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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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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銮殿内, 李乾听谈判使与来使推却无果,锁眉沉思许久,眼里闪过了一丝怆然。

    昌宁站在一边, 见诸臣无计可施,脸色苍白?,当即眼角坠了泪, 再度重申道:“我不嫁!”

    几位宰辅却纷纷摇头叹息, 李乾望向殿外的山河, 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如今的大周好不容易有了复兴之势,突厥仍在北方扩展疆土,虎视眈眈。

    大?周与突厥几经?交战,积怨百年,势如水火。

    上一战北伐失败,突厥霸占大?周北境数座城池, 鱼肉百姓。

    忍气?吞声数载,沦丧的故土, 大?周迟早都要收复。

    与突厥的战争一触即发,国朝尚在积攒元气?, 高句丽占据东北一带, 恰恰与突厥和大?周相互接壤。

    当下之?势, 大?周必须拉拢高句丽, 避免突厥占据东北,对中原呈现包围之?势。

    昌宁见李乾高座于玉阶之?上,双眸暗沉, 抿唇不语, 呜咽了一声,茫然地朝前走?了两步, 望着那?金銮殿上的层层玉阶,仰头,喊了一句“哥哥”。

    这?一声依如儿时,令李乾的心口?剧烈发颤,他以袖掩口?,遮挡下一时的情绪大?动,却引发了连声咳喘。

    昌宁啜泣道:“我不想离开长安,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另一旁,几位宰辅连连哀叹,恨不得以头抢地。

    “陛下,当下国朝还需将养,不可再起战乱!”

    “要震慑突厥,我们必须先和高句丽联盟。”

    “若叫突厥抢占先机,国必将危矣。”

    昌宁忍着险些破眶而出的泪水,压着鼻音,只怔怔望向了李乾,“哥哥真的舍得送我去和亲?”

    李乾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痛心而又饱含无奈的一眼,浇灭了昌宁心底唯一的期望。

    两道泪痕滑过了昌宁的脸颊,“可我不想去......”

    李乾心口?犹如被一柄利刃划过,痛得耳边一阵嗡嗡的耳鸣之?声,只能?撇头不再看她,下令送公主出殿,“先回家去吧。”

    昌宁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如既往乖乖听他的话,转身准备回家。

    走?到一半,昌宁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茫然地回过头,才发现哥哥仍坐在金銮殿上。

    昌宁怔了会?,垂下眼眸,泪珠从下颌坠落,唇角浮出了一抹自嘲的苦笑。

    她险些忘了,她的哥哥,已?经?不会?陪她一起回家了。

    他已?经?是?大?周朝的帝王,从此,将居住于这?冷冰冰的殿堂之?上。

    昌宁蓦然想起小时候她在皇城四处玩耍,不管玩得多累,李乾都会?不辞劳累地找过来,背她回家。

    每次他一来,她就会?在他肩上,放松整个身心,埋头酣睡。

    他的肩膀,是?她最信赖的地方。

    可现在他的肩上,已?经?不再只肩负了一个她。

    --

    明明章肃长公主已?经?暗示秦陌不要再掺和联姻一事,少年却不肯听,今日更是?在蓬莱殿前,同那?帮一致同意和亲的老臣,争锋相对。

    秦陌已?扎在前省多日未归,兰殊提着食盒下车,前来表达为妻者的关怀之?意。

    刚到门前,今日当值的殿前侍头却说秦陌同中枢的几位宰辅为了公主和亲一事大?吵了一架,现下被陛下罚去馆阁自省了。

    那?殿头亦是?章肃长公主提拔的人儿,见世子妃至,将她退请于廊下,如实相告:“世子爷坚决不同意公主和亲,一时情绪大?动,在大?殿上言行无礼,狂妄不羁,怒斥中枢只知?弄文舞墨,胆小窝囊!”

    兰殊悚然一惊,那?殿头叹息道:“世子爷道高句丽年前递信来朝拜贺,只提及通商结盟,并未提及联姻。此时赭禾突然提亲,明显是?在试探我朝的底线,若叫他们以为大?周当前必须同他们结盟,必然增长他们占据东北有恃无恐的嚣张气?焰。”

    “宰辅们反驳道我朝如今的形势,确需同高句丽结盟,既要联盟,自要许出诚意,况且赭禾只是?希望与大?周亲上加亲,又不是?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世子爷不舍公主远嫁,一时激怒,大?骂他们此时不过遇个高句丽都只想调和不敢反抗,他日若与突厥再战,岂不是?大?军一到,无不望风归降?”

    “几位宰辅面上无光,险些被气?撅了过去,不惜碎首进谏,反斥世子爷不知?韬光养晦,年岁小小嗜战成性,一言不合便不畏兵戎相见,戾气?过重,若不早日规诫,他日必酿成大?祸!那?沈大?相公话音一圃,便要摘官帽撞柱,陛下为了照顾几位老臣的颜面,实在无法,不得不罚世子爷禁足藏书阁,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写百遍,以自省吾身,静心止性,估计这?几天,爷是?出不来了。”

    兰殊站在藏书阁下,呆呆朝着那?不允探望的紧闭朱门凝了片刻,抬起螓首,只见塔状的藏书阁最上方,槛外云水空流。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没站相地搭在危栏边,手握狼毫,正对着一卷长长的心经?,奋笔疾书。

    少年的眉宇微微朝着中心凝聚,满脸都是?不耐烦,只在无意间垂眸的那?瞬,望见塔下的兰殊,他不由愣怔了下。

    四目交汇,兰殊心里不由发笑,以他那?性子,便是?抄十年的经?书,也改不掉那?股与生俱来的戾气?。

    有些人,生为国而战,杀伐之?气?,不可除,也除不去。

    便是?这?股戾气?,令他将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所向披靡。

    思及战,兰殊又不免想起了上一世大?周与突厥及高句丽的那?些恩怨情仇。

    她望着危栏上的少年,忍不住在心里胡思乱想,其实,若要真的联盟,也不是?只有嫁这?一个选择,娶,何尝不是?另一个更好的选择......

    --

    兰殊探望不成,提着食盒回到东宫,也不想浪费这?一盒子的好吃食,她转过二门,朝着昌宁的院子里去,远远却在院外,听见了小姑娘的哭嚷声。

    今年天气?回暖甚早,眼下不过三月中旬,墙头的桃花已?经?开始凋落,散了一地的残红。

    昌宁遭到了软禁,站在院前,吸了吸鼻子,勒令门前把守的侍卫退下,“让开,我要出去!”

    御前侍卫却齐齐扑地,在门前跪成了一排,恳求公主不要为难他们。

    昌宁美眸圆瞪:“你们的首领呢?”

    “傅大?人在御书房顶撞陛下,已?被停职候审了......”

    顶撞陛下......

    昌宁大?惊失色,勉力扶住了门沿,双眸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她已?然能?想象到,傅廉是?如何去跪求哥哥,不要让她远嫁和亲,乃至一时情急,叫哥哥看出了他们彼此间已?互通情意,生怕他再同她接触,才罢了他的职,让他不得再踏入东宫半步。

    昌宁昨夜已?悲声痛哭了一夜,眼眶红肿,此时此刻,她失神?的眼中,再度蓄满了泪水。

    她无声拭泪,上前俯身,将最前排的侍卫托起,开口?连嗓子都是?苦的,全都是?哑音,“我不出去了,只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侍卫心怀不忍,眼含沉痛,“公主尽管吩咐!”

    昌宁昨夜已?想了一夜,眼里闪过一丝认命,泫然道:“麻烦你去一趟文昌侯府,帮我转告傅小侯爷——昌宁是?大?周的公主,一生衣食用度,皆受百姓奉养,便有责任,给?他们带来国泰民安......”

    沉默片刻,昌宁适才掩去的泪光又泛了出来,续道:“小侯爷任天子近臣,保护帝王是?他的责任,昌宁乃天家女?子,联姻是?昌宁的责任。之?前在湖边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当是?我年小不懂事的玩笑话,请他忘了,切莫再为我冲撞陛下,昌宁,自愿去和亲......”

    昌宁把话说完,泪流满面,转身便回了屋,狠狠关上了房门。

    院前的桃花凋零散落,屋中沉闷的女?儿啜泣声听来是?如此绝望,犹如一块块尖锐的磐石,反复砸在了兰殊的心口?上。

    兰殊的脚步不由停滞,再也走?不动道。

    她怔怔站在了院外,望着那?雕花门栏后,光影映照下,女?儿扑地啼哭的身影。

    银裳随在她身旁,见状忍不住低喃道:“圣人不是?最疼爱小公主的吗?竟软禁了她......平日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疼爱,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如何会?是?假的呢?

    可兰殊也说不出驳斥帝王无情的话。

    银裳听昌宁哭得碎人心肝,不由有些哀叹道:“大?周也不是?只有小公主这?么一个天家女?,赭禾王为何非要选她呢,明明公主已?有了心上人......拆散别人有什么好,不如答应换人,多得些银钱好处,不是?更实在吗?”

    兰殊勉强牵出了一个黯淡的笑容,回首道:“傻银裳,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还能?叫事吗?”

    赭禾执意求娶昌宁,图的从不是?嫡长公主的丰厚嫁妆,而是?大?周最中心的皇室权贵与她血脉相连,情深意重。

    那?是?金银买不来的。

    风簌簌而过,吹卷着地上粉红的残花,和着小姑娘的恸哭声,拂过兰殊的脸庞。

    一股莫名的潮湿感蔓延而入,浸得她心底连带着一片冰凉。

    银裳忍不住哀叹道:“就没有人能?帮帮小公主吗?”

    没有吗......

    她不就在这?吗?

    兰殊怔怔失了神?,沉吟了许久,眼底忽而闪过了一丝决然。

    她微微扭头,俯在银裳耳边,沉默了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坚定而清晰地道:“你去薛府找暮暮,就说我有急事请她帮忙,让她和朝朝明日亥时,一定来老地方见我。”

    而后,兰殊打起精神?,唇角衔起了一抹温和笑意,提着食盒,款款朝着那?一群看守的侍卫走?了去......

    --

    夜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文昌侯府,一派寂静。

    傅廉坐在长廊上,手中握了一壶酒坛,仰头望向了溶溶的月色,蓦然回想起第一次遇见昌宁的场景。

    傅父戎马一生,死在了最前线,追封文昌侯,配享太?庙。

    子承父业,傅廉披孝入宫,替父领旨谢恩。

    不过九岁就已?是?金尊玉贵的小侯爷,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章肃长公主怜他父母双亡,还决议将他养在宫中,做太?子陪读。

    傅廉跟随内侍来到太?子宫中,最先见到的却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在门口?罚跪的昌宁。

    她最近不知?从哪学会?了泻药的制法,使在了平日最爱打她手板的帝师身上。

    帝师齐国公仍在厕房里蹲着,太?子殿下头疼得不行,不得不罚她作惩。

    昌宁那?时才六岁,扎着三髻娃娃头,跪得十分板正,大?有知?错已?改的乖巧模样。

    远远听见后方传来了脚步声,她好奇地回过头,便紧紧盯着傅廉身上的孝衣看。

    傅廉幼年失怙,心中哀痛,也怕被人取笑没爹没娘,见她怔怔望着他,环手握臂,挡了挡自己身上的麻服。

    昌宁呆了会?,道:“这?个哥哥身上的这?件衣服,我也穿过。”

    “你的爹爹娘娘,也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吗?”

    那?天,太?子殿下侍奉于帝师床头赔罪,无暇见他,他陪着昌宁待在了廊下,眺望天上的繁星。

    后来,昌宁经?常约他一起看星星。

    她说地上的人儿那?么多,他们要扎堆,才更好被天上的人看见。

    可后来有一天,他牵来两匹小马,正准备带她去山顶看星星。昌宁这?时已?经?随着李乾搬入了东宫,远远看见他,扭头却要跑。

    他比她大?了三岁,早已?长成了身高腿长的少年郎,不一会?就在拱门前逮住了她,“你跑什么?”

    昌宁的眼眸慌乱,觑他一眼,忙着掩袖,将自己的脸蛋一挡:“安嬷嬷说我与小傅哥哥都长大?了,男女?有别,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老粘着你,找你玩,会?被笑话的。”

    傅廉心口?一滞,哪里舍得不见她,辩驳道:“她不让你来找我,那?我来找你总可以吧?”

    昌宁摇了摇头,“也不行。你以后不能?再随便来找我了,对我的女?子闺誉不好,我以后还要嫁人的。”

    嫁人。

    傅廉当时听她嘴里说出这?两个字,不知?怎得,心里骤然就不舒服起来。

    他在集市上见过不少新娘子出嫁的场面,大?红大?紫的,又好看又喜庆,但若要他像那?些送亲的人一般,把她塞上花轿,送给?一个别的男人。

    傅廉不愿意,也不喜欢。

    他一把扯下她挡在脸前的袖衣,正正注视着她,“那?只要我不以来找你的名义和你玩,是?不是?就不会?损你的名誉了?”

    昌宁的眼眸亮了起来,“还可以这?样吗?”

    而后,她便在东宫新选拔进来的那?一批侍卫里,看到了傅廉的身影。

    他带了一包她最爱吃的腌梅子,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她门前,“我是?来上值的,名正言顺出入东宫,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昌宁轻哼了声,唇畔衔笑,就要抢他手上的梅子。

    他扬手不给?,两人打打闹闹,连连的笑语,再度响彻了东宫的梁檐。

    文昌侯府,夜深人静。

    傅廉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府中的老仆忽而破例上前打扰,却说有客来访。

    傅廉心里闪过一丝疑窦,不解道:“这?么晚了,是?谁还来寻我?”

    “是?薛家的副游使大?人,薛长昭。”

    --

    这?一日,白?日里下了场密密麻麻的细雨,眼下雨势已?停,空气?中却悬浮着层层的薄雾,缠绵缭绕,五米开外,叫人看不清晰。

    暮色四合,院门口?的守卫远远看见兰殊的身影从夜雾中逐渐靠近,连相抱拳作揖,“世子妃。”

    兰殊唇角衔笑,再度将手上提着的食盒递与他们。

    兰殊这?些天一直都会?来院里探望公主,把守的侍卫几乎成了习惯。她每次还会?给?他们带一些精致的糕点吃食慰劳他们,那?些吃食色香味俱全,侍卫们感激不尽,见她如见了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

    屋内已?经?亮起了通明的灯火,昌宁正坐在桌前,抄录孤本药方。

    作为大?周嫡公主,太?医院里珍藏的古籍珍本,她可以随便翻录,可一旦远嫁和亲,这?些东西?便不再是?她想见便能?见的了。

    “也不知?道去了高句丽,我还能?不能?继续学医?”昌宁蘸了蘸笔墨,笑容间,夹杂着一丝苦意,“不过师父他云游四海,总会?有机会?来看我的吧。”

    兰殊站在她身旁,帮她磨墨的动作一停,沉吟片刻,“公主真的愿意去和亲了?”

    昌宁执笔的手一顿,又笑了下,“便是?不愿,又能?如何?”

    “我是?公主,锦衣玉食是?我的命,政治联姻也是?我的命。”

    兰殊挽着袖子,握着墨锭在砚上转圈,默然良久,轻声问:“如果这?条路一定通向死亡,你还信命吗?”

    昌宁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是?那?般清澈无辜,叫兰殊心口?不由大?恸,恨不得将前世的一切全盘托出。

    可转念一想,又怕昌宁只会?觉得她失了心疯,无法再信任她。

    兰殊沉吟道:“光靠利益维持的政治联盟,何来稳当?如若届时大?周与高句丽反目成仇,兵临城下,你又当如何决断?”

    昌宁思忖了许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现儿连及笄都还没有的小姑娘,如何会?知?道自己以后的选择呢。

    又如何能?设想出,自己毅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的画面。

    她嫩的就像树上刚打出来的花苞儿,叫人怎么舍得,把她当柴火一般烧掉。

    兰殊蓦然将墨锭放下,伸手将昌宁眼前的珍本一阖。

    昌宁疑窦抬首,门口?,忽而传来了一阵阵倒地之?声。

    昌宁目露惊色,从桌前犹疑地站起身,望了眼半阖的支摘窗外,只见把守的侍卫们,个个昏迷在了门前。

    兰殊托起灯笼,吹灭了桌上的灯火,拽过她的手,“跟我走?!”

    --

    通往后门的长廊上,夜雾弥漫,巡逻的侍卫刚走?过,两道纤细的身影,一前一后从旁边的假山溜了出来。

    兰殊见人影离去,拽着昌宁在廊上快速逃跑,“细软和地图我叫暮暮放在车里了,一路上接应的人俱已?安排好,都是?朝朝的亲信,一定会?掩护好你们,不用担心。”

    昌宁握紧她的手,刹住了脚步。

    小姑娘一双单纯的眼眸里布满了慌乱,失声张了张嘴,兰殊反握住她的手,先开口?道:“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罗马见识一些更加精湛的医术吗?”

    兰殊坚定而期许地将她望着,“我把那?副地图送你了,就放在车垫下面,路线也画了出来,去看,去学。”

    昌宁眼眶一下通红起来,“我若是?跑了,嫂嫂你怎么办?”

    “你走?得越快,我才越不可能?被发现。我在食盒里放的迷药无色无味,太?医查不出来。等?你安全离去,我会?回到你屋里,假装同侍卫一样着了道,昏迷不醒,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兰殊道。

    昌宁犹疑道:“可大?周需要和高句丽联盟,我怎可为一己之?私......”

    兰殊打断了她,“联盟明明有很多种办法,只因你是?最便捷的,他们才懒得再去细想别的。人都是?省事利己的,你在这?,只有一种选择,你走?了,才能?生出另一种选择。”

    昌宁蓦然睁大?了眼,不由失声半晌。

    兰殊拉着她奔向了后院的小门,走?到门前,兰殊见昌宁面色仍在犹疑,握住了她的双肩,佯作坚定道:“别怕,这?事我同你表哥通过气?了,他已?经?想到了办法解决,叫你先跑,就是?为了后面他有操作的空间。”

    兰殊拿出了门钥匙,“跑了就别回来,回来你就是?告发了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门扉一开,只见傅廉定定站在了门外,面色微凝,抬首同昌宁四目交汇,两人皆是?一瞬的滞然,心口?颤动。

    那?日夜晚,薛长昭将兰殊的计划告知?傅廉,傅廉犹豫了许久许久,“傅某孑然一身,不足为惜......可是?宁宁她金枝玉叶,我怕她不能?受飘零之?苦......”

    薛长昭直接道:“明夜三更,东宫后二门。”

    “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小侯爷,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门廊前,兰殊将昌宁推入了傅廉怀中,“快走?!”

    --

    马车踏着夜雾,从后门前急急掉转车头,往西?城门辘辘驱使离去。

    兰殊站在门廊前,眺望了眼马车离开的背影,平复内心地舒了口?气?,正想将门阖上,好回到昌宁的院中,饰演一场金蝉脱壳。

    而后,再想办法和秦陌说出......

    兰殊正在心里理顺自己原有的计划,计划中最重要的角色那?张俊美面容刚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转首,一道颀长的身影,兜头打了下来。

    眼见念叨的人转瞬出现在了眼前,兰殊毫无半分惊喜,倒吸了口?凉气?,两鬓边角的碎发不由吓得,一根根倒立起来。

    秦陌刚好抄完了经?书,从藏书阁里放了出来。

    兰殊不知?他是?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只见少年双眸沉沉,凝望着奔腾而去的马车,问道:“车上是?谁?”

    兰殊脚下生软,猛地退了一步,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兰殊刚刚同昌宁说与秦陌通气?的话,不过是?安抚小姑娘扯的谎,她这?几天根本见不着他,何来的合谋呢。

    一切都是?她的诡计。

    秦陌凝着她惊惧的双眸,沉了下声:“是?昌宁?”

    兰殊一时间心乱如麻,失声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陌见她一言不发,不由探身朝前走?了一步。

    兰殊以为他要下令派人去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棉花一样的两只柔荑,就这?么紧紧拽着少年的手腕,不允他前进一步。

    月色溶溶,秦陌并没有执意上前,回头将她凝望了会?。

    四目交汇,兰殊猛地打了个冷颤,霎那?间后背汗毛倒立,一层薄汗透了出来,却还是?死死抓着他不放。

    秦陌凝着她看了会?,并没有挣脱,转而反手,钳住了她。

    他牵着她,一路把她带回了掬月堂。

    银裳在院前相迎,转眼见姑爷一言不发,拽着姑娘进了屋内,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听秦陌先让兰殊进了门,转首冷声吩咐道:“叮嘱所有人,今夜世子妃没有出过门。”

    秦陌的话音一圃,兰殊站在了门内,不由愣怔了下。

    他这?是?,有意维护她?

    少年这?一点偏袒的口?吻,叫兰殊原本被他吓破的胆,悄无声息拢回了原处。见他转身关门要走?,兰殊不禁生出了两分勇气?,急声问道:“你要去哪?”

    秦陌甫一回首,兰殊再度抓住了他的胳膊,“你要把昌宁抓回来吗?”

    秦陌短促的沉默,看了她一眼,“我去趟宫里。”

    宫里,那?就不是?去抓昌宁。

    兰殊心底刚松了口?气?,转而睁大?眼问:“你要入宫去找谁,公主娘娘,还是?陛下?”

    “今晚的事,我不会?提你。”秦陌看着她道。

    兰殊跺了跺脚,却不是?担心他抖搂了她。

    她原是?想着先等?昌宁跑得没影了,大?伙儿都还没缓过神?,第二天阵脚大?乱的时候,再斟字酌句,从长计议地同秦陌说出一些别的想法。

    可事已?至此,她已?无退路。

    如果秦陌今夜入宫把昌宁逃跑一事说了出去,兰殊没办法保证长公主或是?圣人,会?不会?即刻派人去搜寻她。

    毕竟他们的态度,都已?默认昌宁和亲。

    而秦陌至少在昌宁和亲之?事上,同她一条心。

    兰殊已?来不及斟酌字眼,索性破罐破摔,将心里的想法交托了出来,“不要入宫,去使馆,去找乌罗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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