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陛下!”
灵岩寺外除了全公公崩溃的喊叫和湍急的水流声,一片鸦雀无声。
众人被父子相残的场面镇住,僵立在原地,直到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清凌凌的女声。
“尔等反贼,缴械不杀!”
循声望去,来人是长平公主,以及黑云压城般倾轧而来的禁军。
随安王而来的反贼从震惊中回神,以最快的速度操起各自手中的武器,目标一致地对准敌人。
越含玉眼里闪过冷芒,锋利不敢直视:“明珠。”
明珠奉上弓箭。
细长手指抽出箭矢,弓弦拉成弯月。
瞄准,骤然一松。
“咻——”
箭矢连中两人,当场丧命。
“弑君,杀无赦!”
“杀!”
禁军与反贼战在一处。
惨叫不绝于耳,血肉横飞。
方圆十里不见百姓围观,他们早在安王率兵出现在灵岩寺的时候就嗅到危险的气息,纷纷作鸟兽散。
灵岩寺里,武僧武将自发联手,共同对抗反贼。
韩榆扶起逃窜途中不慎跌倒的小姑娘,用从反贼手里夺来的大刀抹了一反贼的脖子。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被鲜血吓到,木愣愣站在原地。
“快走!”
小姑娘还是没动,好在她的父亲来了,抱起她就跑。
反贼太多,刀都砍得卷了边,还是有数百上千人。
韩榆向韩松靠近:“二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韩松当然知道,但目前没有其他办法。
为了活命,为了保护手无寸铁的文官及女眷,他们不能停手。
“二哥当心。”
韩榆沉声道,反手戳死一个意图偷袭韩松的反贼。
“谢了。”
韩松微微勾唇,与韩榆分开,前去营救被困的女眷。
远处,文官们躲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纸上被他们戳出来的洞眼往外看。
他们的眼珠随着韩榆四处游走,不时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
“嚯!又杀了一个!”
“嘶——杀人如同砍瓜切菜,恐怖如斯!”
“索命判官名副其实。”
“所以他在嘉元关也如同今日这般凶猛?别动......给我扶一下,老夫有点头晕,需要缓一缓。”
门外,韩榆对众人的议论一无所知,快速利落地解决一个又一个觊觎他脑袋和脖子的反贼。
两炷香后,越含玉解决了外面的反贼,只留几个活口,这才和禁军转战灵岩寺里。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反贼尽数被俘,那些被反贼抓住作为人质的官员及其家眷也都重获自由。
全公公布满褶子的脸上一片哀戚,从袖中掏出帕子,哽咽着擦脸上的泪。
他虽统领皇家暗卫,且身手远在暗卫之上,但到底年事已高,打斗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全公公腿上的刀伤深可见骨,一瘸一拐地走向越含玉:“陛下!快去找陛下!”
越含玉一剑柄上去,敲晕负隅顽抗的反贼:“公公放心,本宫已派人前往下游寻找父皇。”
“
还有安王,安王大逆不道行谋逆之事,待陛下回来,定要严厉处置了他!”全公公眼泪哗哗流,咬牙切齿地发狠,忽又想到什么,疑惑着问,“殿下,您怎么来了?”
越含玉随手拭去面颊上的血珠,轻描淡写道:“黄统领察觉京中有异,担心父皇不在宫中坐镇,某些人趁机生事,特让本宫前来查探,确认父皇的安危。”
“原来是这样。”全公公继续抹眼泪,“只可惜殿下来迟一步,陛下已被安王拽进护城河里。”
越含玉神情淡然,不见丝毫慌张与悲恸:“多说无益,本宫前去安抚女眷,公公知道该怎么做吧?”
全公公点头哈腰:“奴才明白,殿下尽管放心。”
说罢,他拱了拱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远处戴皇后见状,染着蔻丹的指甲深陷进陈嬷嬷的皮肉里。
“嬷嬷你瞧,越信身边的狗见谁咬谁,可唯独对越含玉唯命是从,叫本宫如何不担忧?”
陈嬷嬷忍痛,好声好气地说:“娘娘终究太过杞人忧天了,殿下一介女子,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也绝对越不过王爷。”
“是啊,本宫不该杞人忧天,可即便如此,本宫还是不喜她。”
戴皇后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指甲掐得更深,渗出丝丝血迹,陈嬷嬷面皮抽动了下。
“本宫生她的时候疼了两天两夜,从她生下来本宫就厌恶她,这些年针锋相对,若非她还有点用处,本宫早就让
父亲除掉她了。”
“罢了罢了,且留她几日,待叡儿......”戴皇后的神情从嫌恶转为兴奋,“嬷嬷,他回不来了!护城河的水流那样湍急,他肯定回不来了!”
陈嬷嬷惊出一身冷汗,紧张地察看四周。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要么在反贼身上,要么在人群中惊艳夺目的长平公主身上,压根没人听到戴皇后的不敬言论。
戴皇后还在喋喋不休地呢喃着,因情绪过于激动,额头上绽起细密的筋脉。
“先让我儿代为监国,再暗中派人搜寻越信的尸体——就算他还活着也没事,直接杀了便是——只多两个月,我儿便能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
“等到那时,我就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太后,所有人都要匍匐在本宫的脚下,越信后宫里的那些贱人,本宫要亲手将她们做成人彘,然后烧给越信,他不是喜欢这些女人吗?就让他好好看看她们丑陋的模样......”
韩榆收回目光,暗自摇了摇头。
又疯了一个。
他向文官藏身的禅室走去,推开门不疾不徐道:“诸位大人,反贼已被伏诛,可以出来了。”
数十双眼凝视着韩榆,充斥着难以解读的微妙情绪。
他们化为惊弓之鸟,齐刷刷后退,仿佛面对的不是同僚,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韩榆:“???”
似有所觉地低头,素净的衣袍被血染红,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韩榆了然,体贴地没再上
前:“发生这种意外,恐怕无法再继续参禅礼佛,诸位先回禅房收拾行李,稍后便要动身回城。”
“是是是,韩大人放心,我们这就去!”
韩榆看着点头如捣蒜的同僚,忍笑转身离开。
或许他真的吓到了他们。
但效果意外很不错,起到了很好的威慑效果。
当天,永庆帝跌入护城河,失踪数个时辰的消息不胫而走。
犹如一滴冷水掉进热油锅里,越京百姓炸开了锅。
“前阵子才刚淹死十几个人,怎么这会儿陛下又在护城河出事了?”
“听说是有皇子造反,陛下不同意,两个人一起掉到河里了。”
“护城河这么深,陛下不会出事吧?真要出了事,是不是又要有新的皇帝了?”
“唉,管他呢,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这些事情自有官老爷们烦忧,咱们老百姓只管把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好。”
“也是,龙椅上坐着哪个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吃喝不愁就行。”
......
皇宫。
戴首辅、蔡次辅等朝中重臣齐聚一堂,同在的还有宁王、康王和靖王这三位仅剩的王爷。
“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陛下和安王,同时稳定朝政,不能让大魏有一丝可趁之机。”
戴澹看着共事多年的同僚们,严肃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半点私心。
蔡文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对老家伙的虚伪嗤之以鼻:“首辅大人的意思是?”
“大越需要一个人代替陛下行监国之
责。”戴澹继续说,“靖王乃中宫嫡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靖王面露喜色,抬着下巴一脸倨傲和得意。
康王一如既往地低着头,掩在袖中的手却紧攥起来,手背青筋暴起。
蔡文向戴澹投去不赞同的目光,不容置喙地说道:“靖王此前从未监过国......”
戴澹应对如流:“本官......”
“......好在大越并非只靖王一位皇子,不若三位皇子一同监国?”
到了嘴边的“本官可以从旁协助”被迫咽回去,戴澹感觉自己生吞了一块油腻的肥肉,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勉强维持住当朝首辅的威严气度:“三位王爷以为如何?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宁王率先开口:“王妃不久前诞下麟儿,幺儿体弱,本王怕是无法与两位皇弟一同监国。”
这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宁王本就是位胸无大志的亲王。
十数道目光投向康王,让他如芒刺在背,险些没控制住,露出皮囊下的真正面目。
“王爷?”
戴澹开口,言辞间充斥着催促的意味。
沉沉威压直奔康王而去,只要他敢说一个“好”字,就要人头落地。
康王蠕动嘴唇,他看到权势在朝他招手,引诱着他答应下来。
可父皇生死未卜,靖王身为嫡皇子,又有戴氏倾力相助,他在这时候贸然出头,不见得是个好时机。
正当他踌躇不决的时候,殿外传来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
,越含玉和黄信一前一后走来。
明明黄信才是禁军统领。
明明黄信的体型远比越含玉高大强壮。
可他走在越含玉身后,却成为了一个不起眼的陪衬。
——长平公主生来耀眼。
戴澹不自觉皱眉,压下心底的不悦:“殿下,黄统领,你们这是?”
“本宫与黄统领合理猜测京卫指挥使司中仍旧藏有反贼,决定对所有人展开审查,肃清全部反贼。”
“等等!”靖王走上前一步,“几位大人已决定让本王代为监国,此事便交由本王......”
“好。”
越含玉答应得太干脆,态度出乎意料的随和,反倒让靖王一愣,很是不习惯。
不过越含玉没有立即离开,视线在十多位朝中重臣和三个兄弟之间游走。
“监国?他们仨一起?”
戴澹想要否认,却被蔡文抢了先:“宁王要事缠身,只康王和靖王。”
“既然如此,那么肃清京卫指挥使司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越含玉看向黄信,“黄统领以为如何?”
黄信没什么意见,与其让他一介臣子审查肃清,不如直接让皇子出面,也更名正言顺。
靖王欣喜若狂,拍着胸口保证:“诸位放心,本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反贼。”
可以趁机刷一波名声,还能往京卫指挥使司里安插人手。
一箭双雕的美事,靖王才不会放任这个大好机会从指尖溜走。
只是康王太碍眼了,希望他识趣一点,别肖想不该肖想的东
西。
越含玉拉靖王和康王强行组队,一同监国,无视戴澹铁青的脸色,施施然离开了。
戴澹深吸一口气,抚平衣袖上被他攥出来的褶皱,压抑着满腔怒气说:“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位王爷负责监国,禁军负责寻找陛下踪迹,诸位大人也各司其职......”
韩榆随同僚一道应是,心里却促狭地想着,戴澹怕是要气疯了。
可那又如何?
是他容不下越含玉。
是他野心勃勃妄图在这个节骨眼推靖王上位。
永庆帝还没死呢,戴澹的野心太大了。
既要又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韩榆走出大殿,与韩松并肩同行。
他俩的前面不远处,靖王对康王横眉竖眼,通过口型初步判断,多半是在敲打康王。
韩榆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
为靖王捏一把汗,同时期待康王接下来的动作。
这位可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小白兔,血脉相连的兄长和亲外祖父都能杀,并且放任戴皇后弄死自己的生母。
康王就是个毫无底线可言的疯子。
真惹毛了他,靖王不死也要脱层皮。
一阵风吹来,官袍猎猎作响。
“你方唱罢我登场,更迭轮替,好一场大戏。”韩榆轻拢宽袖,初秋的风拂乱他的发,“走吧二哥,吏部还有一堆事情呢。”
两人往前走,途径两位王爷,韩松并未错过康王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鸷。
“两位韩大人。”
兄弟二人止步行礼:“王爷。”
靖王
态度热情地同两人说话,但秉承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原则,韩榆和韩松并未过多停留,以公务繁忙为由先走一步。
他二人走后,靖王沉下脸来,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你走吧,有什么事我会通知你的。”
不通知的话就别乱冒头了。
康王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呼吸变得粗重,但很快控制中,低低应了声,孤身离开了。
戴澹走过来:“王爷,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康王难堪。”
靖王不以为意,扶手拾级而下:“就该多多敲打他,让他明白自己什么身份,庶子如何能与嫡子相提并论?”
他又想到韩榆二人,面露不虞地冷哼:“油盐不进,气煞人也!”
戴澹不以为然。
这种人只对天子忠心,只要靖王坐上那个位置,也会为了他抛头颅洒热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戴澹试图让靖王明白这个道理,但后者根本听不进去。
“无妨,左右本王拥有监国之权,想要什么直接吩咐下去,量他们也不敢忤逆。”
戴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反正除了靖王,永庆帝再无更好的储君人选。
无论永庆帝能否活着回来,靖王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
靖王为人狂妄莽撞,且极为信任他这个外祖父。
他做皇帝,戴氏一族才能蒸蒸日上,成为大越首屈一指,可与皇族并肩的存在。
靖王监国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排除异己。
昔日宸王、安王的拥趸,还有曾经跟靖王有过龃龉的官员,十之五六被他寻了理由降职或罢官。
处理完这些官员,靖王亲自跑了趟吏部。
他把手里的名单丢到韩榆面前,理直气壮地说:“经过本王几日以来的考察,名单上的官员最适合填补空缺。”
彼时韩榆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拿起名单,一目十行的扫过。
果然不出所料,都是靖王的人。
他这么明目张胆,戴澹知道吗?
莫非他认定了永庆帝回不来,所以才敢如此放肆?
韩榆不在意,但他照做了。
被罢官或降职的那些人并非善类,做过的脏事不知凡几,靖王也算是间接清理垃圾了。
至于韩榆任命靖王的人填补空缺......
他奈何迫于靖王淫威,不得不这么做。
翌日,吏部将任命文书下发给相对应的官员。
朝中百官颇有微词,却不是对着韩榆的。
“靖王肆意妄为,专权跋扈,非明君之相。”
“康王也是可怜,说好了两人一起监国,好处全被靖王得了去。”
“还有韩大人,慑于靖王和戴家,只能硬着头皮下任命文书,心里有苦说不出罢了。”
“以前觉得陛下想一出是一出,现在觉得这人就怕个比较......唉!”
然而更离谱的还在后头。
靖王虽然入朝参政多年,但永庆帝把权力死死握在手里,从不让皇子接触。
他初次监国只知纸上谈兵,东一榔头西一棒地瞎指挥,短
短半个月里,就发生好几次决策失误。
若非戴澹及时出手,怕是会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蔡文不惧戴澹,直接在早朝上提出“靖王一人分身乏术,希望康王积极参与”的要求。
靖王理亏在先,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百般不情愿地被康王分走近半的权利。
这时,大臣们发现康王本身也颇有才干。
——至少在独立处理政事上,远比靖王高强许多。
如此这般,每天都有许多人主动向康王示好。
康王被一群不知根底的大臣推到台前,被迫和靖王打擂台,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边佯装无欲无求,边派人在京中散布对靖王不利的消息。
......
这天,林侍郎家有喜事,请吏部同僚前去酒楼吃酒。
酒酣耳热之际,韩榆出去透气,听楼下大堂的人谈笑风生。
“自从靖王监国,这戴家是越发张狂了。”
“可不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简直无法无天了!”
“还有靖王妃的兄弟,直接以国舅爷自称了。”
有人脑子一热,高声道:“这要是真的让靖王当了皇帝,大越迟早得玩完!”
他说完,期待着众人的应和。
然而大堂里的喧闹声不知何时戛然而止,男人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要回头看,脑袋就飞了出去。
滚烫的鲜血洒得到处都是,浇了附近的宾客满头满脸。
“啊!”
胆子小的当场吓晕过去,胆子大的只恨自己没能晕过去。
护卫长剑入鞘
,一脸冷酷地回到身着锦衣的男子身后。
锦衣男子踩着尸体过去:“妄议皇室,杀无赦。”
一行十数人上楼去了,徒留大堂的掌柜、小二还有宾客瑟瑟发抖。
“那、那是谁?”
“靖王。”说话的男人气若游丝,声音细得轻易捕捉不到,“他就是靖王。”
地上的无头尸体还在汩汩冒着血。
他躺在血泊中,手里还拿着筷子,上面残余着食物的屑末。
上一刻还在品尝美食,下一刻就丢了性命。
残暴不仁。
所有人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
......
二楼,靖王及其护卫进入雅间。
韩榆从圆柱后闪身出来,临进门前又往下面看了眼。
康王。
“果然是个疯子。”
派人传播不利靖王的言论,又设计让靖王本人听到。
以靖王的脾性,必定无法容忍旁人说他的不是。
于是,便有了大堂里的惨案。
不多时,官兵赶到。
他们只带走了男子的遗体,只字未提如何处置杀人凶手。
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不敢同时得罪戴家和靖王,只能草草了结此案。
但这件事真能轻易结束吗?
答案是否定的。
靖王当众杀人的消息于一夜之间传遍整个越京。
百姓人人自危,生怕自个儿是下一个倒霉鬼。
大臣们则炸开了锅。
一言不合就杀人,这已经不是明君不明君的问题了,靖王的行为完全昭示着他就是一个暴君!
当天,禁军从护城河下游的某一段捞到安王的
尸体。
安王的手筋脚筋受过伤,无法剧烈运动。
他拉着永庆帝一起掉进河里,只划拉几下就没了力气,结局自然是一个死。
安王的尸体顺流而下,漂了很多天,最终卡在两块石头中间。
禁军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泡得不成人形,还是通过衣着认出他的。
安王的尸体运送回京,永庆帝却迟迟未有消息。
靖王几乎已经认定,永庆帝和安王一样死在护城河里了。
当天,他命人一把火烧了安王的尸体。
等戴澹得到消息赶过去,一切都来不及了。
靖王把烧完后的骨灰拌在猪食里,喂给猪吃下去。
美其名曰,给父皇报仇。
事情一经传开,靖王残忍之名愈发喧嚣尘上。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皇帝!”
“毫无底线可言,不配为君!”
“比起靖王,反倒是康王和宁王更像个好皇帝。”
百姓议论的时候,恰好靖王妃的兄长经过。
“未来国舅爷”当即大怒,命人割了几人的舌头,同行的戴家三公子还强迫他们吃下去。
手段之血腥,到了令人攘袂扼腕的地步。
戴澹收到消息,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是我太纵容他们了。”
感叹完,戴澹并没有将始作俑者绳之以法,而是派人登门,强行堵住受害者家属的嘴。
只要他们不闹事,时间久了世人自然会淡忘。
一群贱民而已,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
深夜,长平公主府。
“越英叡还真是草包一个
,有戴澹协助也没能把反贼全部揪出来。”
越含玉轻抚瑶琴,灯下依稀可见深刻的划痕。
琴声悦耳,促使韩榆的心境也变得悠扬起来。
韩榆半阖着眸,语调散漫:“迄今为止,他安插几个人进去了?”
“约摸五十人。”越含玉一哂,“其中十五人是康王派去的。”
“可惜了戴澹和戴皇后两个王者,培养出一个......”韩榆斟酌措辞,想不出索性作罢,“仅凭他一人,还真斗不过康王。”
也正因他有戴澹和戴皇后两个助力,前世才能顺利登基。
可惜登基后昏庸残暴,任由奸佞坑害忠臣,最后死在魏军刀下。
“最后的狂欢罢了。”越含玉意有所指道,“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掐指一算,皇帝也该找到了。”
距离永庆帝坠河失踪已过两月。
禁军四处寻找,沿河捞人,每次都无功而返。
靖王面上悲恸,心里却乐开了花。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多再过五日,若父皇迟迟不归......
靖王挥退禁军,在御书房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金色的盘龙。
“五日后行事,外祖父可以准备了。”
“是,老臣回去就安排。”戴澹接下来话锋一转,“王爷,眼下京中的舆论对您很是不利,老臣以为可派人在城门口布粥派饭,可在一定程度上挽回民心。”
“民心?”靖王嗤了一声,很是不屑地说,“说什么民可载舟亦可
覆舟,这些统统都是虚的,只要大权在握,何愁坐不稳皇位?”
戴澹:“......老臣告退。”
无妨,纵使靖王不顶事,还有皇后娘娘和戴氏一族。
历史上不是没有太后垂帘听政,外戚专权的事例,戴澹不介意效仿一二。
......
五天后,禁军在八百里外找到疑似永庆帝的尸体。
龙体运送回京,靖王率领满朝文武出城相迎。
“父皇!”拉着棺椁的马车甫一到跟前,靖王就扑了上去,开始鬼哭狼嚎,“儿臣不孝,直到今日才找到您。您尽管放心去吧,儿臣定会好好......”
“好好什么?”
靖王被打断,顾忌周遭百姓众多,这才没有冷脸,无视这突兀的问话,以及声音里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继续哭嚎。
“父皇,还您被安王的人抓到的刘贵人儿臣已经送她下去,亲自给您赔罪......”
“不必赔罪。”
又是那颇为耳熟的声音。
再次被打断,靖王彻底恼了:“何人胆敢放肆......父皇?!”
靖王身后,百官俯首下跪,正盯着自个儿面前的水泥路面挤眼泪。
这厢听靖王大呼小叫,吵得他们耳朵都疼了,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然后——
“陛下?!”
“陛下不是已经驾崩了吗?那棺椁里躺着的人是谁?”
“陛下?您真的是陛下?”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大路中央的棺椁上,而是在路边的马车上。
马
车极其简陋,站在马车旁与陛下一模一样的花甲老汉穿着粗布短打,同样十分的简陋。
花甲老汉双眼虽浑浊,气势却与昔日的陛下一般无二。
这......莫非真是永庆帝本尊?
靖王脸色煞白,后背冷汗涔涔,两条腿不明显地打着摆子:“你、你说你是父皇,有什么证据?”
永庆帝深深看了眼他的第十子,和那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双手负后威严毕露:“老十,你屁股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痣。”
靖王:“!!!”
百官&百姓:“噗——”
“陛下,您可算平安归来了!”
“恭迎陛下归来!”
大臣们哭喊着,一边砰砰磕头。
“行了。”永庆帝摆了摆手,重新回到马车上,“都别跪着了,回宫。”
灰扑扑的平顶马车在众人的簇拥下往皇宫驶去,独留靖王和装着“永庆帝”的棺椁面面相觑。
靖王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跟上。
......
“那日朕被安王拉下水,攀着一根树干顺流而下,两天后精疲力竭之际才被人救下。”
“这些日子朕一直借住在村民家养病,前几日渐渐痊愈了才动身回京。”
“谁救了朕?”永庆帝看向问话的戴澹,面上流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神情,牵过身旁年轻女子的手,“是云娘救了朕。”
所有人看向和永庆帝同乘一辆马车回京,又随他一道进宫的女子,心说果然如此。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朕欲封云
娘为皇贵妃。”
戴皇后闻讯赶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
皇贵妃?!
她眼前一黑,险些被门槛绊倒。
前头已经有个死了的宸皇贵妃,如今又来一个活着的皇贵妃,让戴皇后有种天塌了的错觉。
她堪堪扶住陈嬷嬷的手稳住身形,阴狠的眼神如同利箭射向和永庆帝亲密无间的女子。
云娘的容貌在百花盛放的后宫算不得多好,但胜在长了双水雾蒙蒙的杏眼,眸光流转间,一派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
好一个狐狸精贱胚子!
云娘被戴皇后的眼神吓到,不顾在场众人,扭头躲进永庆帝怀里。
“信郎,我怕。”
永庆帝看向戴皇后,脸上挂着笑,语气却十分强硬:“云娘对真龙天子有救命之恩,当得起这皇贵妃的位份,皇后觉得呢?”
看到永庆帝回来,戴皇后就知道他们的计划失败了。
她一颗心沉到谷底,硬生生折断了新做的蔻丹指甲。
良久,戴皇后听见自己的声音:“云妹妹自然当得起,陛下尽管放心,臣妾定会好生照拂云妹妹的。”
“很好。”永庆帝满意笑了,而这笑容又在看向靖王的一瞬间化为乌有,“靖王,这两个月以来你的所作所为,朕都听说了。”
靖王腿一软,扑通跪下。
戴澹上前:“陛下.......”
“戴爱卿,朕处理家务事你也要管?”
永庆帝一句话,就将戴澹打回原位,僵着脸低下头去。
“借监国之便排除异己
,结党营私,因一己喜怒残杀百姓,甚至纵容表弟和内兄效仿。”
“还有什么?让朕好好想想。”太多了,永庆帝都记不太清了,“哦对了,朕听闻你内兄对外自称国舅爷,怎么?一个二个的都当朕死了吗?!”
凡被永庆帝点名的,皆匍匐在地抖如糠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靖王对上永庆帝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眼,大脑里一片空白。
父皇为什么要回来?
他不能就这样死在护城河里吗?
他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不是?
靖王想要为自己开脱,想说这一切都是底下人做的,不关他的事。
可惜永庆帝根本没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操起手边的砚台朝靖王砸过去。
靖王素色的衣袍染上斑驳墨迹,养尊处优多年的白胖脸上也溅到星星点点的墨水。
“靖王越英叡为臣不忠,为子不孝,如何成为皇室亲王的表率?”
靖王如坠冰窟,他大喊父皇,试图阻止永庆帝继续往下说。
戴皇后:“陛下!”
戴澹:“陛下!”
永庆帝拂开跪在跟前的戴皇后,掷地有声地道:“着褫夺亲王爵位,降为国公!”
靖国公如遭雷劈,顷刻间泄去全身力气,软瘫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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