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是数学课,宋老师披着一层凉凉的湿地意踏进教室。 (4)
不要跑这么快阿。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然呢?被教务处主任抓到的话,你会度过一个非常充实的晚上。”他低着头,伸脚踢了踢我的鞋:“有这么夸张吗?”
“喂!”我不满地对着他大叫:“你过分了阿!”
苏恒蹲下来,蓦地。
仰望的视线,一秒之间,来到了平视的距离。
“你跑出学校去干什么了?”
“想拷问我?”我头一扬,宁死不屈的样子。
“我才不告诉你。”
他手伸过来,掐在我的后颈上,隔着一层校服领子的布料,指间收拢,微微用力。
“呀,疼,疼——。”
“不是,痒,我痒——。”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放手。”
不消一分钟,宁死不屈的储悦同志便迅速投敌。
因为是关于放放的事,所以我也只是模棱两可地几句带过。
苏恒听没听明白我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也没追问。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缓过劲来,看了看时间,晚自习已经开始。
如果不及时回去,也会被发现。
“再等一会儿。”苏恒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还要等?”
他不急,我可急了阿。
“不等再等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唐鸣最擅长杀回马枪,他也知道你急着回去上自习,你现在回去他肯定等着你。”
……他这话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那——。”我还要再问。
“你放心。”
“你不会有任何麻烦。”
“现在你可以稍微安静一会儿了吗?”他语速很快,我能听出他隐隐按耐的不耐。
竟然嫌我吵?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小声地开口:“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呢?”
“确定什么?”
“确定我不会有事。”
苏恒丢了我一个眼神,淡淡道:“因为我。”
……
狂。
真他妈狂。
我欣赏你。
*
“既然要等一会儿。”我指指马路斜对面的那家便利店:“我想去全家买点东西。”
苏恒站着没动。
拒绝的意思很明确。
“去啦,去啦,反正一样在等。”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他就往斑马线的方向走。
苏恒在店门外等我。
我冲进去迅速采购了一番,不到两分钟就又冲了出来。跑下台阶的时侯没留心,脚下崴了一步,差点摔下来。
他就站在台阶下面,自然没错过我的丑态。
“我是不是特别快。”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我举起手里的马夹袋冲他比划了下。
“是的。”他难得配合的点点头。
“你再晚一分钟的话,我就打算先走了。”
……这个人渣。
我蹦到他面前,伸手从马夹袋里捞出一瓶蓝色的佳得乐讨好地递给他。
硫酸铜色,是我最近的新宠。
以及,还有这个。
我手停在袋子里那一个小小的盒子上,只犹豫了一下,还是拎出来。是一盒创可贴。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不长的割伤的伤痕,不流血,但是泛着红。应该是刚才翻/墙的时候不小心蹭的。
“这个也给你。”我扭捏着,扔给他。
苏恒拧瓶盖的动作停在一半。他目光落在创可贴上走神。
我趁机把他手里拧了一半的饮料抢过来。
“真好,省得我自己动手了。”一半是真心,有一半,也算是掩饰自己的小小的无措。
即使自己努力说服自己去便利店只是因为口渴想要买水,但是一踏进店门,不由自主的,第一个反应还是去生活用品去。
我抬头看天,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在我身体中流淌。人一下神清气爽。这个城市还没有到夜晚最好的时侯。但是也正向着这个方向,冲刺中。
一种很悠远,很寂静的感觉,回荡在我全身上下的没有细胞中。
苏恒并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冷漠。至少对我是这样的。
他拿着那盒创可贴,转而顺手就塞进了口袋里。
“谢了。”他轻描淡写一句。
“干嘛不贴?”我好奇。
“不急。”
他拧开另一瓶佳得乐,随手灌了一口。忽然转过身,拿背对着我。
肩膀瘦削,身姿挺拔。
明明沉默却又仿佛浸满了故事。
我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肩。
他扭过头来。
眼神黑得发亮。
“那个……。”我抿了个自以为还挺好看的笑。
“经过这次经历之后,我觉得我们应该握手,和平共处。”换言之,以后能偷鸡摸狗的地方,还请多担待着。
“为了显示我们友情的进一步升华,你可以叫我储小悦悦。”
没错,我就是要打算恶心他一把。
说完,我得意地灌了一口佳得乐。
这一刻,我还没预想到这口佳得乐下一秒的命运。
“悦悦?”他轻拧着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我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亲近。
“是那个不痛,月月轻松的‘月月’吗?”苏恒一本正经拿人开涮时的样子,真的挺讨人厌的。
所以我丝毫也不羞愧。
对于我近距离喷了他一脸佳得乐的这件事。
只是突然想到,我们第一次打照面,也是从一瓶佳得乐开始。
“别,别生气。”
“就当,就当做了个补水面膜。”我是想假装安慰他几句的,但是嘴角却忍不住的上扬。
“储悦,你故意的。”苏恒抬手抹了把脸。
是啊。
我就是故意的。
“谢谢你,苏恒。”
我越过他小跑着走下台阶,有些不自然地走远了几步。
是因为我很难过。
是因为你好像也有点难过。
是因为所有的一切组合而成的情绪差点在这一刻击溃我,我有了很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今天一天我都过的很不好。
但奇怪的是,我伤心的每一个片段里,你都在我的身边。
“苏恒。”我稍微缓和了下心情,停住脚步,转过身,隔着十几步路的距离,看他。看着一个水淋淋的他。
“你是不是有点讨厌我了?”
我两手背在身后。
声音柔到自己都不可思议。
“不会。”他沉默了两秒后开口。
“为什么?”
这次他没有迟疑。
我看着他举起手里的佳得乐晃了晃:“因为我喜欢佳得乐。”
橘色路灯下,他说话时候若有似无的笑容,在这一刻,跟着也晃进了我无措的心底。
☆、第 66 章
元旦文艺汇演近在眼前。
我是个没有什么才艺的文艺委员,又完全没有什么相关的经验。为了达到知己知彼的效果,我逼迫宋显在班长会议上打听了一个回合。
总结下来无外乎以下几种情况。
集体合唱,高级一点的带几个伴舞,剩下的就是小品表演。
我天生五音不全,对唱歌跳舞并没什么兴趣。否决了其他人提出的合唱的建议,十分专/制地决定了要演舞台剧。
当时还挺流行改编各种经典电影。
网上也飘着不少这样的剧本,我看了一圈没有满意的。恰好周末看电视的时侯,央视的电影频道在放一部经典的电影。
《泰坦尼克号》。
我听过这个名字很多次,但是还从未有机会一睹真容。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伴着结尾《My heart will go on》的旋律,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哦,不对,是梨花带雨。
当下就灵光一现。
不如就改这部电影。
剧本我花了不到一个下午就写完。洋洋洒洒地五张a4纸,真是才思泉涌,挡都挡不住。
剧本完成后,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选角。
杰克和露丝。选谁才合适?
我想了想,最符合女主角设定的,还是袁洁柔。越过迟疑,周一我就拿着写好的剧本去找她。力邀她做本剧的女主。
她心动了。也答应了。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大度,或者是别得一些阴险的想法。选她的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她适合,另外一个原因是,她比我更有经验怎么策划好一个表演节目。
我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但我忽然觉得,班级荣誉,比这一切虚虚实实的东西更重要。这还是我在宋显身上体会到的。即使我平时一直很嫌弃他,但是篮球联赛惨败的那天,他脸上的落寞和伤心,震动了我内心深处从未触发过的一部分。
过去几年的学习生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时常是作为班级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默默隐身。班级荣誉,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有可无罢了。
甚至有段时间,我也打心底里瞧不起这种所谓的班级“团结”。
何谓团结?
不过是一群不发声的人的意愿被另外一帮高呼着“团结就是力量”的“积极分子”给裹挟了罢了。
团结,有时候是不是也是另一种变相压迫?
即使现在,我的答案也是“是。”但我同样知道,我的想法很偏激。
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作为班干部被推到了前面。人在不同的位置上就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特立独行是一种选择,但团结是一种需要。
是整体的需要。我看到的不再是某一个人,而是全部人。
这样说似乎把自己的重要性和职能放得过分夸张,但我的确就是这样想的。所以我也无比地希望,我们班的节目能成功,能最后入选元旦文艺汇演。
这是属于集体的荣誉。
即使在她被平摊到每个人头上的时侯,几乎微不足道。
但是集体荣誉是不需要为个人负责的。
团结,是多数人裹挟着少数人的意愿。
但同时,她也是少数人凝聚起了多数人的一种意识。
*
排练的时间只有一个礼拜。
除了男女主,另外还有反派男一号,就是女主未婚夫。反派女一号,女主母亲。外加不知名路人几枚。
宋显听说袁洁柔出演女主,十分热心地自荐男一号,甚至热情暗示我带资进组的愿望。我大发慈悲,赏了他一个路人的角色。
张放放知道有反派的女角色,第一个报名了要演女主她妈。并直白地明示我,会在戏中不经意地给她“女儿”吃些苦头。
本编剧兼导演兼制片人对张演员对剧本的透彻理解能力感到十分欣喜,二话不说就签了她。
男主是本班的班草。杨树青。不要对本班校草有什么指望,所以我就懒得多说他。
五个主要演员,加两个场务,还有一个重中之重的我。认真在一起排练了一个星期。
高一节目的试演定在周二中午。各班的文艺委员,还有学校个别领导会到现场观摩。最后再进行总筛选。
临演当天。
最紧张的是我。不是忘了这个,就是拉了那个。
相反几个主演都很淡定。他们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早早去卫生间换了演出的服装。袁洁柔穿着条白色的雪纺连衣裙,我看着她换完衣服出来,包括我身边站着的几位,眼睛都看直了。
仙女真的就是仙女。
杨树青身上的西装显得有点不合身,不知道是问人借的,还是偷得他爸的衣服穿。即使这样,也衬得他要比平时精神好几分。
最有牺牲精神的是张放放。
排练第一天,我逮住她,二话不说就把我奶奶的碎花头巾往她头上一冒。
毕竟她的人物形象是一个嘴碎,贪财,又刻薄的老太太。
我们的节目排在第三个。
今天高一文艺表演,整个高一的午自习都取消了。礼堂一层几乎座无虚席。前排我看到一大片我们班的同学。能抢到这么好的位置,的确不容易。
心里正要感动。
宋显在我旁边凉飕飕地吹风。
“放心,他们都是为了来看咱们班的班花的。”
“班花?”
“是我吗?”张奶奶的脑袋从后面突然冒上来。
宋显盯着张放放头顶上的碎花头巾赞不绝口。
“道具真的是人物的灵魂啊。”
“你不是班花,你是班奶。”
张奶奶抬起腿就是一脚。
“孙子,吃你奶奶一脚。”
我拨开他们俩,回到后台。袁洁柔正和男一和反派男一在最后对剧本。她雪纺裙的外面只套了一件冬装外套,膝盖以下的腿全露在外面。
十二月的冬天,冻得她直哆嗦。
我跑到旁边的灯光控制室,拜托灯光老师过会儿给我们班追光多打几束。
灯光老师随口问了句为啥。
我说怕我们班的班花被冻死。
他一脸受了侮辱的表情看我:“同学,这是追光,不是你家浴室浴霸。”
我满是循循善诱地同他解释:“老师你听过橘生淮南的故事吗?这灯生于舞台则为追光,生于浴室则为浴霸。”
在把老师气死之前,我被后面找进来的杨树青给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集体舞带给我的不安和焦躁仿佛还在眼前,我现在又因为这个表演紧张上了。
只是一想到外面坐着的那么多人,想到班上那么多的人赶来看我排的戏。
就连宋显这个臭不要脸的,都推了好几节自习课,又是扮演路人甲,又是负责各种琐事。
大家都没有挂在嘴上,但是大家都很期待。
我要为他们负责。
*
前一个歌唱表演结束,赢得满堂喝彩。
我最后一次看着我的几个主演。
“加油。”
主持人说完话下台。先出场的张放放和宋显清了清嗓子,从幕后上台。
因为本服化师的专业,张奶奶一上台,还没开口就赢得了满堂喝彩。宋显演得是个跛脚的穷人,脸上不知道抹了什么,半张脸都是灰灰的。
他怯生生,又别有用心的样子,演得惟妙惟肖。
袁洁柔的出场,迎来了本场的第一个小高峰。
而穷小子杨树青和他刻薄的准丈母娘张放放的对话,燃爆了第一个爆点。
“你这个穷小子就你这个样子也想娶我高贵美丽的女孩?”
“你有房有车吗?”
“我的未来女婿是开奥迪的,你有啥?”张奶奶一把拎过旁边的反派男一。
“奥迪?”杰克杨兴冲冲地走近一步。
“这位高贵的女士,虽然我没有奥迪,但我有奥迪的弟弟。”
“啥?”
“奥拓!”
全场大笑。
我在后台也跟着无声笑起来。佩服自己是如何能写出这样沙雕的台词。观众的反应,和舞台上的他们尽心尽力表演的样子,带给我无比的满足感。
…………
“海洋之心!”
“八心八箭!”
“原价九九八!”
“现在只要九块九毛八!”
在整个故事的发展过程中,我做了大量的改编。使其愈发的世俗化和幽默化,但故事的结局我选择了保持原样。
《我心永恒》的经典前奏缓缓奏起。
两位主人公席地趴在一张矮矮课桌椅上,做着最后的道别。因为是初赛,所以道具都做的很简陋。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音乐,或者是演员演技的精湛。
这一幕,依旧很感人。
杰克微微喘着气,哆嗦着,并笑着看向自己心爱的露丝。
“都怪我,应该让你少吃点肉,这样船就不会沉了。”
有人笑了,也有人沉默了。
“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是赢得了这张船票。即使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会一直保佑着你。”
“无论如何,请记住。我的心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我心永恒。”
音乐走向高潮。
而杰克松开了紧紧攥着露丝的手,倒向了另一边。
“不!杰克!”露丝悲伤地摇头,冲着自己已然离去的爱人痛苦又执着地哑声喊叫。
“不!”
“我。”
“会好好活下去的。”袁洁柔的脸上,闪烁着亮亮的一行。我在幕布旁摇头感叹,厉害,真是太厉害了。这完全是实力偶像派啊。
随着这一句台词,故事完结。底下观众爆发了剧烈的掌声,起哄也好,真情实感也罢。所有演员上台谢幕,我被宋显拖着一起。
只是匆匆忙忙的一个鞠躬。
但这种感觉,我真的很难忘。
在弯腰,和起身的这一个瞬间的片段里。我鼓足勇气,目光向着台下望去。那些脸庞,熟悉或陌生,但是此刻他们的情绪都因你而起。
这是一种共鸣。
第一次,我得到了如此多的人与我的共鸣。
谢幕完毕,所有人撤回后台。
我看袁洁柔冻得嘴巴都有点白,脸上的泪痕还没干。
“演得太好了,还有你们,太棒了。”
“赶快去把衣服换回来吧。”我有些急得催促他们。
杨树青还停在刚才的成功里没有回过味来:“我靠,没想到感觉这么棒!储悦,你的剧本也是功不可没啊!”
“就是,就是!”
“没想到我们文艺委员还真有两把刷子!。”宋显提到“文艺委员”四个字,我下意识地去看袁洁柔的反应。
“这不是任何一个个人的功劳,这是我们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
“但是没有你的设想和策划,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袁洁柔微微笑着,看向我。这一刻,她的眼中再没有什么其他复杂的情绪。
十分单纯的,荣辱与共。
张放放问我,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怎么会,我当然有啊。
但是可能也仅限于这么“一点”了。尤其是在我得知,那件事也不完全是袁洁柔的问题。是她其他班的闺蜜见不得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才想到这样一个要给我点颜色瞧瞧的办法。
其实我能理解她的。
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的漂亮女孩,竟然被我这个哪儿哪儿都不如她的女生抢了她的文艺委员的抬头,换了我,可能也是受不了吧。
特别是人家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是均有涉猎。而我只是个“没有才艺的文艺委员”。
但是如果对事物的认识都停留在表面,那这个世界将会错过很多的美好。
我们需要放下偏见,我们也需要勇敢和努力地去对着偏见表达自己。
然后你就会发现,袁洁柔并不是一个生人勿近的冰山仙女,她也并没有对同学怀有什么险恶的见不得人的用心。
更重要的是,你会知道。本文艺委员虽然琴棋书画样样不熟悉,但是我有一颗热爱讲故事,并擅长讲故事的心。
是过往的经历,和人,教会了我这些。
我永远感激。
*
其他人陆续离开。
作为文艺委员,我要继续留下来给其他班级打分。
回观众席,我后排正好是几个我们班上的女生。
她们看到我来,有些激动地直起身:“太棒了,我都哭了!”她指指自己纯净无暇的脸庞,然后我也就相信了。
下一个节目是相声。我刚刚没怎么太激动,但是这会儿情绪却始终没法平静下来。这一排坐的都是各班的文艺委员,我偷偷瞄了一眼我隔壁这个给我们班打的分。
嗯,还挺高的。
我的心稍稍定下来一些。
所有表演都结束。文艺部部长在侧门等着收打分表,我看到她旁边站了个眼熟的女生,是宋临风。
“你们班的节目很棒,很感人!”
说实话,我受宠若惊。毕竟同为舞台剧,十六班的《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改编得似乎更为精彩和有深度。
我也只是在“笑果”这个方面略胜一筹。
我们部长也挺喜欢我们班的节目的。她在一边跟着边笑边点头。
“每年都是高光伟正的节目,好久没见到爱情剧在我们学校的舞台上出现了。”
不过,她的面上浮上一层浅浅的担忧。
“学生喜欢的。”
“但我们校领导可能不一定喜欢。”
文艺部长的这句话,如醍醐灌顶。我想起来当初开会布置任务的时侯,部长提到的那四个字。
“爱情”这两个字,好像跟这个主题有一点点的偏离。
我当时准备的时侯,隐隐担心过。但是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想要表达自己,表达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为了迎合任何意愿。
现在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阳光健康当然没问题,但是我的想法和爱好同样很重要。
可是我也有些不安。
毕竟,这个剧,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她属于所有为之付出辛劳的人。如果因为我当初个人小小的偏执,而使得他们的努力被辜负。
我应该会内疚的。
但会内疚,也绝不代表,我是错的。
*
最终的结果揭晓。
我们班级的节目落选了最后的元旦文艺汇演。
宋显得到消息,我们班的节目是整个高一里得分最高的。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随便哄着我玩的。
我担心其他人的反应。
不过大家的反应同我的预估都截然不同。
没有人表示难过或愤慨。
即使没能进一步,站上一个更大的舞台,向所有人,展示我们自己。
但是我们已经成功了,不是吗?
当我们手牵手,对着台下的观众,对着他们无与伦比的热情和喜爱,表示感谢的时侯。
我们已经做到。
团结,就是力量。
☆、第 67 章
新年快乐。
我给江炎发去的信息,依然石沉大海。
但是没有关系。
发出这条信息的瞬间,我好像也没有期待过他会回复我。
本来想再加上“祝你幸福”,但觉得特别怪异,甚至有一点怨妇的情绪。
不应该的。
我们之间,至始至终很平和。
*
周五元旦文艺汇演结束后,学校提前放学。
我和张放放约好,一起回初中看看老师。
这件事的牵头人原来是张梦洁,她在群里面已经嚷嚷了好几天。但是我和放放要从市区赶回来,不确定是否赶得上,最后还是选择了分头行动。
可能全世界的高中都会在元旦这一天提早放学吧。
地铁和公交车上依旧挤满了人。
整个城市蒙着一层浓厚的新年气氛,各大商场都在搞新年折扣。圣诞节过去没多久,巨型的圣诞树还依然矗立在门口。闪闪的惹人恋爱,同时也提醒着我们,一年又已经过完。
费尽心机,终于在平时的放学时间前赶回学校。迎接我们的,却是一扇无情又冰冷的铁门。
草率了。
毕竟全世界的初中也会在这一天提早放学。
校门关了。校门口的小卖店还开着。
店门前零星站着几个未归的学生。我和放放还穿着高中的校服,惹得他们频频向我们这边看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话说着,我把肩上的书包带努力向一边拨了拨,便于露出完整的校徽。
张放放看穿我。也懒得揭穿我。因为我们是一丘之貉。
小卖部跟原来没有什么差别。各种五毛食品依然占据绝对市场。不过老板却换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我拿了不少跳跳糖和魔法师。以前常常要二选一的挚爱,现在我可以无所顾忌的吃,却也没有多少欣喜。
张放放问年轻的老板。
“原来的爷爷去哪儿了?”
老板伸手正理着被人拨乱的货品,有点惊讶地抬头。
我担心他会说出什么不好的事。
还好。
老板只是笑笑。
“岁数大了,让在家里休息。”
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但最后还是挑挑拣拣的买了一堆。老板给我装了满满一个红色马夹袋。
我和放放顺着我们以前常走的那条路回家。
没走几步,路的尽头站着的几个混混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的高中生,见到这种状况,当下第一个反应是当然能躲则躲。
张放放一脸不可理喻。
一把拽住我。
怕什么?
拉着我就大大咧咧地往前冲。
在我们就要平安无事地路过他们的时侯。
有人喊了两个熟悉的字。
没错,就是本小姐的芳名。
所以,这也能轮到我?
刚刚还喊着大无畏的张放放以下就撒开了拉着我的手,装跟我不认识。
换作是从前的话,指不定现在我已经撒腿跑了。但现在,现在好歹我也是个高中生了吧,不能这么怂啊,起码不能怂得这么难看。
我人淡如菊地回过身。
叫我名字的这个混混,呃,看着莫名有几分眼熟。
他们一行四五个人,他站中间,一身黑色衣服,最显眼。再配他一头灰发,绝了。
“一点都没印象?”男生拨开旁边人,大摇大摆向我走近。
“难道我的脸不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
我想起来。
他是谁。
初中我去网吧找江炎的那一次,在网吧门外遇到的那个九年级的学生就是他。
“是你!”我指着面前男生叫起来:“网吧那次是不是你偷我自行车?”话刚说出口,后面几个男生跟听着笑话似的哈哈大笑。
“原来你还偷过人家小姑娘自行车啊?丛然你下不下作啊!”
“妹妹,他今天可是自投罗网,你可千万别让他跑了!”
那几个男生可有可无地开了几句玩笑,叫丛然的男生还是一脸无所谓。
“对不起……。”
“我……我可能记错了,那不打扰你们,我先告辞。”我赶忙给张放放使了个“开溜”的眼色。
“真要走?”男生不拦我,只是表情懒洋洋又有几分桀骜地看着我:“走了可就没故事听了啊。”
故事。
什么故事?
他看出我的疑惑。
“自行车的故事。”
这句话成功地阻止了我离开的脚步。
*
张放放去她奶奶家,跟我不顺路,我们在车站分别。
我心绪有些散乱,心里又很空。
知道了一些事。
但好像,这一切,都不再重要。
车上下来,还要步行十分钟左右才到家。这十分钟的路程里,我路过了两家coco,一家麦当劳,还有三个拎着烤鸭腿蹲在路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学生。
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必须赶紧回家。
否则我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敲诈小学生。
街边的coco里挤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缓缓停住步子,认真欣赏帅哥喝奶茶的模样。
一手钱包,一手奶茶,吸管咬在嘴里。
我还没有观察到下一步,他已经发现我。
我不见外地朝他跑过去。
“嗨!”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他。胥乐远现在住在他奶奶家。他奶奶跟我们一个小区的。
四舍五入,我和胥乐远就是住一起的。
“刚回来?”
“你们学校不早放?”他见我突然出现,把奶茶拿在手里。
“刚和张放放去了趟中学。”
“看老师?”我们边说边往小区门口走。
“对啊,不过去的晚,门都关了。”其实我心里也不可惜。因为打心底来说,我对初中的老师,都是不怀念的。我不是那种天生优异闪耀的学生,老师的宠爱,我也受之不起。
“你也这么晚?”我看他书包还挂在身上,想到今天理工附中应该也早放啊。难道他也回初中了?
胥乐远拿手机回了条短信。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他抬起头,淡淡勾了个笑。现在的他,好像比以前更爱笑,但是因为我是从以前就认识他的,所以我也知道,他的个性分明比从前冷淡了很多。
荆棘爬满了回忆。
一切都已无法改变。
“我在学校里把作业写完了才回来的。”
间接否定了我对于他回学校的猜测。
“嗯。”我随便附和了一声,好像已经无话可说。
胥乐远好像终于回完信息,我看他把手机收起来。目光扫到我脸上,里面有几分不确定。
“上次在食堂门口遇见的那个男生。”他话只说到一半。
“苏恒?”我疑惑。
“两校竞赛集训的时侯遇见过他,我跟他聊过几句。”
哦,然后呢?
“他问了我,关于你的事。”胥乐远不再说下去,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微微地愣了一下。
“他,问你,关于我的事?”我的听力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我还是想要再确认一遍。
“恩。”
“……问了什么?”
有点期待,有点犹豫,还有些紧张。
“他问我……。”胥乐远说到一半停住。
“问了什么?”他的犹豫不前,让我忍不住又追问
“储悦。”胥乐远沉静的目光对上我的。那眼中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瞬间令我头皮发麻。
“很多事,很多事,你都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冷静地打断他,不给他继续说出那个名字的机会。
“你知道的,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食物这一样东西会过期,会变质。”
很多东西都会,比如感情。
胥乐远最后也没有告诉我苏恒究竟问了什么。
他在生我的气。
我能感觉的到。
可这是我的错吗?
不是的。
*
初中的时候,我的自行车被偷。
说的准确一点,是被偷过。
那天回到家的情形我还记得很清楚。储标不在,只有陈兰。她当然生气,说了我几句。到这儿我都还算情绪平和。
她继续问下去。
“在哪儿丢的?”
“怎么丢的?”
我是从这两句开始哭的。伤心,懊悔,还有别的一些说不明白,我也不想闹明白的情绪。
后来过了三天,还是胥乐远来找我。
放学后,他拉我去校外停车场。我的自行车找回来了。
我问他怎么回事。
他说得很干脆,有人报警,小偷被警察抓了,顺便也找到了我这辆被偷的车。我当时一听到“警察”两个字,便觉得什么事都水到渠成。
也顾不得再去想其他的。
当时江炎依旧没来上学。他跟我说的那些话,通通都没有兑现。我在心里忍着,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他的生气。
再见到他,是返校日。
那也是我们之间的迄今为止的最后一面,他来学校收拾东西。
我全程没主动搭理他。他戴着个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装了半天冷酷少年。来了跟谁都没说上话,拿了点东西就直接走人。
因为他没有跟我郑重地说过再见,所以我从来没有料想过,那天,原来是一场告别。
开头漫不经心。而结尾,也胡编乱造。
我有恨过,关于这个故事的所有。
但我现在更讨厌骗了我的人。
丛然把所有都只不过是当作一个故事讲给我听。最后我问了句,为什他要跟我说这些。
他垂眸,手摸了摸鼻子,一种了然的目光探向我。
“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否则,他怎么会为了找回我的自行车去跟几个初三的打架呢。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我在心里已经默默告诉自己,我们是朋友。无论他怎么看我,我都会把他当作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所以过期的故事已经不重要。
离开的人,就是离开了。
而我也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储悦。
☆、第 68 章
我高中生涯的第一个学期就这样迎来了终点。
高一期末考试考三天。考试期间,学校教室禁止学生进入。大家只能一窝蜂地跑去食堂还有阅览室复习。
对于我们住宿生没有太大的影响,我们可以窝在寝室里,但复习的效率却是惨不忍睹。
被小说和零食支配的惨状还记忆犹新。
有了期中考试的前车之鉴,期末考试我果断地选择了跟张放放去阅览室复习。不过阅览室也不是人人都能去,位置有限,全部靠抢。
阅览室九点开门。
第一门语文考试八点开始,十点半结束。
想要抢占一个好位置,除了语文考试提早交卷,别无他法。我语文一直是强项,张放放让我提早十分钟交卷,去阅览室占位置。
语文试卷并不简单,但也说不上多难。
我一拿到试卷就是憋着股冲劲在做,结果硬生生地提前二十分钟给做完,又左右拖了十分钟才交卷。
我一个人走在安静的校园里,站在教学楼的状元桥上俯看对面的生活区。心里忍不住感叹。
看,现在这都是寡人的天下。
恩,有被爽到。
阅览室在艺术楼一层。我来得早,里面基本没人。门口做登记的老师看了我一眼,接过我递过去的图书卡。
“提早交卷的?”
她随口提了一句。
“嗯。”我有点心虚又骄傲地承认。
我喜欢坐窗边的位置。
阅览室窗外紧邻着的就是学校小花园,我挑了个正对紫藤花架的地方。现在是冬天,架子上只剩下一片片光秃的枝桠,在寒风里随风飘零。
我把书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万事俱备,就只等着张放放过来。
一个人有点无聊,也不急着要学习。
四下环顾了一周,除了我,场内其他两三的学生看样子也是提早交卷赶来占位置。我盯着正前方的一个女生看得入了迷。
我看着她不急不缓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本书,依次摆在每个位置上,就跟饭店服务员摆盘似的。
整整摆了一桌。
到最后,带的本子都用完,山穷水尽,我见她揪着头发苦恼了半秒,然后灵机一动的样子,惊喜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
又高高兴兴地摆了半桌。
这也行?本人叹为观止。
我一颗好人心作祟,突然有点想提醒她。
同学,这里是阅览室,什么都缺,就书最不缺,你转身书架上随便拿一本,也比摆包餐巾纸更说得过去吧。
考试结束的铃声准时响起。
不消两分钟,潮涌般的人群从教学楼里涌出来。阅览室陆续开始热闹,刚还无比空旷的环境,渐渐满员。
一个落单的女生路过我这边,疑惑地冲着我旁边的空位打量了几眼。我硬着头皮没看她,只是疯狂地抱着手机在短信上敲张放放。
“死女人!”
“到哪儿去!”
“怎么还不来!!!”
女生背着书包,踌躇再三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有些失望地离开去找别的空位。我只能频频回头看阅览室门口,还是没有见到我想见的人。
张放放。
我咬牙切齿。
短信也不回我。
突然。
旁边的椅子被拉开。噶啦很大一声。我惊讶地仰头看去。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同学你好,这个位置——。”我下意识地开口,却又尴尬停住。我发誓,给人占座这件事以后叫我爹我都不会再干。
“有人?”男生不屑地两个字堵得我无话可说:“阅览室是公共的,又不是你们家的,搞占座,要不要脸。”
虽然您批评的是。
但是也没要必要这样践踏本人的尊严吧。
我只能姑且认为他语文作文是写了我亲爱的美国。阅读理解答案写在文言文的空里。姓名一栏填了他家狗的名字。
“真的有人。”我没忍住自己的腹诽,但我按耐住了自己的烂脾气。
“苏恒。”我回头,冲门口正刷完卡的男生甜甜喊了一句。阅览室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
稳住。
储悦,你可以的。
我这会儿已经不怕丢脸,就怕苏恒故意装作没听见,毕竟他是真干得出来。那我该多尴尬,丢人又丢份。
还好他没有。
我站起身,感恩戴德地瞅着他,指指旁边的位置,小声嚷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看别的同学都以为这儿没人。”
我发誓我绝对有对他使了快两百个眼色。
苏恒把手上拎着的本书摆在桌上,动作极为自然:“卫生间在排队。”
男厕所还能排队?
……您就不能想点别的好借口吗。
“这是你的位置?”旁边的男生看来还不打算放弃。
“这书包也是你的?”
我一呆。椅子上是张放放少女怀春,脑子搭错后逼着我新买的粉色书包。
“不是,这是——。”
“是我的,怎么了?”
少年连让我给他辩解的机会都不给。
好酷,好拽。
“哈?你一个男的用粉色的书包?娘娘腔阿。”
同学,你越说越过分了阿,用粉色怎么了,谁规定男的不能用粉色。
“不止,我衣服也喜欢穿粉的。”
苏恒说着,一手微微撑开自己的校服外套的领子。露出他里面的毛衣。
我定睛一看。
这是有备而来。
真就还是粉的。
面对苏恒的刀枪不入,对面男生这下彻底无话可说,只能骂骂咧咧地离开。
这下轮到我惊讶。
男孩子喜欢粉色当然没有什么错,但毕竟,毕竟物以稀为贵。
我看苏恒还在一旁干站着,不假思索地邀请他:“坐啊。”
他低垂着眉眼,看着我,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怎么看都不是热爱粉色的可爱boy吗。
“等张放放来了,你再走也不迟。”我想反正都这样了,那还不如拖他在这里坐下。这位置一直空着,我担心又过来个像刚才那个男生那样问我。
那我饶是脸皮再厚,也没辙了。
“反正。”我小声说着,指指四周:“现在也没位置了啊。”
估计这句话打动了他。他轻轻拉开椅子落座。
下门功课考数学,我想到这也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看看理科好的人都是怎么复习的。
我默默拿出自己的错题本,还有草稿纸。打算把不太会的题目再演算熟悉一遍。苏恒坐了一会儿,没动。我好奇地抬头看他。
就算成绩好,也不至于这么牛?而且来了阅览室不就是来复习的吗?
“借我支笔。”他清了下嗓子,开口。
“你没带笔?”我好奇。没带笔来阅览室干什么的啊。只是后半句我没敢说出来,也没多想,直接把手上握着的笔递给他。
其实我也只带了两支笔,其中一只还是红笔。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就是写写草稿。
苏恒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翻开一本练习题,开始做题。我卡在一道题目上,想了半天,也搞明白这下一步是怎么出来的。忍不住就开始往旁边看。
苏恒专心的样子,怎么说呢。
就跟他平时差不多吧。生人勿近。熟人免谈。
那我这种跟他半生不熟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我听胥乐远说。”我压低着声音问他。
“你跟他打听我初中的时候?”
为什么啊。
苏恒手上写字不停,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嗯?”我脑袋跟着又凑近了一点,疑惑地看他。
“胥乐远是谁?”他突然直起身,跟着人向椅背靠去。靠在我这边手臂舒展开来,不偏不倚,挥在我下巴上。
我轻轻“哎呦”了一声。其实他没用力气,我也没疼。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个什么。坐我对面的一女生,神色极为隐晦地抬眼瞧了我一眼。
我是戏多了。
干脆折过脑袋,直白地盯着苏恒,用唇语跟他交流:“你不认识胥乐远?”
怎么可能。胥乐远骗不会我,没有这个。
“同学。”苏恒拿着笔的手伸过来,漫不经心地戳了下我脸,语速极快又低的开口:“这里是阅览室。”
我震惊了。
也愤怒了。
不是因为他戳我脸这个动作。
或者也的确是这一个原因。
他拿的是笔头的那一方戳的我。我看他自己都顿了一下。
“我脸是不是脏了?”我怒意初现。
苏恒没有回答我,手伸过来拉着我起身。
我半推半就,不明所以。
“出去说。”他偏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好,我也正有此意。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自由多了。
一踏出门口,我已经忍不住要发作。
“你拿笔头戳我脸干什么?”我义正严辞地□□他。
“嗯,对不起。”苏恒没什么诚意,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一副好心的样子:“你不去洗洗吗?”
“这是罪证。”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络绎不绝的学生。还有几个是眼熟的。我指了指门外的小花园:“去哪里,我们详谈。”
苏恒看了我一眼,越过我,先一步向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外面,我不再多跟他废话。直接一把从口袋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犯罪工具——红笔。
“你让我也画一个,那我们就扯平。”
“储悦你是高中生,还以幼儿园刚毕业?”
“而且你打算画什么?以你的美术功底——。”他往后撤了一步,轻易地躲开我的第一下攻击。脸上那略带嘲讽的神情可真的太欠扁了。
“你质疑我的美术功底?拜托我小学一直都是负责出黑板报的好吗?”我愤愤不平。
“请问你现在还是小学生吗?”
……
“那这样,你给我把胥乐远的事情说清楚,我就勉为其难放过你。”
我看他并打算服软的样子,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我不认识他。”他亲自把我的台阶给拆了。
我忍住怒火,转而试着引导他:“就是,上次在食堂门口碰见你和宋临风时,跟我站在一起的那个很帅的男生。”
“就理工附中的那一个?”就?我听他的语气,都是高傲。
“对,就是他。”
“你跟他打听我干嘛?”我费尽心思,终于又绕回到这个问题上来。
他一时没开口,却又微微弯了弯嘴角:“没干嘛,就是觉得他很帅。”
“想跟他说说话。”
???
“你!”我看看他脸,又看看他校服外套里面的粉色毛衣。
“你!”我无语凝噎。
“你个头。”像是终于受不了我,苏恒抬手拍了下我脑袋,侧身越过我往里走。
就是现在。
同他错身而过的这个瞬间。
我迅速,又敏捷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踮起脚,不管不顾,拿着笔的手在侧脸的位置重重来了一下。
圆珠笔芯光滑的笔头,在男生白皙的皮肤上,拉扯出一道长长的线。从颧骨一路延伸到下巴。
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轻易得手。
更没想到会搞的这么大。
第一反应就是要跑。
没成功,被身后的男生揪着转回来。他轻车熟路地卸下我手里还掐着的笔。
“别别别,大家有话好好说。”
我连忙伸手比划了个十字挡在脸前。
苏恒好半天不声不响。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又不敢把手放下来。
忽然手上一阵痒痒滑滑的触感。
他在我手背上干什么?
我这才疑惑地缓缓放下手。
一个稍微失真的v字。
等等,这好像也不是v字,两遍向外衍生过长。看着有点眼熟。这是?
小海鸥。
“上次美术教室那个人是你?”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盖好笔帽,把笔递还给我。
“这不是你刚刚画了大半本草稿的得意之作吗?”
“啊?”我愣住,
“好像,的确是啊。”
但是。
我有点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
☆、第 69 章
我洗完脸出来。
苏恒正站在男洗手间外面。他脸也一副刚洗过的样子,鬓角湿湿的贴在皮肤上。突然发现,跟刚开学的时候比起来,他的头发好像短了不少。
下巴那儿还挂着没擦干的水,苏恒伸手随意抹了一下。因为这个动作,他的脑袋微微一侧,我看出了他几分不耐烦的样子。
拦在他面前的是个男生,看侧脸有点似曾相识。
再仔细一看。
分明是太认识。
是我原来校园舞的舞伴。就是受人怂恿放了我鸽子的那人。
男生拉着苏恒一直在说一些什么关于比赛的事,口气不太好。我还没听清楚,苏恒的已经注意到我。
我冲他挤了挤眼。
摊上事了?
他假装没看到,无情地偏开头。
“比赛结果是既定事实。”
“你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找校领导核实。”
“跟我说,没用。”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
他说完就不再耽搁,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朝我走过来。
“刚才那男生是谁?你得罪人家啦?”我试探性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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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认识他?”他解下挽在小臂上的袖子,随口怼了我一句。
“……认识。”当然认识,我挺直背脊,恶狠狠地咬牙:“就算是化作灰我都认识……不过,他和你也认识?”
“还有,我听刚才那个他一直缠着你跟你说什么比赛,到底是什么事?”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
只要是关于敌人的不幸,我都感到分外幸运。
“篮球联赛,他对结果有点不太满意。”苏恒步子迈得快,本来走在我身前,忽然停下步子。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
上周两班被五班压哨三分给绝杀,当时我和放放还幸灾乐祸了很久。后来好像有争论说五班的人进球前先犯规了。不过我不在现场,也不太懂篮球规则。就听说似乎两个班弄得挺不愉快的。
“那为什么找你?”照理说不是应该找体育部长吗?
“我负责那一场的监分。”
原来他还干这个工作。
“那他们到底有没有犯规?”
苏恒不回答,默默甩了一个轻蔑的眼神给我,我咽了口口水。立马重新组织语言。
“您这么英明神武,那肯定是他们的错。明明都这样,还找你纠缠不清,真是输不起。”也许是戏到浓处,哦不,是情到浓处,我还配合的一跺脚。
“他来找我。”
“是觉得我看不惯他,故意搞他。”
“怎么他一个男戏能这么多?”既然机会摆在面前,我也就不客气趁机多踩他两脚喽。上次的仇,我可是没齿难忘。
苏恒走到墙角自动贩卖机前停,伸手在口袋里搜了一阵,摸出两个硬币,投币。我见状,立刻热情地抢先一步替他按了选项。
“反正都是矿泉水啊。”没错,我们学校的自动售卖机一整面卖的都是有点甜的农夫山泉。所以我不服气他这有点不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但是,你点的是冰的。”
……
他弯腰拿起刚掉下来的矿泉水。我看了一眼瓶身,上头结了一层白白的水气,真的是冰的。
“捂捂就热了。”我好心开导他。
“像这吗?”他话还说完,我脸上一阵冰凉刺激。
“……!”他直接拿瓶身戳在我脸上,我躲都来不及。
见我龇牙咧嘴,丑态尽显,苏恒这下可高兴了。他勾勾嘴角,眼皮里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又若隐若现。
“不过话说回来。”他拧开瓶盖,直接灌了两大口水。冻不死他。
“我的确是看不惯他。”
……
我还来得及问他为什么,苏恒的手机先一步响起来。黑色的诺基亚,配的是很普通的手机铃声。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刚还挂着的笑容一秒沉下。
然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刚买的,喝了两口矿泉水塞到了我手里,人转身就匆匆向着门外走去。
虽然我刚刚就站在他身旁。
但是很可惜。
我抱着怀里冰冰的水瓶发呆。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
苏恒一直都没回来。我身旁的位置也始终空着。
昏天黑地的跟数学纠缠了个把小时,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放放终于想到我给发了短信,她人已经在食堂。
这个女人,刚考完试被数学老师抓走紧急培训,这下总算是放出来。
阅览室距离食堂距离没几步路。
我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塞进书包。
只是这本练习册。
我盯着封面上随意又潇洒的“苏恒”两个字默默走了神。
每一次看到这两个字,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我伸手一扫,一并将它都带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
我们来得有点晚,食堂已经人潮涌动,我冲四周找了一圈,希望有机会把书还给主人。
放放捧着本数学错题本跟在我后面,沉浸忘我。完全与世隔绝。
排在我前面的是两个男生,看校牌是高二的。
放放装学霸不搭理我,我无聊,就开始认真听人墙角。
“你在搞竞赛?”甲略显敬佩地看着乙。
“是打算走竞赛生的路吗?”
崇南的四个重点班都是藏龙卧虎,极大一部分人都会尝试走竞赛生的路子。即使最后没走通也没关系,至少开阔了思维和眼界吗。
这是宋显闲聊时跟我提起的。从他眼里那种隐隐闪烁的光,看得出来,他是很向往的。我知道他好像也去参加过选拔,但从结果来看,应该是没选上。
我们班好像没人有这方面的打算。
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学校,但是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
并且,以后这种差距会越扯越远。
没办法,有些天生的东西,比如智力,是努力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不过也没关系,因为我早就知晓了做普通人,也可以快乐。
“也没要这么样,就试试看吧。”乙谦虚地摆摆手。
“我听说物竞有个高一的好像还挺厉害的?这次十月份的比赛拿了个二等奖。”
“张老师提到过,立华出来的啊。立华你知道的咯,全国数竞一等奖,立华都抢了五个。靠,总共名额就给了十个,五个一等奖,还都是一帮初中生,怕了怕了。”
“我就去试试水,不行就退。搞竞赛的伤不起啊。”
“不过走竞赛也有好处的吗。高三有个男生,英语差的一塌糊涂,不过人家是竞赛强人,照样一堆名校抢着要他。你在里面熬出几个奖,以后自招就爽太多了。”
“哪有那么容易啊。”乙男笑笑,只是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憧憬之光。
竞赛生啊。
我在心里面默默敬佩。
胥乐远跟苏恒应该是要走这条路的吧。
*
吃完饭出来,距离考试还有半个小时。去花园里逛一圈消消食,差不多就可以进考场。
张放放要去小超市买水。我见里面挤满了人,就在外面等她。
口袋里的电话震起来,我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我的书你是不是拿走了?”
“恩。你一直没回来,我就顺便收走了。”
“你现在要吗?”
“你在哪?”他那头还挺吵的,像是在教室。
“我吗?”我回身看看超市里面,张放放刚排到结账的队伍里。
“我在超市。”
“你考场在十四班对吗?”
“过十分钟,我在十四班等你。”他干脆利落地收了电话。
“哦。”
挂上电话,我盯着那一串十一位的数字。
手几次点在保存上。
最后却还是作罢。
究竟该如何保存。
我不知道。
*
张放放考场在实验楼。过了桥,我跟她说再见,她揪着自己的数学错题集不放,根本没在意我的死活,人就直接走了。
现在正是进考场的时候,我顺着人群一同往上走。十四班在四楼。
苏恒人站在走廊,静止不动。
流动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
他背着书包,面朝着外面。身后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热闹。似乎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不声不响的时候,总是让我觉得他有很多的心事。
是那种说不出的,陈旧的,心事。
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之间只夹着几棵稀松的树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看头。
他很专注。我都走到他身边了,他好像也没发现。
“哈喽。”我收起了自己心里一点不合时宜的情绪。
“东西给你。”我把书递给他。
“下次别不声不响地就走了,至少也打个招呼吗。”
我没什么可说,随便抱怨了几句。
苏恒低头接过我的书:“那你有没有试过,不声不响地离开?”
他不知所谓的话蓦地令我心里一紧。
“给你。”他收好书,随手递给我一张纸。这纸他刚刚一直都捏在手里来着的。我本来还好奇,以为是什么女孩子送给他的情书,没想到他直接就给我了。
“什么东西?”我边问边接过来看,纸上面码着数行整齐的数字。再仔细一看,是解题步骤。
“你刚才没做出来的那道题。是个挺重要的考点,你可以看一下。”他转身把书塞进书包,看着像是要走。
已经到点。
是该走了。
我却不明所以地拦下他。拦下了,却也说不出什么。
苏恒也不急,安静地等着我开口。
“我想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解题。为什么要这么特意地对待我。折腾了半天,我只是揪着手里的纸,还是结结巴巴到词不达意。
“苏恒你怎么还没走,还在这儿跟妹子谈情说爱呢阿。”一个十六班的男生匆匆忙忙地从后面赶上来催他,也不忘揶揄我。
为什么?他停在我身上的目光,那眼中的情绪似乎在反问我。
“不是一直都这样。”
苏恒丢下这一句。跟上那个男生的步伐一同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风中凌乱。
一直都这样?
一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样,又到底是哪样?
*
第二天物理考试我去了化学实验室。
因为十四班教室昨天晚上莫名掉了两个电风扇下来,早上没来得及抢修。
实验大楼常年阴冷异常,跟太平间似的。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在后来的确是葬送了我人格中的某些宝贵的部分。比如,对可钻可碳的C元素的热爱,再比如成为下一个居里夫人的住家保姆的可能。
化学实验室的每张操作台上都铺着一张墨绿色的塑垫。
这种材质写字特别顺滑,你千万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化学老师几乎隔三差五地就要念叨几句。
“各位同学有爱就大声喊出来,最不济就是被收拾一顿,别再糟蹋无辜的桌垫了。”
的确。
各种神秘的字母缩写充斥着整张桌垫的角角落落。
xx爱心xxx
个别更露骨一点的,就直接带上真名。
宋以浩,你这个大混蛋!
通常后面就会开始故事接龙。
我是宋浩天,对不起宝贝,我外头有人了。
……
滚,楼上是假的,我才是真的宋浩天。宝贝我外头没人,我外头有狗了。
……
楼上全都是假冒的,楼主我才是真的宋浩天。这是我的□□,楼主加我。楼主看看我。
……
靠,傻逼啊,人家说的宋以浩!
……
你说说,这样是不是真的很耽误我学习啊!
等我看完聊天剧场一抬头,常常试验瓶已经五彩斑斓。我都不知道他们时候背着我就偷偷变色了。
但总归不是绿色的,就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预备铃响起。
广播里照例宣读考场规则。
监考老师开始分发答题纸。偌大的化学实验室,快一米五长的桌子每桌只坐一人,而且还是一组隔一组分开坐的。还好学校够大,禁得起校领导这么天方夜谭的折腾。
教室里人气凉薄。
我搓了搓手,早上第一门,都还没有睡醒,就要遭此劫难。
“拿到试卷答题纸先填写个人信息,考号要写八位数字的,不要写学号。”监考老师平平无波的声调跟他空洞无神的眼睛意外地契合。
“现在分发考试试卷。”他举起封好的牛皮纸袋敷衍地对着我们晃了晃。
示意全新未开封。
“现在把笔都放下,拿到试卷只能看不能做,等考试铃声响起才能做。”
我考理科方面的试卷,一般不会提早看试卷。
胆小,怕心慌。心情基本很朴实,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是会做一道是一道。从来就没妄想过大富大贵。
纸张翻动的哧啦哧啦声搅得我有些心烦。
我盯着填空第一小题看了一会儿,默默心算出答案。然后视线就避无可避地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绿毯子秘密的占满了风格迥异的字体,我寻思再搁个几千年这块玩意要是被后人发现的话,估计还要成立个专门的解密小组来破解这千年前古人的无聊□□。
秘密是世界上最没尊严的存在。
所有人都等着扒开他的外套,一探究竟。
比如,眼下这个。
“储悦悦。”
字迹挺拔却不凌厉。
这没头没尾的三个字,安静地蜗居在左下角的一个小小角落里,究竟是有何深意。
我忍不住在心里又将这几个字默念了一遍。
“开始考试。”一声令下,如狼似虎。
我却略有些迟钝地拎起笔。
☆、第 70 章
储盛学校放寒假,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凄凄惨惨地坐着地铁从地铁站回来。
我记得他大一寒假回来的那次,我们是举家去火车站迎接他。原因是我妈突然少女怀春,说想要给他个惊喜。
而惊喜通常都会演变成惊吓。
储盛说错了火车到达的时间。
我们三个,一大清早兴高采烈(我不是,我没有),穿得整整齐齐的去火车站恭候他的大驾光临时,他本人还正躺在宿舍的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陈兰一下子就撕掉母子情深的面具。
直接让储盛别滚回来了。
我和储标跟在后面劝,你看,就算是养头猪到了这种时候,也该忍一忍,毕竟没几天就能宰了。
后来储盛再回来,我们家就都没去接过他。还是我叔叔偶尔有一两次顺路带过他回家。
在外地上大学吗,大家都懂得。
第一年回来,储盛啥行李都没带,就装了一箱子的土特产。结果被陈兰和储标联手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在旁边默默叹气,这做人实在是太难了。
顺便把每个包装都拆了尝味道。
然后顺便也挨了一轮骂。
“这还怎么送人!!!”陈兰疯癫狂怒。
“那就……就都吃了呗。”我依依不舍的放下嘴边的酱鸭腿。
*
储盛早我两天回家。我今天才回来,他人已经跟高中同学约去浪。
还好我爸心里有我。储标今天特意做了一大桌菜。虽然他永远记不住我不喜欢吃鱼,蔬菜最喜欢花菜和芹菜,但是他的宫保鸡丁做得很棒,让我可以原谅所有。
餐桌上只有三个人。我们家的饭桌上没有什么规矩,不过我也不喜欢讲话,陈兰和储标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些闲事。
“吃好饭去超市一趟,染发膏用完了。”陈兰说着给我盛了一碗鱼汤,我转手就推给了储标。
“干嘛?我给你盛的,你尝尝,你爸特意给你做的。”陈兰放下汤勺,轻皱着眉看我。
浓稠的白色鱼汤上漂浮着几条翠绿的葱段,常常让我想起人家做白事的场子里,供桌上的那碗小葱肉末豆腐汤。
“不要,我不爱吃鱼。”我继续拒绝。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吃鱼聪明,我都这么大了,对自己的智商早就了若指掌了。”
旁边的储标已经端起原来属于我的那碗汤喝了起来,完事还夸张地咂巴了两下:“不是我吹牛,你爸我做的这个鱼汤,饭馆里也吃不到。”
“呵呵。”我毫无感情地笑了两下,对他浮夸地演技不为所动:“那您千万多喝两碗啊。”
储标摇头笑笑,像是在笑我的不识货,又伸手美滋滋地给自己盛了一碗。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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