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起初,韩榆不同意以“怀清”给这条街命名。
一来太过张扬,朝中不知多少人眼红韩榆立下的赫赫功绩,就等着揪住他的小辫子,好让他从天堂坠入地狱,再无起复的可能。
此事出于善意,韩榆不愿它被有心之人扭曲利用,成为攻讦自己的理由。
再者说,每天路过以自己的表字命名的大街,会让韩榆觉得很羞耻。
其羞耻程度远胜过“榆生堂”。
但最后韩榆还是没能拗得过他的那群同僚。
以吴同知为首的一群比韩榆大了一轮不止的老男人们无辜又委屈地睁着眼睛看人,大有你不同意我就嗷嗷哭的架势。
韩榆看得眼睛疼,心灵上更是遭受了无法治愈的伤害。
张同知死死憋住笑,用非常沉重的口吻说:“大人,您忍心看李大人这样吗?”
知府大人循声望去,李通判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频率快速眨眼。
然后,两只眼各挤出一滴眼泪。
韩榆:“......”
韩榆无语凝噎,良久才开口:“你若感兴趣,本官可以送你去城北的戏班子,宣传噱头可以是‘一府通判竟然这样,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绝对座无虚席。”
这下轮到李通判噎得半死。
韩榆轻叹口气,抬手轻点眉心,最终还是心软了:“罢了,随你们去吧,只是本官有个要求。”
吴同知眼睛一亮:“大人您尽管说,下官会
酌情考虑的。”
“石碑上主要写‘怀清大街’四个字,至于本官这两年做的那些事情......”韩榆思忖片刻,“只刻在最底下不显眼的地方,三言两语概括即可。”
吴同知眼珠子一转,满口应下了。
两天后,匠人刻好石碑,邀韩榆前去观摩。
“怀清大街”四个字刻得很大,足足占据了石碑的十之七八。
下方是水泥路的创造者——韩榆的相关介绍。
知府大人看着那长达数百字的介绍,只觉头痛不已:“吴大人,你这是阳奉阴违!”
吴同知振振有词:“大人您让下官三言两语概括,下官的确做到了,可谁让您为云远府做了太多的事,无数个三言两语叠加在一起,自然就多了。”
韩榆抿唇不语。
吴同知又故意说:“大人要是实在不满意,下官就让匠人重新刻一块。”
韩榆拒绝了。
刻碑费时又费力,重头再来的话,明摆着是故意折腾人。
韩榆也知道吴同知在跟他玩阳谋,偏生他还就吃这一套。
于是,便有了今日矗立在府衙门前的石碑。
......
第一条水泥路试行成功,当天便正式通行。
百姓有事没事,总要来怀清大街走上几个来回。
张同知捧着茶杯站在厅堂门口,远远还能看见往返跑动的男女老少。
他喝了口水,啧啧感叹道:“自从有水泥路,府衙都热闹了许多。”
众人不置可否。
钱通判往嘴里塞糕点,语调含
糊不清:“知府大人可说了什么时候铺设第二条水泥路?”
和张同知吴同知不一样,他家并不在怀清大街。
有了水泥路,谁还愿意走土路。
有一就有二,他如今只盼着官府能早日把水泥路修到他家那条街。
李通判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
吴同知暗戳戳怂恿他:“钱大人,与其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大胆点,直接去问知府大人。”
钱通判想起被公厕和垃圾站支配的恐惧,登时一个激灵,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不不,还是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噫~”
众人纷纷表示,钱大人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具体表现在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背着他们偷偷去找了韩榆询问情况。
“目前只修筑几条主街,其余街道的住户若想修路,可通过众筹的方式请专人前去修建。”
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水泥路的成本加上人力物力,就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韩榆看重云远府的百姓,却没有大包大揽的打算。
倘若都由官府出资,怕是这两年赚得的十之八.九都要填进去,最后岂不得不偿失?
对此,绝大部分人都能理解。
有极个别的人私底下抱怨知府大人抠门儿,好巧不巧地被人听到了。
据说当天,这人被义愤填膺的百姓追了好几条街,险些背过气去。
转眼过去六日,除主街外,陆续有五条街凑齐了修路所需的费用,由街
道代表上交到官府。
主簿清点无误后,官府组建的修路小队就出发了。
“真好,几天后我也能出门就踩到水泥路了。”
大家兴高采烈地期盼水泥路的到来,热情主动地给修路小队打下手。
这边的水泥路紧锣密鼓地修建起来,那边还没凑齐费用的街道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他们笑得好大声,吵到我了。”
“当家的,要不咱们把这钱出了,回头也让修路小队给咱们搞个水泥路?”
“说实在的,这笔银子看起来不少,可真要分摊到每家每户,连一钱银子都没有。”
“咬咬牙把钱凑出来,这方便可是长长久久的。”
越来越多的人心动,自然也有越来越多的土路被干净平整的水泥路取代。
韩榆把事情全权交给吴同知负责,一封奏折递进京中,将水泥的制法献了上去。
永庆帝收到奏折,自是龙颜大悦。
“前有火药,后有水泥,韩爱卿不愧是朕的大功臣!”
“赏!”
当天,便有丰厚的赏赐在禁军的护送下发往云远府。
永庆帝把水泥方子交给工部尚书:“半年内,朕要看到大越所有的官道都变成水泥路,还有越京城内,无论大街小巷,统统铺设水泥路。”
至于火药,永庆帝谁也没给。
他不信任何人,这样的杀器唯有牢牢把它捏在自己的手里,永庆帝才不会日夜难安。
至于唯二知道火药配方的韩榆......
永庆帝慎重考虑后,决定留
下他。
韩榆这把刀很有用,他暂时不打算丢弃。
或许将来有一天,韩榆功高震主,等到那时,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韩榆。
现任工部尚书,南阳伯钟赫:“......”
半年时间,就算是村口的骡子也做不到把所有的官道都铺上水泥。
这是强人所难,也是明晃晃的打压刁难。
谁让钟家是八大世家之一,即便南阳伯府素来保持中立,也照样成为永庆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南阳伯走出御书房,被头顶的太阳照得眯起双眼。
他又想到了韩榆。
那个被他的妹妹妹夫亲手推出去,短短几年内屡立功劳,年仅二十有三的正三品大员。
这样耀眼瞩目的韩榆,不知他们有没有后悔。
南阳伯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
无论是否后悔,韩榆也不会和平昌伯府有丝毫的关联,更遑论南阳伯府。
有些人,注定是有缘无分。
南阳伯叹了口气,步行回工部。
幽长的宫道上,他的背影佝偻了不少。
......
两日后,水泥路的修建在越京城内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和云远府百姓初闻水泥的反应一样,大家都很好奇这样看起来软绵绵的深灰色浆体是否真如传言中那样神乎其神。
而相较于坊间百姓,朝中百官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这是第几件功劳了?”
“这位韩大人,当真是不可限量啊。”
“我倒是不希望他回来了,反正他有陛下亲赐的独立管辖权利,在
云远府不比在越京快活?”
最重要的是,韩榆一旦回来,极有可能抢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晋升机会。
这谁能乐意?
有人故意跑到韩松面前阴阳怪气:“又是瘟疫药方又是口罩防护服,这会儿又先后做出火药和水泥,待来年回京述职,怕是要与韩尚书平起平坐喽~”
尾音上扬,满是不怀好意的挑唆。
最好这对昔日亲密无间的兄弟能因此生出隔阂,甚至反目成仇,好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是否与韩某平起平坐,端看陛下如何决断。”韩松神色淡漠,“刘大人知道陛下为何传唤韩某吗?”
刘大人表示他又不是韩松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
“陛下赐下水泥与匠人,专为韩某家中修建水泥路。”冷若冰霜的尚书大人微微一笑,面色柔和却令人毛骨悚然,“这是怀清进献水泥时,特意向陛下提出的请求。”
水泥目前并不对外售卖,真有那一天,起码也要等到明后年了。
非常眼馋水泥路的刘大人:“......”
好歹毒的炫耀方式!
不得不说,还真被韩松炫耀到了。
刘大人气冲冲地离开,留韩松淡定应对一众羡慕嫉妒恨的同僚。
“阿秋——”
韩榆打了个喷嚏,揉两下鼻子:“哪个不长眼的骂我?”
张同知斩钉截铁:“不是我,我在想中午吃什么。”
吴同知义正辞严:“也不是我,我在想待会儿出什么题
考校学生。”
知府大人嘴角抽搐,别过脸不理会他二人。
他们正在前往府学的路上。
眼看乡试将近,大家都很重视云远府秀才和外地秀才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对决。
这不仅仅关乎个人的输赢,更是关乎云远府的集体荣誉。
因此这几天,韩榆尽量把一些不重要的公文丢给下面的人处理,带着两位学识还算不错的同僚去给秀才们做考前突击。
临上课时,韩榆发现有两人缺席。
云远府拢共就那么十几个秀才,在课室里稀稀拉拉地分布,谁来了谁没来一目了然。
“陈同和邓回轩为何缺席?”
“回大人,他二人家中出了点事情,特让学生向您告假。”
韩榆轻唔一声:“知道了,那便开始讲题吧......”
讲完前几日布置的试题,轮到吴、张二人为秀才们答疑解惑。
韩榆悄无声息地退出课室,找到冯教授:“您可知今日缺席的两人家中出了什么事?”
他对陈同和邓回轩记忆深刻,两人都是勤学好问,有上进心的好学生。
若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们绝对不会在乡试临近的关键时候告假。
韩榆还真找对人了,冯教授确实知道内情。
“其实他们已经告假三五日,下官心中担忧,便登门了解情况。”
“陈同母亲病重,为了给她看病花光所有积蓄,下官听陈同话里话外的意思,约摸是不打算参加今年的乡试了。”
“邓回轩则是兄长赌钱欠下
千两外债,邓家无力偿还,赌坊的打手日日闹事,这种环境下,怕是也不参加乡试了。”
韩榆若有所思:“多谢教授告知,本官知道了。”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冯教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目送韩榆远去。
知府大人能于百忙之中每三天一次地来府学已经很好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只是可惜了两个孩子,下次乡试不知又是何种风光。
半个时辰后,韩榆和吴、张二人离开府学。
“本官没记错的话,去年整肃青楼娼馆时赌坊也算在内?”
吴同知愣了下,点头应道:“确有此事,至今还有两家赌坊的东家在监牢里待着。”
韩榆眸光微冷:“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吴同知和张同知对视一眼,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怕是又有赌坊不安分了。
这才多久过去,教训还没吃够吗?
韩榆把陈同和邓回轩的事儿如实相告,眼底划过厉色:“张大人还请你尽快带人前去各大青楼赌坊敲打一番,闭门整改,或者丢进监牢,关他个三两年。”
张同知自是无有不应,又问起两个秀才:“大人,就这样放任他们放弃乡试吗?”
他打心眼里不愿意这么做。
云远府的秀才本就稀缺,要是再少两个,到了贡院门前怕是要被其他府笑话死。
韩榆摇头:“当然不。”
吴同知和张同知表情同时一松。
有知府大人插手,这事定能迎刃而解。
韩
榆揉了揉眉心:“回去再说。”
二人应下,先后上了马车。
回到府衙,韩榆直奔厅堂。
“本官打算从公账上取出一笔银钱,以借贷的方式借给有需要的读书人。”
“借贷?”吴同知深吸一口气,“这与放印子钱有什么区别?”
不过一个正大光明,另一个只能私下进行。
张同知也想到这一点,肃色道:“大人,下官以为此事不妥。”
“并非印子钱,也不存在什么本金利息的问题。”韩榆耐着性子,把所有掰开揉碎了解释给他们听,“只是将这笔银子借给急需用钱的读书人——当然,前提是签订借贷契书——待他有偿还的能力,只需如数奉还即可。”
“这来一来,家境贫寒,或是家中遭遇变故的读书人也不必再为了五斗米而折腰,从而耽误了学业。”
吴同知和张同知对视,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若是他们迟迟不还,想要赖掉这笔账,官府又该如何?”
韩榆睨了说话的吴同知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着“天呐这样简单的问题你都想不出来真的好给我丢人”。
吴同知老脸一红。
张同知捂脸偷笑。
只见知府大人咬字清晰,一字一顿地说:“契书由官府出具,经过官方认证过,违约者自然要依法处置。”
“另外,这笔钱或许可以再加一项用途......”韩榆故意卖了个关子,在对方好奇得抓心挠肺时才开口,“祖籍在云远府的
考生,但凡考取功名,一律可以获得相应的奖赏。”
有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不怕学生们不用心读书。
得到来自官府的奖赏,怕是做梦也要笑醒了。
吴、张二人想了想,异口不同声道:“下官并无异议,此事可行。”
韩榆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用力一拍镇纸:“甚好!这件事就交给吴大人去办,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同和邓回轩二人,还请吴大人务必将他们请回来继续科考。”
吴同知:“......”
他正因为云远府的读书人有了保障而高兴,冷不丁又又又被盯上了。
可恶!
我就不该放松警惕!
在张同知幸灾乐祸的注目下,吴同知只好沉着点头:“是,下官这就去办。”
又三日,韩榆走近府学的课室。
这一次,他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陈同和邓回轩。
知府大人迎上两人感激涕零的目光,会心一笑,开始为大家讲解试题。
课室的最后排座位上,吴同知和张同知也看到了那两位学生。
吴同知说:“真好。”
张同知点头称是:“倘若人人都能如知府大人这般,每年也不会有多如牛毛的读书人败给了现实。”
现实,即银钱。
银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银钱是万万不能的。
知府大人此举,正解了许多读书人的燃眉之急。
向官府借贷读书的消息放出去不过两天,就有数十位读书人走进府衙,签订了所谓的借贷契书。
于读书人而言,
这真真是一笔救命的银子。
吴同知却不以为然:“知府大人就是知府大人,韩榆仅此一个。”
若人人都是韩榆,云远府也不至于多少年都处于混乱和暴力之中。
说话间,韩榆已经结束了讲题。
接下来换两位同知上场,为秀才们答疑解惑。
离开时,陈同和邓回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来。
“大人!”
韩榆止步转身:“怎么了?”
他二人同时深深作揖,语调中夹杂着哽:“学生谢过大人。”
“无需言谢,本官不过做了分内之事。”韩榆指向吴同知,“真要谢,就谢过为你们跑前跑后的吴大人罢。”
两人乖乖听话:“谢过同知大人。”
吴同知昂首挺胸地嗯了一声,摆足了官架子。
骄傲叉腰.jpg
张同知有点不是滋味。
明明大家都对知府大人的委以重任避之不及,他们先前还幸灾乐祸过,这会儿怎么心里酸溜溜的?
一定是错觉。
嗯,没错。
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下一次尝试着主动揽下差事。
出门前,韩榆缓声道:“好好考,不要辜负师长的殷切期盼。”
“是,学生谨记大人教诲。”
八月初六,秀才们动身前往省城。
韩榆非常重视这次的乡试,权衡利弊后,决定亲自送考。
“大人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可是昨夜没睡好?”
韩榆循声望去,陈同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韩榆轻唔一声,含糊其辞道:“是有些没睡好,不过不碍事,
上路吧。”
陈同不疑有他,只让韩榆多加保重,可以在路上歇息,然后跑到车队最前方:“大人让上路了!”
伴随着一道响亮的鞭声,马车缓缓动了。
十八位秀才,十辆马车,就这样迎着朝阳晨光,朝着省城驶去。
......
韩榆没有说谎,他昨晚的确没睡好。
更准确的说,是彻夜未眠。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道铺上水泥,“韩榆”这个名字也出现在越来越多的百姓口中。
十六岁高中状元,且六元及第。
二十有三的正三品官员。
缝针之术,口罩防护服,火药,水泥......以上种种,皆出自这位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的韩大人之手。
或许还要加上进献良种和瘟疫药方的功劳。
赞誉如同潮水般向韩榆涌来,也为花神山吸引来一批游人。
有道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韩榆和云远府彻底扬名的同时,麻烦也随之而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更加频繁的刺杀。
原先一个月只有几次,可从七月开始,刺杀频率逐渐上涨。
到今日,一天几次的刺杀已是家常便饭。
韩榆不欲扰民,更不愿将无辜之人卷进来,这些天一直住在城郊的庄子上。
昨晚接连出现三拨人马,韩榆和韩字部一整夜都在清理这些人。
这厢削了最后一人的脑袋,韩榆匆匆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血腥气味,还不放心地用熏香遮掩,这才进城与秀才们集合。
近二十个时辰
没合眼,韩榆忙得忘记放小白出来,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陈同倒是细致入微,他极力掩饰都能看出来。
韩榆看着考生一个接一个上了马车,也跟着钻进去。
马车驶出,周遭空无一人,这才放出小白。
车厢内的空间足够大,韩榆直接躺下,在莹莹白光的沐浴下安然睡去。
再睁眼,人已到省城。
安顿好秀才们,由着他们挤作一团地探讨问题,韩榆孤身一人出门,准备去附近的书斋淘几本好书。
途径客栈大堂时,考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切交谈着。
“听说了吗?这次云远府也来人了。”
“就是那个十好几年都没出个举人的云远府?”
众人哄堂大笑,轻视的意味溢于言表。
“就算有花神娘娘庇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空手而归。”
“哎,王兄慎言,有勇气参加乡试已经很好了,再多要求便是强人所难。”
笑声更加嚣张,毫无顾忌。
韩榆眸光微转,信步走出客栈。
买了书回来,果然见云远府的十八人蔫了吧唧,话都不说,书也不看了。
韩榆了然:“都听到了?”
邓回轩点头,闷闷应了声。
韩榆闻言,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比自己年龄还大,一人赏了个脑瓜崩。
“嗷!”
知府大人淡定收手,全然不顾对方委屈迷茫的眼神。
“一个个哭丧着脸,光这样知识就能进脑子里了?”韩榆冷哼,“本官出去都不好意思说你们是云远府的秀才。”
“不吃馒头争口气,他们越是不看好,诸位更该拼一把,狠狠打他们的脸。”
韩榆的行为,完美诠释了何为“打一棒子给颗糖”。
“您说的对,是我们一时想岔了。”
冲着重新振奋起来的秀才们颔首示意,知府大人悠哉悠哉回房间看书了。
不多时,夜幕降临。
月上中天时,一道小山般壮硕的身影破门而入。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冲到床前,挥刀砍向床上的人。
然而连韩榆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一股巨力钳住握刀的手。
“咔嚓——”
转瞬之间,腕骨裂得粉碎。
蒙面男子闷哼,身体在剧痛的作用下难以抑制地抽搐了。
同时,左手接住滑落的长刀,毫不迟疑地向韩榆砍去。
毫无例外,再一次粉碎。
韩榆鲤鱼打挺起身,扬手把人掀翻。
蒙面男子整个人飞了出去,砸到桌旁的圆凳上。
圆凳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冲击,应声而碎,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巨响。
马九笃定,他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但没关系。
他的任务是韩榆,倘若没有完成任务,回去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的刑罚。
胸口踩上一只脚,看似没有用力,却重如千钧。
马九喉咙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脏器的受损比手腕和肋骨断裂更让他难以忍受。
欲反击,却连挣脱压制的力气都没有。
韩榆就这么踩着他,不疾不徐地蹲下身。
“一百零八次。”
“算上你,一百零九次。”
韩榆凝
视着马九,透过他死水沉沉的眼睛,仿佛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你在怕什么呢?”韩榆问。
不过扬名几许,就这样气急败坏地派出成百上千的暗卫,一副不取走他的首级不罢休的架势。
他在害怕。
他在怕什么?
他又知道什么?
韩榆不得而知,不过他不在乎。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客栈里动手。
他隔壁还住着即将参加乡试的考生,惊扰不得。
韩榆不高兴。
他们也别想高兴。
韩榆长久地维持半蹲的姿势,耐心仔细地一寸寸捏碎马九的骨头。
到最后,马九趴在地上气息奄奄,活像是一滩烂泥。
这时,有人敲门:“先生,您没事吧?”
——出门在外,为了不引人怀疑,韩榆让秀才们统一称他为先生。
韩榆松开马九,后者已经神志不清,不知动弹。
房门只打开一条缝,里面什么情况也看不到。
“没事,夜里觉得口渴,起来喝水不小心撞到了凳子上。”
陈同信以为真,又回去睡了。
韩一进来,看都没看地上的马九,好似那只是一件死物。
“处理干净。”韩榆踱步到水盆前净手,“尽快将大礼送去。”
韩一:“是。”
......
半个月后,魏帝四十寿辰。
万寿节结束,自有专人清点寿礼。
清点到一只半人高的木箱,看上面的封条,内侍大吃一惊:“这怎么是梁国?梁国不是已经被灭了吗?”
内侍不敢看,忙不迭把事情告诉
了内侍总管。
木箱很快送到御前,魏帝亲手打开。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木箱里,赫然是马九此人。
马九早已断气,壮硕的躯体被强行挤压折叠,塞进这只连十岁孩童都容纳不下的箱子里。
马九身上,稳稳粘着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银钩铁画,锋芒毕露——
生辰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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