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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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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3

    沈承宣在席间喝了两杯酒,虽未上头,思绪却已经微醺,出得正房,正想着要不要去秦姨娘院子里看看,冷风一吹,忽地想起晚饭前与谭氏宜生三人密谈时,宜生那句威胁的话来。

    那是威胁吧……沈承宣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向来贤淑大度地菩萨一般的宜生,会威胁丈夫和婆母?他有些不确定。但想起宜生威胁的事由,忽又觉得自己窥到了真相。

    是吃醋了吧?

    虽然已经是陈年往事,但那终究是他做得不对,何况本来以为已经消失的人居然又回来了,还带了个孩子,宜生着恼也是正常。

    想通这点,他又满心欢喜了。

    又想起已经许久未踏足宜生的院子,脚尖便不由自主地转了个方向。

    果然,来对了。

    沈承宣倚在窗前,看着出水芙蓉般的妻子,如此想道

    她身上还泛着氤氲的水汽,身着纤薄的月白中衣,身段玲珑有致,手腕脖颈等处露出的一小片肤欺霜赛雪,灯下竟如玉般莹然生辉。顺着雪白的脖颈往上看,便是那张让他一见便倾了心的脸。

    没有繁琐的发髻,没有华丽的钗环,没有油腻的脂粉,灯光下是一张清清爽爽却动人心魄的脸,一如初见时那个花灯下的少女。

    满市花灯如昼,美人如云,他却一眼就看到她抬头看花灯的样子,温婉贞静,纯如稚子,瞬间撞入他猝不及防的心里,彼时方知什么叫做一见倾心,什么叫做牵肠挂肚。

    于是软磨硬泡缠得母亲为他求娶,又使出诸般花样儿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婚后,两个皆是风流俊俏的人,自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好似缠颈鸳鸯般片刻不想分离,一时竟是羡煞旁人。

    想起旧日的缠绵欢爱,再看看眼前刚出浴的美人,沈承宣的心陡然火热起来。

    “宜生!”他噙笑喊着,俊俏的脸颊微红,竟如少年般。只是,行动上却不如少年时那般谨慎青涩,叫了那一声,他便大步向前,三两步便走到宜生跟前,伸手欲将美人揽进怀里。

    美人却连退几步,使得他的手臂落空。

    “宜生?”他皱起了眉。

    宜生平复下因惊吓而急促的呼吸,又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道:“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秦姨娘刚回来,爷应当去看看。”

    沈承宣露出了然的表情。

    “宜生,你知道,我对素素没什么的,若不是她使了手段……”说到这里,他也有些不自在,便转了话题,“青叶是伯府的孩子,稚子无辜,我自然会接纳她,但素素不过一个侍妾,无论如何都越不过你去,在我心里,她连你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声音像是含在唇齿间般暧昧。

    说着,他陡然又上前,捉住了宜生的一只手。

    他动作突然,宜生躲闪不及,竟被他捉住。

    “放手!”宜生压抑地低叫,手腕使力,骤然挣脱。

    沈承宣始料未及,一转眼手中便空了,他看向宜生,面带怒色:“宜生,别闹了!”

    他可以把适当的拒绝和推辞当做她吃醋后耍的小心机,当做增加趣味的手段,但这样明晃晃挣脱他的手,几乎是避他如蛇蝎的态度,却让他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就好像回到了之前一样。

    宜生没有理他,只迅速扯了一件搭在屏风上的外衣,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冷笑着看着那人道:“这话应该我说。”

    沈承宣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那些相敬如冰的日子。

    与宜生成婚后的前半年,两人恩爱如神仙眷侣,但是很快,宜生有了身孕,两人只得分房而睡。随即,母亲送了两个丫头伺候他。

    起初他对那俩丫头也没什么心思,但他少年人初尝情/事,偏偏宜生又不能伺候他,日子一久,他难免就有些想,恰巧那日吃了鹿肉喝了些酒,那两个丫头又主动勾引,他便顺势将其收用了。

    没想到,宜生知道后竟然大发雷霆。

    平日总是温温柔柔的笑脸变得如坚冰,甚至抗拒他的接近,以往那些柔情蜜意也全部不见,他哄了许久,又说起她腹中的孩子,才终于磨得她软化,再次对他露出笑脸。只是,从那以后,两人之间似乎就有什么跟以前不一样了。

    然后就发生了秦素素的事。

    秦素素的事后,宜生直接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让他碰。别说床笫之欢,便是日常亲近,也是避他如蛇蝎,好像他是什么毒虫猛兽一般,虽然在外依旧给他面子装作恩爱的模样,但只有两人相处时,却完全不给他好脸色。

    他憋闷又气恼,索性宠爱起谭氏塞进来的几个丫头,其中就包括如今的苏姨娘和方姨娘。没想到,苏姨娘和方姨娘居然接连有孕。

    她这才有了些慌张的意思,后来回了几次娘家,许是被劝明白了,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两人这才又开始同房,后来便是七月出生。

    然后,几乎是相似的历程重复上演。母亲又往他房里塞了两个人,宜生索性搬去偏远的小院,而这一次,他再没能哄得宜生回心转意。

    两人见面经常不是冷战便是吵架,难得有握手言欢的时候。每次关系一有缓和,就总会出些事将两人推地离彼此更远,以致七月出生后的这十年,两人同房次数不过寥寥数十次。别说跟受宠的苏姨娘柳姨娘比,就是老实木讷不解风情的方姨娘那儿,他去的次数似乎也比来宜生院子的次数多。

    到如今,距离两人最近一次同床共枕,似乎已经有小半年时间。

    想到这里,再看看眼前满脸冰霜的美人,沈承宣虽还有些恼怒,却终究又有些心软。

    若是还能回到最初多好啊。

    于是他又放软了语气,放下了身段。

    “宜生,我知道你恼,那的确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可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孩子们都这么大了,多少恼恨也该散了。”

    宜生沉着脸不发一言。

    沈承宣斟酌了下,便又道,“还有娘……我也听下人说了,今日娘做的的确有些不对。不该让你在大门前下车,给那一群粗人看了去,也不该进门后大声质问于你,让你在下人,尤其是在青叶母女面前失了面子。但是,娘也是出于好意,是想维护伯府脸面,你想想,若是换了你,不也是要这么处理?娘就是做的有些过了,没想到过犹不及,才伤了你的心……”

    宜生看着眼前这个不停念叨着的男人,只觉得一刻也无法再忍受。

    如今想想,上辈子后面的那十几年,她是怎么忍住跟他和好如初恩爱齐眉的呢?

    明明心里早就有了无法消除的隔阂,却还是强逼着自己原谅他,接纳他,将他身边的一个个女人赶走、除掉,让他眼里心里只有她一个人,成为世人严重的恩爱夫妻,并骗自己说自己很幸福,相比那些根本得不到夫君分毫宠爱的正室来说,她应该很满足,不该再有不满。

    可是,终究意难平。

    以致生前那么风光的日子不觉得多快活,哪怕已经怀疑七月不再是七月,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挡了刀,其中固然有相处十余年的情分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心生厌倦。

    死后成了孤魂野鬼,还困在那样一个奇怪的地方,却觉得是比生前畅快百倍。

    不用再为了家族声誉而故作贤良,不用再为了女儿的未来压抑本心,不用再操心再顾忌一切,随心所欲,无所拘束。

    那真的是有生以来最畅快的日子。

    如今重生,反倒不如死了畅快。

    可是,好不容易重生,当然不能再去死。

    不能死,那总得过得比上辈子畅快。起码,想拒绝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不必再因种种顾虑而屈从,而是直接拒绝。

    “红绡。”宜生朝窗外唤道,“带七月进来洗澡。”竟像是完全没听到沈承宣那番推心置腹的话一般。

    窗外,红绡脆生生地应了一声。

    沈承宣皱眉,随即朝窗外吼了一声,“不许进来!带姑娘去厢房!”

    窗外寂静无声。

    宜生板起了脸,“夫君,夜深了,您该回去了。”

    沈承宣气恼,“你还知道我是你夫君?夜深了我为何要回去?不正该与娘子你行敦伦之礼么?”说罢便要上前。

    宜生不住后退,脸上好似结霜了一般:“沈承宣,你别逼我!”

    听了这话,沈承宣却瞬间双眼发红,“我逼你?我哪里逼过你?我对你从来温柔小心,你说不想伺候便不伺候,你说不想同房便不同房,我什么不顺着你?可你呢?对我不是冷若冰霜便是敷衍应付,几乎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哪家的娘子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君?渠宜生,你说,到底是谁逼谁?”

    说着,他猛然上前攫住宜生的腰肢,入手的香软娇躯让他心神一荡,怒火稍降,另一股火却陡然从下腹窜起,瞬间灼烧掉心头残存的理智。

    他自诩谦谦君子,最不屑的便是对女子用强,哪怕对自己的妻妾,若对方表现出任何不满,他便不会勉强,以往数次求欢,宜生也经常拒绝,他虽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自己忍下,大不了找别的妾室泻火。

    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忍了。

    为何要忍?

    这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进来的妻子,想跟自己的妻子欢好有什么错,为何要忍?

    他这次偏偏不忍!

    “哗啦!”纤薄的白色寝衣倏然被撕裂,大片白生生的肌肤跃然进入眼底,如同窗外的月光般熠熠生辉,刺激地沈承宣眼底更加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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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2.23

    七月的夜风已经有点凉,没了衣物的遮挡,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凉意便一丝丝从肌肤挤入血肉,直至骨髓,乃至浑身发寒。

    宜生打了个寒颤,使出全身力气挣扎,她想伸手抓他的脸,然而手被束缚住,她想抬脚踢他命根,然而双腿根本抬不起来。

    任凭她有再多想法,一旦面临这样单纯的体力对决,她竟然丝毫无计可施。

    对宜生的挣扎,沈承宣无动于衷。

    他收紧了双臂,将怀中挣扎的娇躯箍紧,像一座无法逾越无法反抗的山岳,死死地压着她,让她不得动弹,像一条暴晒在阳光下的鱼,徒劳无功的挣扎只能取悦路人,没有任何生路可言。

    “沈承宣你放开我!”他听到她这样呐喊,看到她漂亮的眸子泛着水光,然而那又如何?她是他的妻,夫妻欢/爱,天经地义,他没有错。

    “沈承宣,你真叫我恶心,十三年前就是这样的吧?愚蠢急色,所以才会在——”

    “闭嘴!”沈承宣大吼,看着那开开合合的唇,只觉得爱极又恨极,当即低下头,想要用自己的嘴堵住那张嘴,好让它只发出诱人的喘息,而发不出伤人的利箭。

    他的手摸上裸/露的肌肤,头低下去,凑近那又要说话的唇——

    “少爷!”

    咋咋呼呼的喊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倏然炸开,阻住了沈承宣的动作。

    是沈承宣身边的小厮翰墨。

    他抬起头,手臂依然紧紧箍着怀里的人,喘着粗气朝窗外怒吼:“给我滚出去!”

    窗外静了片刻,但很快,翰墨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过这次声音变得委委屈屈,也小心翼翼了很多:“少、少爷,三爷从广州回来了,说是您上次托他带的东西带来了,让您去看看呢。”

    沈承宣狠狠拍了下旁边的红木桌案,又朝窗外喊:“说我歇下了!明儿再去看!”

    翰墨这下不说话了,却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咳咳,宣少爷还是去去吧,我们爷特意惦记着您要的东西,一回来就要小的来找您,这会儿正在致远斋等着您呢。”

    听到这声音,沈承宣愣了一下。

    宜生咬着牙趁机挣脱,随即使出全部的力气,将愣怔之中的沈承宣推出卧室房门,又迅速插上插销,压抑地低吼:“滚!”

    沈承宣猝不及防,转眼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出房门,而门外的院子里,远远站着两个低眉顺眼状似恭敬的小厮,一个是他的小厮翰墨,另一个,却是三叔沈问秋的小厮靛蓝。

    他心头火起,却又无处可发,转眼看向靛蓝,还得努力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那表情便显得有些扭曲。

    “……三叔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过了中元节才能回来?。”半晌,他才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靛蓝依旧低着头,恭敬地回道:“原本预计货物出手还得些时候,结果遇到一个大客商,将货物收了大半,三爷也就低价处理了剩下的尾货,提前返程,也好给主子们一个惊喜。”

    沈承宣脸色本就不好,一听这话,脸色当即黑透。

    惊喜?

    惊喜个屁!

    他调整了下呼吸,又回头看了眼身后,却见房门紧闭,里面一点声音也无。

    有一瞬间,他心里生出撞门而入的冲动,但到底理智尚存,冷风一吹,立刻明白眼前孰轻孰重。

    竭力让脸色恢复正常,沈承宣走到靛蓝跟前,长袖一甩,“走吧,去致远斋!”

    靛蓝和翰墨赶紧跟上。

    ***

    三人一走,小院很快恢复了平静。

    绿袖大眼睛里泪花儿打着转,眼巴巴地看着一旁的红绡。刚才少夫人挣扎,少爷强迫的过程,她们可都听到了。绿袖第一次见到少爷这样强势不容人反抗的一面,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少夫人这样无力的一面。

    红绡姐姐陪着姑娘玩儿,她便在卧室外守门,少爷来了,让她不要声张自己进了卧室。她想着少爷少夫人是夫妻,便没有拦着,谁想到,少爷进去不久,里面就爆出争吵和挣扎的声音。

    夫妻争吵本是寻常,床头吵架床位和嘛,但不知为何,绿袖就是觉得,这次的吵架并没有那么简单。少夫人都那么挣扎了,少爷还不放开她……

    她有些被吓到了。

    一旁的红绡牵着安安静静的七月,脸色倒还算平静,只是仔细一看也有些苍白,她瞥了绿袖一眼,啐道:“哭什么哭,没出息的!”

    说罢,抱着七月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动静。

    红绡又敲了敲。

    依旧没有动静。

    红绡心里一紧,“啪啪啪”拍起了门,一边拍一边喊:“少夫人是我!是我红绡!”

    片刻后,门“哗啦”一下打开,红绡措手不及,欲要拍下的手便落了空。

    红绡收回手,便看到少夫人静静地站在门内,身上一件家常穿的雪青色缠枝纹褙子,还未干透的秀发也用发带松松系着,浑身上下整整齐齐,没一点衣衫不整的样子。

    “少夫人……”红绡呐呐地喊了一声。

    宜生点了点头,接过她手里的七月,道:“无事,你们去睡吧。”

    说罢便关上了门。

    红绡绿袖对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

    沈承宣一路到了致远斋,就见致远斋里灯火通明,两架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停在院中,小厮和伙计们大声吆喝着核对和卸载车上的东西。

    喧嚣热闹,简直如同闹市。

    沈承宣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威远伯府是勋贵之家,根基又浅,虽然经常被那些文官和世家看不起,但好歹也是权贵人家,家中子弟不是从文就是习武。就算文武都不行,做个纨绔子弟,富贵闲人,也不能堕了身份去做掉份儿的行当。

    但是,偏偏他这个三叔沈问秋就这么做了。

    明明老威远伯去世前给他留下了许多田庄铺子,怕两个哥哥抢夺,还立下遗嘱让三兄弟分家,又让两个哥哥必须无条件照顾幼弟,偏心偏地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结果沈问秋守着那么多遗产不满足,居然自降身份去经商,当了个商户!

    走南闯北,买高卖低,哪有利润哪有他,简直如苍蝇逐臭,毫无一丝文人风骨。

    虽然他早就称不上文人了。

    沈承宣长舒一口气,走进嘈杂的院子,瞥了眼那满满当当的大车,倒的确有许多新奇物件儿,不过,他现在却没心思去看那些物件儿。

    越过大呼小叫着的小厮和伙计们,沈承宣抬脚走向正堂,还没进去,远远地就看到那个坐在廊下的男人。

    坐着太师椅,身前摆一小几,几上有香茗杯盏,边上还有小厮打扇扇风。

    沈承宣看了看天。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时序入了七月,天气便转凉,今夜虽有星有月,然夜里仍是凉气袭人,这骚包居然还扇风?

    走近了,便见那人一身银红洒金绸子长袍,绸子质感厚实,像是春秋季的料子,垂坠感倒是不错,那人倚着,长袍边角便流丽地垂散于地,配上边上打扇的小厮,沈承宣心里不由再次蹦出那两个字:骚包!

    “承宣来了啊。”走到近前,就听那人极其敷衍地招呼了一声。

    沈承宣肚子里还有气儿,一听这话,立刻挑起眉毛:“不是三叔唤侄儿过来的么?这么晚了,也不顾人是否歇下了。”

    沈问秋抬眼看了看他,又瞅了眼他身后的靛蓝,这才慢悠悠地道:“哟,打扰咱们宣少爷了?还不是你心心念念着那方古砚,让我一定要弄来。我这劳心劳力地弄到手,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让人请你,还落着埋怨了?”

    听到这话,沈承宣勉强一笑,“哪里,我当然记着你的好。只是——”

    他忽然朝沈问秋挤了挤眼,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眼色,“只是这么个时候,有些事儿被打断可是会要人命的。”

    沈问秋端起茶壶,将沏好的茶稳稳倒入几上的两只青花小盏中,听到沈承宣的话,水流依旧稳稳地没有丝毫变化。

    沈承宣有些不甘心,觑了他一眼,又道:“你这样孤家寡人的,虽然自在逍遥。不过,有些好却非成了家不能懂。说起来你也该着紧了,赶紧给我找个三婶,总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像我这般,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伴着多好。”

    沈问秋笑:“那是你有福气,不是人人都有你的福气的。”

    沈承宣还要再说,沈问秋已经推了一杯茶过来。

    “尝尝,这次去南方新开的茶山出的新茶,不是什么好的,胜在新鲜,独有一番风味。”

    沈承宣接过茶,见那青花小盏中茶汤清亮,茶叶片片均匀舒展,还未饮下,便有茶香扑鼻。当下心里又是一顿白眼:这样的茶还不好,那还有多少茶敢称好?

    他暗自腹诽,端起茶杯正要细品,忽又想起方才那话。

    “茶山?你开了茶山?”

    做生意的也有高下贵贱之分,南北往来高买低卖的是纯粹赚取其中差价,算得上最低等的,最初沈问秋干的便是这样的行当。

    但如盐茶等重要物资,却算是生意里的“贵族”,获益大不说,关键也不是一般人能买卖地了的,非手眼通天都不可得。就如这茶,商户拿不到茶引便卖不了茶,而茶引却是由官府管着的。再说,如今江南的茶山茶庄多被世家大族和官府把持,一个没来头的商人想要插一脚进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沈问秋,居然已经有了这般能耐?

    沈承宣一口茶水含在嘴里,眼睛却瞥向了沈问秋。

    却见沈问秋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一个小山而已,每年不过出几百斤茶,一半还得上贡给当地官员,不值一提。”

    几百斤?

    那的确是小山,想来是狗屎运碰上了一个罢。

    沈承宣想着,脸上笑道:“那也是你的本事。”

    沈问秋点头:“那是自然。”

    沈承宣猛不丁便被呛了下。

    “哎呀宣少爷!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打扇的小厮忙上前给他拍背捶胸,好不容易把那口水咽下去了,沈承宣却觉得自己胸口背后被捶地发痛。

    这小子,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沈承宣回头瞅那小厮,却见那小厮一脸无辜的模样,登时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出也出不来。

    转头对上沈问秋戏谑的笑,只得闷声道:“不是说让我看古砚?砚台呢?”

    沈问秋笑:“靛青,去取宣少爷的那方砚台来。”

    “哎!”一个小厮俐落地应道,沈承宣一看,正是那把他捶地胸痛背痛的打扇小厮。

    不禁又是一阵胸痛。

    ***

    沈承宣拿着那方古砚走了,院子里的东西也差不多收拾妥当,靛蓝把帮忙卸车的伙计们都打发走了,只剩院子里几个小厮。

    沈问秋回来的晚,也没通知人,还没从大门进,因此宅子里许多人甚至不知道他回来了。不过,如威远伯和威远伯夫人,以及二房的几位主子,却肯定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立马打发了人来。

    沈问秋只说回来的匆忙,明日再跟家人们见过,今日天晚便算了,然后让小厮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由上门的下人送了过去。

    于是,此刻沈承宣走了,沈问秋所居的致远斋里便再没一个外人了。

    靛青收了廊下的杯盏茶几,靛蓝便跟沈问秋汇报方才出去所见。

    “姑娘挺好的,我看着像是又长胖了些,爷送的礼物她很喜欢,抓着就不放手了呢……”

    沈问秋闭眼听着,忽然睁开眼,瞥了靛蓝一眼,“谁让你擅作主张,让宣少爷过来的?就不怕你家爷没料准,漏了馅儿?“

    靛蓝立即笑嘻嘻地:“那哪能儿啊,爷是什么人物,靛蓝肚子里几条道道,爷还不是清清楚楚,靛蓝眨个眼,爷就知道靛蓝中午吃了白菜馅儿还是韭菜馅儿的饺子。”

    靛青正走出来,一听便叫道:“中午吃的明明是肉馅儿的!”

    靛蓝便瞪靛青。

    沈问秋没说话,只一眼淡淡地扫在靛蓝身上。

    靛蓝立马正经起来,“奴才去时红绡姐姐正陪姑娘玩儿,少夫人在内室沐浴,后来宣少爷来了,没看见奴才,也没让人招呼便进了屋,后来——”他瞅了瞅自家爷的脸色。

    沈问秋脸色不变,跟个玉人似的。

    靛蓝继续道,“后来,我就听到屋里传来争吵声,宣少爷似乎……似乎是要……用强。”说道最后两字,他的声音小了些,脸色也微红,“少夫人不情愿,似乎挣扎地厉害。”

    “奴才一时冲动,便装作从外面刚进来的样子,后面的事儿……爷您都知道了。”

    说罢,靛蓝又偷偷瞅了瞅沈问秋。

    沈问秋面色淡淡,惜字如金地回了个:“哦。”

    哦?

    哦什么哦?

    靛蓝心里猛翻白眼,直想掐着自家爷的脖子让他多说几句话来。

    ☆、26|25.1

    打发走红绡绿袖,关上房门,宜生才想起还没给七月洗澡。浴房里洗过的水还没倒,若要再洗,便需得下人提水来,她自己可没那个本事提那么重的水桶。

    “七月,”她蹲下身,平视着七月,歉疚地道,“阿娘不舒服,七月今天不洗澡了好不好?”

    七月眨了眨眼,忽然叫了声,“阿娘。”

    叫过这一声,便扑倒宜生怀里,却不是让她抱,而是凑近她的脸,嘟着红润润的小嘴巴亲起了宜生。她亲地没有一点章法,小鸡啄米般,一下一下地胡乱落在宜生脸上,触感温温软软如同热乎乎的糯米团子。

    “阿娘、阿娘……”七月一边亲着,一边又叫了几声,声调却不大平稳,像是有几分急切,又有几分愤怒。

    宜生的泪忽然“唰”地流了下来。

    “七月,娘没事,娘没事,七月不用担心……”她张口,眼泪流地更加汹涌。

    七月只会叫阿娘,但她不傻,她会心疼阿娘,会因为阿娘被欺负而愤怒,她只是说不出来。但没关系,她懂,她能听懂她没有说出的那些话、那些心疼和那些愤怒。

    这样的七月,让她怎么舍弃。

    她总想活得畅快,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可前世不能,是为了七月;今生亦不能,还是为了七月。

    只要活着,就无法像死了那样畅快,就总有无数的束缚和牵绊,且根本无法割舍。可是,纵然无法像死后那样畅快,也不能再像前世一般。

    起码,不能再像这次一样,软弱无力,任人掌控,完全无法反抗。

    如果无法甩掉束缚,那就砍断它。

    七月还在没头没脑地亲着,宜生却已经破涕为笑,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拿干净的帕子擦了擦七月因为亲她而沾染上水迹的脸,然后便牵着她去睡觉。

    脱衣睡觉时,却发现七月手里拿着个东西。

    是一只船。一只小巧玲珑,只巴掌大小,七月一手便可抓握的船,或者说船的模型。船模由上百个乳白色木质小块拼成,木块还泛着淡淡的香气,似乎是某种香料制成,而那些木块之间并不是用鰾胶相粘连,而是完全借助木块之间的结构差异拼凑而成。

    船模虽小,构造却不简单,反而是一艘构造颇为复杂的双层楼船,不仅有仓有室,更有飞庐、雀室、女墙等,巴掌大的东西上汇聚了楼船上的所有重要部位,最小的木块部件几乎只有米粒大小,端的是巧夺天工。

    见宜生注意到手中的船模,七月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她朝屋里瞅了瞅,便利索地爬下床,蹬蹬蹬跑到放了茶水的桌案前。宜生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下床走到她身边。

    七月翻起一个较大的瓷杯,抱起水壶,往那瓷杯里到了大半杯水,倒完又仰着头看了看宜生。

    宜生此时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便笑着,鼓励性地摸了摸她的头。

    七月便又高高兴兴地将目光转到茶杯上,她小心地拿着那只船模,将船模放在茶杯上方,然后轻轻将其落在茶杯中。

    茶杯虽不大,但却恰好能容纳下船模,还能余下一些空隙,而那玩具一样的船模落了水,居然也不沉,就那么飘在水面上。

    见船模成功浮水,七月脸上高兴的神色便更深了,她看向宜生,两只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它浮起来了!

    宜生读懂她眼神中的意思,双眼也弯成了月牙,她回道:“嗯,是呀,船浮起来了。”

    幼稚无比的对答,母女俩却玩地兴起。

    七月生在威远伯府,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京城外的静潭寺,没见过江河湖海,也没见过桅帆楼船,甚至因为她的特殊,宜生把她保护地太过严密,以至于她连园子里的池塘都未曾靠近过,以至于连船浮水面这种最寻常不过的景象都未见过。

    她整天都在玩,整天玩的却几乎都是同样的东西。

    小院几乎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宜生突然觉得心头酸涩。

    她的世界其实并不比七月大多少,从娘家到伯府,前世今生都只在这两个大大的院子里辗转盘桓,见到的人,遇到的事,也无非是内宅所能见到的那些。

    但她还见识过更大更宽广的世界,虽然只是在书中,虽然是在死后。

    她想让七月也见识那样的世界。

    向阿娘展示过船浮水面,目的达成的七月又小心地将船模从茶杯中拿出,用小手帕珍惜地擦净船底,然后又兴冲冲地将楼船的零件一个个拆下来,似乎想要给宜生看一遍那楼船是怎样拼接的。

    但这船模不同于鲁班锁和九连环,虽然也是分拆和复原,但船模复原不光考验脑子,更考验动手能力,还需要熟练度。而且七月手还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指捏起米粒大的木块,那木块便陷进软肉里看不到踪影了,这给七月的复原工作带来很大困扰。

    七月努力了两刻钟,也没能把整个楼船复原,反而快把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整成斗鸡眼——木块太小,灯光太昏暗。

    但她没有沮丧,依旧聚精会神地继续试图复原,小脸板起来,一脸严肃的样子。

    七月不在乎,宜生却不能不在乎,看着女儿向斗鸡眼趋势发展的双眼,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当下制止了七月继续玩船模——光线不好的场景下用眼可是会得近视眼的,真要那样,她可找不到眼镜给七月。

    游戏被制止,七月显得有些怏怏,不过宜生的话很快又把她的注意力转移了。

    “七月,你知道船为什么会浮起来么?因为水有浮力,当船本身的重力小于浮力时,船就会浮起来……重力是什么?就是让苹果落地的力量……在一个叫做大英的国家,有个人叫牛顿,他发现了重力……”

    “呃,具体重力是什么,是怎么产生的,阿娘也不太明白,七月以后若是明白了,再告诉阿娘好不好?”

    “……说回到船上,最简单的船仅需要几根木头,比如竹筏木筏,还有独木舟,乌篷船……当然还有这种楼船,这是打仗用的,所以有飞庐雀室和女墙……”

    “还有铁做的船、不需要划桨就能前行的船、潜在水底的船……不,阿娘没见过,但阿娘听说过,那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我们一生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

    这一晚,宜生说了很多,从船说到浮力,从浮力说到重力,从重力说到牛顿,从牛顿说到英吉利……很多时候她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所说的东西,只能描述出一个大概的轮廓给七月。

    她只是尽量地在将自己见识过的那些瑰丽的、不可思议地、让人茅塞顿开的知识、见闻一一展现给七月,以试图让七月内心的小世界更大一些,更丰富一些,而不是仅仅局限于伯府的这个小小院落。

    ***

    昨晚说了太多太入神,以致到了翌日清晨,看到摆在梳妆台上的船模时,宜生才蓦地想起来:居然忘了问七月这船模是哪儿来的。

    虽然其实她心底已经差不多有了答案。

    梳头的时候,宜生还是问了红绡。

    “是三爷让靛蓝小哥送来的。”红绡笑着道,又多说了几句,“三爷对姑娘可好了,还让靛蓝小哥问姑娘平日起居,问姑娘最近喜欢玩什么……除了那船,还有好几个好玩儿的物件儿呢,不过姑娘最喜欢那艘船,一抓住就不放手了。靛蓝小哥说,姑娘喜欢船好办,下次再给姑娘带个更大更漂亮的船,三爷去广州那边儿,什么船都见过,什么人都见过……”

    小姑娘一说起来就没个完,以致宜生不得不打断了她,仔细询问起昨日的事情经过来。

    红绡当即说了一遍,只是,在说到宜生与沈承宣在屋内争吵那段儿时,却隐去靛蓝听到的事,只说靛蓝来给七月送过礼物后本就是要去寻沈承宣的,发现沈承宣也在便顺道请了沈承宣去致远斋。

    红绡觉着,少夫人肯定不希望她跟少爷争吵的事被下人听到,因此便隐去了那一段,将事实稍稍改了一下。

    “这样啊……”听完红绡的叙述,宜生点点头,“对了,去库房里挑十册道典,要青云观刻印的,寻个好盒子装上,待会儿送去致远斋。”

    一是为船模的回礼,二是为谢其无意中解了她的围。

    红绡双眼一亮,脆生生地应了声,当下十指翻飞,麻利地给宜生梳好了头,就去库房挑道典去了。

    别的不送,独独送道典,这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沈问秋每次外出经商,归来时都会为家人捎些手信土仪,全家一个不落,就是宜生也有一份。

    但只要细心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虽都是礼物,用心程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有些是完全程式化的礼物,比如给西府那几个的;有些虽然用了些心思,但也是中规中矩不出挑的,比如给东府众人,包括给宜生的。

    而最用心的,便是给老夫人王氏和七月的。

    且若单论用心程度,给七月的更甚于给王氏的。

    整个威远伯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三爷对对谁都亲切,却也对谁都不亲近,独独最是疼爱那个连叫人都不会叫的傻侄孙女,也是让人啧啧称奇。

    不过,沈问秋本就是怪人一个。他年少习文,还颇有文名,但却深信佛道,整日与些和尚道士交游。后来更是离谱,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居然走南闯北做起了低买高卖的勾当,自降身份做了个商户。

    这样一个怪人,喜好奇怪些似乎也不怎么奇怪。

    于是众人,尤其是伯府众人,也就比较自然地接受了他偏偏疼爱一个傻孩子的事实。

    但是,接受不代表不嫉妒。

    沈问秋经常给七月带各种礼物,吃穿住用玩,用在七月身上的钱没有上万两也有几千两,这些银子对于已经衰败的伯府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见沈问秋为一个傻孩子花那么多钱,少不得要说些小话儿。

    不过,沈问秋却毫无所觉,依旧我行我素,照样疼爱七月,照样为七月花大把的钱,气地一些人背地里拍桌子摔帕子却丝毫无计可施。

    人花自己的钱,疼自己想疼的孩子,干卿底事?

    若是没分家还可以管上一管,但老威远伯高瞻远瞩,早早就让三兄弟分了家,以致到了这个时候,沈问秋变成了没人能管的混世魔王——谁让人辈分儿高又单门独户呢?

    想管的不能管,能管的不想管,沈问秋便成了伯府最最自在逍遥的人。

    不过,他自在逍遥我行我素可以,宜生却不行。

    沈问秋给七月送了那么多东西,宜生自然也得回礼,同等价值的回礼送不起也不必送,但起码得表示表示。

    只是沈问秋辈分虽然年纪却轻,只比侄子沈承宣大了两个月,宜生别的不好送,也只能送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但沈问秋弃文已久,倒是依旧信佛信道,因此宜生便让红绡挑几本道典送去。虽说沈问秋肯定不缺道典。

    早饭后,红绡去了致远斋,七月又玩起了船模,宜生站在房檐下,看着空荡荡的小院。

    小院的确小,但因为空旷,没什么东西,一眼望去倒也显得挺大——起码能跑圈。

    宜生回屋换了身旧衣,用剪刀把拖曳的、妨碍动作的边角都剪去,又用针线缝缝补补一番,将衣服改成胡服那样贴身不累赘的样式。

    ***

    红绡一路带着笑从致远斋回来,一回来就见自家少夫人穿着身灰扑扑破烂烂的衣服,正一圈一圈地在院子里跑圈儿!

    “少、少夫人……”红绡结结巴巴地叫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跑圈儿?

    平日最是注重仪态行动如风拂杨柳的少夫人在跑圈儿?

    红绡揉了揉眼睛,然后就见少夫人朝自己道:“多运动,身体好。”

    语气很正经的样子。

    红绡又揉了揉眼睛。

    一刻钟后,红绡不用揉眼睛了,因为她也被带进了跑圈儿大军。

    宜生绕着小院小跑了几圈儿,觉得感觉不错,虽然有失仪表,虽然看上去不那么优雅翩翩,但随着身体的奔跑,心中的浊气似乎也一点点被释放出来,那种感觉,非常好。

    而且,她真的需要运动啊。

    起码,要有拿起刀剑的力气。

    试跑几圈感觉不错,宜生便又拉了红绡绿袖以及七月一起跑。

    红绡绿袖虽然惊诧,但身份的缘故使得她们没说什么便服从了,七月倒还有些难办。

    七月好玩,但不好动,跑圈儿自然算是动。

    尤其被迫停止玩有趣的船模,反而要去傻兮兮地绕着院子跑圈儿,七月一得知这个消息,小眉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了起来。

    她眨巴着眼,虽然外人看来仍旧是一张面瘫脸,但宜生却立刻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控诉:不想跑圈儿!

    当然,还有一丝可怜巴巴的祈求。

    被那可怜的小眼神儿看着,宜生几乎心软,但理智很快让她摆脱了这份心软。

    多运动,身体好,这是她在无数篇晋/江文中看到过的观点,尤其她还看到,那个时候的小孩子每天都要上学,上学还要做早操、要跑步,据说这样才能健康成长。

    她不知道那“操”怎么做,但跑步还是会的。

    她要健健康康,要有力气,七月也一样。她不希望七月长成跟她一样娇弱无力的花儿,面对风雨摧折时毫无反抗之力。

    而且七月身子虚,总是嗜睡,适当的运动对她有益无害。

    想到这里,宜生笑了笑,蹲下来与七月的视线平齐:“七月,跑跑才能身体好,才能有更多时间玩,而不是总是睡觉。”

    七月昂着小脖子,坚决不为所动。

    宜生叹气,“唉……阿娘还想着让七月保护阿娘呢。七月跑圈才能长力气,才能打跑坏蛋保护阿娘,不过既然七月不愿意,那就算了,阿娘自己跑……”

    七月眨巴着眼听着,忽然一跺脚,皱着小鼻子绕着院子跑了起来!

    宜生在后面看,捂着嘴笑地一脸无良。

    最终,红绡绿袖以及七月每人都被带着跑了十圈,虽说院子小十圈不算多,但第一次做这种事儿,还被满院子的下人看着,耻度实在有点儿高。

    七月和绿袖两个没觉着,红绡脸皮薄,十圈跑完,了解了宜生的意图后,红绡当即跟宜生抗议换个锻炼方法,比如打打拳什么的都比跑圈儿好啊。

    跑圈儿实在太傻了。

    宜生点头,表示可以考虑。

    虽然她不觉得跑圈儿哪里傻了。

    ☆、27|25.1

    宜生带着七月和丫鬟们跑圈儿的时候,伯府正为沈问秋的归来而热闹着。

    沈问秋这次去地久,刚过了年便走,到如今入了七月才回来,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外面。而致远斋就只留了几个下人照料,平日在伯府就跟不存在一样。

    但如今沈问秋回来了,致远斋热闹起来了,情况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其实沈问秋回来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沈问秋这趟回来,似乎赚了大钱。

    即便是夤夜归来,即便那两辆装满货物的大车走的后门,但同在一个府里,有些东西终究瞒不住。

    况且,昨夜下人们去致远斋问候,回来时带的礼物,可比以往更加贵重了。再一想,沈问秋这趟走的是广州,据说那边海运盛行,商贾富户如云,那些海外的香料也都是从广州贩运到京城的,所以可想而知,沈问秋在广州待了七个月,肯定获利不菲。

    威远伯府当年也是富过的,老威远伯的军功换来了一个伯爵之位,还换来了不少田庄财物。

    但是,那毕竟是以前。

    老威远伯一走,东西二府两个老爷没一个官途亨通的。

    沈问知虽习文,但没跟老威远伯认亲前,只是跟着王氏在乡下苦读,资质不算上佳,条件更是简陋,十八岁回伯府时只是个童生,回伯府后又读了三年才中了秀才。之后又苦读十余年,才终于勉强考上同进士,在礼部下属的祠祭清吏司做了个笔贴式。

    如今沈问知年过五旬,在礼部也待了十几年,官职倒也升了,但不过是从笔贴式升到五品的郎中。照目前这光景看,最后能升到三品的礼部侍郎就是顶天了,但是,侍郎也不是那么好升的。

    礼部本就是没权没油水的清水衙门,沈问知又只是个郎中,自然也就捞不到什么油水,除了吃俸禄,也只有偶尔才能捞到一点外快,收入跟伯府的日常生活开支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至于沈问章,虽是自小跟着沈振英上了战场,但没赶上好时候,外患几乎肃清,军中几乎无仗可打,沈问章根本捞不着军功。

    偏偏沈振英性子刚直,完全不是个以权谋私,为自己儿子开后门的人,甚至因为沈问章是自己的儿子,因而对他更加苛刻,以致沈问章只能老老实实往上升,到如今也只是个正五品的骁骑尉,跟大哥沈问知倒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不过沈问知借口自己入学晚,走文官路子得不到父亲荫庇,所以自诩比沈问章好上那么一点儿。

    两位老爷都是这么个情况,伯府的经济状况也就可想而知了。

    更何况,当初伯府三兄弟分家时,沈问秋可是拿了田庄铺子等财物里的大头。

    这样的分家自然让人不满,但老威远伯沈振英的理由一套一套的:沈问知和沈问秋同是嫡子,但沈问知袭了爵,还已经有职务在身,因此自然要在财物分配上补偿沈问秋;沈问章不用说,他是庶子,分的家产比沈问秋这个嫡子少是应当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都掩盖不了老威远伯偏心眼子的事实。但沈振英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又没族亲指手画脚,于是这家也就这么分了。

    到如今,无论是东府还是西府,其实都是在吃老本,库房里的财物一天比一天少,一听说沈问秋有可能发了财,自然热心无比。

    昨夜里各院主子都打发了下人去问候,今儿白天,就该轮到主子们亲自上门了。

    红绡去送道典时,便碰上西府的聂氏和李氏婆媳俩,两人满面春风地从致远斋走出来,身后的丫鬟怀里还抱着几匹上好的绸缎。

    跑圈儿过后,宜生问起红绡去致远斋的经过,红绡便说到了这一茬儿。

    她满脸愤愤:“……听靛蓝小哥说,二夫人总旁敲侧击着问三爷这次挣了多少,又跟三爷诉苦,说当初分家就没分到什么,二爷俸禄少,还全拿去吃酒应酬。她既要维持伯府二房的颜面,又要管着一家子吃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眼看要换季了,居然连给家里人做衣服的料子都没呢,又说几个小少爷上学堂,连个好点的玉佩都没有,让人笑话什么的……”

    宜生一边翻着话本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接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三爷就给了二夫人几匹上好的料子,还给了几个小少爷一人一块玉佩,加起来总得有百多两银子的东西……又不是不给她们东西,我可听靛蓝小哥说了,昨夜里三爷就打发下人把这次的礼送过去了,给西府的也不薄,只比东府少几匹料子罢了,谁想到二夫人一大早就巴巴地过来讨要东西了,三爷都还正用着早饭呢……”

    说到这里,红绡更加愤愤,末了又加了一句,“好歹是伯府二房……”

    嫂子跟小叔子哭穷要东要西,这吃相也忒难看。当然,这后半句她没敢说出口。

    “红绡姐姐。”一旁的绿袖小小声地说了句,“你说的,不能背后说主子是非……”

    红袖一噎,随即脸一红,偷偷瞅了眼宜生,见她脸上并无愠色,才松了口气,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只对宜生道:“少夫人,奴婢听说,午后夫人也会去致远斋,二夫人都带着儿媳去了,那……您要不要也跟着夫人去?”

    少夫人最近跟夫人不大对付,昨夜又跟少爷吵了一架,夫人若是得知了,肯定又要对少夫人着恼。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让少夫人向夫人示示弱,说不定能让婆媳俩的关系和缓一些。而且,也可以去致远斋当面谢一谢三爷嘛,老是送些道典佛经,三爷会不会觉得她们没诚意……

    宜生已经翻完一册话本,听了这话,合上那话本,又拿了一本新的,眼皮也没抬动半分:“不必,轮不到我的。”

    有的是抢着想当跟班的,除非谭氏想整治她拿她作筏子,不然,这种场合还轮不到她。

    红绡咬咬唇不说话了。

    宜生却又开口了,却是对绿袖说:“绿袖,你不识字?”

    绿袖点点头。

    宜生道:“那让红绡无事时教教你,起码得能看懂话本子。”

    红绡绿袖齐齐抬头,眼里都有不解。

    宜生笑,举起手中的话本,“学了字就可以看话本了,看了话本再给七月讲,七月喜欢听故事。”她当然也可以讲,她也试过,不过……很显然,她讲得没绿袖手舞足蹈地来得生动,虽然七月很给面子地听她讲完,但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听到是这原因,绿袖当即双眼发亮,手拍胸膛,保证很快学会看话本子,到时好给姑娘讲故事。

    “不急,”宜生笑着道,又把眼前的几册话本递给红绡,“先让红绡给你念这些,七月玩累了便给她讲这些罢。”

    话本子良莠不齐,而这些都是她挑选过的,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却无世俗的说教和训导。她希望七月感受故事的奇妙和趣味,而不是被故事潜移默化地洗脑成以前的自己。

    绿袖欢欢喜喜地应下,并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

    到了午后,谭氏果然没叫宜生一起去致远斋,而是带着苏姨娘,以及沈琼霜和沈青叶一起去。

    红绡探听到后说给宜生,宜生只点点头,浑不在意的样子,惹得红绡又暗暗为她不平。

    夫人去小叔子那儿,不带儿媳和嫡出孙女就算了,偏偏又带上姨娘,还把剩下两个庶出的孙女全带上了,这算什么样子?尤其对比早上二夫人带着李氏的举动,夫人这做法简直就是明摆着给少夫人难看。

    果然是因为昨晚少爷跟少夫人争吵的事吧?夫人知道了,所以故意给少夫人难堪。红绡这样想着。

    宜生自然不知道红绡的想法,说她不在意谭氏带了谁去也不不大准确,她也在意,只不过,她在意的,跟红绡以为的不大一样。

    她不意外谭氏带苏姨娘和沈琼霜,她意外的是,竟然还带了沈青叶。

    上辈子,沈青叶可是没去的。

    上辈子的沈青叶没有被穿,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十三岁小姑娘,有些心机,有些狠毒。但是,因为年龄和阅历的限制,她的心机和狠毒在谭氏这种大人面前根本不够看,使出的手段不仅达不到目的,反而一次又一次被沈琼霜和穿成七月的沈琪利用,自食苦果,引来更多厌恶。

    跟着秦素素诚惶诚恐地来到伯府,因为不堪的身世,几乎没有一个人喜欢她,她想讨好谭氏和沈承宣,但却因手段拙劣而屡屡弄巧成拙,更因沈琼霜的厌恶和捉弄而饱受欺凌。

    直到秦素素出事,她才像是突然长大开窍了一般,意识到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那张酷似沈承宣的脸。

    于是她学着把心机和狠毒藏起来,装作改过自新和无害的样子,终于赢得来谭氏的喜爱和沈承宣的一点点照拂,把沈琼霜彻底踩在脚下,也渐渐跟沈琪斗地旗鼓相当,直到最后落到惨败。

    但是,这都是上一世的沈青叶了,那个沈青叶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上辈子那个原先“痴傻”的七月一样,被取代,消失于世间。

    现在的沈青叶,是沈琪。

    重生成上辈子的对手,沈琪自然不会再犯那个沈青叶曾经犯过的错,所以她一开始就乖乖的,竭力讨得谭氏和沈承宣的欢心。

    只是,现在跟着去致远斋,是她主动要求的么?

    ☆、28|25.1

    沈青叶是主动要求跟去致远斋的。

    她很熟悉谭氏这个人,也熟悉上一世的沈青叶是如何讨得谭氏欢心的,今生立场转换,她心里有些别扭,但为了生存,她还是选择了在谭氏面前扮演一个孝顺的小孙女儿,然后初步取得了谭氏的欢心。

    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时的谭氏对秦素素,对沈青叶,厌恶的感情还是占据了大多数,只是暂时因为沈承宣的爵位问题不敢对她们动手罢了。若不是恰巧赶在这个紧要关头,沈青叶相信,谭氏甚至有可能暗地里弄死秦素素——所以秦素素当初才在伯府大门前那样喊,也是想提前堵住谭氏动手的可能。

    她在谭氏心中的待遇比秦素素好一些,但也仅仅是好一些罢了,如果她不费心讨好,或者像前世的沈青叶一样讨好不到点子上,那么她的境况并不会比上辈子的沈青叶好多少。

    所以她必须小心,要把谭氏变成自己的靠山而不是敌人。

    努力讨好的成果还是有的,谭氏对她的态度明显好过前世此时的沈青叶,但她知道,还不够。

    即便谭氏为她训斥了沈琼霜,但那并不代表她在谭氏心中的地位就胜过沈琼霜了,这时候的她还是要小心,最好不要做任何可能招致谭氏厌恶的举动。

    但当得知谭氏要带着苏姨娘和沈琼霜去致远斋时,她还是抑不住冲动地要求一起去了。

    好在,谭氏并没有因此对她生出嫌隙。

    “……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次就在家多待些时日再走,又不是那不奔波就吃不上饭的穷苦人,犯不着那么辛苦,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在外头……你是威远伯府的三爷,无论怎样,伯府都是你的倚靠,虽然分了家,但血缘又如何是分家能分地开的?你跟你大哥虽非一母同胞,但却也没什么差别,你是知道的,你娘生前跟咱们老太太亲如姐妹,毫无嫌隙,哪里有外人传的那些个龌龊争斗……”

    谭氏在一脸慈祥,慈母一般跟沈问秋说着话,沈问秋脸上带笑,无论谭氏说什么都笑着应和。

    “还有件事……”谭氏又说道,只是语气似乎有些犹豫,好像并不太想说的样子。

    但最终,她还是说出了口,“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长嫂如母,尤其你又跟宣儿一般大,我心底里把你跟宣儿一样看待的。可如今宣儿早已娶妻生子,你却……”

    她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是打心眼儿里盼着你能过得好,能娶个贤良娇妻好好过日子,可如今你都三十了,却还蹉跎着……老太太一心礼佛不问世事,我这个伯夫人表面风光,可却没人看到我的难处。你是不知道,外边儿有些小人说得多难听,说大嫂我怎么苛待你,连桩婚事都不给你好好张罗,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说到这里,谭氏捏着帕子抹起了泪,一边抹一边偷偷去瞅沈问秋的神色。

    沈问秋抿唇,脸上依旧带着笑:“我知道,大嫂受委屈了。”

    谭氏收了帕子,又继续道:“你走的这大半年里,我也是时时牵挂着你的婚事,又给你寻摸了几位品貌不错的姑娘,就是……多半都有些别的短处,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你也知道,你如今是这个情形……”

    她面露难色,没有将话说完。

    沈问秋的情形,的确是不大好。

    虽说是伯府嫡子,虽说人品俊雅风流,但这伯府是已经没落了的,这人是年已三十且自降身份去做了商户的,加上之前又因为迟迟不婚以致有些不好的传闻,沈问秋这个名字,在京城的婚嫁市场上实在是个比较尴尬的存在。

    许多不懂事的小姑娘看他皮相出众,风采夺人,便将他当做如意郎君,哪怕伯府没落也愿意嫁过来,但父母们自然有别的考量。

    这最最减分的一点,自然就是他如今的商户身份。

    本朝对商户很是苛刻,征收重税不说,商户子弟三代之内不得科考,仅这一点,就一棍子打消全京城多数权贵父母的心思。

    剩下愿意跟把女儿嫁他的,不外乎大家族的庶女、末流小官吏之女、皇商家族的女儿以及小门小户的女儿,可就是这些人,但凡真心心疼女儿,也因为那些不好的传言而打了退堂鼓。

    总之,这么一筛下来,沈问秋的择妻范围实在是不大广,单论长相人品和他从前的名声风头,如今那些议亲对象,放在十年前简直就是辱没了沈三爷。

    别人不知道,谭氏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的眼光有多高,十年前京中大把名门闺秀任他挑他都看不上眼,如今会看上那些退而求其次的、有着种种短处、甚至有可能就是奔着他的钱来的人家?

    谭氏将自己寻摸的那些姑娘的情况说给沈问秋听,说着劝他从中挑一个顺眼的好早早成家的话,但心里却早已料到沈问秋的反应。

    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果然,待谭氏说完,沈问秋笑地一派风流,嘴里说的却是拒绝的话,“大嫂不必费心了,秋无意成家。”

    谭氏还要再说些什么,沈问秋却已经唤起靛蓝,“靛蓝,去库房拿那匣子首饰来。”

    转而又笑着对谭氏道:“这次货物里有些首饰,不算多贵重,胜在式样新颖,大嫂挑着看看,合眼缘便拿去。”

    谭氏立刻摆手,不那么坚决地说着些拒绝的话。说话间,靛蓝便已经拿来了首饰匣子,匣子一打开,满眼的珠光宝气,登时让谭氏本就不那么坚决的拒绝变得软绵绵。靛蓝又在一旁说话,给她造台阶,她也就立时顺势跟着下了。

    那匣子里有些单件儿的头花珠钗之类,更有几副整套的头面,谭氏便是被那几副头面吸引了目光。

    头面倒的确不算顶贵重,但也值不少银子,而且的确如沈问秋所说,样式颇为新颖,想来是南边流行的样式,京中还不多见。

    年纪再大的女人也抵抗不了首饰的诱惑,谭氏更是个爱美的,如今年纪虽长,对首饰的热爱却丝毫不减,有人捧着下了台阶,目光便立刻粘在首饰上拔不下来,自然也就无心再说什么婚事不婚事了。

    谭氏在看首饰,跟着她来的人也在看。

    苏姨娘一直乖巧安静地站在谭氏身后,她晓得自己身份,这也不是跟家里女人们别苗头的场合,便不肯出半点风头,自进了致远斋就没说一句话,把自己当成个隐形人,谭氏看首饰,她也不眼热地凑上去。

    但两个小的却没那么安静。

    沈琼霜小小年纪,看见那满匣子首饰也欢喜地不行,到底人小胆子大,没忍一会儿便壮着胆子凑到沈问秋跟前,一脸娇憨地道:“三叔爷,霜儿也想要好看的首饰。”

    苏姨娘一听,两眼一翻,几乎就要晕倒。

    哪有这样直白地跟人要东西的?还是伯府的小姐呢!

    不过,好在沈琼霜还小,才七岁,说这话还不算太过分,不然的话苏姨娘就不是几乎晕倒,而是肯定晕倒了。

    沈问秋却没因为沈琼霜这话有任何不快的样子,反而笑着让靛蓝拿了四支珠花,分别给了沈琼霜和沈青叶,每人俱得两支,珠花的式样用料都差不多,显然是毫无偏袒。

    得了珠花很高兴,但却是跟沈青叶一起得的,沈琼霜顿时又不高兴了,拿了珠花谢过沈问秋后,便扭着头尽量离沈青叶远远地,以表示其不屑。

    苏姨娘正提心吊胆着怕她再说出什么话,见她这样,当即便把她拉到身边,看着她省地她再语出惊人。

    沈青叶却是终于得到了机会。

    “谢谢三叔爷。”沈琼霜之后,她也乖巧地上前道谢。但道过谢后,她却没有如沈琼霜一样退下,而是扬着一张天真又好奇的脸,问起沈问秋经商时的事儿,像是对他的经商经历很感好奇的样子。

    苏姨娘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谭氏也暗暗蹙了眉。

    沈琼霜才七岁,但苏姨娘和谭氏都知道,沈青叶已经十三岁了。

    十三岁已经是大姑娘了,说话必然不能像沈琼霜那样自由。沈青叶一直表现地乖巧安静,此时却对沈问秋表现出很是亲近的样子,问的还是他经商的事儿……虽不算错,但到底有些与之前的形象不符,且……让谭氏不喜。

    沈青叶自然知道谭氏不会高兴,但她还是想这样做。

    谭氏固然不能得罪,但三叔爷的宠爱她也想要,就像前世一样。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三叔爷以后会成为顶尖的大商人,还做了皇商,总之赚的钱多的数不清,虽没官没职的,但交友广阔,是个极有能耐的主儿。

    当然,这还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上一世的三叔爷很疼她。

    对伯府别的孩子都没什么区别,唯独对她另眼相看,数次为她解困境,是除了那个如今还远在疆场的人之外,帮助她最多的人。

    她起初不知道三叔爷为何这样疼她,后来知道了,却也只能徒呼奈何,感叹命运弄人。

    只是她没想到,那时她感叹命运捉弄三叔爷,如今却轮到了她。

    她变成了沈青叶,三叔爷没有原因再像前世那样疼她了。

    但是,她还想要。

    ☆、29|28.1

    对于沈问秋选择经商的事,伯府的人态度不一,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们认为沈问秋好好的前程不要跑去经商,这是自降身份、自甘堕落。

    事实上不止是伯府的人这样想,恐怕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人都这样想。

    没有人理解沈问秋的选择。

    这样的沈问秋是孤独的,像踽踽独行的旅人,一路前行却从无知音,如果此时有人对他表示理解并支持他的选择呢?

    沈青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突破点。

    她的身份使得她不能像前世一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三叔爷的宠爱,所以只能兵行险招,投其所好。

    说兵行险招,自然是因为这样做有可能引起谭氏不满,以及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没人会觉得一个女孩子理解一个商人是值得称颂的事。

    她也想寻找更好的机会,但以她的身份,其实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三叔爷。而且,这种事做的越早越好。

    不久之后,伯府的人就该知道三叔爷的身家有多丰厚了,那时候,讨好奉承三叔爷的人会多如过江之鲫,她再怎么表示理解,恐怕也无法在三叔爷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所以这次她求谭氏带她来致远斋,所以她不顾谭氏和苏姨娘的眼光,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跟三叔爷攀谈。

    然而,沈问秋的反应让她有些受挫。

    “也没什么好说的,经商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一堆臭男人斤斤计较锱铢必较而已。”他笑着说着,沈青叶却觉察出他的敷衍。

    虽然失望受挫,但也不算多大的打击,三叔爷本就是这样不好亲近的性子。

    正要再说,谭氏却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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