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偿还
荣蓁回到帝卿府时, 天色已晚,秦楚越等候许久,连姬恒也惊动了, 在正殿中?坐立难安,荣蓁蹙起?眉,刚走几步,姬恒便迎了上?来, 荣蓁将人扶住, “我不是让管家说了,是官署有事?。”
姬恒望着她, 心疼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脸色……难道这个时候还要瞒着我吗?我只恨自己怀着身孕,行动不便, 不能陪你?去受苦。”
荣蓁扶他?坐下, 自己也坐了下来,与郑玉重逢的惊喜退去,只剩疲倦。正殿里,一个是自己最亲近的夫郎, 一个是最信任的下属, 自然也没有瞒着的道理?,荣蓁道:“郑玉还活着,我找到她了。”
姬恒惊怔住,“真的?”而后他?面露欣喜,感叹一声?,“文郎君总算苦尽甘来了。”
郑玉出事?之后,姬恒虽有去郑府探望, 但却很少同荣蓁一起?,他?怕文郎君瞧见她二人并肩而立, 会触动伤心事?,如今得?知郑玉还活着,他?是真心替文郎君高兴。
秦楚越同郑玉没什么交情,这消息虽足够震惊,可?她的眼神却都落在荣蓁身上?,自然也察觉到荣蓁唇角露出的一丝苦涩。
但荣蓁很快恢复如常,抚着姬恒的肩膀,“最开始听到这消息时,我也不敢轻信,所以便推说官署有事?,现?在的话是真的,我的确为了郑玉的事?忙了一整日,你?不用担心。天色不早,你?又?怀着身孕,郎中?不是说了,头三月正是胎像不安稳的时候,还是先回内殿歇着吧,我一会儿便过去。”
荣蓁扶着姬恒进了内殿,回转之后,荣蓁疲倦地坐下,以手撑额,同秦楚越道:“韩云锦用了些法子逃出去,这消息你?应该得?到了。官兵还在追捕,但她既然留好后路,那便不会轻易被捉住。”
秦楚越立在殿中?,望着她,“大人神色黯然,真的只是为了这桩事??”
荣蓁将今日寻得?郑玉的事?简单说与他?,隐去了同陆嘉纠纏的部分,“她怕郑玉清醒后逃走,常给郑玉服下含有铅白霜的安神汤,郑玉中?毒日久,身体有损,我担心的是她的身体。”
秦楚越追随荣蓁十年,她算得?上?是了解荣蓁的人之一。或许是因为幼 失恃怙,荣蓁与旁人的性情很不一样,她会将许多心事?藏在心里,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故而常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即便是再亲近的人,她也不一定把?所有心事?吐露出来,许多事?她会有自己的衡量,不宣之于口只是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
秦楚越安抚道:“太医院医术高明,大人不必担心。”若是这般,荣蓁也不会如此颓丧了,秦楚越想到什么,“难道是……”
若是已病到药石无医,即便是再好的医者,也难补救。
荣蓁的沉默已经印证了秦楚越的猜测,这两桩事?叠在一起?,秦楚越认真思索起?来,心里倒是有了一个主意。
秦楚越思忖一番,开口道:“其实有一人或许可?以帮到大人,解决眼前的烦忧。”
荣蓁抬起?眼眸,不解地看着她,秦楚越道:“不知慕容公子可?愿帮这个忙?一来,江湖上?神医不少,或许就能有帮郑将军续命之人。而来,韩云锦不知逃亡何处,官兵追捕是在明处,若在暗处加以找寻,想必很快便能得?到她的下落。”
何止这些,只要她开口,慕容霄会替她做许多事?,秦楚越尚不知江湖上?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千绝宫已被他?收入麾下,千山鸟飞绝,那些神秘的杀手自会上?天入地将人找到,可?她不能,她不能利用慕容霄的感情。
秦楚越看出她的犹豫,使出激将法,“难道大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郑将军一日日枯萎吗?即便不请慕容家追拿韩云锦,至少可?以替郑将军找个神医治病,大人若是觉得?亏欠,自可?以在别处补偿慕容家,不也是两全?其美?。”
对郑玉的愧疚在瞧见她病容时达到顶峰,这样的感受会一直扎在荣蓁心里,难以拔去,荣蓁最后只是道:“容我想一想。”
荣蓁未用晚膳便歇下了,她发间还有未干的水汽,姬恒将人扶起?,用布巾替她将长发擦干,荣蓁复又?躺下,姬恒在她身后将人抱住,“我很怕,我怕你?有心事?却不肯告诉我。”
其实她何尝不怕,她心里乱得?厉害,一闭眼便是郑玉躺在那旧床榻上?的情景。荣蓁转过身去,靠在姬恒怀里,只有听见他?的心跳声?,她才能安心片刻,至少,至少还有人陪在她身边。
两日之后,早朝上?荣蓁告知群臣,郑玉当年受先帝之命前往蜀中?,却被安平王乱党所伤落下山崖,幸而为山中?猎户所救,只是伤势过重,又?失去记忆,数月前记忆恢复,寻到了都城来。荣蓁的话掷地有声?,“郑将军征战沙场,战功赫赫,亦未辜负皇恩,落下这一身病痛,本王想替郑将军请旨,册封为武安侯,不知诸位大臣可有异议?”
从前姬琬在位时曾许诺以军功封侯,而郑玉拼得?战功之后,明贤却闭口不提封侯之事?。这侯位早该有之,是郑玉拿命得?来的,更何况谁都看出荣蓁的态度,绝不敢在这时拂逆她,免得?日后被追究。
秦楚越带头道:“臣无异议!”
众臣跟着附和,“臣等无异议!”
下了早朝之后,陆蕴走在秦楚越身侧,笑着同她谈论,“郑将军虽不能再征战沙场,但却以昔日军功封侯。不知何时能有机会给秦大人贺喜?”
秦楚越揣袖道:“秦某不日便要成婚了,陆大人自然有贺喜的时候,这贺礼秦某可?是收定了。”
陆蕴见她装傻,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像是玩笑道:“今日封侯之事?,可?见在摄政王的心里,还是更在意郑将军,听说郑将军的长女与摄政王府上?郡主亦是好友,两家亲如一家,秦大人可?有失落之感?”
秦楚越笑了起?来,停下步子,其他?官员从她二人身旁经过,只听秦楚越道:“听说陆大人在刑部大牢用的手段颇有前朝酷吏风采,怎么说出口的话还这样天真。你?问我可?有失落,那可?是问错了人。秦某做人有个好处,便是明白自己的位置,我将自己放在摄政王下属的位置上?,做好自己的本?分,安分守己之人,才能走得?更远,活得?更长,陆大人你?说对吗?”
陆蕴挤出笑来,附和一声?,“自然是。”
秦楚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的手臂搭在陆蕴背上?,“摄政王交代我的要事?我怎么差点给忘了,韩云锦的家眷不就在陆大人手下受刑吗?摄政王让我代为验看您的辛苦,不知陆大人可?方便同我一起?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秦楚越不由分说,拖着陆蕴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一路上?又?同她说了许多,或是梦见韩云锦死状凄惨,或是交流审问犯人的心得?,而后煞有其事?评价一番。
入夜,宫中?下钥前,一辆马车从宫里缓缓驶出,沿着长街,一路行至刑部大牢前,两个宫侍打扮的人从马车上?步下,白日里被秦楚越才拖到这里的人,此刻已经等候多时,将手中?黑色斗篷递给其中?一人,那人将兜帽拉起?,快步走了进去。
重狱里过道狭窄,一名小吏将人带至一处牢房前,而后退了下去,那男子的脚步声?将里面人惊动,昏黄的灯光照不清那人面容,可?囚衣上?的血痕,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与污秽之气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犯人微微动作,散乱的长发贴在面颊上?,男子将兜帽拉下,轻声?叹道:“真是可?怜,好歹也是一品命夫,从前那样高贵,嫁错了人,沦落到了这样悲惨的境地。”
那犯人撑起?身,努力靠在墙壁上?,仰头看着槛栏外的人,低笑起?来,“太后可?真有闲情逸致,这么晚了,还来探望我这个死囚。”
男子正是陆嘉,“好歹也相识一场,总要来送一程。”
韩主君瞥着他?,道:“这刑部大牢腌臜之地,亦葬送数不清的人命,阴气极重,从前我也以为这世上?鬼最可?怕,其实不是,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是我小瞧了你?。”
陆嘉反应平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主君冷声?道:“你?机关?算尽,当初那样紧急,千钧一发之际,你?让宫里人传信给我,我那时也是真的感激你?。可?我没想到这是你?的计谋,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算准了我会将女儿留在都城,也算准了我还有后手。你?传信是假,让人秘密追踪是真,打探清楚我女儿的下落,等我四处碰壁再求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欺我山穷水尽,我以郑玉的消息与你?交换,你?却用我女儿的命来威胁我,再配合你?演一出戏。让我猜猜,你?是如何骗过那位摄政王的?说自己无辜,还是为她忍辱负重啊?”
陆嘉轻笑一声?,如玉面容在昏暗中?难掩凶狠,“韩主君,你?虚长我十几岁,便以为我好拿捏掌控,你?一次次入宫试探我,算计我,却不许旁人算计你?一次吗?与其说我机关?算尽,倒不如承认自己蠢啊。”
韩主君毫不在意他?的嘲讽,“是啊,我是蠢。从韩家被查抄的那日起?,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可?我不在意,死又?何惧,我为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辛苦奔波,即便死在这牢中?,我这一生有自己所爱之人,也为人惦念,算是不枉此生了。而你?呢,你?又?有什么,我是算错了你?,我没想到你?骨头这样软,荣蓁一个好脸色,你?便又?扑到她脚下去,可?她会给你?一个正眼吗?你?以为你?成了施救之人,她就会记你?几分好,就会爱你??”
陆嘉眼神阴郁,“待会儿你?会知道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何后果。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她如今爱不爱我都不重要,我已经在你?的事?上?感受到了谋划算计的快慰,你?又?怎么知道他?日主导一切的那个人不是我呢?等我也像那些女人一样,手握权力,荣蓁便只会是我的。”
韩主君看着他?,“从前我的确没有把?你?放到眼里,但在宫里待久了的人,又?在朝堂中?垂帘听政,那些尔虞我诈,阴谋算计,你?耳濡目染,又?怎么可?能没有心机呢?我若是荣蓁,绝不给你?野心膨大的机会,早早便扼死。可?我韩家有今日也是拜荣蓁所赐,所以我倒是遗憾自己没这个机会瞧见太后口中?这一日了,那便提前祝太后美?愿成真,将这大周折腾得?千疮百孔。”
这句话倒是取悦了陆嘉,“若不是实在留不得?你?,我倒是想给你?这个机会。不过,时辰不早了,与其让你?活着受这些酷刑,倒不如 你?自己寻个了断吧。你?的两个女儿,会为你?遥祭,给你?烧些纸钱的。”
韩主君强自撑着,眸中?含着眼泪,“你?会饶了她们吧?她母亲做的那些事?,其实她们从来都不知的。不该,不该为我们赔了命去。”
陆嘉冷冷道:“你?活着,她们就不能活。”
陆嘉将兜帽戴好,遮住面容,转身离了这幽暗之地,却听身后人道了一声?,“你?若违信,也是会遭报应的。”而后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陆嘉侧眸回望,只见韩主君的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陆嘉捏紧斗篷,他?若真的担心因果报应,今日便不会来此。至于韩家那两个女儿,早在韩主君被捕进大牢那日,便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他?了。
韩主君死在牢里的消息很快传到荣蓁耳中?,只说是受不住刑罚,撞墙而亡,沁园里,荣蓁反应平淡,道:“将消息封锁住,尸体处置了便是。”
韩云锦设局逃走的时候,便没有想过顾念其夫郎的死活,荣蓁知道他?活不过三日,她已经足够仁慈,没有像颜案那样牵扯更多人命。
她在提笔写信,地上?皆是捏皱的纸张,她已经坐了一个时辰,却连一封信都未写好。荣蓁不擅表达自己心意,困太书房一整日,终于在日落前将信送了出去。
郑玉在封侯圣旨送到之前,便被送回了郑府,几日之后终于醒来,她走到卧房门边,见郑玉抱紧了文郎君,文郎君陷在她怀里,呜咽出声?。荣蓁退了出去,她靠在门边,甚至连郑玉夫郎的哭声?都不敢听见,她生出怯懦,盼着慕容霄那边能给她带来好消息。
姑苏,慕容府
庭院里落叶纷飞,剑风响动,快时只见残影,少女一身黑色劲装,额上?颈间汗水不断滴落,侍人远远躲着,这绝妙的剑舞本?是罕见,可?因舞剑之人心焦气燥,招式凌厉,直让人无法静下心来欣赏,反倒想逃之夭夭。
侍人往院门看去,只见慕容霄缓步走进来,朝着舞剑之人而去,那少女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等察觉时剑锋已直冲慕容霄而去,侍人惊呼一声?,只见慕容霄偏首避过,手指在剑身轻弹,无形间便化解了剑上?力道,那剑脱手而去,直陷入墙壁之中?。
少女面色微白,生出一身冷汗,慕容霄将绢帕递过去,道: “自都城回来,你?便一直不对,究竟有何心绪解不开,要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舞剑发泄。你?的不满是对着她,还是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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