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第 34 章
一直续旧到?了深夜, 薛长昭背着醉倒的卢梓暮回家。
三月的晚风仍透着瑟瑟的凉意,兰殊追着上前,给他俩披了件斗篷。
再回到?正厅, 只见昌宁拿着一本画本子,拽着秦陌要他读。
那是卢梓暮从西域捎回来的,注释写的都是外?邦语, 昌宁看不?懂。
秦陌年?仅十六升任枢密院六品供奉郎, 凭的就是精通骑射与诸国外?语。
可?他素来没什么耐心, 睨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傅廉,还给你讲睡前故事?”
昌宁冷冷哼了声?,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了一丝怆然。
说来,有阵子没见到?傅小侯爷了。
兰殊顺口问了问, 从?秦陌三言两语的回答中,听出傅廉的表妹有意在登基大典之后的夜宴上献舞, 傅廉擅音律,这阵子几乎每日一下值, 就去陪她奏乐练习。
昌宁在一旁缄默不?语, 隐隐有些失落。
兰殊拿过了她手上的画本子, 彩色斑斓的封册, 画得十分好看,但是写的什么,她也?看不?懂。
兰殊只好莲步轻移, 走到?了秦陌身旁, 用胳膊肘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目光瞬向了安静的昌宁。
“您就给她读一下吧。”
兰殊忽闪着睫羽, 隐隐透着两分难得的恳求。
秦陌轻啧了声?,回眸迎上她如山似水的莹莹眉眼,清眸不?染半点尘埃,满含期待地将他看着,竟一时之间,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对上昌宁小丫头垂头丧气的样子,少年?默了默,彻底败下阵来。
兰殊见他接过画本子,朝着昌宁旁边懒洋洋坐下,连忙笑?着把桌上剩下的果盘点心给他们端了过去。
昌宁见他打开了画本子,目光发亮起来,身子往前一倾,急急问道:“画的什么?”
秦陌打起眼梢,大概看了看,“一只仙鹤的故事。”
昌宁侧耳倾听,秦陌见兰殊也?搬来个紫花墩,坐在了瑶席旁。
兰殊眼眸澄澈,双肘支在了案几上,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样。
少年?忍不?住咳了声?,仔细朝着那画本子看去。
古老的扶桑山上,曾住着一群美丽的仙鹤。
他们追随着一名可?化人形的仙鹤公主,在山上避世而居,时常绕着山顶翩然起舞,卷出祥云,施于天地。
他们隐于山林,与世无?争。
可?有一天,山下突发山洪,仙鹤公主心地善良,不?忍心见到?村民被洪水吞噬,流离失所,带领了一群仙鹤,下山救人。
村民们获救,感激涕零,特意设宴款待,与仙鹤公主把酒言欢。
仙鹤公主笑?逐颜开,围着篝火,为?大家起舞助兴。
田地里一片欢声?笑?语,不?由引来了行人的侧目,其中一位王子路过,凝望着公主翩然的舞姿,对她一见钟情。
仙鹤公主不?好名利权势,婉言拒绝了王子的求亲,只想回到?扶桑山上,继续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王子却一声?令下,直接将她捆回了皇宫。
仙鹤公主受困于高?墙之内,每日都不?展笑?颜,以泪洗面。
王子爱而不?得,怒生?恨意,竟派兵攻打了扶桑山,将山上全?部的仙鹤抓了回来,以其性命要挟,要求公主为?他起舞。
仙鹤公主望着那一把把青光凛凛的刀锋,不?得不?强颜欢笑?,脚步一旋,在庭院里跳起舞来。
仙鹤们见公主一壁旋舞,一壁落泪,愤怒挣脱起枷锁,仰天泣唳,发疯开始攻击士兵。
血溅皇城内院,仙鹤公主终是不?忍见她的子民为?了救她,一个个死于刀锋之下,泪流满面下,决然撞向了房梁。
皇宫的混乱停滞。
所有人惊愕的注目下,那一抹窈窕纤弱的身影,倒在了一片血泊中,最?终变回了仙鹤的原型,化作了一片云彩,消失在了天际......
少年?的话音就这么坠了地。
昌宁呆了许久,睁大了双眸:“怎么是个悲剧......”
兰殊亦是难以置信,凑前问道:“没有下一页了?”
秦陌翻至最?后空白页,摇了摇头。
两个小姑娘四目交汇,短促的沉默,昌宁瘪了瘪嘴,“就没有反转吗?她不?是仙鹤化身的吗,就没有什么法术?”
兰殊点头附和:“像白娘子水漫金山寺那样,呼风唤雨,叫来一道闪电,直接把王子劈死也?好啊。”
秦陌忍不?住嗤了声?,“这想象力,不?然换你俩来编算了?”
昌宁仍是心有不?甘,狠狠跺了跺脚,皱眉道:“是他们外?邦人的想象力太差了!”
兰殊点头如捣蒜,“就这么结了尾,简直是欺诈。”
昌宁鼓着腮帮子,痛心疾首:“好歹结局好些吧,亏得画的那么好看.....”
兰殊深深惋惜:“就是啊。”
最?后,这两个小姑娘,开头一窝蜂兴冲冲过来听他说书,结尾谁也?不?愿再见这个虎头蛇尾的悲伤故事,哀哀叹息,各自分头逃避散去。
留下秦陌一人,左递右给,谁也?不?接,只好把这工艺精致、内容憋屈的画本子,带回了自个屋内。
掬月堂与清珩院同路。
兰殊本是先行一步,但少年?步子快,不?一会就追了上来,逐渐与她并肩而行。
兰殊望了眼秦陌手上的画本子,除去心中哀叹,不?愿再见,不?由联想到?了手信,忍不?住凑近少年?耳边,询问上回从?南疆带回来的手信,他可?有给他的救命恩人送过去。
兰殊悄悄问道:“他怎么说?”
秦陌道:“我派元吉送过去的,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兰殊皱眉,“您自己没去?”
秦陌摇了摇头。
兰殊咂了咂嘴,“您这也?太不?主动了。”
秦陌唇角抽了下,蹙眉道:“现在送都送出去了,你当时怎么不?说?”
兰殊无?奈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喜欢一个人,理应主动的呀。”
不?然还指着人家倒贴吗。
虽然以他的性子,大抵认为?谁都该倒贴他的。
但至少也?得让人知道,他在等着对方倒贴吧。
秦陌默然片刻,大抵是认识到?了错误,倒也?勉为?其难摆出了一副有点虚心受教的样子,“怎么说?”
兰殊想了想,凑近他耳畔,呢喃了几句。
少女?的身姿一靠近,温热的气息就扑在了他耳边,闹得他耳朵有点痒。
秦陌的眉头微微蹙起,打眼看向她。
兰殊退回身子,诚恳道:“您要是觉得可?行,明天早上可?以过来找我。”
少年?不?置可?否。
行至走廊下,两人分路,兰殊敛衽退去。
秦陌迎着门前的灯光,望了眼少女?的背影,在昏黄的夜灯中,犹如镀了一层浮光,他略一停顿,再度翻开了那画本子的最?后一页。
那仙鹤消失于天际的最?后一抹云影如此凄美,少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回想起他梦境里那道随风散去的女?子红影,心口骤然紧缩。
那红影倒下的样子,同画上仙鹤公主离逝的仪态是如此相似,所以,那其实是一场她在他面前逝世的梦吗?
秦陌抬起头,再度遥望向前廊,崔兰殊翩翩离去的倩影,随着年?岁的增长,愈显曼妙,与他梦里那道消弭的红衣女?子身形,越来越重叠。
少年?一阵说不?出的空落,从?心底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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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这回的梦境,是一个大清晨,大白天。
他坐在了那两盆异色山茶花旁边的矮榻前,手握了一本孤本,静静等待着屏风内的女?儿家。
窗外?,冒着绿芽的树梢,迎暖送寒。
一阵轻灵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从?书本中抬起眼梢,只见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穿着一身绿衣,朝他笑?盈盈走了过来。
他双眸微瞠,彻底愣了神。
她原是那般秀丽,一身儿郎的圆领长裾上身,头戴软翅冠子,手握玉骨扇,竟也?摇曳出了几分儿郎的翩翩风采,眉眼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潇洒与俊美暗含其中。
对于男儿的走姿仪态,拿捏得颇为?到?位。
她一收折扇,执着扇柄,轻敲了敲手腕,笑?吟吟道:“不?是说带我去看鞭春吗?快走吧!”
鞭春是国朝每年?开春都会举办的古典仪式,由君王携百官对黄牛进行劝耕,以预兆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样的大典只有男子才能参加,他却为?她破了例,由着她乔装成了儿郎,随他入宫。
他此前从?未见过她扮儿郎的模样,盯着她愣了好一会的神。
心底一种?怪异的感觉横生?。
忽而庆幸她是个女?郎。
明明答应了他会乖乖随在他身后不?乱跑。
典礼一开始,她却一趁他不?注意,跑到?了一众儿郎里,绕着那迎春的黄牛,转了好几圈。
他气得把她提溜了回来,塞回了马车内。
她却弯弯着眸眼咧嘴笑?,笑?成了三道月牙,“我听他们说绕着那春牛转可?以祈福,便?想替你去沾点福气。”
话音一圃,女?儿家便?伸出袖子往他衣间胸口上蹭,就像是想把得来的福气全?部蹭给他,“愿牛神庇佑,下回出征,可?不?要再受伤了呀。”
他不?信鬼神,也?知她不?信。
便?是不?信,看到?她这么虔诚,他心角似被人捏了一下,揽腰,将她抱到?了腿上。
他吻着她,发了疯般地吻着她。
少年?从?不?认为?自己会是个纵欲的人,可?在梦境里,他因着她那一身禁欲的儿郎装扮失了控。
直接在车厢里,剥开了她的圆袍。
那一抹墨绿褪下,将她大片雪白的肌肤,衬托得愈发欺霜赛雪......
他不?许她逃,将她抵在了车座上,“兰殊,崔兰殊。”
她被他猝然发急的动作弄得嗔了声?,哀怨地瞪向他,“为?何总喜欢叫我的全?名?”
男人不?擅长甜言蜜语,却会在这种?时候,倾向于顺着她,“那你想我叫什么?”
他一壁柔声?问,一壁加快了动作。
她受不?了他的拨弄,微微喘着息,“不?知道,但叫全?名感觉不?亲近......”
他戏谑地笑?了下,“那,叫你兰朱?”
“你——”
男人于半空截住了她的手,清冷漆黑的深眸里,漾起了好几分温柔,兜衣下落,他就这么在马车上,压了上去,“朱朱。”
“朱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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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秦陌才出现在掬月堂门口。
院子里,兰殊坐在一副白板前,正对着一双黄鹂写生?,远远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她蓦然抬起头来。
少年?视线飘忽了会,站在院门前,侧首避过了女?儿家投射过来的清澈眸光。
兰殊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
她还以为?,他不?会来呢。
兰殊昨儿个在少年?耳畔提的建议,是比起那些买来的点心,他若是能亲自下厨,给卢尧辰做盘点心,更能体现心意。
她可?以教他怎么做。
其间不?乏感谢他昨晚对于薛卢二人的热心款待,也?不?乏对于他能为?卢四郎做到?什么份上的好奇。
毕竟,她的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世子爷下厨。
如今看来,他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不?会为?了她。
原来,太阳也?有打西?边出来的时候。
这一日的上午,掬月堂的小厨房提前烧上了灶火,不?断传来了面团拍打砧板的声?音。
秦陌心不?在焉地揉着面团,乜一眼兰殊施施然坐在一旁,一壁观摩,一壁喝茶,只怀疑她又在消遣他。
他咬了下牙,将那面团朝着桌上狠狠一拍。
兰殊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不?得不?放下茶盏,抡起袖口,至盆里将手洗净,过来再度教导道:“不?能这么和面。”
秦陌见她动作认真,态度诚挚,又不?像不?怀好意。
那面团到?了兰殊手上,竟还真变的听话起来,“面要揉得软,做出来的点心才好吃。”
秦陌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虚心受教。
厨台的后方开了扇窗,此时屋外?的春光正好打了进来,少年?的身形颀长,背朝着光,影子完全?笼罩在了女?儿家身上。
受教受教着,少年?的视线不?自觉从?她手上的面团,落了一眼在她身上。
兰殊今天穿了一身藕白的襦裙,她背对着他,微微躬着身子,后领间露出了一段雪颈,比衣领还要白上几分。
她身体前倾,胸前的沟壑若隐若现,少年?身高?腿长,一望过去,那巍峨旖旎的风景,一下变得一览无?余。
再配合素手揉着面团的动作,很难不?让秦陌联想起梦境里,他又是如何将她那两处,当面团一般反复揉捏。
怎么都玩不?腻。
秦陌心口猛地一跳,阖眼往后退了好几步,眉宇紧蹙,一时间心乱如麻,忍不?住心底哀嚎了声?——
他为?什么要作死,来学这玩意!
兰殊揉好了面团,盈盈笑?着回过头来,却见少年?不?知何时,竟躲到?了两米开外?。
她哎了一声?,拽着秦陌的袖口,把他抓了回来,“您认真点啊!”
她可?不?是有空谁都教的。
兰殊请他伸出手去触那面团的柔感,“要揉成这种?软乎的程度,才是最?好的。”
秦陌抿直着双唇,双手怎么都抬不?起来,兰殊只好抓起他一根手指,朝着那面团戳了一下。
又弹又软。
兰殊谆谆教诲道:“记住这种?感觉。”
少年?只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
兰殊莲步轻移,紧接着将花形模具拿了过来。那一整个面团,转眼变成了一朵朵桃花。
她一壁做一壁教。
最?后蒸笼打开,兰殊端着热腾腾的精致点心,弯眸请少年?品尝一下。
“做成这样,差不?多就合格了。”
秦陌拿起一个尝了口,甜糯清香,入口即化。
崔氏女?,当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兰殊捧着描漆盘,近乎写意般站在一旁,只见少年?吃着吃着,耳根子竟随着他咀嚼的动作,一点点变得通红起来。
兰殊不?由睁大了眼眸,纳罕至极。
秦陌的肤色极冷,几乎没有血色。
兰殊基本没有见过他脸红,红耳根,也?是极少数的某些特殊时刻。
比如他在床笫上失了控的时候。
可?眼下只是吃了个普普通通的点心......
少年?红着耳根,眼底却翻滚着一片漆黑汹涌,他强忍着那股不?该冒出来的恼羞成怒,沉声?道:“你先出去。”
又像怕被她看出端倪般,秦陌补充了句:“我先自己一个人试试。”
兰殊先是满头雾水地啊了声?,望着他眼底的不?容置喙,只好莫名其妙地哦了声?。
可?能是怕她嫌他不?成材,不?想她在旁边盯着吧?
原来他也?会害羞啊。
兰殊放下点心,乖乖离去。
走到?小厨房外?院门口,兰殊独个坐到?了小竹凳上,手肘支在膝盖上,迎着春日暖阳,托了会腮,不?明所以,再度朝着厨房门内看了眼。
他真的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好,才不?给她看的吗?
事实证明,他真的做的不?好。
人生?何其有幸,头一回品尝到?世子爷做的点心。
兰殊的表情,就像生?吞了一口黄连。
秦陌眯着眼,将她紧紧盯着,那眼神,就像在说,你吐一个试试?
兰殊不?得不?强咽了下去,强颜欢笑?着,鼓励了他。
秦陌半信半疑她口中的那句“尚可?”,自己尝了口,呸了好大一声?。
好哇!你自己可?以吐,我就不?能吐!
兰殊在心里翻了一个好大的白眼,一眼又一眼地将他苛责着。
秦陌微挑眉稍,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继而,又回到?了厨房。
来来回回好几趟,兰殊吃得两眼发昏,一张芙蕖小脸像是被霜打了般,已经有些蔫了吧唧起来。
但她还是勉力牵起笑?容,“这回糖分放的比例好多了。”
秦陌蹙眉点了点头,还打算往厨房里去。
女?儿家忍不?住打了个嗝,“还,还要继续吗?”
秦陌回头道:“你不?是说差不?多了吗?”
那不?得趁热打铁才是。
兰殊愣怔了会,“......世子爷,你有没有听说过,象征性鼓励?”
秦陌呆了一下,轻啧了声?,张手就要过来拎她的耳朵。
恰在这时,银裳迈着急促的步伐进门,欠身同兰殊道:“王府负责砖瓦修葺的泥工,今日过来结算这个月的工钱了。”
明明是个要债的。兰殊就跟见到?了亲爹亲妈般,从?竹凳上一跃而起,一溜烟就朝外?奔了去。
“我、我先去算账了!”
秦陌望着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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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四五天,兰殊陪着秦陌,把一片大好时光都砸在了厨房里。
兰殊内心无?比后悔自己当初的建议。
谁能料到?天资聪颖的世子爷,在厨艺上竟是个实打实的棒槌呢?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盘子点心,到?底还是让他磨出来了。
这回,兰殊闭眼一口咬下去,睁开的眼眸里,露出了惊艳之色。
“好吃!”她弯弯了眸子笑?道,毫不?吝啬地同他比了个大拇指。
秦陌盯着她月牙般的眸眼看了会,垂下眼眸,唇角不?由浮出了一抹笑?意。
兰殊这会倒是唆使着他趁热打铁,赶紧再做一笼,给卢尧辰送过去。
秦陌却疑惑道:“为?何要再做一笼,我不?能把你手上这笼给他吗?”
少年?说这话原是出于好心,在此之前,兰殊已经帮他消灭了好几笼残次品。
秦陌感觉得到?她的勉强,便?不?打算强迫她再把这笼吃完。
兰殊习以为?常又拿起来一枚点心,闻言怔了会,她放下了点心,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指无?意间捏了捏描漆盘的边沿,捏的指尖泛白,笑?了笑?道:“可?这个我吃过了呀,再给他,是不?是不?太好?”
“你只是吃了其中一个。”秦陌下意识道。
少年?只是陈述着事实,并无?他意。可?话音一圃,少女?神色微敛,低下头,抱着那盘点心,短促的沉默。
秦陌望着她微垂的碎发,遮挡着她黯然失色的目光,心口猝然紧缩。
这一年?相处下来,崔兰殊在秦陌眼里,都显得有些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的有点迷糊,却又很大度,没心没肺的,让他有时候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就在刚刚,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垂眸望着手上那盘点心,眼底闪过了一丝深深的难过。
很重很重的怨念,哀戚,爱恨交织,瞳仁深不?见底,透着些星星点点的泪光,犹如隔过了千山万水,透射而来。
明明她几乎是没有,也?不?敢对他使性子的。
这会儿却让他生?出了一缕自责,总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
少年?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转眼,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儿,又抬头笑?了。
那一瞬间她的难过,就像是他的错觉。
兰殊把描漆盘轻轻放了下来,放在旁边的石桌上,甚至把她拿走了一个糕点的那个缺口,通过挪动其他点心,给它尽数端正摆平。
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盘完好无?损的点心。
而后,她站起了身,抚了下衣摆,唇角天然微勾,温声?细语:“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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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转身离去后,秦陌站在原地,盯着桌上的那盘点心看了许久。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拿起旁边的盖子,将它轻轻阖上。
转而走进厨房,重新做过了一笼。
他原以为?崔兰殊同他生?了闷气,总归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见到?他对别?人上心,免不?了心里有点膈应。
毕竟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会期盼自己的夫君心有所属,还是个断袖。
秦陌低头寻思着方才那一幕,不?知不?觉提着食盒,走到?了东宫门口,恰恰遇到?了李乾入门回家。
面对兄长质问他提着食盒往哪儿去,秦陌一时间滞了声?。
他并不?擅长对李乾说谎。
他当初将对卢尧辰的心思藏得那么好,李乾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套了出来。
他太了解他了。
李乾见他神色有异,又问了一遍,秦陌微抿着薄唇,有些踯躅。
却在这时,崔兰殊不?知从?何处冒了过来,一过来,竟笑?吟吟挽上了他的臂弯。
“世子爷久等了?”她冲着他亲昵地点了下自己粉嫩的唇角,“我刚刚回去补了下口脂。”
秦陌的目光顺势落在了她的樱唇上。
只见那张小嘴一开一合,巴拉巴拉同李乾道:“世子爷正要入宫去呢。”
却不?是去找卢尧辰。
她同李乾解释说,御花园的花开了,刚好今日逢十休沐,她便?闹着他带她入宫去看看。
食盒里的,是她春游备下的点心。
兰殊笑?吟吟说完,佯作将秦陌手上的食盒抢过,询问太子殿下要不?要尝一下,继而在李乾温言婉拒的时候,随性般放回到?了秦陌的手上。
秦陌见她这会儿如此热忱地帮他,一点儿都不?觉得他的心意可?耻,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心里犯起了嘀咕。
刚刚她那一瞬间的置气,果然只是他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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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原以为?得到?四哥的认可?与称赞,他会有满心满腔的欢喜。
他的确是欢喜的,可?是勾起唇角的刹那,心里却有一瞬的怅然若失。
福禧宫侧殿内,梨花木太师椅前。
少年?呆呆望着卢尧辰品尝点心的动作,盯着他温润和颜的神色,不?由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
为?什么好像没有看崔兰殊吃的时候,感觉那么开心?
秦陌抬起拇指,抵于唇边,思忖间,一不?留神,崔兰殊前几天那张吃得皱巴巴的小脸,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明明忍无?可?忍,却为?了照顾他的颜面,勉力撑着笑?颜。
少年?忍不?住嗤了一声?,那似是暗含了几分兴味的笑?意,倒叫甚少见他分神的卢尧辰,不?由好奇起来:“子彦笑?什么?”
秦陌只摇了摇头,看着卢尧辰又拿起了一枚点心。
四哥吃的,已经是他拿的出手的东西?。
如果让四哥来尝他最?初做的那些玩意,他会像崔兰殊一样容忍他吗?
这个念头一出,秦陌自个儿便?连忙在心里打断。
在卢尧辰面前,少年?连这份点心是自己做的都说不?出口。
就像是报恩还同恩人炫耀似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更别?提要求卢尧辰接受他拿不?出手的那些点心了。
他丢不?起这个人。
可?为?什么他在崔兰殊面前却敢肆无?忌惮,即使让她看到?他差劲的样子,他也?不?觉得丢人呢?
少年?愣怔了会,心口猛地一跳,唇角趋渐僵在了原处,陷入了更深的茫然之中。
恰在这时,卢尧辰聊起御花园的桃花开了,诚邀他一同去后院赏春花。
秦陌蓦然想起崔兰殊为?他出门寻的借口,也?是赏花。
刚才一入宫,穿过二宫门,她就松开了他的手,独个朝着御花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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