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阮鸿畴,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孩子。”
韩榆居高临下地看着阮鸿畴,黑黢黢的眼瞳暗不透光,犹如一湾不见底的寒潭。
可从那双眼里,阮鸿畴又看到了认真和严肃。
这让他满腔的怒气滞在心头,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阮鸿畴不知该愤怒阮十八成为韩一,还是该思考跛足道士言论的真伪。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信以为真了。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孩子。
哈!怎么可能?!
且不说韩榆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那跛足道士之后,他还请了好几个道行高深的道士。
这些道士互不相识,却都得出了“平昌侯府二公子命格有异”的结论。
再说如今。
韩榆入主吏部,官至二品,立下数不清的功绩,深得陛下信重。
假以时日定能登上顶峰,一览众山小。
反观阮氏,阮鸿畴因面容有瑕彻底与仕途无缘,阮景璋也因当年科举舞弊的事情暴露,自身被罢免官职不说,还连累阮氏丢了爵位。
原以为这样已经是极致,可谁料十八层地狱下还有第十九层。
今天,这一刻,他们身处第十九层。
阮鸿畴闭上眼再睁开,所有的动摇全部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你爬得越高,阮家就越落魄。”阮鸿畴往回走,“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没有杀死他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阮家,让阮氏延
续繁荣昌盛。
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阮鸿畴在心里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
钟氏扑上来,死死抓住他:“老爷,韩榆跟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来救我们的?我就说了,他怎么也是阮家的种,哪像阮冬雁那死丫头,养不熟的贱皮子......”
“够了!”阮鸿畴低喝,唬得钟氏一哆嗦,“韩榆奉陛下之命前来抄家,不是来救我们的。”
钟氏面色一滞,呆呆望着阮鸿畴:“不、不是?”
阮鸿畴不吭声。
“啊!”
钟氏突然变得癫狂起来,揪着头发大声尖叫。
霍霍自己的头发不够,还要去抓阮鸿畴的。
后者一个猝不及防,被钟氏抓个正着,只觉头皮都被揭开了。
“钟氏,你发什么疯?!”
阮鸿畴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她,铁青着脸怒斥。
“我干什么?”钟氏哈哈大笑,“要不是你跟阮景璋做这些缺德事,阮家还是煊赫百年的世家豪族,我怎么会沦落到被一个低贱的禁军扇巴掌,像看猴戏里那只猴儿一样地任人打量?”
“都怪你!都怪你!”
“阮鸿畴你去死吧!”
钟氏吼叫着,又一次扑上去。
阮鸿畴是个极度的大男子主义者,如何能接受妻子忤逆辱骂自己?
当钟氏扑过来,他不顾周遭的禁军和百姓,把和他结发数十年的妻子推倒在地。
钟氏在气头上,哪里肯善罢甘休,继续和阮鸿畴纠缠。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打了起来。
阮家
第三代里有尚未懂事的孩童,看见祖父祖母斗作一团,张嘴嗷嗷大哭。
他二人置若罔闻,打得不分你我。
韩榆:“......”
禁军&围观百姓:“......”
真的是,最后一丝体面也不给自己留。
“来人,把他们拉开。”
附近的禁军过去,用蛮力把打得难分难舍的夫妻二人分开。
阮鸿畴被钟氏挠得满脸血,钟氏头发也秃了一大块。
禁军把他二人分得远远的,可饶是如此,他们仍然远程激情对骂。
前来抄家的禁军纷纷憋笑,百姓更淳朴,笑得前仰后合,毫不顾忌当事人的想法。
韩榆不忍直视,走到另一边清点阮家财物,眼不见为净。
“大人,阮家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韩榆粗略扫过,光装东西的木箱就有上百个之多。
黄金白银总计五十三万两,房契地契田契,共计百余张,目测至少价值小几十万两。
古籍字画瓷器等物都是有价无市,无法用金钱衡量,珠钗环佩、绫罗绸缎更是不计其数。
禁军看了直咂舌:“不愧是延续百年的大家族,真真是富得流油。”
韩榆不以为然,钱财乃身外之物,最值钱的应当是阮氏积攒多年的人脉势力。
不过他没说,这些也不是禁军该知道的。
清点结束,韩榆关上木箱:“走吧。”
“是。”
禁军一部分负责押解阮家人去刑部大牢,另一部分则负责运送从阮家抄出来的东西。
路过阮鸿
畴的时候,韩榆什么也没再说,就这样走远了。
没必要说,他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
韩榆入宫,直奔御书房而去。
“永嘉长公主正在面圣,还请韩大人稍等片刻。”
永嘉长公主,先帝第六女,当今的异母姐姐。
十多年前,其女安阳郡主嫁给阮景璋为妻。
今日永庆帝下令夷三族,安阳郡主也在三族的范围内。
永嘉长公主求见,八成是为了给女儿求情。
可身为枕边人,安阳郡主真的毫不知情,一点异样都未曾发觉吗?
韩榆无从得知。
他只远远见过安阳郡主几次,君命难违,她的去留不是他能左右的。
半炷香后,永嘉长公主跌跌撞撞地出来。
年过五十的长公主眼中含泪,似绝望,似痛不欲生。
韩榆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韩大人,陛下让您进去。”
韩榆向内侍道了声谢,施施然走进御书房。
站定后,韩榆躬身行礼:“陛下。”
永庆帝低着眼帘批阅奏折,闻言头也不抬地问:“抄完家了?”
韩榆应是。
“阮氏辜负了朕的信任,朕对他们非常失望。”永庆帝放下朱笔,“朕没有对安阳法外开恩,韩爱卿觉得朕做错了吗?”
韩榆敛眸:“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通敌叛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陛下改为夷三族,已是法外开恩。”
这话让永庆帝心里很是熨帖,胸腔里猛烈冲撞的戾气和愤怒消减几分,也有了调侃的心情
。
“感觉如何?”
韩榆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抿唇道:“微臣从未原谅过他,但没想到他会踏上这条不归路,一步错步步错,微臣......除了感慨别无其他。”
永庆帝提笔,又批阅一封奏折。
御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只余浅淡的呼吸和纸张翻动的簌簌声。
偌大的殿内,除君臣二人,唯有全公公在旁服侍。
“韩爱卿呐。”永庆帝突然出声。
韩榆:“臣在。”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进献的火药?”
韩榆眼睫微动:“微臣自然记得。”
永庆帝二度放下朱笔,说出他考虑良久才做出的决定:“朕准备在军中设一处火药营,专门用来对付心怀不轨之人。”
不轨之人,这里特指魏军。
永庆帝日常把无所畏惧挂在嘴边,实则畏惧的东西太多。
畏惧大魏犹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的疯子将士。
畏惧梅家手握重兵,威胁到他的皇权,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畏惧大越兵败将亡,他从拥有至高无上权力和尊贵地位的九五之尊变成人人都可以践踏的阶下囚。
畏惧......
他的恐惧太多,不胜枚数。
可现在,头顶悬着的那把刀不容许永庆帝继续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要么战,要么死。
曾几何时,永庆帝暗暗发誓,绝不会让火药落入任何一个人的手里。
他要死守住□□,在百年之后作为陪藏品,和他一起入帝陵。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现在...
...怕是不能了。
内忧外患,心头大患尚未铲除,两国又将兵戎相见,永庆帝满腹愁绪,肩头仿佛压着两座大山,后背也佝偻了。
“韩爱卿以为如何?”
韩榆拱手:“微臣以为,火药营一事可行。”
“大魏狼子野心,对大越领土虎视眈眈,我朝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
“但火药是双刃剑,有利有弊,它的巨大杀伤力也有可能反过来,成为残害大越百姓的利器。”
永庆帝当然明白,所以选择一个可信之人掌管火药营至关重要。
他又发问:“韩爱卿可有人选?”
永庆帝的视线有如实质,紧锁在韩榆脸上,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韩榆面色不改,一本正经道:“陛下选中之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永庆帝陷入沉默。
他没再继续拉着韩榆说话,淡声道:“韩爱卿应有要务在身,还是快些回去吧。”
韩榆行礼:“是,微臣告退。”
......
当天下午,禁军两位正副统领更替好越京布防,回宫复命。
永庆帝没有忘记疏忽职守的梅仲良和梅武。
两国不知何时刀兵相见,永庆帝保持着最后一丝的理智,没有处置镇国将军梅仲良。
他在发往嘉元关的八百里加急诏书中斥令梅仲良戴罪立功,重新部署嘉元关的布防,以及守住嘉元关。
至于京营指挥使梅武,永庆帝将他降为副指挥使,并按军规处以三十棍。
梅贵妃心系父亲和兄
长,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前来求情。
永庆帝暗自恼怒,表面收下梅贵妃送来的糕点,让全公公把人送回去,转头就封了舒妃为贵妃。
问及缘由,永庆帝振振有词地表示:“舒贵妃为皇家延绵子嗣,把小十一教养得极好,多年如一日地伺候朕,当得起这贵妃之名。”
梅贵妃气了个仰倒,拼命扎舒贵妃的小人。
戴皇后冷眼瞧着,任梅贵妃和舒贵妃斗成乌眼鸡,也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皇后之位。
不过后宫的纷争甚少波及到前朝,文武百官得知后宫又多出一位贵妃娘娘,也只感叹舒妃母家将要得势,然后继续自己手头的差事。
韩榆把公文交到林侍郎手上,又吩咐几句:“这事不急,明日早上送过来就行。”
林侍郎叠声应下:“是是是,下官一定准时完成,下官告退。”
韩榆:“......嗯,你去吧。”
林侍郎战战兢兢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退下。
韩榆看着门口,轻嘶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处理事务。
接下来,他又陆续见了几名官员。
他们无一不诚惶诚恐,点头哈腰无有不应。
韩榆:“???”
直到傍晚时分,锣声响起,到了下值的时候。
韩榆收拾好桌面,起身往门口走去。
途径厅堂,门口长势繁茂的树木遮蔽了他的身形,也让厅堂里的人没在第一时间发现韩榆。
“太可怕太可怕,索命判官真是名副其实,不信都不行。”
“我以前
偷摸着跟尚书大人唱过反调,你们说我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像他们那样......脑袋不保?”
“这我哪里知道,总之一句话,顺着索命判官的心意来,就绝对不会出事。”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
韩榆:“......下值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准备加班加点做事?”
在韩榆揶揄的目光下,所有人头皮一麻,犹如生了锈的机器,咔嗒咔嗒转过头。
“尚、尚书大人?!”
韩榆对他们僵硬的表情视若无睹,温声道:“走吧,本官瞧着这天色,怕是待会儿要下雨。”
“多谢大人提醒,下官这就回去。”
“大人明日再见!”
“走了走了。”
眨眼的功夫,数十人消失不见踪影。
韩榆:“......”
这一个个,搞得他是什么虎狼蛇蝎一样。
事关通敌叛国的大罪,不仅刑部,大理寺也参与其中,对阮家人逐一审问。
席乐安忙得脚不沾地,沈华灿和祁高驰也有各自的事情忙碌,只韩榆和韩松一道离宫。
直到现在,韩松依然处于震惊之中。
马车上,他和韩榆相对而坐,语气沉静:“永庆二十七年,平昌侯府走水,全家二百五十八口死在大火中。”
韩榆把玩玉佩的手指一顿:“阮鸿畴和阮景璋都没逃出来?”
“刑部和大理寺根据尸骸的衣着及特征,判断出其中两具是平昌侯和平昌侯世子。”
韩榆轻啧一声:“死遁?”
“八九
不离十。”韩松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谁会把细作和已死之人联系到一起?”
韩榆点头:“这倒是。”
当局者迷,没人可以未卜先知。
当然,重活一世的韩松除外。
可饶是如此,这一世的走向也已经和前世大不相同。
别的不说,起码他们揪出了藏在大越二十多年的细作。
或许不是全部,但足以让人欣慰。
韩松又问:“对了,阮景璋那边不会露馅吧?”
“不会。”韩榆笑得高深莫测,口吻笃定,“他活不过两天。”
韩松便不再问,拉韩榆去韩家用晚饭。
当夜,韩榆宿在韩家。
他以前的房间里。
......
翌日,刑部果然传来消息,阮景璋在夜间暴毙而亡。
暴毙而亡。
又是暴毙而亡!
永庆帝龙颜大怒,把鲁宁等刑部官员骂得狗血淋头。
“滚!都给朕滚!”
鲁宁退下,永庆帝气喘吁吁地靠在椅背上,拂袖给御案做了个大清理。
文房四宝及奏折散落一地,没人敢拾起来。
全公公和宫人跪下,屏气凝息,大气不敢出。
下午,永庆帝下令,阮氏三族即刻行刑。
最后,他到底没有赶尽杀绝,以“年幼无知”为由,赦免了阮氏十岁以下的孩童。
这些孩子将改名换姓充入奴籍,送去看守皇陵。
即便有朝一日脱去奴籍,也不得科举入仕。
对此,无人存有异议,更不敢有异议。
......
行刑时,韩榆正在吏部当差。
围观者众多,他们厌
恶贪官污吏,更是对通敌叛国的奸贼深恶痛绝。
蘸了泔水的臭鸡蛋和烂菜叶砸了阮鸿畴满头满身,枷项困住他的双手,脚上还有脚铐,他不得动弹,只能跪着挨打。
这对富贵窝里出身,数十年来享尽荣华的阮鸿畴而言,简直比死了还难受。
烈日当头,照得他头晕目眩。
但这只是开始。
负责凌迟的刽子手动作极稳,一片片削下他的皮肉。
很疼。
比落入陷阱,坠入护城河还要疼。
要是现在就能死,该有多好。
鼻息间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道,在一片叫好声中,阮鸿畴痛到麻木。
恍惚间,他凭空想起抄家那天,韩榆对他说的话。
“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儿子。”
不知道。
不想知道。
不去想。
不敢去想。
嶙峋的骨架间,心脏渐渐停止了跳动。
“咦,他的心竟然不是黑的?”
八月下旬,嘉元关传来急报。
魏帝以永庆帝没有善待大魏公主为由,集结十二万兵马,举兵进犯嘉元关。
好在梅仲良早有防备,一边更替嘉元关布防,一边暗中关注魏军的动向。
可即便如此,仍有数千士卒死在两国首次交战之中。
三千五百三十二人。
这是梅仲良在急报中的数据,有可能远不止这么多。
三千多条滚烫的生命,就这样留在了苦寒的嘉元关。
有多愁善感的文官,不顾置身金銮殿上,旁若无人地落下泪来。
“魏帝好战,一旦进犯,绝不会善罢甘休,大越国
富兵强,何不一战?”
“大魏狼子野心,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越军的厉害了!”
“臣附议!”
“陛下,微臣请战!”
主战派的文臣武将皆怒发冲冠,边叱骂魏帝,边发表个人意见。
倒是有少数主和派,以“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等冠冕堂皇的理由,严词反对大越和大魏开战。
只不过他们刚说出口,就被主战派的大臣呸了一脸。
“好你个不要脸的贱人,三千多名士卒战死沙场,大魏都把脚踩到咱们脸皮子上了,你还把屁股撅起来让他们踢,真是好大一蠢货!”
韩榆:“......”
好、好粗暴。
但好解气。
双方争吵不休,主战派占上风,打得主和派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永庆帝坐在龙椅上,神情淡淡一言不发。
直到大臣们吵累了,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永庆帝才出声:“大魏狼子野心,不宣而战,朕如何咽下这口气?”
“即便朕咽得下,大越百姓也咽不下。”
永庆帝的意向昭然若揭,主战派向主和派投去得意而又唾弃的眼神。
看到了没,陛下是现在我们这边的!
一群贪生怕死的鼠辈!
紧接着,永庆帝又说:“朕欲成立火药营。”
火药营?
莫不是梁国进犯清塘关,韩榆造出来的可以开山劈地的神器?
大臣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可以!
这很可以!
火药营的将士上了战场,完全可以以一当十,杀得魏军屁滚尿流哭爹
喊娘。
有了火药,他们还怕大魏骁勇善战的骑兵?
蔡文率先表示:“微臣以为此事可行。”
许多人跟着附议。
只是有一点,火药营成立后,由谁掌管?
火药可是大越的秘密武器,必然是深受陛下信任的武将担任。
众人难掩,暗戳戳在武将堆里扒拉,试图找出那个合适的人选。
安王康王的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
要不要趁此机会往火药营里塞几个人?
几个不行的话,一个也可以。
武将也跃跃欲试,想要毛遂自荐。
比起其他人,戴澹更冷静,开门见山地问:“陛下打算让哪位将军接管火药营?”
“韩榆。”永庆帝说。
哦,韩榆......韩榆?!
永庆帝丢下的这枚重型炸弹,炸得在场所有人人仰马翻。
“是我认识的那个韩榆?”
“吏部尚书的那个韩榆?”
“科举出身的文官韩榆?”
因过于惊讶,声音没有收敛,被永庆帝听个正着。
“没错,正是吏部尚书。”永庆帝看向人群中,“韩榆韩爱卿。”
所有人:“!!!”
“陛下不可,韩榆一介文臣,如何担得起火药营的重任?”
“没错,火药营可是要上战场的,韩大人怕是在魏军手里撑不过一个回合。”
“陛下三思!”
大家恨不得抓住永庆帝的肩膀拼命摇晃,陛下你是不是被韩榆蛊惑了,才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
且不论利益相关,韩榆去嘉元关,简直和送死无异。
永庆帝好整以
暇道:“诸位爱卿可是忘了,韩爱卿曾率领云远府百姓抵御梁军?”
“再者,这火药是韩爱卿造出来的,朕相信除了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火药,更能将火药最大程度地运用到战场上。”
有大臣试图狡辩:“可是......”
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服气。
凭什么好处都被韩榆占了,他们连口汤都喝不到?
“没有可是,朕意已决。”永庆帝不容置疑地说道,“至于火药营的人选,朕打算从禁军中挑选。”
安王和康王眼神一暗。
看来阮景璋之后,父皇谁都信不过。
不对,父皇信任韩榆。
该死的韩榆!
“韩爱卿,还不快快谢恩?”
韩榆出列,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微臣遵旨,微臣定不负陛下厚望。”
甭管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多少人看韩榆不顺眼,圣旨一下,韩榆算是彻底和火药营绑定了。
圣旨中,永庆帝十分贴心地表示,韩榆随火药营出征期间,吏部由两位侍郎共同管理。
林侍郎和刚上任不久的方侍郎狂喜,世上竟有这等好事?!
不仅可以当家做主,还能远离索命判官的荼毒。
韩大人一路好走,不送!
......
十天后,火药营两千人遴选完毕。
过程中不是没人不信邪,试图在火药营安插人手。
奈何韩榆火眼金睛,还有皇家暗卫盯梢,还没成事就被丢了出去。
第十一天,以韩榆为首的火药营跟随
军队一路飞奔,前往嘉元关支援。
支援大军出了皇城,沿官道向西挺进。
铺设了水泥的官道平整宽敞,直接让行进速度加快一倍有余。
韩榆与将士们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总算在半个月后抵达嘉元关。
嘉元关环境恶劣,人迹罕至,走了许久也不见一只飞鸟走兽。
风沙漫天,迷得人睁不开眼。
韩榆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冷静警惕地打量四周。
马蹄声由远及近,是几个身着软甲的士卒。
士卒看向为首的中年男人和韩榆,抱拳问道:“两位可是刘将军和韩大人?”
刘毅,率领五万大军前来支援的将领。
韩榆,掌管火药营的吏部尚书。
韩榆眸光微动,随刘毅一起抱拳:“正是本官/本将军。”
士卒扬声道:“大将军命我等前来迎接,嘉元关风沙滚滚,诸位可要当心些。”
不知是不是韩榆的错觉,士卒说这话的时候,意有所指地朝他看了眼。
此举何意?
下马威?
韩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一个眼神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走吧。”
五万援军一路北行,抵达嘉元关驻军所在的营地。
从带路的士卒口中,韩榆知道这些天以来,越军和魏军已经经历五场恶战,目前正在休战。
“大将军说了,只多再过两日,魏军必将卷土重来。”士卒为韩榆牵马,指向东方,“今儿将士们闲来无事,正在比试身手,刘将军和韩大人可要过去瞧瞧?”
刘毅叫远处乌泱泱一片,里三圈外三圈,喝彩声不绝于耳,不由有些意动。
但他没有忘记韩榆,扭头征求意见:“韩大人要去看吗?”
“精彩不容错过,韩某也想见识一番。”韩榆面露犹豫,“只是这样恐怕不能及时去见梅将军。”
士卒摆了摆手:“不妨事,大将军肯定乐意让您二位欣赏军中男儿的风采英姿。”
话已至此,韩榆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士卒领着韩榆和刘毅往东去。
至于援军,自有人带他们前去安置。
韩榆看了眼身后的几个火药营士卒,没有制止他们看热闹的脚步。
士卒拨开前面的人,硬是为韩榆和刘毅分出一条路。
三人来到最前面,顺利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韩榆无视周遭好奇与探究的视线,全部注意力都在比武场上。
他们来得不巧,一场比试已经接近了尾声。
狗熊一样雄壮的黑脸络腮胡男人大喊一声,把对手砸翻在地。
对面的人半晌爬不起来,认输了。
黑脸络腮胡高举双手,围观士卒拍手叫好。
“好!”
“朱校尉赢了!”
那一手实在漂亮,韩榆眼里流露出惊叹。
朱校尉似有所觉,一眼扫过来,准确锁定住韩榆。
他眼珠转向韩榆两边的刘毅和领路士卒,抹了把脸上的汗,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众人不明所以,视线紧随朱校尉移动,最终停在韩榆身上。
“听闻越京有援军今日抵达,莫不是您二位?”
刘毅点
头称是,并报上名来。
韩榆紧随其后:“吏部尚书,火药营由本官负责。”
朱校尉没去看互为同行的刘毅,反而眼神灼热地看着韩榆。
“久闻韩大人英明,奈何越京与嘉元关路途遥遥不得相见,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韩榆短促地眯了下眼。
“末将听说了韩大人在云远府的英勇事迹,想跟韩大人讨教一二,不知韩大人是否接受?”
刘毅皱眉:“朱校尉,韩大人乃是文官。”
朱校尉不以为意地笑了:“战场残酷,韩大人能守住云远府,必然能有与末将一战的能力,韩大人觉得呢?”
韩榆缓声道:“朱校尉所言极是,刘将军尽管放心,韩某虽不如在场诸位身经百战,但也习过几日武,每样都会一点。”
每样都会一点?
人群中传来窃窃低笑。
这位怎么看都是个文弱的,未免太过夸大其词了。
朱校尉身手极好,军中少有人能及,到时候输得太难看,怕是要没脸见人了。
刘毅则向韩榆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他以为韩大人是个稳重的人,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了。
朱校尉挑眉:“既然如此,末将也不跟韩大人来虚的,你我赤手空拳过两招如何?”
韩榆:“善。”
......
和越京援军一起来的吏部尚书要跟朱校尉比试了!
这个消息一经传开,越来越多的士卒闻讯而来,军中将领也得到了风声。
比起士卒,将领们更冷静。
梅仲良冷哼
:“军中可不是朝堂,由不得他胡闹,先让他吃点苦头,这样才能学乖。”
此言一出,得到好几人的附和。
另一边,比武场上。
韩榆与朱校尉相对而站,两人之间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锣声一响,朱校尉就冲了上来,砂锅大的拳头直奔韩榆面门而来。
韩榆侧身避让,拳风擦着鼻梁过去,吹起一缕发。
围观者惊呼。
“动作还挺快。”
一击不中,朱校尉眼神一厉,再次出拳。
韩榆又闪身避开了。
“怎么光躲不还击啊?”
“文官内敛,怕是只懂防守不敢强攻。”
如此几次,朱校尉的攻击愈发凌厉,韩榆屡屡巧妙避开。
这种类似猫逗耗子的举动惹毛了朱校尉,他粗声道:“韩大人,一味躲避可没意思,何不堂堂正正打一场?”
韩榆淡声道:“朱校尉攻,本官防守又有何错?”
朱校尉飞踢过去,直奔韩榆要害。
“嚯!”
刘毅心口一跳,这样刁钻的角度,韩大人肯定躲不开。
他们都已经预料到韩榆败落,甚至让人去叫军医来。
比手臂还粗的大腿朝韩榆抽过来,眼看就要落到身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韩榆伸手格挡。
然后,掀翻了朱校尉。
刘毅:“???”
士卒们:“!!!”
朱校尉咣当落地,脑瓜子嗡嗡响,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愕然。
他迅速爬起来,右手在左手腕摸了下:“再来。”
拳头再度挥向韩榆,有冷芒一闪而逝。
——朱校
尉指缝间,赫然藏着一枚刀片。
比那刀片还冷的,是韩榆黝黑的眼眸。
果然,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韩榆闲庭信步地游走在比武场上,和朱校尉你来我往。
朱校尉指缝的刀片屡次对着韩榆的手指割去,都被韩榆险险躲开。
“呔!”
朱校尉失去了耐心,手臂一扬,砸向韩榆的脸。
毁容?
韩榆可没忘记面容有瑕之人不得为官,这小子心肠忒歹毒。
至此,韩榆散漫的目光转为认真肃然。
一拉一推,朱校尉再不得前进半步。
“玩够了?”韩榆长指一挑,在朱校尉骇然的眼神下敲落刀片,“接下来该我了。”
“砰——”
韩榆重拳出击,砸上朱校尉左脸。
朱校尉黝黑的面皮在巨大的力道下扭曲抽动,失去原本的形状。
“啊!”
伴随着惨叫,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飞出比武场,落在闻讯赶来的梅仲良等一众军中将领的面前。
这一刻,空气都凝滞了。
在众人呆滞的注目下,韩榆拱手抱拳:“承让。”
梅仲良沉下脸:“韩大人,你这是在......”寻衅闹事吗?
“另外。”韩榆抬起右手,“这就是朱校尉迎接本官的方式?”
阳光下,一枚刀片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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