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乡试连考九日,之后就是漫长又难熬的等待。
昔日局中人,如今成了旁观者。
韩榆看着云远府的考生们紧张得吃不好睡不好,莫名生出岁月不饶人的感慨。
当年乡试,他还是韩家子。
师公虽垂垂老矣,却仍然健在。
壮壮也还在他身边,以调皮捣蛋为乐趣,把人气得够呛后又软绵绵地凑过来撒娇卖乖。
一切都很美好。
不过现在也不差。
他无法左右生老病死,便只能一路向前走,绝不回头看。
“走吧,看榜去。”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十八人乖乖跟上,像极了鸡妈妈带着小鸡崽外出觅食。
韩榆:“......”
什么见鬼的比喻,这让他想到了马三和他的小矮人们。
平生最爱拟人拟物的陈同摸了摸鼻子,蔫头耷脑地跟上了,嘴里咕哝着说:“我觉得挺好,很生动形象啊。”
同窗们齐刷刷翻了个白眼,只有你觉得。
一行人抵达贡院,通过乡试的考生名单已经张贴出来了。
考生们蜂拥而上,韩榆双手抱臂站在外围,只管等大家的好消息。
不多时,陈同失声高呼:“邓兄,你中了解元!”
邓回轩欣喜若狂,一把抱住陈同:“陈兄你也考中举人了,恭喜!”
两个难兄难弟相视而笑,嘴角咧到耳朵根,看起来傻乎乎的。
知府大人没忍住,噗嗤笑了。
另一边,剩下的十六人也很快在红纸上找到
自己的名字。
名次有好有坏,但都榜上有名。
这是最好不过的消息了。
十八位新鲜出炉的举人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没想到我能考上举人。”
“谁不是呢,更令我大吃一惊的是,咱们所有人都成了举人!”
“我宣布,今天中午我要吃五碗饭!”
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这位兄台,敢问你们从何而来?”
陈同认出此人正是八月初六那天,在客栈大堂里取笑云远府读书人的考生之一。
你既然主动凑上来,就别怪我打你的脸了。
陈同昂首挺胸:“云远府,我们中举的十八人都是云远府来的!”
贡院前的喧闹戛然而止。
“你们......是云远府人士?”
十八人异口同声:“正是!”
从头至尾都对云远府考生持有轻视态度的考生们傻了眼,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两个鸡蛋。
他们呆滞而又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神取悦到了陈同等人,身后无形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韩榆看来自其他府的考生被打击得有些怀疑人生,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忍笑扬声道:“既然已经看过榜了,那就回去吧。”
“是!先生!”
十八人挤出人群,乐颠颠地朝着自家知府大人跑过去。
那副傻乐的样子,像极了撒手没的哈士奇。
韩榆简直没眼看,转身就走。
“我事先了解过,本届乡试云远府一共来了十八人,所以这十八人全都中了举人,无一落
榜?”
“很显然是这样。”
“王兄你扶着我一点,我有点头晕目眩。”
“他们竟然这样厉害?”
“是我们轻敌了。”
“话说你们知道方才那位被他们称为先生的年轻男子是何身份吗?”
“不知道。”
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你们说......他会不会是云远府那位年轻的知府大人?”
“不可能吧,一府长官日理万机,怎么会亲自来为考生送考?”
“胡兄所言极是,应当是府学的教谕。”
比起云远府知府,显然这个答案更加可信。
殊不知就在刚才,他们和真相擦肩而过。
鹿鸣宴后,韩榆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到府城,举人们得到百姓的热烈欢迎。
“不愧是举人老爷,个个长得一表人才。”
“那位举人老爷不错,回头打听打听,我直接带媒婆上门说亲。”
举人们被盯得不自在极了,可又万分享受这样备受瞩目的时刻。
——这是他们寒窗苦读的成果,他们值得。
韩榆领着举人来到府衙,亲手把奖金交到他们手中。
“再接再厉,本官希望来年四月能在殿试上见到诸位。”
来年四月,那时候知府大人已经离开云远府了。
思及此,大家的心情不免低落些许。
好在这种情绪没有维持多久,很快被欢声笑语冲散。
罢了,还是珍惜当下吧。
聚散终有时,他们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把知府大人强留在云远府。
他要去到更加广阔的天地,走到更高
的地方。
......
乡试过后,云远府很是平静了一阵子。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发展着,花神山和轮胎厂每日都会为官府创造出一笔不菲的财富。
公账充盈,府城建设便也无需束手束脚。
韩榆大刀阔斧地继续着他的云远府建设计划,直到十月初一,云合节如期而至。
云合节诞生至今已有两年。
按理说这该是第三次,奈何去年的云合节突遇变故,遭逢梁军攻城。
为了守住云远府,百姓自发拿起他们的武器,守护大家共同的家园,自然顾不上举办第二届云合节。
今年万事太平,云远府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百姓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云合节这天,房屋建筑上装点着新鲜盛放的百合花。
男女老少头戴百合花环,手捧百合花束,亦或者提着绚丽精致的花灯,笑意盈盈地穿行在百合和灯火的海洋中。
越含玉也在。
她立在灯火阑珊处,微微踮起脚尖,把百合花环戴到韩榆的头上。
俊美无俦的男子头顶洁白无瑕的百合花,非常奇异的组合,又意外很和谐。
韩榆也把亲手编制而成的花环戴到越含玉头上,避开青玉色的发簪,不弄乱她如云的发髻。
“好了。”韩榆把有点炸毛的碎发理理顺,顺从心意地夸赞道,“很好看。”
越含玉弯起眼眸,深色的眼瞳在花灯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她上前一步,圈住韩榆劲瘦的腰,把脸贴在胸口上:
“我很想你。”
韩榆指尖轻颤,回抱住她。
“所以我来找你了。”越含玉说。
她仰起脸,缱绻的目光描摹着韩榆的面庞。
万千话语汇聚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韩榆想,或许他也是。
但他们最终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站在河边的柳树下,在人声喧闹中静静望着彼此。
河对岸有人在打铁花。
铁水洒向天际,轰然绽放。
火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1】
烟花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人亦然。
韩榆眼眸低敛,在不绝于耳的欢呼中缓缓低下头,做了他肖想许久的一件事——
轻啄右眼尾的那粒小痣。
眼睫颤动,似要化作蝴蝶飞走。
韩榆说:“亲亲。”
......
越含玉只在云远府逗留两天。
这期间,她和韩榆都在私下见面,没有惊动任何人。
韩兰芸近期沉迷女医班无法自拔,成天不见人影,正方便了韩榆和越含玉拥有只有彼此的二人世界。
“离京这么长时间,不会有人发现端倪吗?”
越含玉百无聊赖地吃着饯梅:“有人扮作我的模样,在皇庄掩人耳目。”
韩榆想了想:“上次随你来的那个明月?”
越含玉侧目:“......明珠。”
“好吧,明珠。”韩榆摊了摊手,低声说,“那不重要。”
越含玉轻笑,又和他说起正事:“此人藏得太深,至今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韩榆蹙眉,仍不忘安抚越含玉:“不着急慢慢来,只要
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早晚会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只能这样了。”
翌日,越含玉离开云远府。
月底休沐,韩榆闲来无事,乘车去往花神山放松心情,顺便实地考察,看如今花神山发展得如何。
游人络绎不绝,半个山头都被欢声笑语填满。
不过大家都和亲友结伴而来,唯独韩榆孤身一人,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有云远府本地人认出了韩榆,欲上前打招呼,却见知府大人摇了摇头,他们立刻会意,迈出去的脚收回来,只是笑容更热切了。
韩榆回以微笑,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
今天他不太想被打扰,更不想兴师动众。
前面不远处有一座凉亭,韩榆走近才发现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男子生得器宇不凡,手里捧着本书,正专心致志地看着。
韩榆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然而还没转身,就被对方先发现了。
男子起身作揖,言行彬彬有礼:“敢问兄台可是云远府人士?”
韩榆回了一礼:“正是。”
“在下从太平府四处游学,慕名前来花神山,谁料中途迷了路,不知该如何下山,只好寄希望于过路游人。”男子明显松了口气,又作一揖,“不知兄台可否为在下指个路?”
韩榆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男子顿时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走上前:“那咱们快走吧,花神山景色怡人,在下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呢。”
韩榆从善如流
道:“不若由韩某为公子介绍一番?”
男子自是求之不得,笑着拱了拱手:“那便多谢兄台了。”
沿小径下山,韩榆耐心细致地介绍花神山的一草一木,以及当地别具一格的风土人情。
男子非常捧场,不时发出惊叹。
二人渐渐熟络了,便互通姓名。
男子姓陈名山,太平府人士,已有秀才功名。
为了开拓眼界,陈山暂时放弃了科考,独自四处游学。
“陈某看韩公子气度不凡,应该也是位读书人?”
韩榆绕开斜生的花,只袍角轻轻抚过:“姑且算作半个读书人。”
虽然他的主业早就不是读书人了,但好歹每日读书,也能厚着脸皮自称一句读书人。
陈山便积极与韩榆探讨开了。
天文地理,四书五经,每样都有涉及。
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山下也不曾停下,颇有几分志同道合的意思。
山脚下摊贩的叫卖声让韩榆回神,他捏了下指骨,笑意不改道:“再往前就是花神客栈了,陈兄可自行前往。”
陈山意犹未尽地停下,再三称谢,二人就此分别。
萍水相逢而已,韩榆没把和陈山的偶遇放在心上,两日休沐结束,继续回府衙忙活。
谁知几日后,韩榆外出公干,竟又碰到了陈山。
原因是一位游人喝醉了酒,乘着酒意跑去云远书斋闹事。
大吵大嚷也就罢了,书斋的管事完全可以将其驱逐出去。
可他闯入书斋后,不仅大声喧嚷,还掏出火折子
,作势要烧书。
众人见状连忙阻止,却没快过此人的动作。
就这样,一整面书架在火中报废,上百本书也都化为灰烬。
若非抢救及时,附近书架上的书都要遭殃。
云远书斋隶属官府,原本这事儿该让张同知出面,奈何他几位都有要事在身,抽不出空,只能委托韩榆前来。
知府大人也想看看,究竟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在书斋闹事。
见了醉汉,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人关进监牢,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正欲离开,陈山忽然跳出来:“你竟然是云远府的知府?!”
韩榆眉梢轻挑,不动声色地颔首示意:“陈兄。”
“真想不到......”陈山一脸迷幻,“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韩榆示意官兵先带醉汉回去,黑黢黢的眸子定在陈山身上:“我也没想到。”
“人人都说韩知府是个好官,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若是你,我就不觉得奇怪了。”陈山挠了挠头,有些局促,“韩兄有公务在身,我便不打扰了,你快快去吧。”
韩榆嗯了一声:“失陪。”
陈山无视书斋里的人充满艳羡的视线,在门口目送韩榆离开,跨过散落一地的书籍,径自远去了。
......
事后,醉汉酒醒后招供,说他是有意为之。
“我也不想这么干,但是袁大人他给的实在太多了,我一时没忍住呜呜呜呜......”
身高九尺的壮汉一边说一边哭,那
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袁大人,隔壁府的知府。
上次派人前来刺探消息,韩榆顾及对方颜面,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原以为他能吃教训,没想到更得寸进尺了。
韩榆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带着烧毁书籍的账单杀上门去。
袁知府被突然出现的韩榆吓了个半死,虎躯一震,屁股滑出交椅,啪叽砸到地上。
韩榆:“......”
后来才知道,袁知府之所以派人在书斋闹事,是因为邓回轩成了乡试的解元。
若没有邓回轩,解元该是袁知府长子——乡试第二名的囊中之物。
乡试第二不甘心,就撺掇他老爹给邓回轩找麻烦。
而袁知府也因为韩榆把官兵打发去挑粪的事情耿耿于怀,父子俩一拍即合,就有了昨日的火烧书斋事件。
韩榆气极反笑,技不如人就使阴招是吧?
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知府大人回到云远府,当天就写折子参了袁知府一本。
上梁不正下梁歪,父子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奏折十月份出发,等到越京,已经是深冬腊月里了。
彼时接近年关,朝中各个部门忙得脚不沾地。
吏部忙着官员们的年终考绩,户部则忙着发放俸禄、审核奏销册......最后还要接收从地方运送来的税银。
韩松连着几日不眠不休,将前头的各项事务处理汇总完毕,在腊月二十七这天带着户部官员审核地方税收。
这无疑是一笔大工程,户
部忙不过来,还从翰林院和五寺借调来好几十人。
终于,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完成了所有的审核。
所有官员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两眼发直地盯着面前的账册,犹如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咦?”
突兀的惊呼让众人眼珠转动,望向声源处。
户部左侍郎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亮,兴奋地快速翻动账册。
“乔侍郎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忙疯了?”
韩松扯唇,清了下嗓子:“乔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非也!非也!”乔侍郎摇头,指着汇总了地方各府税收的账册,因过于激动声音显得尖锐,“下官只是有了一点意想不到的发现。”
陈侍郎伸长了脖子,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干着急:“什么发现?”
乔侍郎看了眼韩松,看得后者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这才扬声道:“去年腊月到今年十一月的税收,地方一百七十二府中,就数云远府缴纳的税银最多!”
“什么?”
“云远府?!”
“哎呀,瞧我这耳朵,上年纪又忙得很了,都听不清乔大人你说了什么。”
乔侍郎一拍桌:“诸位没有听错,就是云远府!”
厅堂内的官员们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只差从眼眶滚落出来。
所有人的视线汇聚在户部尚书,韩松韩大人的身上。
众所周知,尚书大人和云远府知府韩榆情同手足。
云远府税收遥遥领先一百七十一府,尚书大人应该为韩知府高兴
疯了吧?
果然,韩松常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上扬,冷肃沉稳的面孔也随之柔和下来,直看得众人毛骨悚然。
这一幕极为罕见,其稀罕程度堪比母猪上树,铁树开花。
韩松在同僚的盯视下仍旧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只嘴角的弧度泄露出他心底的愉悦。
“既然审核完毕,本官便呈到御前了。”
众人应声。
乔侍郎将薄薄一本的账册交给韩松,想到账册上来自云远府的那个极为漂亮的数字,不由咂舌:“尚书大人,令弟当真手段不凡。”
他在户部干了几十年,深知云远府往年的税收情况,毫无意外每年都是垫底的那个。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韩榆。
就好比把一个濒死之人从死亡线拉回来,过程中耗费的心血不言而喻。
云远府那样的混乱不堪,能在短短三年内一跃成为仅次于越京的存在,可想而知韩榆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再结合这几年有关韩榆的传言,乔侍郎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韩松带着账册前往御书房,又看了一遍账册上的数字。
这是一个有关起死回生的奇迹。
而这份奇迹的创造者,是韩榆。
年轻尚书的眼中盛满了愉悦,脚步也很轻快。
御书房外,韩松遇见同样来呈交年底考绩结果的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已过花甲之年,抱着册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见韩松出现,他点头示意:“韩大人。”
韩松回礼
,维持他沉默寡言的人设,安静站在一旁,等通传的内侍出来。
隔着厚重的门帘,依稀有娇笑传出。
很显然,他们来得不是时候。
永庆帝有佳人在侧,怕是无心理会他二人。
韩松和吏部尚书早已对永庆帝的荒唐司空见惯,这会儿面不改色地低声交谈。
吏部尚书一脸唏嘘:“韩大人当真有架海擎天的本事。”
当然,此韩大人非彼韩大人。
韩松只怔了下,就明白吏部尚书口中的韩大人是谁:“大人何出此言?”
吏部尚书款款道来:“今年云远府出了个小三元和解元,官员的年底考绩十之八.九都得了‘优’。”
早年间,云远府官员尸位素餐,统统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没人愿意去以混乱著称的云远府任职,吏部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违心地给他们的年底考绩打了个“中”,而非不合格。
今年云远府这样多的官员得了“优”,委实出乎吏部尚书的意料。
联系韩榆这三年在云远府的所作所为,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云远府变化甚大,可都是韩大人的功劳。”
这时,内侍掀开帘子出来:“陛下请二位大人进去。”
两位尚书入内,分别将手中的册子呈交给永庆帝。
永庆帝身边并无嫔妃的身影,但见屏风后影影绰绰,应当是藏在那里。
韩松眼观鼻鼻观心,只待永庆帝看完,便可下值回家去。
约摸一炷香后,永庆帝忽的抚掌大笑
。
“好!”
“极好!”
“韩爱卿果然没让朕失望!”
永庆帝满意地看着户部和吏部呈上来的有关云远府的数据,冷哼道:“武定府知府果然是个心胸狭隘的,见不得韩爱卿治下的云远府出一个解元,只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当罚!当罚!”
韩松若有所思,听永庆帝说了一箩筐夸赞韩榆的话语,这才被允许离开。
“韩爱卿啊,朕没记错的话,小韩爱卿明年该回京述职了吧?”
韩松:“回陛下,确实是明年。”
永庆帝没再问了,挥手让两位臣子回去。
翌日,永庆三十年的最后一次早朝。
金銮殿上,永庆帝十分高调地对满朝文武展示了云远府的税收数额,大肆褒赞了云远府知府——韩榆。
殿上众人心思各异,低垂下来的脸上表情更是精彩万分。
下了早朝,安王与阮景璋先后走出金銮殿。
“父皇未免太抬举韩榆了,本王都怀疑他是不是父皇在外面跟哪个野女人生的......”
话未说完,猛然意识到他身边这位是韩榆的血亲兄长,安王卡了下壳,咬牙低声道:“韩榆这厮太过张扬,早晚要从高处掉下来,狠狠摔死!”
“但谁也无法否认,这是实打实的功绩,王爷也无需心急,树大招风,视韩榆为眼中钉的并非您一人。”
阮景璋看着幽长的宫道,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气音说:“眼下当务之急,是如何拿下吏部尚书的位子
。”
早有风声传出,吏部尚书准备乞骸骨,告老还乡。
不知多少人盯着这个位子,阮景璋也是其中一个。
尚书的权利远大过侍郎,成为吏部尚书,他才有机会彻底掌控整个吏部。
安王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你只管去做,凡事有本王给你撑腰。”
近水楼台先得月,阮景璋身为吏部侍郎,比其他人离尚书之位更进一步。
在安王看来,他升任吏部尚书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多谢王爷,我心中已有章程。”
韩榆对越京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主子,这是陈山送来的年礼。”
韩榆从书本中抬起头,睨了眼外观精美的木匣,不咸不淡道:“知道了,送去库房吧。”
自从那日在书斋暴露身份,陈山一直在云远府没有离开。
韩榆两次休沐,他都登门拜访,盛情邀请韩榆外出同游,亦或者谈论诗文。
韩榆觉得他挺有意思,几次都应了。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陈山和韩榆很是谈得来,在某些方面都有共同的见解。
如果不是韩榆没在太平府查到陈山此人的话,他或许真会和陈山交个朋友。
不过无妨,左右他翻了年,正月里就要回京述职。
无论陈山出于什么目的,双方也不会再见。
......
除夕过后,便是永庆二十四年。
正月初五,官员陆续回到府衙。
回京在即,韩榆花两天的时间处理完所有的公务,着手清理云远府的一些遗留问题。
韩榆
做的这些,官员们全都看在眼里。
“以前没觉得时间过得这样快,只觉得每天睁眼就是忙不完的差事,这才多久,知府大人就要走了。”
“三年太快了,好像一闭眼再睁开,我们就要给知府大人送行了。”
“唉。”
“唉。”
一时间,叹气声此起彼伏。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元宵节前一天。
“分别在即,本官在悦客来设宴,诸位今晚不醉不归。”
众人自是无有不应。
席间,吴同知与人饮酒,喝着喝着忽然红了眼。
“大人,我们日后怕是无缘再见了吧?”
韩榆捏着酒杯浅酌一口,轻笑道:“何必这样悲观,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话也不能说得太满,凡事都有可能。”
李通判没忍住,捂住脸嗷嗷痛哭。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大家被他的哭声感染,也都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就算不复相见,大人您也一定要好好的。”
“我们会时常打听越京的消息,您有时间也要给我们写信。”
“云远府能有今日,都是知府大人您的功劳,虽然您总是使唤我们,我们也时常在心里边儿说您的不是......唔唔唔!”
大家一下子酒醒了。
张同知死死捂住钱通判的那张破嘴,讪笑着为自己开脱:“下、下官没有。”
“唔唔唔!”
你分明就有!
透过钱通判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韩榆捕捉到以上信息,放下酒杯,对着众人似笑非笑。
官员们:安静如鸡.j
pg
钱通判不知怎么,突然力大如牛,挣开了张同知的手。
“但就算我们抱怨您,我们也是最爱您的!”
“知府大人,我爱您!”
钱通判高举双手,醉醺醺地高呼。
韩榆:“......”
片刻的死寂后,雅间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突然酒醒的钱通判:“!!!”
别拉着我,让我先去死一死!
......
可无论再如何不舍,该走还是得走。
正月十六,韩榆天蒙蒙亮就起身了。
今天是他的生辰,吃完一碗素面,便启程离开。
在这个日子离开,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纪念。
日后每逢生辰,都能想起云远府,想起这里的一草一木,想起这里的人带给他的温暖和快乐。
韩榆收拾好行李,独自回到房间,走到长桌前。
抱起长桌上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箱子里。
“我们回家。”韩榆顿了顿,“唔......姑且将那里算作是我们的家。”
韩榆轻抚罐身,像是在抚摸壮壮柔软的皮毛,静静凝视片刻,悄无声息地合上。
拉开院门,兰花扑了满脸。
有那么一瞬,让韩榆重回两年前。
那样盛大的场面,他至今难忘怀。
今天也不差。
孩童们卖力撒着兰花,韩兰芸、文珠和韩字部几人站在马车旁,脸上溢满了善意的笑。
韩榆快速眨了眨眼,跨出门槛。
“知府大人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知府大人我们会想你的!”
“知府大人一路平安
!”
“......”
无数祝福的话语卷着兰花从半空飘下。
韩榆走在路上,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
他步行到城门口,百姓也一边撒着兰花,一边洒泪相送。
韩榆笑着,漆黑的眸子里盛着一抔春水。
“我又没有说过?”
“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目光所及之处,哭声连成一片。
韩榆喉头滚动,攥了攥拳头,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城门。
哭声更加响亮。
“知府大人,我们会一直记得您的!”
永远铭记。
就算有一日忘却有所,沧海桑田——
怀清碑会记得。
云远府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清风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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