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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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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中央的瑶席之上?, 昌宁远远望见秦陌的视线从台下掠了过来,欢欣鼓舞地伸手指道:“嫂嫂你看,表哥又看你了!”

    昌宁至今还记得傅廉在大婚之夜说过的那场春猎宴的场景。

    她?从来没见过秦陌曾在这类宴席上仔细留意过哪个女孩儿, 今儿个算是大饱了眼福。

    只是她这表哥未免太不解风情了些,想看便看,为何还眉宇紧蹙, 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章肃长公主倚在御座上?, 微微眯缝着?眼, 观察到儿子的目光还真是落在了儿媳身上?,不由展颜笑了笑,“这一上?午不见他的视线离开过那颗球,你一来,他倒是舍得那副好胜心了。”

    兰殊不以为意,低头仔细斟了杯茶, 目光平静淡然地朝着?台下瞬去?,略有打趣道:“这不是知?道公主在台上?看着?呢,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当然要?出出风头, 博一博眼球了。”

    她?口中只说了“公主”, 却并未明说是“长公主”, 还是“小公主”。

    昌宁见兰殊笑吟吟的眼波朝她?身上?意味不明地旋了下, 扭头正好看到了傅廉纵马驰过,四目交汇,小姑娘的脸蛋犹若被灼了一下, 瞬间红了起来。

    章肃长公主接过兰殊递来的茶水, 见状,似是心神?领会, 不由温和地笑了一声。

    --

    再完胜了一场,秦陌下马离开。

    傅廉纵马追了两步,冲着?他疑惑道:“就下场了?后?面还有好几局呢?”

    秦陌回首睨了他一眼,“怎么,我不在你们赢不了?”

    傅廉轻啧了声,心想,还真不好说。

    秦陌径直朝着?场外?离去?,内侍忙着?将之前赢下的彩头尽数端了过来,由世子爷先行挑选。

    秦陌扫了眼,目光在一副海棠钗环上?停留了不过片刻,小厮元吉便主动上?前,将那盛着?钗环的紫檀匣子收下,剩下的统统留给?了其?他球员。

    秦陌只是那一瞬间觉得这副钗环好看,脑海里闪过了一头鸦羽般的墨发,曾在月色下泛出幽蓝的光泽,可是鬓边的发饰并不多,仅几朵小花点缀,完全托不起那一副倾城绝色。

    但当秦陌走上?观赛台,前往章肃长公主的珠帘帷帐,迎面对上?兰殊顺手替他打帘的如画眉眼。

    少年心头砰然一跳,心底竟闪过一丝罕见的羞怯,忽而说不出,自己带回的这份彩头,原想送给?谁。

    昌宁小公主眼儿最尖,一下就注意到了元吉手上?的紫檀匣子,抢过手来便打开一看,惊呼道:“好精致的一套首饰啊!这么好的彩头,怪不得那么多儿郎都争着?下场!”

    章肃长公主听了直笑,“也不单是为了彩头吧。”

    十几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哪个不好争强斗胜,不爱表现呢。

    兰殊回到了座位上?,继续削着?水果?,视线探向了球场。

    秦陌依礼在她?身旁坐下,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兰殊握刃的手上?。

    兰殊似有所感,目光朝他过了来,见他盯着?自己手上?的香梨,少女十分大方道:“你要?吗?”

    秦陌微一摇头,却夺过了她?手上?的刀,心里忍不住冷嗤了声,拿着?刀两只眼睛还敢四处乱瞟,她?是真不怕剐到自己。

    少年三下五除二削好了一个梨,给?她?丢了回去?。

    昌宁笑眯眯的,将紫檀匣子递到他眼前晃了晃,“表哥只拿了这么一副首饰,就敢到我们帐里来啊?这儿可有你的娘亲,媳妇,妹妹,你这是要?送给?谁啊?”

    昌宁不愧是天天被秦陌拆台拆大的,逮到机会就礼尚往来。

    这可心的孩子呦,真是道不错的送命题。

    兰殊心里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抬袖掩了掩唇角的笑纹,全然没有察觉秦陌目光朝她?睨过了来,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讥笑尽收眼底。

    秦陌漫不经心道:“你们谁喜欢谁拿去?。”

    章肃长公主垂眸朝那匣子看了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和颜道:“这么年轻的款式,我是用不着?了。”

    昌宁捻起其?中一只步摇,抚了抚那玲珑剔透的玛瑙坠,盯着?它精雕细琢的华丽工艺,恋恋不舍地哀叹道:“我是喜欢的呢,可惜在某人眼里,我这个妹妹向来只有草药味,没有女人味,这么明丽的钗环,我定?是撑不起来的。”

    她?叹息了声,将那步摇归置回了原处,就把紫檀匣子一股脑塞到了兰殊怀里,“偏心啊,真偏心!”

    兰殊手上?刚抓起一把瓜子,转眼,这烫手的山芋,就这么到了她?手上?。

    兰殊握着?看戏的瓜子:“......”

    她?,她?不是凑数的吗?

    --

    日头逐渐上?升,午膳时?分临近。

    秦陌身穿骑服,打球出了一身的汗,需回马车更换常服,才好参加待会的午宴。

    他本没想要?崔兰殊跟过来服侍的。

    偏偏走时?,秦陌正好看到琉璃王翻身下马,趋步走上?观赛台,行走的路线,似是有意过来同章肃长公主问?安。

    少年两只脚本来都已经迈出帘外?了,忽而回过身,反手一把抓住了兰殊的手臂,直接就把她?顺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梨园的驰道上?。

    兰殊捧着?那紫檀匣子,凝望着?那上?头宝石雕砌的海棠花半晌,蓦然记起卢尧辰十分喜欢花,素来也钟爱西府海棠。

    兰殊鬓边不由涔出一层薄汗,沉吟了良久,随在秦陌后?方,猛吸了口气,斟字酌句道:“虽说卢四哥哥也很喜欢海棠花......但这玩意,我也不好替您转送给?他......”兰殊顶着?头皮发麻,眼神?闪烁了会,还是觉得必须把这个沉痛的事实告知?他,“他会觉得我是个变态的!”

    前方少年的身形忽而一顿。

    兰殊一直恭谨跟在他身后?,始料未及,险些?撞了他一下。

    兰殊抬起眼眸,只见少年回眸凛凛看了过来,薄唇微抿,“我说了要?给?他吗?”

    她?一个劲都在胡说些?什么。

    兰殊点了点匣子,不解道:“您不是想给?他?那您是想给?长公主的吗?只是没想到她?没看上??”

    兰殊从来就没想过这东西会是她?的,抱着?那匣子,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般,浑身不自在。

    只恨不得早些?找到失主,快点脱手,生怕他误会她?有心抢来。

    她?再也不会抢他给?别人的任何东西。

    偏偏少年默然了片刻,道:“你留着?吧。”

    话音一圃,秦陌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赧然,干咳了声,转身继续朝前。

    兰殊顿了顿,追在他身后?,“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迫不及待奉劝道:“您若有其?他想送的人,我可以帮您转交的。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好看的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的——男子除外?。”

    她?一番好心好意,秦陌却似是被她?吵烦了,回头剜了她?一眼道:“叫你留着?就留着?。”

    兰殊望着?他眼底的烦躁,上?下唇瓣一阖,老老实实闭了嘴。

    好好的怎么就气上?了?

    男人心,海底针。

    兰殊左思右想,也没想通自己刚刚哪句话没顺到他的意,在心里叹了声息,开始往别的角度去?揣测。

    如果?少年已经失了送人的心思,对于这笔可观的收入,她?也是可以敲出一把好算盘的。

    可当兰殊说出自己前阵子正好在东市谈拢了一位珠宝商贾,正想把南疆带回来的那些?银玉首饰加两成卖出去?,现儿再算上?这副首饰,做工如此精致,至少能加到三成。

    少女的纤纤玉手比划出了三根手指,刚抬上?半空,兰殊还没来得及炫耀自己的精打细算,秦陌回身将她?的手一握,直接把她?按到了一旁的宫墙边上?。

    少年将她?的手腕抵在了墙上?,居高临下,望着?她?那双清灵澄澈的双眸,心里堵着?一口气,登时?上?不去?,下不来。

    兰殊背靠着?红墙,不解地仰首,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凌厉摄人的凤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睥着?她?,咬牙切齿的。

    就好像在说,我大发慈悲送给?你的东西,你敢卖一个试试!

    兰殊心里一咯噔。

    四目交汇,兰殊望着?他不带半丝温度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少年郎,可能是觉得面子过不去?了。

    任谁送出去?的东西,哪怕是随手的,也会希望被对方珍惜吧。

    是她?思虑不周了。

    兰殊心里低嘶了声,有些?懊悔,试探着?圆场道:“您若是觉得不想卖,留着?也挺好。其?实我挺喜欢的,就是有些?不好白拿您的东西......但要?真的给?我,我自是却之不恭的。”

    少年的力气一向比较大,随便一握,都能给?她?的腕子捏出一圈红痕,兰殊有点吃痛,嘴上?说着?熨帖话,手间不自主轻挣了挣。

    秦陌感觉到了她?手腕上?的挣扎,瞥见她?手上?泛出的红痕,双眸骤然被刺痛了下,神?色动了动,就像勾回了心神?般,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有做错什么吗?

    秦陌松开了她?,望着?她?澄澈无辜的双眸,抱着?那紫檀匣子,就像抱了个烫手山芋般,心口莫名划过了一丝痛意,徒留下一片苍茫。

    --

    朱轮马车前。

    兰殊虽不知?他为何非得拉她?过来,但秦陌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伺候他更衣的。

    兰殊乖乖把紫檀匣子放入车内,便自觉下了车,百无聊赖地待在车帘外?等他。

    少年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便掀了帘出来。

    恰在这时?,兰殊眼珠子瞎转,刚好看到驰道另一侧有一匹白马,拉着?一辆油壁香车,缓缓朝着?禁内驶去?。

    忽而来了一阵微风,车帘轻轻翻起,车内女郎容颜白皙清美?,目光朝外?掠过,温和淡然,一下惊艳了兰殊的双眼。

    “那是......公孙女官?”

    她?虽开口发了问?,心里却已然断定?,那就是公孙霖,大周朝史上?唯一的女官,也是名垂青史的第一女官。

    只有她?素爱以白马拉车。

    也只有她?,能有那般淡然从容的颜色。

    大周的女儿无人不知?晓公孙霖,她?更是兰殊自小倾慕的榜样。

    在兰殊小时?候被迫当男儿养大的童年里,也曾幻想过像公孙霖那样,女扮男装杀入殿试,在一众男儿中脱颖而出,凭借才华青云直上?,一路走到了帝王身边,封侯拜相。

    秦陌见兰殊目露钦慕,告知?她?,公孙霖现儿是回京丁忧。

    秦陌幼时?受教于国朝大儒公孙先生,公孙霖是先生之女,作为他的同门大师姐,自小看着?他长大。

    她?的情况,他自是清楚不过。

    上?一世,兰殊也曾在这段时?日听闻公孙霖回京守孝,可惜一直没有机缘一见。

    自先帝崩逝以后?,公孙霖便急流勇退,自请离开了中枢。

    于公孙霖而言,先帝是她?的伯乐。

    自古伯乐难有,没了先帝,她?纵是才华盖世,在一众嗜权如命的男儿之间,也难再有用武之地。

    不过她?并不萎靡,离京之后?,公孙霖立时?加入了头批出洋越海的外?贸商贾之中,带领着?国朝的商队,以丝绸为引,在海外?开疆扩土。

    大周朝的经济得以在战乱后?快速复苏,拉动江南织造产业的外?贸商贾,功不可没。

    公孙霖前半生的道是士,后?半生的道是商,士农工商,一头一尾,天壤之别。她?却不需身份转换,皆混得如鱼得水。

    大抵在她?心中,从头至尾的目标,都只是大周的复兴繁荣。

    这等气度心胸,谁人闻之不动容,又不会感慨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公孙霖也成为了国朝第一位授旨亲封的女皇商,国朝因她?的启蒙开拓,甚至还颁布了一道促进集市繁荣的新法,允女子从商。

    现在长安的东西市得以百花齐放,繁华昌荣,这道法令功不可没。

    上?一世,兰殊将市井撰写的那些?公孙娘传拜读过无数次,作为深闺妇人,她?自愧不如,一壁期盼与公孙霖结交,一壁又唯恐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便是见了这位自小倾慕的对象,也不敢上?前攀谈。

    秦陌见女儿家清眸含满钦慕,忍不住又同她?多说了几句师姐的近况。

    公孙霖前段日子回京的消息一出来,京中的几大宰辅及高门世家听闻她?这趟会留京三年,统统恨不能把院里的千金送进她?家里,拜她?为师,公孙家的门槛都快被这帮求学的小姑娘踩烂了。

    兰殊听来羡慕得不行,无比遗憾自己竟这么早就成了婚,都没有机会去?求学了。

    兰殊望着?那遥遥远去?的白马香车,忍不住叹息道:“要?是真能听她?讲一讲课,定?然能学到很多东西吧。”

    秦陌看出了她?目光中深深的艳羡。

    嫁了人的姑娘,作为深闺妇人,大多需要?执掌中馈,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基本没有闲余做其?他的事。

    崔兰殊算得一手好账,掌中馈于她?绰绰有余,不怎么花时?间;婆婆,宫里有大把人帮她?伺候,用不着?她?;相夫教子,他压根不需要?。

    秦陌从来没想过要?约束她?什么,见少女这么羡慕,不禁心想。

    其?实,她?年纪还这么小,也不是不能送她?去?读书。

    --

    午膳时?分一过。秦陌再下场,两国队员一改上?午的水火不容,打乱着?分组,变成了队友合作起来。

    乌罗岚与秦陌分作了同一组,几乎把场上?杀了个片甲不留。

    李乾坐在高台之上?,见乌罗岚巾帼不让须眉,忍不住开口赞赏。

    赭禾薄露笑意道:“阿姐自小擅骑射,性子刚毅果?决,祖父常说我们底下几个孙儿,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她?呢。”

    章肃长公主坐在了李乾旁边,闻言笑道:“这样铿锵的姑娘,也不知?以后?哪个儿郎收得住了?”

    赭禾叹息道:“自逻逻哥去?世之后?,阿姐便一门心思花在练武上?。祖父自是想给?阿姐在高句丽说门亲事的,可她?却说,嫁人可以,但她?一定?要?嫁给?一个能帮她?杀了颉利禄的勇士。说来惭愧,这话一出,我们高句丽那些?王室儿郎,纷纷闻风生怯了。”

    莫不说如今突厥势大,高句丽凭一己之力难以争锋,乌罗岚满腔报仇雪恨之心,又有几个男儿撑得住。

    可乌罗岚明知?前途艰险,经年不改初衷。

    李乾望着?场下那一道犹如鸢尾花的飒爽英姿,眼底不由浮出一抹钦佩之色。

    章肃长公主温言笑道:“倒真是个情深意重?的姑娘。”

    长公主这么说着?,着?意看了眼赭禾颔首的神?色,发现他眼底流过的并不是认同,而是一种莫名的烦躁。

    这世上?,大抵没有哪个君王,会希望被另一个人压在头上?。

    兰殊绕在长公主膝下就座,无声凝望着?台下乌罗岚与秦陌正对碰月仗庆贺进球,心里忍不住想,若说要?嫁能杀颉利禄之人,那乌罗岚就应该嫁给?秦陌。

    日后?,秦陌会亲手砍下颉利禄的首级。

    --

    待梨园的喧嚣声落下,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夜宴搬回了太和殿内,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笙歌热闹之中。

    永昌伯府的三姑娘与家中兄长同台献舞,赢得了满堂的喝彩之声。

    兰殊看得津津有味,咬了一口糕点,扭头见秦陌执杯独饮,一脸兴致缺缺。

    兰殊仰头瞭望向端华太妃的席面旁,不见卢尧辰的身影。

    想来他是不见意中人,才感觉这宴席无趣?

    “其?实卢四哥哥以前也会跳舞,我曾陪他跳过嫦娥奔月,他跳的可好了。可惜后?来他身子骨越来越差,就很少出现在宴席上?了。”

    入席的名单是兰殊帮着?章肃长公主排定?的,她?说这话,明显是在同他解释卢尧辰因病才没有参席,并非她?没有邀请他。

    “你陪他跳过舞?”

    秦陌执杯的手一顿,脑海里闪过梦境里她?那一抹惊鸿舞姿。

    少年不由抬起首,正好看见席面中心伴舞的儿郎,反手环住了女郎的腰,下一个动作,又换成女郎,勾上?了儿郎的脖颈。

    她?也曾这般勾过别人的脖子?

    秦陌朝着?台上?扬了下颌,语气没有什么温度,“这些?动作你们都做过?”

    台上?两人正拉手飞旋,环腰抱腿,所有的接触,都是为了舞姿的美?感。

    兰殊噎了一下,连忙伸出两指,合并指向梁檐:“......我对卢四哥哥绝无半分妄念。”

    您可不要?乱掐醋。

    少年冷嗤了声,也不知?有没有信她?,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他面容发沉,低下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他今儿个一天情绪貌似都不太好,兰殊自觉多说多错,也不再主动出声。

    丝竹声阵阵悦耳,遮挡了席面上?大部分的窃窃私语,兰殊见他空了杯,主动提壶为他斟酒。

    她?一引臂,云锦广袖的袖口自然而然滑落到了手肘处,秦陌的目光凝在了她?手腕那一圈钳痕上?,不经意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声,“我也没有很用力吧。”

    话音一圃,少年自己先愣了会,短促的沉默,他索性说开了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暴了你。”

    兰殊将滑落的袖口拉回原位,遮挡住那状似惨烈的痕迹,解释道:“不怪世子爷,我自小肤质不好。”

    肤质不好?

    秦陌的视线落到了她?莹润如玉的芙蓉面上?,欺霜赛雪的肌肤,几乎是吹弹可破。

    少年怔了会,不知?想到什么,喉结微微一沉。他猛地垂下眼,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回去?记得擦药。”

    兰殊听话地点了点头,“嗯。”

    又一杯酒下腹,秦陌略一张口,本还想问?一问?她?上?回化瘀的药膏用完了没有。

    席上?,丝竹声乍然停止,三姑娘与兄长头顶着?薄汗,一同盈盈下跪,同君王叩拜谢恩。

    李乾和颜夸赞,恩赏无数,临了不忘侧首,同守卫在他身侧的傅廉问?道:“朕此前一直听闻是你在同三姑娘练习,怎得你没上?去??”

    傅廉躬身作揖,唇畔轻勾,唇角的酒窝深陷,“说来叫陛下见笑,臣其?实只是个滥竽充数的,现有教坊乐工亲自在此给?三妹妹配乐,臣自然就不用献丑了。”

    趁这回话的间档,傅廉忍不住偷眼看了下李乾身旁的昌宁。

    两人目光相触,昌宁的双眼宛若被灼了下,立即垂首,面色绯红起来。

    傅廉见她?红脸的模样娇憨可爱,亦有些?赧然扫过脸庞,不由笑意更深。

    却在这时?,玉阶下的赭禾忽然也望了一眼昌宁,拱手向李乾问?道:“本王此前一直听闻大周的嫡长公主也会登台演出,却不知?为何等了这许久,不见台上?俏影呢?”

    李乾微微一笑,与昌宁对视了一眼,和颜道:“朕这妹妹素是调皮,说是要?给?朕跳舞祝贺,前些?日子却不慎崴了脚,有心无了力,叫赭禾王见笑了。”

    赭禾亦微笑着?叹息,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本王原还想一睹公主风仪,好寻个由头表达倾慕之情。如今,只好就这么直接开口了。”

    只见赭禾从列席上?径直起身,走到席面中间,抱拳行礼,“赭禾倾慕昌宁公主已久,愿向大周俯首为臣,许增岁贡,只为与贵朝结姻亲之盟,求娶公主为妻!”

    译官的话音一圃,兰殊吃着?酥点,险些?咬了下舌头。

    兰殊猛地一抬头,只见昌宁杯中的酒盏掉落,第一眼,看向了陛下身边的傅廉。

    --

    便是没有夜宴竞舞,争高斗艳一事,赭禾还是求娶了昌宁。

    是她?把政治想得太简单了。

    竟以为只要?昌宁不上?台,不被赭禾看见,就能改变联姻的结局。

    兰殊伏在了凤座旁,垂首游神?了许久。

    直到安嬷嬷将茶汤端了过来,她?才回过神?,主动为章肃长公主奉茶。

    小儿媳兰殊平日除去?日常请安,一直都在内院安分守己,从不打听朝政,甚少会主动到凤阁来侍奉她?。

    章肃长公主看出了兰殊对和亲一事的关切,念及她?与昌宁私交甚笃,也没遣她?退下。

    诸臣廷议,均倾向于送公主和亲。

    枢密院院正使乃长公主心腹,此时?他焦头烂额,与章肃长公主奏明陛下不舍昌宁公主远嫁,派他等与高句丽使臣已在使馆斡旋了数日。

    条件已经增至减免五成岁贡,只求择另一宗室女出嫁和亲。

    对方却不肯让步,“既有嫡亲公主,为何要?另择?”

    院正使解释说昌宁公主尚未及笄,还不适宜婚配。对方拆解道:“公主不是今年秋日就及笄了吗?吾国准备大婚盛典也需要?时?间呢,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公主也到成婚年龄了,刚好出降。”

    院正使还待开口应对,对方却面露不悦,一把打断了他,质疑大周联盟之心不诚,直言突厥那厢亦有意拉拢高句丽,不仅无须高句丽俯首称臣,许诺和亲的,更是颉利禄大可汗的幺女。

    眼下他们不过求娶大周帝王的妹妹,反而遭到推拒,莫非是嫌高句丽国小势微,匹配不上??

    枢密院正使汗流浃背道:“世子爷听他们最后?竟拿突厥说事胁迫,险些?在使馆同来使大打出手!”

    秦陌亦不舍昌宁和亲,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枢密院与诸臣商议对策,已有好几日过家门而不入。

    章肃长公主沉吟了许久,叹息道:“叫他忙别的去?吧,这事别让他掺和了。”

    此态,大抵是默许和亲了。

    枢密院正使禀首告退,兰殊忍不住抬起双眸,看向高座上?的长公主,“娘娘真的愿意让宁宁去?和亲吗?”

    章肃长公主看了她?许久,垂下眼眸,“有些?事情,不是我愿不愿意,就能决定?的。”

    便如当年送秦陌出塞。

    她?何尝不是,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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