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是语文课。 (5)
根茎埋的深的。他听到这句,手上一松,乐呵:“当心齐乐把你先炖了。”
“说了半天她,怎么她没跟着一起来?”粟远好奇。
“要睡懒觉呗。”
胥乐远耸耸肩。
“你别听他瞎扯。”江炎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样子:“明明就是她跟你吵架了。”
“没有的事。”胥乐远手在乐乐屁股轻拍了一下,一手指着江炎:“皮卡丘,上吧,去咬他。”
我以为他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那小京巴还真挺有灵性的,让它咬,就真的汪汪地冲着江炎去了。
“我靠!”江炎记得上蹿下跳,左闪右躲。
“你这畜生有没有良心!老子刚救了你一条狗命!”
显然,畜生是没有良心的。
江炎被追的哇哇乱叫。
收工在一小时以后。
一场大丰收。两辆自行车后座上都堆了快有小半米高的战利品。
时间也正好到中午。
“现在怎么样?”
“直接去张路家?”
“干嘛这么着急,我又饿又渴的,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粟远的提议正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好啊,那走吧。”江炎颇有领袖风范的一挥手。
“走?你认识路吗?”胥乐远嘲讽他。
“我们就照着来的路回去吧,刚才来的时侯,我注意到有吃饭的地方。”张放放笑容甜美地看着粟远。
咦。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回事?见异思迁了?”车都由男生推着,我拉着张放放落在他们后面。
“你好俗气啊,才不是呢。”她认真否认。
“我这叫做见一个爱一个。”
……
☆、第 50 章
我们最后选了家面馆进去,因为看着最便宜。
这里地处偏僻,加上还没到饭点,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们五个人浩浩荡荡地掀了帘子进门,瞬间塞满了原本就逼仄的店铺。
趴在收银台前认真看电视的应该就是老板娘。屏幕上苦情戏的女主,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跟坏了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地往下掉。
一桌只能坐四个人。
我和张放放先落座。胥乐远眼疾手快地拖着粟远现在我们面前落座。只剩下还仰着脑袋看电视的江炎,后知后觉。
“哎呦,少爷,这里可没座了啊。”
胥乐远怪腔怪调的调戏江炎。
我瞥见他这幅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很好笑。
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江炎转头,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看我。
“关你什么事,我又没笑你。”
“怎么没有笑我?你分明就是在笑我!”
他莫名无理取闹起来。
我心一横,干脆承认:“拜托,我明明是在笑胥乐远。”
“笑我?”对面男生惊讶地手指着自己,一张俊脸满是疑惑。
“你笑他什么?”江炎跟着追问。
“看他长得帅,高兴到想笑不行啊!”
……
“储悦。”坐我身边的张放放脑袋凑过来,用全部人都听的到的声音疑惑。
“你是终于暴露了?”
“还只是见异思迁?”
“哪个都不是。”我恶狠狠地拧她大腿。
江炎转身从隔壁桌顺了个椅子,坐在我们旁边,他看了看胥乐远,又看了看我。幽怨的小眼神,有点烦人,也有点造作。
胥乐远估计是上瘾了,他伸手从墙边的筷子桶里抽了双筷子殷勤地递给我。
我受宠若惊,刚伸手要接。
“等等。”胥乐远手却又伸回去,在我纳闷的目光中,他抽了两张纸巾仔仔细细地把两根筷子给 擦了一边。
……
“这下干净了。”
“干净个屁。”
我正对着手里刚接过的筷子陶醉,耳边就是江炎炸人的声音。
江炎一手点桌,认真严肃:“有没有点文化常识?知不知道这种三无餐巾纸都是怎么生产的?越抹越脏。”
“谢谢你啊。”我根本没搭理气急败坏地某人,直接抿了个笑,对着胥乐远。
张放放伸脚在桌底下踢了我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回敬了她一腿。
“谢什么,应该的。”胥乐远假笑的时侯,特别有风度。
旁边被当成空气忽略的某人显然十分不爽。
“粟远!”他故意高声喊:“快,帮我也抽双筷子。”
“你自己没手啊?”可惜粟远不买他的账。
“你——。”江炎气到失语,干脆闭麦。
老板娘过来点单。
店里看起来没有其他的帮工。收银台后的帘子里探出一个男人的脑袋,岁数看着还年轻。
“面要软还是要硬别忘了问。”他对着老板娘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干你的活,烦不烦。”
年轻的男人没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过身,人就隐在了帘子后面。片刻后,隐约有起锅烧水的声音,渐渐热闹起来。
看来今天我们算是他们的开张生意。
等到我们一圈都点完。江炎还是手撑着下巴,一遍又一遍地研究墙上贴的菜单。
“你们都吃面?”
来面馆不吃面还还能干什么?
“老板娘,能不能问问你儿子,你们家卖不卖馄饨?”
我们都觉得他这个要求实在是自讨没趣。
不过我们也没料到,老板娘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啪”地一下合上点菜本。
冷静插腰:“里面那个。”她指指厨房的方向:“那是我老公。”
……
不不不,这反应一点都不算大。
是生气啊。换谁都得生气啊。
这不,气得老板娘的方言都飙出来了。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谁也没接话。只是已经在心里默默把江炎这个长舌妇给千刀万剐了。
“干嘛都这样看我,我又不知道啊。”
等老板娘拎着刚点的单一离开,江炎又开始聒噪。
张放放倒是颇有兴趣地频频转身看厨房。
“看什么啊?”我拉她。
“第一次见女大男这么多的夫妻,好奇啊。”
“别好奇了,你不怕被人看见了给你面条里加点敌敌畏啊。”
“你这话说得有道理。”放放真撑着下巴,忧思起来:“不如这样,过会儿面上来的时侯,我跟你的换一碗?”
……
“你还是去死吧。”
老板在厨房下面。
老板娘倚在门框,在等面的间隙,还是舍不得她的电视剧。
其实我也好奇。不过我向来都是偷偷藏在心里里,也不是显得我有多高尚。就是简单的比较怂罢了。
面上的很快。
“你们都是学生吧?”
“小学还是初中的?”老板娘把面放在江炎面前,这句话是对着他问的。我觉得她是故意的。
哈哈。
“阿姨,你见过长得我这么着急的小学生吗?”
江炎自嘲着,拿起筷子吃面。
面才刚到嘴里。
他就十分夸张地叫唤起来:“嗯!好吃!一级棒!这个面!”
这狗腿子。
老板娘忙活完,手在身前的围兜上擦了两下,折回身时,嘴角目光可见地使劲往上一扬:“这面虽然是我老公做的,可这配方是我自己研制的。”
“不过。”老板娘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好吃有什么用。”
“客人也不多,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回头客。”
“这生意也不知道能做多久。”
我们都只是一群半大的孩子,生活的艰辛,还未向我们展露其中的一角。
她这样叹起气来,我们也只是跟着沉默。
“哈哈。”也许是见气氛有点尴尬,她朗声笑了两下缓解:“跟你们说这个干嘛,都是一群小孩子,觉得好吃就都吃光啊!”她还特别拍了拍江炎的脑袋:“这可是我“儿子”辛苦做的。”
江炎两眼一瞪,无辜可怜:“阿姨,您就放过我吧。”
“要不,我留这个帅哥下来给你洗碗!”他手里筷子点着正埋头吃面的胥乐远。
“帅哥?”老板娘笑眯眯地上下看了胥某人几眼:“帅哥就不用了,我已经有一个了。”她目光平移了半圈,挪到了——
“这个小姑娘倒还不错——。”
她手分明是点着我的,张放放倒是激动地从我身后探出脑袋来。
“阿姨,你怎么没看上我?”
“我不也挺好的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就突然还挺有种其乐融融的温馨。
阿姨跟着摇了摇头。
“不好。”
“为什么呀?”张放放脸颊一鼓,装可怜似的追问。
我脑袋羞涩埋下一点。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我青春美丽又可爱。
“因为。”
“你看着没她下饭,影响生意。”
!!!!
*
也许为了要证明我配得上“下饭”这两个字,这四个人都把碗里的面给吃了个底朝天,更过分的是,江炎把汤都喝完了。
放放揉着自己鼓起的肚皮脑袋枕在我肩上,不住地长吁短叹:“感觉要炸了,从来没有一顿吃过那么多。”
“活该!”
“谁叫你吃这么多!”
“那谁叫你下饭呢?”她脸庞热得绯红,眼睛里鼓着一片湿漉漉的亮闪。放放不是那种常见的漂亮女孩子,小脸小鼻子,眼睛也不大,而且是单眼皮,但是一笑起来,就跟道月牙似的,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跟她平时面无表情时侯的那种酷酷劲,完全判若两人。
吃多了的下场很快就显现出来。
我一个人等在门外无聊打量周围略有些荒凉的街景。
破败的招牌,陈旧的装饰。也许是因为这边离海近的缘故,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种被海风侵蚀过后褪色黯淡,像一张印糊了的老照片。
初冬的寒风拂过来,我正热乎乎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还有点舒服。
一帮人都争着去上厕所了,我等了一会儿,只有胥乐远先回来。
“就你一个?”
我看看他身后没有跟人。
“嗯。”他边甩甩手上的水边走近我,我闭了下眼睛,有一滴恰好溅在我眼皮上。
胥乐远发现了。
“抱歉。”他轻声说了一句。虽然没有太大的歉意,但至少礼数是很周全的。
突然因为这种周全,我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对。
他有距离感。我擦掉眼皮上的那滴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答应他一起来的?”干等着不说话也尴尬,我只能随便找点话题聊聊。
“我是不是不识相地做了一回电灯泡?”他一挑眉。没有轻佻,都是打趣。
“没有没有。”他说话总是这么直接,我脸一热:“多亏你们来了。”否则就我和江炎两个的话,刚才迷路就该吵起来,然后很有可能不欢而散,一事无成。
人多稀释了很多。
同时也,放大了很多。
“也不是特意来的,本来今天约好了打球,球没打成,但也算是运动上了。”
“劳动最光荣啊。”胥乐远吸了吸鼻子,我才后知后觉听出来他的声音里带了点鼻音。
“谢谢你,还有你们。”我是真的感谢他们的。
“怎么不谢谢你自己?”小京巴叼着块肉骨头从店门里记挤出来,胥乐远弯身抱起它,揉了揉。
“乐乐,乐乐。”
“还是你这个乐乐好玩懂事。”
小京巴忙着咬嘴里的肉骨头,顾不上回应胥乐远的表扬。
“还有别的乐乐吗?”我在一边忍不住疑惑。
“齐乐啊。”
我很确定,这一句是他脱口而出的。因为我注意到他说完后,眼中闪过的明显一晃神的情绪。
“就是你那青梅竹马?”
“青马竹马?”
“江炎可跟你掰扯了不少啊。”胥乐远冷笑两下。
“我……自己瞎猜的。”
“那还真挺瞎的。”
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就是觉得她名字里有个乐,你名字也是,而且就住上下楼,这不是青梅竹马是什么?”
“也有可能有血海深仇啊。”他这句显然是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出来的。
但偏偏,我好像又隐约听出了几分真情实感。
怎么会,一定是我想太多。
“啊?”我只能装傻。
“没事,随便说说。”胥乐远逛到那辆女士自行车旁,把手里的狗提进车前的篮子里:“麻烦你过会儿载它一程。”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听懂了有些不满意。手脚扒拉着铁篮子,挣扎地想要爬出来。
“怎么?非要江炎载你?那你跟它走吧,回头被他用用来炖了狗肉汤,你就知道他的无耻了。”
被胥乐远一通恶声恶气地恐吓,乐乐小狗悻悻然地垂下了脑袋。
“为什么这狗这么喜欢江炎?”我趁胥乐远训它的时侯,伸手偷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狗脑袋。它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被我轻薄了,刚皱着鼻子要冲我耍恨,被胥某人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也是个小怂货。我喜欢。
“瞎了狗眼呗。”
嗯。有道理。
“对了,江炎明年就要走了,回老家,你知道吧。”他忽然提起这一茬。
当然知道。
“关我什么事啊。”
“不过,他会考回来的。”
“考回来?什么意思。”
“就是大学。”
我听到江炎那帮人说话的声音,胥乐远顺着声音偏了下脑袋。
“他挺厉害的。”
“不过从外地考回上海,也很不容易,但我相信他可以。”
“你这么夸他,他知道吗?你知道他背地里你怎么说你的吗?他可是说你绝情啊。”
“嗯。”
“也没说错啊。”
“靓仔一般不就是风流和绝情里二选一吗。”
……
“我问江炎他问什么要帮你,数学补习,还有包括今天的事。他是比我要热心一点,不过也没到古道热肠的地步。”
“他跟我说‘储悦是个挺有意思的女生’。”
“无限的像男生,又无限的像女生。”
“这是说我不男不女的意思吗?”
“也不是。”
“就是。”胥乐远转过头来看我。眼里的笑容很有几分深意。
“大家都是朋友吧。”
☆、第 51 章
好心办坏事是一个很蛋疼的结局。
因此所有人关于怎么把我们这份“好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张路家里,展开了将近半小时地激烈地讨论。
“要不这样,储悦,你不是跟她关系最好吗?你先去她家,跟她随便扯几句拖住她和她奶奶,然后我们再趁机把东西放门外闪人。”
如果不是因为我跟这个叫“粟远”的男生着实不太熟悉,否则我一串白眼应该已经忍不住要送给他了。
“那不用等我走远,她们就能发现门外的东西,然后再把我叫住,好好感谢我一番?”
“那不也挺好的?”
“反正我们也不是在做坏事。”
“为什么一定要偷偷的呢?”粟远从一开始就不明白也不太接受我关于此次活动定下的根本方针。
就是一定不能让张路知道。
“照我说。”胥乐远的声音插/进来:“我们先去碰碰运气,在这里商量半天也没什么意义。”
“对啊。”
“到时候见机行事不就好了吗?”
江炎拍拍粟远的肩。
我看了看张放放,她摊手,表示也没什么好的建议。也对,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我一直都不算会记路的那种,算半个路盲。张路家虽然我只去了一次,但那条路却一直清晰地铺陈在我的心里。
骑车过去一刻钟左右。
到了上次我下车的路口,我让大家都停下。
“那个。”我指指粟远:“你先去打探打探,这儿的人,除了你,张路应该都认识。”
“嗯?”
“为什么他不行?”他手直直地指着胥某人:“他也不跟她一个班啊?”
“你说为什么?”胥某人飞了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给他。
“因为你骚。”旁边的江炎看不下去,及时插刀。
“说得好像你不骚?你冰清玉洁?”
“够了!有完没完!”
“现在是吵架的时侯?”张放放受不了地大声吼住他们。
“现在我们有正事要做!”
经这么一吼,本来还闹得有点难舍难分的三个男生立马闭嘴。
我以前还总是有点担心放放,担心她一不小心在她男神面前暴露本性。现在看来我终于不用再瞎操心了。
江炎先反应过来,看旁边的人。
“听见没有?说你呢。”
胥乐远哼了一声,也杠上了:“说你还差不多。”
好了。
彻底没辙。幼稚的真是无药可救。
*
粟远跟着我的指示,迅速跑去前线打探,我们四双眼睛,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口。衬着面前恰如其分的晚霞,氛围陡然生了几分凄凉。
像是目送一位飞身奔赴前线炸碉堡的战友。
“也不知道怎么样。”
“他怎么还没出来?”
“看人在不在家,不是要只要看一眼就够了?”
“说不定他敲门了,被人请进家,正喝茶呢。”
大家都等的有点心焦。明明一开始好像也没有谁把这当成是一件如何重要的大事。
“哎,粟远回来了。”张放放先发现状况,激动起来。
“怎么样?怎么样?”胥乐远迎上去问。我难得见他一副这么主动的样子。
“门牌225对吧。”他微喘着气,再次向我确认。
“嗯。”我点头:“张路家是旁边那间砖瓦的老房子,225是她叔叔家。”
“那就没错了。”男生扬了一个自信的笑:“我在前面晃了一圈,张路和她叔叔家都没人在。”
“真的?”张放放听了高兴起来。
“真的。”他再三肯定地眼神里写着一份郑重,仿佛在跟我们确认火箭发射成功了。
大家都很高兴。
没人在家,这让事情就简单了很多。
“那说好了啊,待会儿放下东西就跑。”江炎拍拍自行车后座上那堆东西。这个时侯我才发现,他的左手手指破了一个口子。
中指的内侧,露了个约有两厘米的口子,血当然是不流了,但隐隐还能看见翻在外面的皮肉。
大家兴致高昂的向张路家的方向前进。目的已经模糊成了一种虚无的存在,此时此刻,我们脚下踩踏着的这片土地,这条马路,才是真实的,热切的,带给我们勇往直前的的所在。
好像是第一次,有这样一个机会去明白,有些事,过程的意义可能真的大于结果。
即使已经确认了张路家没有人,但是我们一群人走到她门前的小路时。
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迟疑了。
依旧跟我上次来的时侯一样。
没有围墙的拦着的房子像直接迎面正对着我们,只隔着一条几米长泥泞小路的距离。完全不设防的地带,反而令人不安。
“不走吗?”
大家忽然都停下了,张放放忍不住小声问。
“你说,张路会不会就在窗口看着我们啊。”我盯着那间老屋子仅有的一扇老式铁框窗。青蓝的老花布蒙在玻璃后面,没遮严实,左下方漏了一个小小的角。
我像是中了邪,对着那个黑洞洞角,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和一丝飘渺的犹豫。
江炎倾身人挂在自行车的把手上:“我跟胥乐远进去把东西放了,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胸腔抵在车把手上,压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大家都不说话,表示很同意。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他们手脚很利落。几乎是把东西扔在窗下就推着自行车往回跑。
但不是意外的意外,也在此刻发生。
从大路上忽然拐进来一辆摩托车,打探的目光携着轰隆轰隆地声响一道扑面而来,震地我头皮发麻。
我们三个都极其有默契的扭过脑袋抬头看天上路过的飞机。
视而不见。
幸好开摩托车的男人只是路过,他在我们身后一闪而过后,逐渐走远。
直到声音完全淡尽,再也看不见车的影子。我才有胆量侧目向他刚刚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时候心虚,原来也是一件这么可爱的事吗。
我对上张放放看过来的目光,相视一笑。
“怎么感觉是做贼!”
粟远耸耸肩,笑容无奈。
张放放习惯性地拍了拍自己胸口,自我安慰:“还好还好,我刚看你一脸像是吃了苍蝇的表情,还以为这人你认识。”
“不认识。”
“我也慌啊。”
那边胥乐远和江炎也已经推着自行车奔回来:“靠!刚刚是什么情况?”
“没有问题,就一个路人。”粟远搂上江炎的肩:“这一天可真够累的啊。”
“老子真是上了你的当。”
“不过。”
“感觉好像挺高兴的。”
“算你还有一点思想觉悟!”江炎拍掉他的手。冲着此刻的夕阳,长长得伸了个懒腰。
大家很快乐。
我的心里,也很快乐。
*
避免节外生枝,我们迅速离开了“作案现场”。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堆在地上的那两捆柴。
普普通通,或许无用,却也无价。
“你说张路会知道吗?”
江炎侧头看我:“你是单指这件事,还是别的什么?”
“其实我是想要让她知道,是有人真心关心她,想要帮助她的。”
“即使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杯水车薪。”
“干嘛这么贬低自己的劳动?说不定是拯救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呢?”他挤挤眉笑。
对。
我赞成他的想法。
那天的晚霞很普通。
夕阳匆匆沉下,天空晕染成暗金色。跟以往的每一天都大同小异,却只有那一天的特别值得珍藏,特别在记忆中,挥之不去。
*
我们在早上碰面的车站告别。
男生骑自行车先走,我陪放放在车站等车。我们两个都累坏了。她脑袋枕在我的肩膀上昏昏欲睡。我也困,但是没有睡意。
“放放。”我轻声叫她。
她没反应。
“张放放。”我抖了抖肩。
“干什么呀,别动,车来之前让我再躺会儿。”她不耐烦又疲倦地小声哼哼。
车站正对着的是一家理发店。
准确地说,过去是一家理发店。玻璃的门面上“美发屋”三个大字,已经完全褪成白色。不过我知道它们原来的颜色,是红色。
我当时从市区回乡下,第一次剪头发就是在这家店里。
小学三年级的班主任,委婉地向储标表达了我这个从市区回来的女学生,别的都挺好的,就是头发不太好。
她给了我爸两条建议。要么扎头发,要么剪了,剪到齐耳。
第一条,如果换做两年前的我,我一定会选。那时候的我简直做梦都想扎辫子,每天都巴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收拾成五花大绑的样子。
但是现在不会了。
我不想把头发扎起来,那样会彻底暴露我的耳朵。
陈兰和储标显然也无比倾向第二条,因为他们根本没空也没意愿要给我弄什么造型。
他们选第二条。
但是我只想选第三条。
第三条,不剪。
他们问为什么。我沉默不说话。还能有什么原因。不过是那个说不出的原因。
他们知道我向来不吃硬,所以决定对我来软的。
哄骗了半天,说只是去“修一修”,不剪短。天真地我就相信了。
结果,等人被往理发店的椅子上一按,是死是活就根本由不得我来决定了。
储标冲着理发师比了个眼神。
两人无声地交流了一顿。
等我感觉的不对味。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苹果头。本来垂肩的半长发,结果就只剩到齐脖。
我疯了。
这不是我预想中的结果。
储标没有预想到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我赖在店里哇哇大哭,指着满地刚被剪下的头发,强硬地要求理发师给我都接回去。
“头发,我的头发啊!”我嚎地六亲不认。
过去才短短几年,但是现在的我再回想起当时的画面,心里却已经有了想要微笑的冲动。
真的很傻。
扒拉着一地的碎发哭个不停地小孩子,执拗地,无理地,甚至应该也是烦人地。
储标自知理亏。一开始还是使劲安慰,赔不是。但毕竟大人的耐心对小孩子来说有时侯并不一定是样好东西,他越低声下气,我就更加无法无天。
当然,他就没耐心了。
“你要哭,那就一个人留在这里哭,我先回去了。”
“这么大孩子了,一点都不懂事!”
他板起脸,因为脸黑,所以凶人的样子其实挺可怕的。
但我伤心的死去活来。我都死去活来了,还怕他凶我吗?
当然不。
而且我还越挫越勇。
他作势抬腿要走。
就是大人的惯用伎俩,我从小到大已经看过太多次。
但是我的手段,他们估计前所未闻。
我冲身上前,一把拿起桌上剪头发的剪刀。理发师大叫了一声。
储标回身看过来。
我很确定,他当时脸都抽了一下。
“储悦,你干什么!放下!”
我就想,好啊,不就是个头发吗,你们就随随便便给我剪了,那我也不要这头发了。
有时候脾气冲上来,真的会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事情。
我拿起剪刀,又揪起自己的头发,咔擦咔擦就是一顿狂减。还好我到底是胆子小,头发根根在我眼前飘落,没几下我就收了手。
一阵浅薄的痛快,随这发一起飘落。
我恍过神。
我这是在干什么?
别说我,旁边围观的人也都呆了。
回去的路上。我坐在储标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言不发。是哭累了,也是因为我最后的倔强。
这发型是我自己整的,我就自己受着。
储标也不说话,但是光看他的背影,我就知道他在前面笑。
怎么会生了一个这么有趣的宝贝女儿。
他估计一定是在庆幸。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在嘲笑我,笑我傻,没脑子。
我是想要报复他们的。我这样做。
但是小孩子太无能,每次都只是拿自己做筹码。吵架了就闹不吃饭,结果每次都是自己饿的两眼昏花。晚上趁黑摸下楼胡乱塞几口剩饭剩菜,一边还要提心吊胆不被发现。
我把头发剪成狗啃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你们要明白,明白报复,并不是报复的目的。所有以自己为资本的可怜的小小报复,或许都是为了爱。
希望你心疼,希望你后悔。希望你,多爱我一点。
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
突然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
张放放见我长久地不说话,按耐不住地直起身子看我:“想什么呢?”
“我以前。”我指着那家理发店:“在那儿拿剪刀自寻短见过。”
“哦。”
放放不甚在意的点头:“难怪这家店现在倒闭了。”
“不是啊。”我轻描淡写地否定。
“倒闭是因为老板老婆跟人出轨。”
“然后呢?”
“老板因为伤心过度所以不开店了?”我听出来,她有些说笑的意思在里面,我也跟着微微一笑。
“也不是。”
“那个老板把他老婆和老婆的情人都杀了。”
“他自己也被抓,就判了死刑。”
我始终觉得这个新闻太过不真实。每次说起,都像是在谈论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比如火星宇宙啊,这种东西。
张放放被震住了,睡意都跑了一半:“真的假的?”
“嗯。两年前的事了。”
“车来了。”我推推她,提醒。
张放放才有些蒙圈地站起身。
“那我……那我先走了。”
迎着强烈的远光灯,我难耐地眯起眼睛,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增生:“放放,我们以后考一个高中,好不好?”
是一时兴起也好,疯言疯语也罢。
所有的东西都在离我而去。
但至少,能不能让我抓住那么一两样?
比如说,朋友。
放放愣了一下,手伸过来用力握了握我的。
没有犹豫。
“好啊。”
“学校你定!”
☆、第 52 章
我听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注定要分别,那就提前告别。
这对于喜欢不告而别的我来说,实在谈不上是什么金玉良言。
当然,有些事情总是会变。
比如说,以往我总是离开的那一个。
但有一天,我成为了剩下的那一个。
江炎是在六月离开的。
没有什么意外。他甚至都没有来领最后的成绩单。
空下来的的桌椅,转眼就被后勤处的阿姨来收走。大家都沉默不说话。我坐在前面,目光平静地盯着黑板上的字。
暑假作业,四个大字,赫然在上。
后面跟着的是密密的语数英作业。刚刚三个课代表还在为黑板上各自的“领地”吵得不可开交。
桌子搬走,生了一片空荡荡。
像是光滑皮肉上被硬生生剐去的一块。
后面的学生依序往前推进一个位置。
离开的空虚存在,很快就被填满。丢到了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我一直没有转过头。人的惯性是一种凌驾于人本身的东西,像是身体里生的良性肿瘤。或许可怕,但不必太担心。
可是,也需要要小心。
我只是无法想要,如果一转过去,看到的不是那张熟悉的脸,我的情绪和面部表情,会不会失去我的控制。
暑假两个月相安无事。
除了学校布置的实践任务,我大多数都宅在家里。张梦洁被她妈押着报了钢琴班和数学补习班。她每次打电话来,第一句就是:储悦,我不想活了。你来取了我这条狗命吧 。
我哈哈笑着,糊弄过去。约着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却总也没有成行过。
张放放则比较偏向于我的养生疗法,她爸妈都要上班没功夫照顾她,将她打包送去了奶奶家。
斗地主,钓龙虾,采菱角……
所有属于乡下小孩的快乐,她一样都没拉下。
我跟她通电话,偶然会了解到班上其他人的近况。
末了。
放放在那头犹疑的顿了一下:“储悦,你还好吧?”
我是真的一头雾水:“我?我怎么了?我每天吃得下,睡的的着,不要太好,就是最近热得肿了。”
“就是江炎。”
“他走的时侯,没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
“算了,你别太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那你说胥乐远算不算那一棵草?反正你现在也不稀罕他了。”
“你喜欢他啊?”张放放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可怕:“那……那我帮你追他,怎么样?”
……
怎么样个头!
“你疯啦。”
“滚!”
*
我的确是个喜欢逞能,又爱强颜欢笑的人。但是这一次,我似乎真的没有预想中的难过。只是偶尔的某一天,当我躺在床上迸开双眼,迎接我的不是清晨的朝霞而是落日的余晖时。
通宵带给我的快乐结成了一场毫无预计的落寞。
黄昏总是一天之中最悲哀的时侯。
也许是因为最无可奈何。
在那个时候,我似乎的确,是生了几分的惆怅。
还有空虚。
身体被掏空,一阵冷风跟孤魂野鬼似的,在里面四处飘荡,哀嚎。
但我以为,到这里也就是结束了。
不过就是一场分别,我又不是没有失去过。
八年级第一学期报名。
那一天依然是炎热夏日,我也依旧迟到。
这一次,我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门边。马芳平将我叫进来。我觉得她我的态度似乎要比上学期温和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我期末考试得了班级第四。
我小步快赶走向我的位置。周围都坐了人。大家都认识了一年,对我的脾性也早就见怪不怪。
但是。
当我猛地一抬头。
和我在半空中,短短对上一瞬的那道目光,是如此的陌生。
如夏日闪电,蓦然降临。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身体里某个老旧的零件终于终于失去了工作的动力,叮的小小一声,垂落在地。
万物静止。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一切,仿佛都与我无关。
马芳平在宣读本学期周末补习班的名单。
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毫无悬念地回归了A班。但是我感受不到快乐,或者是一丁点的喜悦。这个结果我早已预知,所以如果有高兴,也已经被透支。
一整张名单读完。
没有那个曾经熟悉的名字。
报名结束。
我在楼梯下楼转弯的地方遇见了胥乐远。他没有看见我。一个男生搂着他脖子,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下楼。
任何时候都没有覆盖我的冰凉落寞,这一刻,在他们鲜明的笑声和欢闹里,却无比地嚣张起来。
我终于,终于,确信。
江炎离开了。
而我的难过却不是因为这个。
我是难过一个人的离开。
离开地这样彻底,无影无踪。
而大家都迅速切换了一种新的生活模式,仿佛他根本没有存在过。
放放问我:江炎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他很像我。
不说再见。
*
清明节临近,江南的天气逐渐蒙上一层湿漉漉。
大家在课间笑闹着祝福彼此“清明节”快乐,而我则有些疲倦地趴在桌子上。生理期的到来,让我整个人丧丧地。
今天是江炎第三天没来上课。
没有任何走漏的风声。不是生病,也没有其他的消息。第四节课达铃之前,粟远跑来我们班借书。他要借书的对象也没带书,然后他就发现了我。
是我主动先叫的他。
一看到他,我就想到了江炎,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江炎怎么了,你知道吗?”我翻着手上的政治书,倚在门边上,看着没有要把书立刻给他的打算。
“江炎?你不知道吗?”他似乎很奇怪我的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
“他最近跟家里闹了点矛盾,这几天一直在网吧。”
“网吧?”我禁不住拔高嗓门。几天没见,就堕落了?
粟远伸手抽走我拿着的书转头就跑:“我中午就还给你啊,还有,别跟江炎说是我说的。”
我没去过网吧。
印象里那一直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聚集着成吨抽烟染着黄毛的社会混混。我无法想象,为什么江炎会去那里。
傍晚回家的时侯,我忍住了心里不切实际的冲动。直接坐车回家。
第二天,我偷偷骑了自行车上学。
经过一宿的斗争,我目的很明确。如果今天他还不来,我就去找他。没有任犹疑。课间操结束回教室的时侯,我把胥某人堵在楼梯口,周围路过的几个男声一路冲我们吹着口哨上楼。
“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才在这里跟你唠嗑的。”
“我问你的事,你必须给我如实回答。”
胥乐远像是早就猜到了我回来逼问他。他表现得特别坦然大方,先是扯了扯被我拉歪的衣领子,而后脸上又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
这样一套下来,倒是衬得我像是个无知又猴急的女流氓。
“哪个网吧?”
我知道他一定知道。
“你要去找他?”
“没用的。”胥乐远摇摇头:“他最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特别的叛逆。”
“所以连书也不读了?”
“反正他这学期就要转学了。”
“是转学又不是转世。”我有些生气地咬牙。我从来没有料想过江炎会做出这样的事。
“无论怎么说。”
“心里会有落差吧。男的也是人,也会有嫉妒不甘的时侯。”
“嫉妒?他嫉妒什么?”
胥乐远看着我笑了。
但是我却并不喜欢他此刻的这个笑。一种高高在上的看穿。
“嫉妒你,我,还有他们,所有的人。”
“那些明明没有他优秀,却比他拥有更多机会的人。”
“但世界的根本也许就是这样。”
胥乐远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只那么几秒钟,我捕捉到了他一个难言的侧脸。等再抬起头,他又是自己了。
我总感觉。
这短短几个月里,他也改变了很多。但是他,隐藏得更好。
*
被嫉妒,绝大时候,我都是享受的。
因为这样的时光和机会实在是少之又有。
但现在这种,我绝对不喜欢。
江炎期中考试的时侯丢到了班级第一的位置。我老套地认为,这其中有点让位地仪式感。王小柔担任班长以来,终于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一。
但是她好像也并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乐。
所以我偶尔,如灵光般乍现的猜想,似乎并没有错。
放了学,我就骑车直接去了胥乐远跟我说的那家网吧。
就开在世纪联华旁边的小弄堂里,一点也不难找。
兴兴网吧。
还蛮随意,蛮简单的一个名字。但这么说也不太对,毕竟老板还认真周到的在中文字下面标了一排英文名。
star star net ba。
“ba”这个翻译,让我充分领会到了这个做翻译的小学生当时如排山倒海般的无助和绝望。
现在我的也是。
我不敢就明晃晃地杵在门前,我选择躲在网吧斜对面的一棵粗枝的梧桐树下。几次想上车开溜,但几次还是被良心给留了下来。
这样不闻不问。
无论怎么说,就算他以前没有帮过我,也说不过去。
况且,他帮过我。
网吧的玻璃门上同样糊了“兴兴网吧”四大红字。一共四扇门,贴四个字正好。
里面拉着帘子,从我这里看进去,黑洞洞地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我脑海里不停闪过各种牛鬼蛇神的片段。
如果他回家了呢。
我要是走进去没找到人,然后还被里面流氓给看上了,那该怎么办?
或者老板是个黑商,非逼着我留下来上网,不然就像《还珠格格》里的小样子一样被抓去洗碗当苦工?
我脑补得正是精彩。
玻璃的移门被拉开,里头晃出来一个男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他指间一支烟,微眯着眼,正吞云吐雾。
我连忙偏过头看地上杂草。
他已经注意到我。
“喂。”
他很大声地叫我。
其实我有点眼熟他,像是九年级的一个社会小混混。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胆子,把车往树下一停。背着书包就噔噔地跑到他跟前。店跟路边之间有四级台阶。
他站在台阶上,又高,我仰着头问他。
“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江炎的,也是我们学校的。”
“怎么?是你男朋友?”他轻吐了一口烟,笑得有几分风流。
“当然不是。”我矢口否认:“他逃学,我是来抓他回学校学习的。”
“人家逃学,关你什么事?”混混被烟气呛了一口,脸上红了一滩,但是口气还是带着笑意的。
我见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恶意,便义正严辞道:“帮助误入歧途的同学是我们这种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应尽的义务。”
“呦呵。”他赞赏的目光投在我身上:“那不如,你也帮助帮助我?”
“……。”
“我觉得你挺适合现在这种状态的。”
“也就是,没救了的意思?”他哈哈笑起来,我的心嗖嗖地凉下来。但好在他也没多难为我,一支烟抽了一半,他就丢了往回走。
人进去了。
但是门没关上。
我壮了壮胆,顺势就跟着一起进去了。
*
我第一次来网吧,感觉就像是唐僧进了盘丝洞。又紧张,又稀奇。
总体里面给我的印象基本还是如同传说一般,昏暗的光线,难闻的烟味中混着隔夜泡面的味道。一张张盯着面前屏幕聚精会神的侧脸。
所以有一点我猜错了。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的侵入。
除了坐在门口一个像是收银的年轻人抬起头懒懒地扫了我一眼:“上机?”
我慌忙摇了摇头,从嗓子里逼出几个字:“不是。我,我找个人。”
他什么也没说地又低下头继续趴着了。
这家网吧并不大,一共五排机位,每排大概十台电脑,房间一眼就望得到头,显得有些拥挤不堪。
幸好网吧小,所以我找到江炎也没费什么眼力。
第五排的倒数第三个机位,几乎算是整间房间最角落的地方。
我走过去,脚步有些急,心里原来都是紧张进来该怎么办。现在找到他了,不紧张了,一股气势汹汹包围了我。
他戴着耳机,操控着鼠标和键盘的手紧张,又细致。我就默默地站在他身后,看着电脑屏幕里的他被人一刀刀砍完血条。
是他先发现了我。
也许是电脑屏幕印出了我美丽的脸庞。
“死得挺惨的啊。”他头一转过来,我张口就是一句怼。
“人家是满级大神。”男生的脸有些苍白,眼底卧着两条淡淡的青黑色。他的桌上很干净,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
一种清心寡欲的放纵?
“输就输了,还这么多借口。”
江炎沉默地转过头。
鼠标跟着手一起动,在他点开新的一局前,我飞身上去直接抢了他手里的鼠标。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或者是一场多管闲事而已。
但我的本能让我这么做了。
江炎有没有生气我知道。
他只是干脆将整个电脑关机。黑下的屏幕上,映出了我和他。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我也不多废话,直接说了自己的目的。
“我的转学手续五月就办好了,估计期末考试我可能也不会参加。”
“难得有一段可以虚度的时间,不能用来挥霍一下吗?”江炎拧开瓶盖,闷头喝了两口。
“在网吧打游戏,就是你挥霍的方式吗。”
“储悦。”
他抬头,瓶盖抵在嘴边,挡不住他眼里的凉薄。
“学校的老师,我父母,他们都没有来管我。”
潜台词。
你凭什么来管我。
他是一个聪明人,又了解我,知道怎么对我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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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真的是气红了。人也跟着气飞了。你爱死哪死哪无去吧,我真是被狗咬了的吕洞宾,心里委屈的一滩一滩的,原来想好的话一句都没说上。
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跑。
担心里还是气不过,跑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他椅子踹了两脚。毕竟是公家的东西,我也没敢太用力。
江炎更是连头都没抬。
我气呼呼地跑出门。
但是。
不到一分钟。
我又大哭着跑回来。
“江炎。”
“你这个狗东西。”
我站在门口,边叫边哭。整个网吧的人都被我吸引。
“你给本小姐死出来。”
我哇哇地哭。委屈难过,还有不可置信。
“我的自行车被偷了!!!”
“呜呜呜呜呜!”
“你这个狗东西!”
“你给我死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第 53 章
像是蒙在前尘旧事上的一层薄灰,你以为只是伸手轻轻一挥便可忘却的事,却殊不知,她早已浸透至你骨髓的深处,日夜流动在你的血液里,不死不休。
只等一个卷土重来机会。
这就是我们受过的伤。
是愈合了,也会在阴雨天隐隐泛疼的疤。
太过沉重的内在,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以相等形式表达于这世界的机会。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这是一个笑话。
只有过去的无关痛痒的事才会真正过去。
剩下的,都是人生,是你的人生。你必须双手递出,无论好坏,一并收着。
然后等着真正过去的那一天的到来。
******
一、
储悦打小就是个没有数学天赋的人,这一点,陈染之一直都知道。
在别人都能掰着手指认真从一数到十的年纪里,储悦还是一天天地混迹在泥土玩具中,对未来无知又懵懂。
储悦两年级第二学期刚开学时候的一个周一,校门口执勤正好轮到他们四二班。陈染之一直都记得那天阳光出奇得明媚,所以连挂在女孩眼角的泪水都折射着淡金色的光芒。像是树脂,融在心口,凝成了一颗琥珀。
“我……我没拿乘法口诀卡,宋老师……宋老师叫我回去拿了再来上课……。”
哭到哽咽的女孩双眼通红,嗫嚅着声音开口。她看向陈染之的目光中,既有胆怯,又有恳求。
“学校有规定,除非有家长来接,否则不能随便出入校门。”
另一个协同值日的女生唐佳丽一本正经地拦在储悦面前,小小又稚嫩的脸庞上挂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陈染之立在旁边,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就是默许。
况且唐佳丽说得一点也没错。
令他惊讶的是。
储悦并没有胡搅蛮缠,就像过往时日那般。
她克制着自己得抽泣,只是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不甘,有难过,还有更多的是失望。
陈染之心想,什么是失望?
为什么他对这一个表情如此熟悉又敏感。
因为这是那些年来,他在常清的脸上,看过的最多的一种情绪。
没有带乘法口诀卡的女生,被数学老师罚着在教室门外整整站了两节课连带一个课间。
眼泪早就风干成两道白痕,糊在脸上,狼狈又可笑。
女孩小小的个子,不过到窗台多一点。路过的小学生不怀好意地冲着她挤眉弄眼,还有口无遮拦的,更是当着面言语奚落。
她后来一直低着头,始终未抬起。
脊椎骨顶着皮肤折成一道纤弱的弧线。瘦削身体里住着那只蠢蠢欲动的小兽,似是在呜咽□□。
陈染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储悦。
周围流过的人群都是彩色的,而她,所在那一个角落,甚至包括她,是黑白的。
小女孩的校园生活,似乎并不美好。
同伴催促着他前行,他捏在手上的表格,微微变形。
这一瞬间的愤怒,来得如此突然又莫名。
二、
长大成人后的很多年,我还是常常会陷入这样的一个梦境。
除我外空无一人的考场。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浓郁的尘埃味道。
我面前的桌上,白底黑字的试卷干净的像是水泥灰粉刷过的教室墙壁。
成串的数字和文字组合在一起,拼成我无理解的段落。
如死般寂静绝望的一切。
我张皇地四下搜寻。
从教室内的窗户玻璃看出去,看到了走廊的围栏上靠着一排陌生脸庞的学生。
他们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盯着我参观,仿佛我是马戏团的一只猴子。
他们在很大声的笑或聊天。
我努力聚精会神,却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的世界,被抽干了空气,
只剩绝望的气息,扮演者媒介,向我传递着他们眼中的嘲讽。
储悦是个大笨蛋。
储悦是个蠢猪。
储悦是 ……
不,不,不,我不是。
我不是吗?
我是。
我是。
一梦醒来,像是一场溺水后的得救。
那个中年妇女的脸庞,在记忆反复的压缩中早已模糊不清。
但是我被她曾侵袭过的世界,却从未重建。
我荒废身体中的某一个部分,彻底地。
我还记得那天,也将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
小学二年级的一个春日。
泡在绵绵细雨中的暖意催着岸边的柳树一夜回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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