圣上亲生的公主身份更尊贵。

    宁音公主都来了,再来个镇国公府老夫人,自然也就没那么让人惊讶了。

    更何况,谁都知道镇国公府老夫人和勇毅侯老夫人交情好,这次来说不定就是因着勇毅侯老夫人的缘故。待镇国公府老夫人坐下跟勇毅侯府老夫人相谈甚欢时,这个猜测也被证实,自然就更没人惊讶了。

    而镇国公府老夫人之后,倒是没再有贵客来临。

    客人全来了,正主自然也要登场。

    宜生牵着七月来到宴会,刚一露面,便感受到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原本正说说笑笑的太太小姐们忽然安静了一瞬,有志一同地看向那紧贴着母亲进来的女孩儿。

    好奇、恶意、轻蔑、好笑……那些目光带着种种情绪,挑剔又苛刻地将七月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

    七月今日穿了一身红,胸口还绣了只圆圆胖胖的寿桃,头发被梳成两个小抓鬏,两边脸颊还扑上两团红扑扑的胭脂,被打扮地像是喜庆的年画娃娃,身上的各种配饰也都是低幼款,看上去固然漂亮可爱,却也更显得稚气。虽然已经满了十岁,看上去却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跟已经是窈窕少女的云霓郡主相比,完全不像是一辈人的感觉。

    两位少女争夺第一美人的名头,这自然能引得人们好奇兴奋。但若一个是风华正茂的少女,另一个却只是个看上去还没断奶的女娃娃,这吸引力也就大打了折扣。

    女娃娃五官长得再好,那也只是个娃娃,等到这女娃娃能谈婚论嫁时,少女很可能都已经为人妇了。所以,这样两个人争夺第一美人的名头,其实颇有些关公战秦琼的意思。

    各家的太太小姐们纷纷打量着伯府少夫人怀里那女娃,心中大多冒出如此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大情节,很多重要人物都要在这里登场,所以有点卡文了……今天还是只一更,等我梳理好调整好,再恢复二更。PS,算上今天的已经欠了三更,我记着呢,不会忘的~

    ☆、41|38.1

    一个一团孩气的女娃娃,长得再好看,也不一定能让一个自恃容貌的花季少女产生敌对的情绪。

    女人,或者说人就是这样,面对相同年龄的人时就会不自觉地比较,若是哪方面不如对方便有可能会嫉妒,会不平衡。但若对方的年龄过大或过小,这些情绪通常就不会再产生,因为,她们潜意识里知道——对方跟她们不在一个年龄阶段,不会对她们造成威胁。

    所以,在看到伯府嫡小姐出场那一刻,许多太太小姐都在心中念叨着:的确是个漂亮孩子,但——也只是个孩子。

    一个孩子,无论是对已经十六岁的云霓郡主,还在在座的许多花季少女来说,都不会产生任何威胁。

    于是,太太小姐们的目光便变得柔软宽容许多。

    “真是个漂亮孩子。”坐在尊位的宁音公主首先开了口,说出的却正是许多人心中的那句话。

    “是啊。”一旁的镇国公老夫人也点了点头,笑地满脸慈祥,“这小模样长的,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真让人恨不得拐回家去好好疼爱。”

    宁音公主掩唇轻笑:“老夫人,知道您老想要孙女,可也不能见着个可人疼的女娃就想拐回自家吧?”

    镇国公府几代单传,且只生儿子不生女儿,到了镇国公府老夫人孙子这一辈,倒是打破单传魔咒,有了两个孙子,却还是没有一个孙女,因此镇国公老夫人便格外喜欢女孩子。

    宁音公主这话一说,镇国公老夫人佯怒,脸上却还带着任谁都能看出的愉悦,又跟宁音公主说笑几句,席中气氛便明显活跃轻松起来。

    谭氏脸上也笑着,却还是为镇国公老夫人那夸奖的话心里打了个突,忙道:“公主和老夫人太抬举了,她一个小孩子,都还没长成呢,也就现在小,白白嫩嫩地看着可人疼,以后能不长歪,我就谢天谢地了。要说漂亮,从小到大都漂亮不长歪才是难得。”

    这话一出,席间有了一瞬间的静默。

    从小到大都漂亮,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瞬间便想起了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不仅是其父睿王的心头宝,还深受当今圣上宠爱,在云霓郡主小时候,便被圣上亲口亲口夸过冰雪可爱。而作为风头最盛,也颇爱参加宴会的贵女,云霓郡主可不就是在场年纪稍大的人眼看着从小漂亮到大的?

    威远伯夫人这话,明显是捧云霓郡主呢。

    镇国公老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宁音公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淡,然后不着痕迹地瞅了瞅自个儿儿子。

    果然,因为谭氏的话,林焕小少年已经浑身散发出一股不爽的气息。

    说谁长歪啊,你才长歪呢!

    不过,好在他还知道这场合不适合发火,因此林焕虽然不爽,却还是按下了脾气,转而挤眉弄眼地想要跟座位隔了老远的七月交流感情。

    可惜,七月只一脸茫然地倚在宜生怀里,无论是镇国公老夫人和宁音公主夸她,还是谭氏踩着她夸别人,她都无动于衷,恍如置身事外。而林焕更是几乎把眼挤地都抽抽了,也没能得到七月的一丝回应。

    得不到回应的还不止林焕一人。

    镇国公老夫人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七月,谭氏说过那话后,她没有反驳,却顿了顿后朝七月招了招手:“好孩子,过来。”说着,还从手上褪下一只水头温润的玉镯子。

    显然,这是要给见面礼了。众人既是为七月的生日二来,自然也会备上礼物,只是礼物早就在登门时便由伯府派人收下并登记造册了,如今再给,却是长辈为表示喜爱而给的见面礼了。

    看到镇国公老夫人的举动,在座不少人心里都发出羡慕的叹息。

    能得镇国公老夫人青眼,这孩子也算是有福分了。

    更何况,还有那眼尖地,发现宁音公主也在袖子里摸了摸,显然也是要送见面礼。

    于是,众人望去七月的目光便更加羡慕了。

    可是,镇国公老夫人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七月依旧倚在宜生怀里,脸上表情丝毫未变,更是看都没看镇国公老夫人一眼。

    直到那位伯府少夫人牵着那孩子来到镇国公老夫人面前,歉意地笑了笑:“老夫人别见怪,七月不大爱说话。”又低头柔声对那孩子介绍镇国公老夫人和宁音公主等人。

    然而,那孩子只转了转眼珠,然后便依旧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没有说哪怕一个字来。

    少夫人再次歉意地朝镇国公老夫人和宁音公主笑了笑,却没有因此对怀里的孩子生气,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加柔和了,她满怀歉意地又说了一遍:“七月有些怕生,不爱说话。”

    许多人心里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还叫有些怕生?这还叫不爱说话?

    ——果然是个傻子。

    众人心中得出这个结论,有些怜悯,亦有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长得再漂亮,连话都说不出来,又有什么好让人嫉妒的呢?

    哪怕长相不怎么好看的小姑娘,此时看着七月的眼神都已经是俯视的角度。

    宜生自然看到了这一切。但她并不怎么在乎。她只看着七月,发现七月只是因为人多而有些不大高兴,并没有别的什么情绪后,眼里却再看不到别人的眼光。

    外人怎么看她不想管,也管不了,只要七月没事就好。

    而见了七月这反应,镇国公老夫人不禁叹了口气,却依旧将手里的镯子塞到了七月怀中,只是再没说什么话了。随后,跟镇国公老夫人一起的勇毅侯老夫人也拿了见面礼,然后就是宁音公主。

    她笑着道:“不爱说话也好,安安静静地可人疼。”说罢,也送了见面礼给七月,却没有直接塞到七月怀里,而是交给了宜生,然后对宜生道:“我虚长你几岁,就腆着脸叫你声妹妹吧,渠妹妹,我可是早就听过你的名声,只是以前只远远见过几面,倒没机会说话。今儿一见七月这孩子就觉着投缘,以后若有空,妹妹不妨带着七月多来我府上走动走动。”

    听了这话,宜生有些惊讶地看了宁音公主一眼,随即温声回道:“承蒙公主厚爱,那以后就多有叨扰了。”

    而席中众人都已经惊讶地眉眼乱飞。

    宁音公主主动邀请上门做客啊……对在座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个可望而不可求的殊荣。

    这威远伯府的少夫人不过生了个傻女儿,就得了公主青眼,还真是让人没处说理去。难道,这就是傻人有傻福?

    众人心中腹诽着,不过,面上自然是什么都不露出来,依旧一派乐意融融的气氛。

    而这时,谭氏终于觉得气氛适合,便吩咐人将沈青叶带了上来。

    因为怕事情生变,在将沈青叶介绍给众人前,谭氏并没有让太多伯府的女眷出现。除了让宜生带了七月来,其余的西府婆媳俩却是在外间招呼其余的宾客,内间身份较为尊贵的,都只由谭氏亲自招待,怕人坏事儿,谭氏连沈琼霜都没让出现。而沈青叶,也是到了时机适合的时候才准备出场。

    一听谭氏的吩咐,席中众人顿时又起了好奇心。

    那些消息灵通跟伯府关系好的,都已经得知了这么一个伯府庶女的存在,加上那颇有些传奇的来历,此时不禁有些好奇,都纷纷朝门口望去。

    很快,门外进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眉目如画,神情天真。

    沈青叶是下人带过来的,秦素素并没有陪同。

    她今日特意打扮过,穿了一身嫩黄色如初发春柳的衣衫,面上用了一层薄薄的粉,掩盖了之前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枯黄的皮肤,眉眼更是用黛笔隐晦而又小心地描过。

    这样一番装扮后,猛一看倒也是个娇美动人的小姑娘,尤其对比被打扮成了年画娃娃的沈七月,虽然无关仍旧比不上,但她却也不是毫无优势了。

    看到倚在宜生怀里的七月后,沈青叶这样想着,然后便昂着头,袅袅娜娜地走向了众人。

    她是沈琪,是沈七月,如今又变成了沈青叶,但不管是谁,她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一点,从未变过。

    “祖母。”走到谭氏跟前,沈青叶乖乖巧巧地唤了一声。

    谭氏一脸笑容,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我们伯府前些日子才找回的孙女,叫青叶,今年十一岁,当年她母亲……多亏了苏大人,当年派人送了好几封信来,可惜广州离京城太远,那几封信件都丢失了,孙大人误以为伯府不想再管青叶母女,因此没再联系,青叶母女也差点对伯府生了嫌隙,所以那日在门前言行过激了些,倒是让路人笑话了。不过如今好了,孩子回来了,误会也解开了……”她将秦素素那番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同时又打上几个补丁。

    在座的一些人是早就听过沈青叶的来历,有些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因此倒听得津津有味,加上谭氏补丁打地不错,即便有些人心里还有疑惑,此时却也不好质问,只将疑问吞进自己独自里,面上还说着恭喜伯府找回孙女的话。

    终于将沈青叶的来历说完,谭氏满意地看着众人的神色,又想起这终究是七月的生日宴,不好太喧宾夺主,因此便吩咐青叶跟七月坐在一起。

    沈青叶却不大情愿,她看了看一脸慈祥的镇国公老夫人。

    “老——”她扬起笑脸,刚说出一个字,话音却立刻被打断。

    “夫人,云霓郡主来了!”小丫头咋咋呼呼又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打断了沈青叶的话,也惊坏了一屋子的人。

    云霓郡主?

    云霓郡主来了威远伯府嫡小姐的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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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41.1

    一个十岁小姑娘的生日宴而已,若不是因为那第一美人之争,在座的许多太太小姐根本都不会来。但即便来了,也只是想看看这传说中比云霓郡主还漂亮的小傻子究竟长什么样子而已,没有一个人想到——云霓郡主也会来。

    一个十岁小姑娘的生日宴,还是个没落伯府的孩子的生日宴,这样的宴会,能让镇国公老夫人出席就足够让人惊讶,宁音公主的到来更是让人跌破眼球,但鉴于那句惹出这一切的话是宁音公主的儿子说的,那宁音公主来倒也算事出有因。

    可是,云霓郡主也来了!

    以云霓郡主的身份,跟一个没落伯府的傻小姐比美,不管结果是输是赢,对云霓来说恐怕都是输,因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

    所以,若是云霓聪明,就该自持身份,装作完全不知道有比美这回事儿,彻底无视沈七月,而不是巴巴地跑来,让一众闲得无聊的太太小姐们看热闹。

    可是她偏偏就这么不聪明地跑来了。

    众位太太小姐脸上难掩兴奋之色,纷纷伸长了脖子向外看。

    宾客们兴奋,谭氏可一点儿不兴奋。

    她心里只有恐慌。

    云霓郡主来了?云霓郡主来干嘛?而且还是在快要开席的时候?难道是生气了?来警告伯府?

    谭氏心里像是有几百只老鼠一样又抓又挠。

    她不禁狠狠地瞪了七月一眼。

    惹事精!

    若不是这惹事精,她何至于这么心焦!

    察觉到谭氏的眼神,宜生眉头一皱,将七月的脑袋揽到怀里,挡住谭氏的视线,不咸不淡地对谭氏说了句:“娘,云霓郡主马上来了,您不去迎接一下么?”

    听着这话,谭氏不禁又怒,可宜生说得对,云霓郡主马上来了。

    于是她顾不上生气,赶紧撑着拐杖站起来,小脚一颠一颠地走了两步,又回头朝宜生低声恶狠狠地道:“跟我一起去,你可别享清闲!”

    宜生心里嗤笑,脸上却没有任何不情的样子,她站起身,还拉着七月,跟上谭氏,微笑着说道:“娘让我去,我便去。”

    谭氏愣了愣,随即又怒:“你带着她做什么?不怕——”

    不怕云霓郡主生气?

    宜生依旧没有放开拉着七月的手,一脸无辜地看着谭氏:“怕什么?我又没做坏事。”

    谭氏当即气了个仰倒。

    不做坏事就不怕了?这什么逻辑?!再说,没做坏事所以不怕,但她怕,所以她做坏事了?

    要不是身后一群宾客看着,前头还有云霓郡主,谭氏恨不得当即就翻脸。

    可如今,她也只能气冲冲地黑着脸,小脚走地飞快,恨不得把身后那人赶紧甩了。

    宜生不紧不慢地走在谭氏身后,心里却不像表现出的那么无所畏惧。

    怕?她当然也怕,但她怕的跟谭氏怕的却不一样。

    前世,云霓郡主便是出人意表地来了七月的生日宴,今生她依旧来了,且目前看来,来的原因应该也是相同的。

    而这个原因,跟众人猜测的所谓比美可没一点关系,跟现在的七月更没关系。

    所以,她自然不怕带着七月去见她。

    但她依旧怕,她怕七月依旧像前世一样跟云霓郡主变成那样狗血的敌对关系。虽然云霓的下场必定不会好,但在那之前却还有一段得势的日子。只要云霓还像前世一样敌视七月,那么云霓失势之前,七月就注定不会好过。

    前世,沈琪那般聪明灵巧,都几次在云霓手底下吃了亏,次次都要等她的爱郎来搭救来反转打脸。今生七月还是七月,不会害人亦不会躲避伤害,若云霓还如前世一般,七月怎么可能避过那些伤害?

    所以她怕。

    但是,再怕也无用,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所以还不如主动迎上去,想办法解决,而不是一味避让。

    谭氏跟宜生并没有走多远,很快便碰上迎面而来的云霓郡主。

    她一身红衣,腰身扎地极细,走动处袍袖翻飞,像在风中飞旋的落红,有种凄厉的艳色。她走在最前方,被丫鬟仆妇簇拥着,头颅高高昂起,容色艳丽摄人,像一只高昂着脖颈的白天鹅,目光只看向云端,根本不屑去看地上的微尘。

    与其美丽柔软的名字不同,云霓郡主自然是美的,只是她的美张扬肆意,如同烈酒,如同她身上的红衣,唯独不像她的名字。

    不过,跟谦逊平和的宁音公主相比,云霓郡主这般作态,似乎才符合人们心中对皇家子女的印象。

    目中无人,骄横跋扈,让人羡慕嫉妒却又畏惧厌恶。

    云霓郡主以美貌闻名,但在上层圈子里,与她的美貌一样出名的,还有她暴烈的脾气。

    据说,云霓郡主曾活生生打死贴身丫鬟。

    也无怪乎谭氏怕她。

    “你就是威远伯夫人?”看到急匆匆而来的谭氏,云霓只稍稍停下脚步,眉眼斜睨着说道。

    谭氏愣了一愣。

    虽然她惧怕云霓郡主威势,虽然她有心讨好,但她却未料到,云霓竟这般不客气。

    她的身份不及云霓,但她是长辈,是个五十多岁快到六十岁的老人家,身上还有诰命,而云霓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这般说话,实在是太不客气,太不尊老。

    所以谭氏愣了。

    谭氏愣的这一瞬间,云霓却又已经看向了谭氏身后的宜生,以及宜生牵着的七月。

    哪怕被打扮成年画娃娃,七月的容貌依旧如明珠般瞩目。

    “看来是了。”云霓轻轻一笑,嘴角翘起些微弧度,“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可不多见,就是今天的小寿星吧。”

    旋即,她坦然至极地道:“可惜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备礼物。”

    这是明白告诉所有人,她来伯府只是临时起意,甚至根本没有为伯府的傻小姐庆生的意思。可是,不是为庆生,那是为什么呢?

    谭氏心里琢磨着,越想越战战兢兢,只是这次不再愣怔,听到云霓那话,急忙接道:“郡主能来便是伯府的荣幸了,还准备什么礼物。再说她一个小孩子,福气太过受不起。”

    云霓瞥了谭氏一眼,没有应答,只对身后的丫鬟道:“小刀,把早上皇祖母赏的八音盒拿来。”

    那丫鬟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便从袖子里摸出个小小的绸布裹着的盒子,上前躬身行礼,将礼盒举到身前。

    谭氏慌忙推拒:“这、这可如何使得!皇太后赐下的东西,郡主好好收着,她一个毛孩子,哪里配用这好东西……”

    云霓脸上现出一丝不耐,挥挥手:“好了好了,皇祖母每日赏我的东西没十件也有八件,赏给我就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说罢又看向宜生:“你是她儿媳?你婆婆不收,你收吧。”

    宜生眼神闪动,却弯身福了一福:“那我就代七月谢过郡主了。”说罢便示意红绡收下那盒子。

    红绡将盒子接过,那叫小刀的丫鬟才又面无表情地退下去。

    云霓脸上露出笑:“这才痛快。”

    又看了眼七月,“叫七月?是因为生在七月?这名字取地也太简单,怎么想着就这么叫了?”

    谭氏的脸色有些不好。

    宜生怀七月时,谭氏一心盼着是个男胎,请来的大夫和有经验的产婆也都为讨她欢心说定会是个男胎。谭氏便喜不自禁,跟沈问知沈承宣把孙子名字都定下了,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娃,还是个先天不足,瘦巴巴跟个小耗子似的女娃。

    谭氏大为扫兴,便对七月不闻不问,权当没这个孙女一般。

    谭氏不当回事儿,七月的爷爷和父亲也没当回事儿,直到周岁,也没一人提起给七月起大名的事儿。

    宜生本就因孕中时沈承宣宠幸姨娘通房而生气,见此情景就更是生气,索性也不提醒,只叫着自己按出生月份取的小名儿,之后也一直未提醒,于是七月这个名字就这么叫了下来。

    沈问知三人后来自然想起还没给七月起大名,但一个女孩子,大名叫什么又有什么要紧?有个小名叫着也就尽够了。

    于是,七月就一直叫七月。

    只是,这番缘故却不好说出口,所以谭氏脸色有些难看。

    幸好,没等谭氏回答,云霓便自说自话起来:“……不过倒也有趣,照这样我不是要叫十二月?十二月,十二月郡主,哈哈哈……”她兀自念叨着,然后便因为十二月这自个儿臆想的名字笑地乐不可支。

    谭氏松了一口气,面上也敬畏,只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云霓郡主,美则美矣,却骄横跋扈地厉害,又不尊老,又不淑女,莫名其妙地厉害。

    真是不讨喜。

    可是,谁让人命好,投胎皇家还深受宠爱呢?

    谭氏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更恭敬,笑着迎着云霓进了待女客的院子。

    走到院门前,云霓才从“十二月郡主”的笑话中回过神来,她忽地整容,甚至带着些紧张地朝谭氏问道:“镇国公老夫人也来了是吧?”

    虽是问句,但那语气却十分笃定。问谭氏,不过是再次证实罢了。

    谭氏愣了愣。

    镇国公老夫人?

    问这个做什么?

    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来了来了,镇国公老夫人,还有宁音公主,勇毅侯老夫人,都在厅里坐着呢。”

    云霓便笑了笑,又整了整容,敛去方才那稍显轻浮的笑,艳丽的面容竭力做出端庄的模样,她说:“那就好,来了就好。”

    声音里甚至有着一丝紧张和忐忑。

    ☆、43|.411

    云霓的到来让厅中顿时一滞。

    虽然云霓郡主名声在外,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奶娃娃,几乎都是听过云霓的名字的,可听过是听过,真正见过云霓的人却并不太多。

    因此,此时一见云霓进来,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投过去,打量她的容貌,打量她的表情,并试图从她脸上看到一些火药味,一些能让她们想看的热闹更热闹的火药味。

    可是,她们失望了。

    云霓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生气的模样,反而带着克制而矜持的笑,若不是那红衣太张扬,面容太艳丽,几乎就像一个性子端庄的腼腆少女。

    她丝毫没有在意众人的打量。

    她径直朝镇国公老夫人走去。

    镇国公老夫人与宁音公主坐在一处,正说笑着,见云霓走来,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待云霓走到她身前,向她行礼时,她笑着道:“郡主怎么突然有空来?今儿早上不是才进了宫,太后娘娘也没留你在宫里住几日?”

    云霓抿了抿唇,却道:“太后娘娘留我住了,只是我不想住。”

    附近能听到她说这话的人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宁音公主也望了她一眼。

    只有宜生、林焕和七月毫无所觉的模样。宜生是心里知晓原委,林焕是没心没肺兼忙着看七月,而七月,自然更不必说。

    云霓却好像没发现众人的惊讶似的,她只看着镇国公老夫人,笑容依旧腼腆,目光却直白而炽热:“老夫人,他……回来了?”

    他?她?

    众人竖起了耳朵。

    镇国公老夫人愣了愣,似乎因云霓的话想到什么,当即双眼一亮,但随即看向云霓,又几不可查地蹙起了眉。她不悦地扫了眼四周打量和窥伺的目光,看向云霓时,脸上的笑不禁更淡:“郡主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云霓脸上现出一抹怒色,但很快又压抑下来。她平缓了下呼吸,看着镇国公老夫人,执拗地道:“老夫人,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镇国公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淡,几乎就差直接露出不喜的神色,她道:“郡主别跟我老人家打哑谜,我听不懂。况且……”她看了看席间,又道,“这眼看就要开席了,郡主还是快点落座吧,别让主人家难做。”

    云霓郡主来之前,宴席本就快开了,如今又耽误了一会儿功夫,负责指挥上菜的婆子已经在谭氏身边候着有一会儿了,只是见云霓还站着跟镇国公老夫人说话,便一直没敢出声打搅。

    听了这话,云霓仅有的耐心似乎也即将告罄,她暴躁地走了两步,正要说什么,就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蓦地响起。她抬起头,就看到威远伯老夫人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了镇国公老夫人不远处,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一脸好奇的开口。

    “老夫人,您的儿子就是西北大将军,陆临沧将军吗?”沈青叶仰着头,大大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镇国公老夫人,目光中带着一丝好奇,更有一丝孺慕。

    听到人这般提起自己的儿子,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镇国公老夫人有些奇怪,同时还有些自豪。看着沈青叶乖巧天真的模样,她不禁放柔了声音:“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若是沈青叶是普通的京中小姑娘,知道这一点自然不足为奇,但她不是。她在路途遥远的广州出生长大,来到京城才不过十几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光是熟悉京城的礼仪规矩,记住伯府的至交亲朋恐怕就够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忙活的了,像镇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虽然显赫,但跟伯府却没多大关系,并不属于沈青叶急需记住并了解的那一拨。

    况且,镇国公老夫人来这个生日宴是临时起意,所以她不认为,沈青叶说这话是谭氏教的。

    谭氏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

    谭氏皱着眉看了沈青叶一眼,见镇国公老夫人并没有生气,眉头才又舒展开来。

    沈青叶倏地笑弯了眼,声音糯糯地说道:“因为青叶听说过呀!”

    镇国公老夫人满脸笑容地接道:“听说?在哪儿听说的?在京城?听你祖母说的么?”说着看了谭氏一眼。

    谭氏尴尬地笑了笑,正想着是承认还是否认,沈青叶已经又接了话:“不,我在广州听说的!”

    镇国公老夫人感兴趣了:“广州?”

    镇国公府威名赫赫,在北地是令蛮夷闻风丧胆的存在,在京城也颇有威名。现任镇国公,同时也是西北大将军的陆临沧征战沙场二十年,是当今朝中武将第一人,提起当世英雄,就定然会提起陆临沧。

    难道,陆临沧的名声都传到广州了?

    这个猜测让镇国公老夫人的眉眼都舒展了开来。

    沈青叶重重点了点头,脆声道:“是呀。广州海匪多,出海的船只经常遭难,小时候总听奶妈和丫鬟们说,要是陆将军在广州就好了,定能打得海匪满地找牙!”随着说出最后四个字,她孩子气地举起了小拳头,好像要跟她口中的陆将军一起去打海匪似的。

    镇国公老夫人噗嗤一下笑了,也不知是笑她说的话,还是笑她孩子气的动作。

    立马有人察言观色,捧场地道:“这么说,镇国公的名头都传到广州去了?可真是了不起。”

    这话一出,顿时附和者云集。她们说起陆临沧曾经的功绩,说得如数家珍,细致详实,仿佛她们曾经亲临那些血肉横飞的战场一样。

    镇国公老夫人便笑地更慈眉善目了。

    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小声说了句:“说起来,世子爷也是英雄出少年,前两年不就跟国公爷一起上了战场?如今也该高升了吧?”

    附和赞颂的声音顿时停了一瞬,众人都看向说话的那人。

    那是个六品小官的夫人,才二十出头,样子还有些腼腆,见众人看向她,顿时手足无措,恨不得没说方才那句话。只是——哪句说错了?

    她也想奉承贵人,但她夫君官儿小地位低,娘家婆家又都不是什么大族,能见到国公夫人郡主公主这种贵人的机会不多,知道地自然也不多,想奉承也插不上话。只是突然想起,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似乎前两年从军去了,她想着虎父无犬子,国公爷那般厉害,世子爷应该也不会差。

    哪个祖母不爱男孙?

    镇国公世子是陆临沧的长子也是嫡子,镇国公老夫人那般以儿子为荣,想必提起孙子也能让她高兴吧……她这样想着,于是便说了那些话,本意不过是想奉承而已。

    可是,如今众人的目光,却让她立刻意识到:她说错话了。

    她惶恐不知所措。

    一旁的女伴忙拉了她一把。

    勇毅侯老夫人笑着打了圆场:“澹哥儿还年轻,要多磨砺磨砺,别急别急。”众人又纷纷附和。

    谭氏不悦地扫了那小官夫人一眼,下定主意以后都不请这见识浅薄的妇人了。

    镇国公陆临沧自然是战功赫赫威武不凡,但陆临沧唯一的嫡子陆澹却颇让人非议。起初陆澹倒也是允文允武的佳公子,又兼长相不凡,更是备受京中少女们推崇喜爱。

    可是,这位佳公子在十五岁科举不第后便开始变了。

    勋贵人家的子弟,自然不必非得挤科举这条独木桥,但陆澹偏偏去挤了。

    挤了没什么,他少有才名,是众人欣羡的才子,早在他准备走科举之路前,便有人赞叹地说他即便不靠父荫也能出人头地,因此他参加科举并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

    令人意外的是,在他一路顺风顺水中了秀才举人,且次次头名后,却在考会试时栽了跟头。

    这自然不是说他落第了,天底下落第的士子那么多,哪能各个一帆风顺金榜题名?更何况他也不算落第,他考上了,可偏偏,他考前放下豪言,声称要连中三元,头名非他莫属,更重要的是,夸自己的时候还把南北各地有名的才子都脚踩了一遍,这可就惹了众怒。

    结果,会试一放榜,陆澹勉强吊在最后,之前被他踩过的才子们通通压在他头上,简直是自己抽自己耳光,还是左右开弓连环抽。

    当然,这也没什么,若是干脆认怂夹起尾巴做人,甚至继续苦读下次逆袭,那么凭他镇国公世子的身份,过段时间后人们自然会忘记且谅解:谁不曾年少轻狂?可以理解。

    可是,陆澹没有知耻而后勇,反而就此堕落了。

    颓废了数天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陆澹俨然变成一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好勇斗狠,眠花宿柳,为争一个妓子就能跟人打破头,跟以往风度翩翩沉稳持重的镇国公世子简直判若两人。

    陆临沧英雄一世,自然看不惯儿子这幅模样,父子俩摩擦矛盾频生,情分越来越淡,到如今几乎已经是形同路人。

    前年陆澹去了北地参军,但京中听到的消息却全是他又怎样惹是生非,怎样无所作为,怎样又惹镇国公生气。跟镇国公府走的稍近的人家,都知道这位世子如今有多么不成器,原本提起孙子就满脸笑的老夫人也是满腹愁绪。

    所以,听了那小官夫人的话,众人如何能不愣?

    说陆澹英雄出少年,说陆澹高升,这话哪里是奉承,分明是让镇国公老夫人不痛快。

    ☆、44|43.1

    听了那小官夫人的话,镇国公老夫人自然不痛快,好在勇毅侯老夫人打了圆场,其余人又一阵附和,才让镇国公老夫人的心里好受了点儿。只是却再没了方才的兴致,整个人都有些没精打采。

    云霓郡主看着镇国公老夫人,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远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青叶四下一打量,便又退到谭氏身后,没有再出头。

    眼看终于没事儿了,谭氏松了一口气,忙吩咐下人上菜。

    一顿饭顺顺利利吃完,无论是沉稳持重的夫人们还是活泼好动的小姐们,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了席,由伯府的下人引着去逛园子赏花。

    当然,一半是为赏花,另一半却是为赏人。

    男客那边也已经停杯搁箸,此刻同样朝园子里走来。

    伯府的花园子很是宽敞,男客和女客们活动的范围之间有一大片木芙蓉隐约隔开。大胆些的小姑娘可以在女伴长辈们的陪同下越过那丛芙蓉,矜持些的亦可以留在芙蓉花丛后面,让芙蓉半遮掩住自己的容颜。

    太太小姐们便分散开来,各自寻了交好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地散落在园子各处,柔软鲜亮的颜色衬得整个园子都花团锦簇起来,芙蓉花映芙蓉面,端的美妙之极。

    而园中最漂亮的一朵芙蓉,自然莫过于云霓郡主。

    不知怎么,男客那边也得知了云霓郡主到来的消息,便不时有年轻的公子往女客这边溜溜达达,祈盼着能见佳人一面。只是云霓郡主实在不解风情,早早寻了个无人的亭子,怏怏地趴在那儿谁也不理,周围还站了一圈儿的丫鬟婆子,使得人想亲近佳人也无法。

    看不到云霓郡主,年轻人们自然失望,但还好,不是还有个据说比云霓郡主更漂亮的小傻子么?

    今儿来伯府的男客们,有些是真心陪母亲姐妹来赴宴,但更多的,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伯府不过是想看看传说中比云霓还漂亮的傻子究竟长什么模样而已。

    好不容易捱过了无聊的酒席,此时自然该见见佳人芳容了。

    此刻芙蓉花丛的另一边,几个公子哥儿就在笑闹着。

    “承斌,快带我们去见你那小侄女,让我们也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绝色。”一个年轻公子说道。

    “就是就是,这传言我都听了大半年了,却愣是没见着正主,简直比留香阁的楚楚姑娘都难见!”另一油头粉面的公子哥儿吊儿郎当地接口。

    同伴立即啐他:“陈二,你拿人家伯府小姐当什么了?居然跟窑子里的姐儿比?也不怕承斌跟你生气?”

    那陈二瞟了沈承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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