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韩榆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火药搞出来。
兵临城下,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这座城被毁,让百姓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
三府知府袖手旁观,士卒惨死在城墙上,彻底激怒了韩榆。
云远府是他的。
是他让云远府脱离混乱的局面,展现出如今犬不夜吠,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毁掉这一切。
韩榆考虑过,火药的出现势必会引来永庆帝对他的忌惮。
可那又如何?
很多时候,风险和机遇往往是并存的。
风险越大,机遇越大。
倘若他墨守成规,循规蹈矩,何来二十二岁的正三品?
韩榆本就不是什么善类,说句难听点的,他如今握在手里的,基本都是算计得来。
以前的阮十八,现在的韩一。
他为永庆帝解决赵、周两大世家,削弱梅家势力,永庆帝给他正四品知府一职。
他利用安王和平昌伯,获得独立管辖的权利,顺利外放云远府,又在一年多之后重回正三品。
前阵子永庆帝赏的那棵花里胡哨的宝石树还在他库房里放着积灰呢。
还有故意激怒平昌伯,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借此彻底和阮家划清关系,让阮鸿畴从侯爷降为伯爷,还能全身而退,收获大批的同情怜悯。
......
太多太多,不胜枚举。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话又说回来,火药又何尝不是他
的底气和保障。
他手握火药,永庆帝就一日不敢卸磨杀驴。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从来不是说说而已,沈绍钧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有火药,他才能将亲友保护在羽翼之下。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一幕。
理论上来说,这算是云远府和梁军的第一次正面对决。
之前那四次,只能算作被动防守战。
城门大开,浴血奋战的英雄们凯旋归来。
百姓沿街欢庆,百合花纷纷扬扬地从空中落下。
清香扑鼻,让人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大人,您是怎么做到‘嘭’一下把所有人都送上天的?”
“大人,您是不是用什么法子联系上了雷公电母,让他们轰里轰隆把梁军劈死了?”
韩榆听完哭笑不得,很是无奈地说:“本官不过一介寻常凡夫俗子,如何能与神话中的雷公电母扯上关系?”
“也是哦,神仙都在天上快活,哪会管我们凡人的死活。”
“要我说啊,还是梁军作恶太多,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决定降下天罚。”
韩榆身后,苏总兵嘴角直抽抽,对这些天马行空的想象表示无话可说。
若非他亲眼看着士卒点燃了导火索,于数里之外把梁军炸得尸骨无存,还真有可能信了他们的种种猜测。
苏总兵看向韩榆,好奇他会怎么回答。
“不过是一次偶然折腾出来的小玩意儿,稍加改进后成为颇具杀伤力的武器。”韩榆嘴角噙着笑,轻描淡写道。
偶然?
小
玩意儿?
颇具杀伤力?
这东西随手一点,便可轻易炸起数千人,霎时间尸骨无存。
它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更应该被称为大杀器才是!
苏总兵眼角抽搐,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知府大人总是这样,关键时候能凭一人力挽狂澜,危机解除后又重新变回不着调的样子,每每开口,总能噎死一片人。
罢了罢了。
知府大人年轻,他有任性的权利,大家只管纵容他一些便是。
苏总兵叹口气,又去看追随左右的士卒。
他们脸上身上挂着彩,形容狼狈,双眼却炯炯有神,里面满满都是钦佩与崇拜。
“大人真厉害,随手做出来的都能杀死一大堆梁军,要是用心起来,岂不是动动手指就能灭了几十里外的所有梁军?”
“这很可以,知府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韩榆忍住捂脸的冲动,羞耻得耳根发烫:“我可没这个本事。”
“但不论如何,大人您在我心里都是最厉害的那个!”
“我也是!”
“还有我!”
士卒们争先恐后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边说边手舞足蹈起来。
这股迫切的心情感染了撒花相迎的百姓,放开歌喉唱起了云远府当地的歌谣。
歌声嘹亮动听,充满热情与友好,被风卷着缠着,轻快地飘向天际。
“经此一役,梁军怕是不敢再来了。”
“我猜不出三日,梁国便会退兵。”
“你想的别太美,梁国先后吞下清塘关和彩云县,怎么会这么
轻易放弃?”
“张大人所言极是,我若是梁军,极有可能按兵不动,选择在城外驻扎,将我们生生耗死在城里。”
民以食为天,粮食总有吃完的那天。
届时无需梁军攻城,百姓要么活活饿死,要么内讧而亡。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的结局。
文官武将争持不下,吴同知被他们吵得耳朵疼,索性看向角落里的韩榆:“大人,您觉得呢?”
争论声戛然而止,数十道目光落在韩榆身上。
知府大人刚处理好伤口,正拿着一本兵书看。
闻言缓缓抬头,字正腔圆地念道:“困敌之势,不以战,损刚益柔。”【1】
养精蓄锐,等待彼竭我盈的时机发动进攻,方可一举获胜。
“诸位可明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机械性地点头:“下官明白了。”
此为梁军的计策,是他们沉浸在大捷的喜悦之中,一时昏了头。
吴同知眼神飘了飘,不知该不该说地道的事儿。
谁料韩榆就跟他肚里的蛔虫似的,先他一步开了尊口:“不过梁军有他的张良计,咱们也有过墙梯。”
众人一下子坐直了,作洗耳恭听状。
“早在初战告捷时,本官就让吴大人带人挖了地道,只要撑过这段时间,等援军赶来即可。”
一瞬的震惊后,大家很快冷静下来。
嗯,这确实是知府大人的行事作风。
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拒绝孤注一掷,四面撒网做多手准备。
只能说——
知府大人英明!
但这
不妨碍大家用眼神质问吴同知。
——难怪那阵子你时常不见人影,原来是瞒着我们挖地道!
——你们又没问。
——我们不问,你不会主动告知?
——知府大人不让说。
——好吧,原谅你了。
吴同知苦笑着擦了把汗。
好险,差点又被骂诡计多端了。
韩榆一人独坐,没注意众人的眼神官司,自顾自说道:“地道尚未完成,所幸城里粮食足够,至少可以坚持一个月。”
“在此期间,本官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地道的存在。”
其他人,特指此时此刻,不在厅堂内议事的所有人。
这让大家联想到不久之前,孟茂对外透露试药人的存在,不仅让大家忙上加忙,自个儿更是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说错话,是会被割舌头的。
一股凉意蔓延全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是,大人。”
韩榆满意勾唇,合上兵书卷在手里:“最近大家辛苦了,也该喘口气好好休息,今天不必留守府衙,各自回家去吧。”
众人喜出望外,忙不迭起身作揖:“谢大人体恤。”
韩榆笑笑,阔步离开了。
其实不仅他们,这些天他的精神也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身体感觉不到累,但精神层面的疲惫感犹如大山压在他的双肩上,让他有些难以喘息。
“主子。”
韩榆睁开眼,眸中不甚清明,罕见的有几分惺忪睡意。
抬手捏了捏眉心,韩榆跳下马车。
正值傍晚时分,夕
阳洒在院子里,给房屋和花草树木镀上一层橙红色的浅芒,温柔静谧又富有意境美。
韩榆揉了揉眼睛,语调含糊不清地问:“这几天壮壮吃得如何?可挑食了?是不是还总爱在小花园的树底下睡觉?”
掐指一算,从梁军第一次攻城他就没回来了,在府衙和同僚们同吃同住。
他太忙了,忙得想不起壮壮。
回应他的是十月里微凉的晚风。
风一吹,韩榆彻底清醒了,刹那间恢复沉稳冷静。
“瞧我这记性,怕是睡迷糊了。”韩榆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掩下眼底的异色,“去准备晚饭吧。”
韩八应了声是,悄然退下。
韩榆在院子里定定站了片刻,吐出一口浊气,踩着落叶回房间去。
热水早已备好,韩榆洗漱更衣,走到长桌前站定。
韩榆的领地意识很强,像卧房、书房这样的私人领地,他从来都亲力亲为地打扫。
多日未归,房间的器物蒙上一层灰。
韩榆细致地擦拭着罐子,微侧着脸,大半张面孔隐没在昏暗之中,神情莫辨。
擦完壮壮的栖息地,韩榆又去擦其他的地方。
不疾不徐,仿佛是一场安静的享受。
末了,韩榆又回到长桌前。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冰冷的罐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期盼什么回应。
“你会保佑我的,对吧?”
“主子,饭做好了。”
门外传来韩八的声音,韩榆会心一笑。
“走了,吃饭去。”
韩榆把擦灰的巾帕和换
下来的衣物丢到一起,整理衣冠,打开门走出去。
......
一夜好眠。
翌日,韩榆照常前往府衙。
虽然梁军被打得屁滚尿流,短时间内不敢再上门挑衅,可偌大的府城,仍然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
城外尸体的焚烧填满,投降梁军的归宿,遍布府城各大医馆的伤员们......
太多的事情需要知府大人亲自过问。
韩榆在府衙的后堂碰到老大夫,后者在给断去一臂的伤员复诊。
“曹堂主和谢方那小子搞了个什么女医班,专门教授女子岐黄之术。”老大夫说着,暗觑韩榆的神色,“知府大人以为如何?”
韩榆穿过长廊,偏头避开枝头飘落的枯叶:“是否学习岐黄之术是她们的自由,为何要问本官的意见?”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笑着说:“大人忙于应对梁军的攻势,近日有所不知,那夜梁军偷袭,家住城门附近的一妇人受了惊,她怀胎八月,若非大夫及时赶到,怕是要一尸两命。”
“曹堂主与那妇人交情颇深,私以为女子习得一些浅显的岐黄之术有百利而无一害,便自作主张请来了谢方。”
“女医班设在榆生堂,已有不少女子前去报名。”
老大夫曾听人说起过,云远府之外的很多地方对女子管束甚多,还奉行给女子缠足,以三寸金莲为美。
知府大人从越京来,老大夫担心他对女医班心有不满。
韩榆失笑,并未把他的试探
放在心上,直言不讳道:“只是教授岐黄之术,本官能有什么意见?”
老大夫面上一松。
韩榆又道:“若本官真的介意,也不会收留她们了。”
老大夫心头震颤,什么都没再说,深深作了一揖。
韩榆去往厅堂,忽然想起女子缠足一事。
经过这两年他和韩松坚持不懈的宣传缠足弊端,已然初见成效。
越来越多的女子学会反抗,拒绝家人为自己缠足。
身为父母,在经过深思熟虑后,也有不少放弃对三寸金莲的坚持,选择给自己的女儿一个美好的童年。
当然,这期间永庆帝从未停止过对他们的追杀。
奈何韩榆和韩松的人在一次次交锋中摸清了对方的路数,每次都在永庆帝的人赶来之前转移阵地。
不敢想象永庆帝对此有多憋屈和愤怒。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了。
大越的女子本不该如此。
她们应该是自由的,是快乐的。
而非困于后院,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
正如韩榆所推断的那样,第五次战败后,梁军拔营后退到百里之外,只留数千人拔营行进,将营地设在距离城门三里的地方。
此后半个月,梁军按兵不动,竟一次攻城战都没再发生过。
士卒和百姓被困在城里,百姓家中自有存粮,官府只需负责数千士卒的一日三餐,日子还算安定。
可谁都知道,平静之下是暗潮涌动。
十月底,地道完工。
地道通往离府城最近的新宁县,
完工第二日,韩榆就派出士卒前往采购。
被困府城一月有余,参加守城战的人很多伤得极重,到如今尚未痊愈,每天还需服药。
粮食和药材即将告罄,急需补足。
第二天,士卒平安归来,还带回了好几板车的东西。
这让沉寂多日的府城恢复了些许的欢声笑语。
有吃有喝,就还有希望。
在绝望中饿死,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转眼又半个月过去。
这期间,士卒从地道出去采购了四次,梁军发动第六次攻城战。
韩榆早在第五次攻城的当晚就让人在城墙外设下陷阱。
梁军还没靠近,冲在前面的便悉数落入深坑之中。
火药的危险性不言而喻,韩榆不打算滥用。
梁军落入深坑,被尖桩刺了个对穿,当场断气。
后面的梁军不敢贸然上前,只能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十一月二十,云远府连下五日暴雨。
大雨倾盆而下,狂风乱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存粮只够明天的,若再不补足,怕是后天就要饿肚子了。”负责管理粮仓的主簿苦着脸说。
他在来时的路上被淋成落汤鸡,官袍湿透,稀疏的头发粘在脑门上,看起来很是狼狈。
“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韩榆叹道,他原本打算等雨停了再去的,“罢了,本官今日就会派人过去。”
主簿千恩万谢地退下,韩榆过去找苏总兵,让他挑几个身手好的。
“天气恶劣,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出差错,
不若由下官亲自带人前往新宁县?”
韩榆欣然应允:“万事小心为上。”
苏总兵笑道:“这地道只几位大人知晓,大人只管放心,等下官把粮食带回来。”
韩榆不再多言,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亲自送他离开。
从府衙到地道的秘密入口有一小段距离,即便撑着伞,韩榆的官袍还是湿透了,湿漉漉的不太舒服。
左右无甚要事,韩榆褪下这一身,换上舒适轻便的长袍。
刚坐下,准备喝口茶暖暖身子,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巡逻的官兵在城墙边发现此人行迹鬼祟,便将其捉拿了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仅从来人的语气,便可听出他快要气炸了。
韩榆放下茶杯往门口走,将将迈出门槛,来人也到了跟前。
是钱通判。
钱通判脸色铁青,怒火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烧着了。
他身后,两个官兵押着一人。
那人身着官袍,垂着头看不清脸。
韩榆眼眸微眯,声线冷沉:“抬起头来,让本官好好瞧瞧。”
那人不动,置若罔闻。
钱通判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掐着他脖子强迫他抬起头:“现在知道怕了?在城墙边鬼鬼祟祟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还跟官兵打起来,本官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腻歪了!”
被抓之人抬起头,有点眼熟。
韩榆回忆了下:“黄良?”
初战那日临场脱逃,被吴同知骂得狗血淋头的同知知事。
“搜过身了?”韩榆问
。
官兵愣了下,摇头:“小的急着把他给您送来,还没来得及。”
韩榆双手抱臂:“搜身,立刻马上。”
官兵不敢耽搁,忙不迭给黄良搜身。
黄良不说话,也不反抗,就这么木愣愣地站着。
“等等。”
官兵动作一顿,齐齐看向韩榆:“大人?”
韩榆一个箭步上前,冰冷的手指捏住黄良的下颌,堪称恐怖的力道迫使他不得不张开嘴。
“让本官瞧瞧,你这张嘴里都藏了什么。”
年轻知府的嗓音冷沉,宛若冰凉的毒蛇,顷刻间刺穿黄良的大脑。
黄良舌头动了动,露出藏在底下的纸条。
钱通判和官兵呆若木鸡,还、还能这么藏?!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过去!”
官兵回神,赶紧把纸条取出来,被那诡异的手感恶心得够呛。
纸条展开,早已模糊不清。
韩榆摩挲着指腹,眸光落在纸条上:“离开?谁离开?苏总兵?”
黄良从始至终保持平静的脸孔抽搐了下。
韩榆逼近,黑眸中一派风雨欲来:“上次传信是什么时候?”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黄良久违地感觉到了杀意。
上一次的杀意,来自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城中,藏在他家里的梁军。
黄良在思考措辞,绞尽脑汁想要为自己开脱。
然而韩榆根本没给他解释的机会,黄良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他重重砸到雨地里,“哇”地吐出一口血。
韩榆脸色难看至极,疾步冲进雨里,
揪着黄良的领口把他拎起来:“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黄良终于憋不住了,失声吼道:“后果?后果就是一旦事成我就能去梁国做大官,再也不用受这个窝囊气!”
韩榆气急,一拳砸到他脸上。
黄良惨叫,蹦出两颗门牙。
钱通判&官兵:“!!!”
“等本官回来再收拾你。”
韩榆把黄良扔到雨地里,抬手胡乱抹了把脸,直奔门外冲去。
钱通判急了:“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救人。”
韩榆留下这简短的两个字,清瘦的身影融入雨幕中。
钱通判只觉眼前一黑,有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看这架势,苏总兵怕是出事了。
知府大人这厢前去营救,成功也就罢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整个云远府可就彻底玩完了!
钱通判腿一软,骨碌碌滚进雨地里,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狗东西你给我等着,知府大人能平安归来也就罢了,他若损失了一根汗毛,本官把你剁碎了喂狗!”
钱通判狠狠踹了黄良几脚,直奔厅堂而去,徒留后者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官兵气不过,也踹了他几下。
黄良仰面躺在地上:“别负隅顽抗了,云远府迟早是梁国的,何必自讨苦吃?”
回应他的是官兵硕大的拳头。
“呸!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
韩榆在雨中策马疾行。
他身后是同样骑着马的韩二韩三和百十士卒。
雨势仍不见小,豆大的雨点砸到脸上,
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感。
韩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任由雨水从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滚落。
下巴的雨水洇入衣襟,如同一滴水落入海洋,微不足道,却在不断的累积下让衣袍吸满了水,裹在身上沉甸甸的。
新宁县离府城最近,可也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
韩榆带人赶到时,苏总兵正和梁军展开一场恶战。
与之同来的士卒十不存一,剩下的也都负了伤,硬撑着一口气坚持战斗。
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涌出,被雨水冲刷着蜿蜒而下,将浑浊的泥水染成红色。
苏总兵与好几个梁军缠斗,他受了伤,大雨也给他的出剑造成阻碍。
一个不慎,就被身后的梁军钻了空子。
眼看砍刀将要落在苏总兵身上,韩榆瞳孔骤缩,飞速抽出箭袋里的箭,拉弓搭箭。
“咻——”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箭矢飞射出去,命中偷袭梁军的后脑勺。
血水和脑浆迸溅开来,怎一个血腥了得。
韩榆这一手,直接震慑住了梁军。
苏总兵隔着雨幕看清来人,旋即精神一振,反手斩杀一梁军。
韩榆砍人如同砍瓜切菜,快刀斩乱麻,就将苏总兵身边的梁军清理干净了。
有了韩榆的加入,苏总兵一行人明显轻松了许多。
只是不多时,马蹄踏破雨水,又有数百梁军出现。
苏总兵虎躯一震:“怎么回事?!”
电光火石间,韩榆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和苏总兵几乎是异口同声:“新宁县
县令叛变了!”
黄良只是一枚棋子,引韩榆前来的棋子。
将韩榆和苏总兵围杀在这里,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眨眼间,梁军气势汹汹已到跟前。
韩榆咬牙:“还能坚持吗?”
苏总兵无视臂膀上深可见骨的刀伤,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能!”
韩榆不多说废话,把剑丢给韩二,拉弓搭箭。
视野受限,但不妨碍韩榆一箭三雕。
当场有三个梁军从马上坠落,被后面的马踩成烂泥。
韩榆接住长剑,冰冷的雨水砸在剑刃上。
“杀!”
韩榆率先冲上去,避开梁军刺来的砍刀,一个矮身砍断马腿。
“吁——”
战马嘶鸣,带着背上的梁军摔到地上。
不待那梁军爬起来,就被韩榆一剑穿喉。
韩榆不知道他杀了多少人。
几十,或者更多。
他也受了伤,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泛起刺痛。
许是小白的治疗起了效果,又或许是疼到麻木了,韩榆下手越发利落干脆。
削铁如泥的长剑直接把梁军一分为二,韩榆欲收回,却被后者死死抓住了剑刃。
就这片刻的迟滞,有一梁军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韩榆的身后。
被鲜血和雨水湿润的砍刀高高扬起,直奔韩榆头顶落下。
苏总兵目眦欲裂:“大人!”
韩榆一个回身,身轻如燕地跃起,一脚踹中偷袭者的胸口。
偷袭者后倒,韩榆稳稳落地。
破风声穿透雨幕,准确抵达韩榆耳中。
他一个闪身,身体偏移些许。
箭矢正中偷
袭者的额头,血花四溅。
韩榆回头,一队人马由远及近。
为首之人身披银甲,破开雨幕向他奔来。
“轰隆——”
雷声滚滚,一道闪电撕裂暗沉的天空。
极致的光亮下,韩榆看清来人冷若冰霜,又似星月般的眉眼。
“一个不留。”
她说。
......
援军赶到,战局瞬间反转。
数百梁军一个不剩全都死光,和他们躺在一起的,还有云远府驻军的尸体。
韩榆闭了闭眼,草草向马上之人拱手见礼:“烦请殿下替微臣回城报个平安。”
越含玉抿唇:“好。”
韩榆翻身上马,直奔新宁县县衙而去。
战马奔驰,他看到远处黑云压城般的大军。
一眼掠过,至少有八万人。
手臂深可见骨的刀伤顷刻间恢复如初,韩榆一勒缰绳:“驾!”
县衙里,新宁县县令正焦急等待,无头苍蝇似的在前堂乱转。
恍惚间,他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庄县令心中一喜,急忙出门相迎:“军爷......”
话音未落,他便遭受迎面重击。
失去意识之前,他清楚地看到独属于知府大人的那张脸。
完了!
......
韩榆拎着庄县令赶回府城,雨还在下。
援军已在城外安营扎寨,几乎与梁军的营地毗邻。
韩榆无暇顾及其他,策马入城。
有百姓发现知府大人浑身是血,心跟着提了起来。
“莫非出了什么事?”
“跟上去看看?”
“走!”
一行人连走带跑,追随韩榆的步
伐赶到府衙时,韩榆已经进去又出来了。
府衙门口的地上躺着一人,正是被他挂在马上一路带回来的庄县令。
而他手里的这个,则是同样投敌的黄良。
雨还在下,门外却有很多百姓。
他们有的撑伞,有的身披蓑衣,有的淋成落汤鸡,都目不转睛看着韩榆。
他们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此二人投靠梁军,设下陷阱引本官和苏总兵前往。”
“若非朝廷援军来得及时,本官怕是已经回不来了。”
长剑出鞘,韩榆掷地有声道:“兵临城下,手无寸铁的百姓都在奋勇杀敌,他们却叛变投敌,反过来坑害大越之人。”
“此二人罪不可赦,着枭首示众!”
言罢,手起剑落,两人便身首异处。
短暂的静默后,街上响起拊掌声和喝彩声。
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走出来,无畏暴雨雷电,举起双手高呼。
“投敌之人,罪不可赦!”
“叛变之人,一个不留!”
“云远府必胜!”
“云远府必胜!”
呼声震耳欲聋,越过城墙,飘向远方。
驻扎在附近的梁军正因为数百人有去无回而心焦不已,听到动静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向北看去。
第一次,他们生出了退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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