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韩榆在写祭文。
    在榆生堂用完午饭,韩榆回府衙后预备处理公务,就被告知最后一个试药人离世的消息。
    韩榆沉默许久,放下手中十分紧急的公文,转而为死者拟写祭文。
    这不是他第一次写。
    在此之前,韩榆已经写过几百份,早已熟能生巧,闭着眼都能写出来。
    祭文并不长,很快就写好了。
    方方正正的楷书,记录着死者短暂的平生经历。
    韩榆把它交给李通判,由他转交给死者的亲属。
    李通判离开前,试探问了句:“大人,您可还记得府试?”
    韩榆从公务中抬起头:“不是在四月下旬?”
    “是在四月。”李通判捧着祭文,委婉提醒道,“按规矩,府试该由知府大人出题。”
    韩榆恍然:“最近事情太多,你不说本官还真忘了。”
    李通判松了口气。
    今年的府试可是正儿八经头一回,大家都非常的重视。
    吴同知发现知府大人未曾提及府试命题的事儿,担心他老人家贵人多忘事,就在厅堂里跟同僚提了一嘴。
    大家互相推脱,不愿过去问,最后吴同知拍板,以抓阄的方式揪个人出来。
    李通判就是那个倒霉鬼。
    并非担心知府大人怒而责难,而是生怕知府大人一时兴起,将准备府试的差事随手递出去。
    圆满完成也就罢了,若是中途不幸出了什么差错,怕是会成为整个云远府的罪人。
    很好,知府
    大人看起来没这个打算。
    韩榆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破他的小心思,忍不住笑:“放心吧,今年的府试本官打算亲自操办。”
    李通判愣了下,旋即老脸一红:“大人......”
    他想说我不是我没有您看错了,然对上知府大人黑亮的眸子,再多的挽尊之言都说不出口,羞愧地低下头。
    “行了出去吧,本官自会出题,你让人提前半个月把试院布置一下即可。”
    李通判叠声应下:“好好,下官记下了,届时会派人过去。”
    李通判出去,韩榆静坐片刻,开始写奏折。
    瘟疫的威胁已彻底消除,染上瘟疫的百姓也都痊愈归家。
    有关马三几人疑似大魏细作的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是时候把人送去越京,给永庆帝一个惊喜了。
    韩榆条理清晰地写完奏折,把它放到一边,压在镇纸底下。
    天色不早了,今日出发也赶不了多久的路,不如明日启程。
    这些天里,韩榆在监牢里里外外安插了数百人。
    除了狱卒和官兵,还有从军营借调来的士卒。
    韩榆不信云远府只这几个细作,马三的位置不低,极有可能针对他展开一场营救行动。
    为了不让让到手的鸭子飞了,韩榆选择将一切的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许是被知府大人搞出来的阵仗威慑到了,又许是原本就无意营救一个落入敌手的同伴,这五天竟无一意外发生。
    韩榆乐得轻松,抓紧时间把公文批
    复了,又开始琢磨府试的试题。
    他是过来人,做过的试题至少有上万道,该考察什么,该把难度控制在什么样的范围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韩榆沉吟片刻,提笔蘸墨,在泛黄的宣纸上肆意书写起来。
    不过一个时辰,府试试题就出好了。
    在府试当天,试题正式公开之前,宣纸上所有的内容都属于一级机密。
    韩榆没让任何人看到试题的内容,傍晚下值后把它带回家,锁进了暗格里。
    “快两个月没去府学和官塾了,不知道孩子们学得如何。”韩榆走出书房,往饭厅去,“明天去看看,也好为他们答疑解惑。”
    走到半路,壮壮从影壁后绕出来,长尾巴轻扫他的小腿,亦步亦趋跟着他。
    韩榆险些被它绊了下,不得不慢下脚步:“你又躲到哪里睡觉了,身上都是草屑。”
    一边说着,弯腰拂去它背上的草屑和花瓣。
    草屑和皮毛混在一起,三两下拍不干净,韩榆也不恼,耐心地把它们捻出来。
    这两年,大猫愈发懒怠不爱动了。
    比起年轻时的爬树上屋顶,现如今真有几分老年生活的悠闲。
    之前它肯定有跑去小花园的树下睡觉了,趴着一动不动,才会滚了一身的落花草屑。
    “喵呜~”
    壮壮就势往地上一躺,露出柔软的肚皮。
    韩榆啧了一声,狠狠揉了把,抱起它:“走了祖宗,吃饭去。”
    “喵~”
    毛茸茸的尾巴缠住手腕,傲娇又黏人。
    ..
    ....
    翌日,韩榆提前半个时辰去府衙,早早处理了公务,乘马车前往府学。
    望着知府大人潇洒离去的背影,诸位大人发出羡慕的声音。
    “我还没去过府学呢。”
    “我那侄孙儿说知府大人教学有方,授课很是别具一格,搞得我也想听听了。”
    “想去。”
    “我也。”
    吴同知没好气地哼了声,很不顾形象地对着满脸幽怨的同僚翻了个白眼:“咱们所有人的学识加一块儿,连给知府大人提鞋都不够,你们去作甚?给知府大人捧书?”
    所有人:“......”
    “吴大人越发恶毒了。”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吴大人表面不在意,实则欲拒还迎,巴不得知府大人带上他呢。”
    “可惜大人看都没看他哈哈哈哈哈哈!”
    幸亏吴同知去了茶水房,否则定会被这群同僚气了个仰倒。
    另一边,韩榆顺利抵达府学。
    冯教授早已等候多时,他一下马车就迎上来:“恭迎知府大人。”
    韩榆拱手见礼,温声道:“教授无需亲自相迎,本官来府学很多次,早已记熟每一条路。”
    冯教授无奈地表示:“大人您多日未来,学生们都想念得紧,得知您今日要来,个个兴高采烈,央着下官好生招待您,若有一丝怠慢,怕是要跟下官闹脾气呢。”
    韩榆忍俊不禁,这番话虽然有故意夸大的痕迹,但不妨碍他因此心情愉悦。
    “本官倒是惦记他们,也打算过来,奈何
    出了些意外,只能将计划暂且搁置了。”
    意外,特指瘟疫。
    冯教授自然理解,落后韩榆一步:“好在最后转危为安,亦无一百姓伤亡。”
    众所周知,瘟疫的致死率极高。
    冯教授早年四处游学,曾见识过瘟疫的厉害,可以用“生不如死,十不存一”来形容。
    云远府的瘟疫能这样快而稳地落下帷幕,委实出乎他的意料。
    追溯根源,面前这位知府大人在整件事情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冯教授素来以严肃刻板著称,他能在门口苦等多时,一派和颜悦色,足以见得他对韩榆的印象极好。
    韩榆只笑了笑,并未居功自傲:“教授可否与本官说一说府学的情况?”
    冯教授欣然同意,向韩榆细细道来。
    交谈间,两人很快来到课室。
    云远府本就没几个读书人,考取童生以上功名的更是寥寥无几,拢共只二十余人。
    然而当韩榆现身,这二十余人的反响却是极大的。
    课室内欢声雷动,几乎将房顶整个儿掀了去。
    “大人您可算来了。”
    “多日不见,学生甚是惦念大人。”
    “大人似乎消减许多,您总教导我们,读书要张弛有度,大人也要张弛有度,莫要累坏了才是。”
    “大人,您今天还要给我们上课吗?”
    学生们叽叽喳喳说着,热情高涨,让韩榆很是应付不来,不知该回答哪个好。
    短暂的沉默后,知府大人决定跳过,直奔主题:“上次讲到什么
    地方了?”
    喧嚷的话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哗哗翻书的声音。
    手指和书页快成残影,谁也不愿落后于人。
    坐在第一排的少年人最先回忆起来,高举双手,亮起嗓门高呼:“大人,是......”
    韩榆配合地把书翻开到相应的页数,不吝夸赞道:“记性不错。”
    少年人瞬间激动得涨红了脸。
    韩榆粗略扫一眼,心里就有了大致章程。
    其实他都记得,只是为了活跃气氛,顺便转移个话题而已。
    韩榆轻轻压了下书页,不让它顽皮地翘起来:“好,我们开始吧。”
    学生们正襟危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努力不错过知府大人所说的每一个字。
    温和清朗的嗓音犹如涓涓细流,缓缓淌过心间,留下深刻的痕迹。
    冯教授在门外小听了一会儿,露出会心的微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真想八月的院试就在明日,也好让隔壁府瞧一瞧,云远府也是能出人才的。
    自从韩知府来到这里,云远府再不是被朝廷抛弃的混乱之地。
    正如明珠蒙尘,假以时日定能大放异彩。
    他说云远府,也说这些孩子们。
    韩榆在府学逗留了一个半时辰。
    一个时辰授课,剩下的半个时辰则用来答疑解惑。
    冯教授口中的孩子们,其实好些学生的年纪比韩榆还大,有个别已是而立之年。
    对方一心向学,每个问题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韩榆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只管倾囊相授
    。
    离开府学时,大家都很依依不舍。
    “大人何时再来?”
    韩榆失笑,这还没走就开始约定下一次见面了:“有时间的话。”
    遗憾的嘘声此起彼伏。
    “好好读书,早日考取功名。”韩榆叮嘱完学生,又朝冯教授作了一揖,“府学就劳您费心了。”
    冯教授连称不敢:“在其位谋其职,下官只是做了本职之内的事。”
    韩榆笑笑,囫囵解决了午饭,又前往官塾。
    官塾的学生年龄偏小,四岁到十八岁不等。
    唯一相同的,大概便是看向知府大人时闪亮灼热的眼神了。
    和府学一样,韩榆也给他们上了一课。
    之后又是答疑环节。
    韩榆被一群孩子圈在中间,感觉空气都不流通了,有些闷热。
    韩榆饮一口凉茶,浇灭些许体内的热量,没有让他们散开,继续方才没说完的问题。
    离开前,他提到了府试。
    “本官知晓在座很多人都通过了县试,还请戒骄戒躁,认真对待府试。”韩榆神情肃穆,“希望四月后本官能在府学见到你们。”
    这大抵便是最好的祝福了。
    学生们异口同声:“是,谨遵大人训诫。”
    韩榆满意勾唇,挨个儿揉了揉面前几个小娃娃的脑瓜,转身离开。
    离下值还早,韩榆乘马车回府衙。
    一众官员正在奋笔疾书,韩榆远远看了会儿,吩咐韩三:“送些绿豆汤过去。”
    云远府位于大越最南方,农历三月就有些热了。
    厅堂里人挤人,空气又
    不流通,光顾着擦汗了。
    这样不行,大大影响了办事效率。
    绿豆汤乃是解暑佳品,他们值得拥有。
    收到来自知府大人的绿豆汤,感动得无以复加的官员们:“???”
    韩榆伏案办公,边一心二用问韩三:“派了哪几个过去?”
    韩三磨墨的动作微顿:“韩四韩五暗中随行,韩十二扮作商贾,携奏折入京。”
    韩榆轻唔一声:“够了。”
    今天一早,马三一行人就上路了。
    负责押解他们的是云远府驻军,足足有上百人。
    以防马三被灭口,奏折被截走,韩榆让韩字部兵分两路,两人护送大魏细作,一人护送奏折。
    如今千夫长手中的奏折,上面不过一首寻常诗作。
    真正的奏折,天未亮就上路了。
    又一个时辰过去,锣声响起,韩榆打道回府。
    洗漱后,韩榆坐在灯下,边撸猫边看书。
    刚看了两页,韩二敲门进来:“主子,太平府有消息了。”
    韩榆放下书,作洗耳恭听状。
    “韩六根据韩兰芷提供的画像,找到家住梨花村的杜仓。”
    萧水容娘家就在梨花村。
    韩榆眸光微闪:“继续。”
    “在韩六的威逼利诱下,杜仓竹筒倒豆子,把所有都说了。”
    永庆元年,即韩榆......韩景修韩静云出生那年。
    杜仓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二流子,正月十六那天在镇上四处闲逛。
    逛着逛着,就看到韩发背着个竹篓,鬼鬼祟祟地钻进巷子里。
    杜仓跟过去,发现
    他从竹篓里抱出两个孩子。
    孩子一直哭,韩发却不管不顾,把他们放到地上。
    “杜仓说,跟韩发碰面的是两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各自背着个竹篓。”
    “其中一个从自己的竹篓里抱出个孩子,交给韩发。”
    “韩发接过孩子就走了,杜仓说,那孩子身上穿的一看就是好料子。”
    “而韩发留下来的那两个孩子,被两个大孩子带走了。”
    “韩六让杜仓回忆两个大孩子的模样,他年事已高,当时又离得远,依稀只记得个轮廓。”
    韩二取出两幅画像,低声道:“属下看过,与那马甲马乙有几分相像。”
    只是画像上的更年轻,完全是小孩子的样貌。
    而现在的马甲马乙,虽然身量肖似四五岁的孩童,五官却更显成熟,不做伪装的话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已经成年的侏儒。
    韩榆展开画像,脸色难看至极。
    摊上个平昌伯也就罢了,怎还跟大魏细作扯上关系了?
    即便他不是真正的韩榆,但他向来有着追根究底的良好素养,这才花大功夫追查真相。
    事到如今,当真是一环扣一环,越来越复杂了。
    韩榆以手扶额,另一只手已将扶手捏出了裂痕
    良久,韩榆沉声道:“你立即追上去,去问马三,他知不知道钱广白和阮鸿畴。”
    钱广白,即谎称平昌伯府二公子命格有异,恐会危及阮氏的跛足道士。
    阮鸿畴自不必多说,正是平昌伯那厮。
    韩二不敢迟疑,飞快
    奔去马厩,一路出城,去追押解大魏细作的队伍。
    汗血宝马疾驰两个时辰,终于追上正在路边栖息的队伍。
    负责守夜的士卒认出韩二是知府大人的贴身护卫,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深更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韩二面不改色道:“知府大人发现一处疑点,特让在下前来审问。”
    士卒一脸唏嘘,知府大人未免太尽心尽责了。
    这人都送去越京了,大人完全可以把烂摊子丢给越京的官老爷,但是大人他没有这么做,还让人连夜追上来。
    “您尽管问便是。”士卒说着,贴心地避让开来。
    韩二权当没看见士卒陡然钦佩的表情,走到关押马三的囚车前:“马三。”
    马三早在韩二出现时就醒了,这会儿睁开眼,眼里一片清明。
    韩二并不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知道钱广白吗?”
    马三搭在腹部的右手蜷曲了下,又很快松开,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韩二又问:“知道阮鸿畴吗?”
    有了第一次的冲击,这次马三半点反应都没有:“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也不认识他们。”
    韩二一个手刀敲晕了他,同士卒点头示意,原路折返回去。
    韩榆还没睡,在等消息。
    听了韩二的转述,他指尖轻点两下书页:“所以马甲没说实话,对我有所保留。”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
    韩榆合上书,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把能调动的人手都调来云远府,再
    传信给韩一,他手头的差事交给韩四,让他尽快赶过来。”
    既然确定了交换两家孩子的是大魏细作,背后授意之人细思极恐。
    若试药人的泄露是想让韩榆难堪收场,那么瘟疫是真想要了他的命。
    韩榆不敢心存侥幸,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
    韩二应是,无声退了出去。
    韩榆褪下衣衫,又熄灭蜡烛,借半空洒下的银辉准确摸到床边。
    “喵呜!”
    刚坐下,耳畔便响起凄厉的猫叫。
    韩榆弹起来,抱住壮壮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压到你的。”
    壮壮挠了下韩榆的手腕,在他躺下后趴在枕边。
    韩榆盖上薄背,摸了摸它,喃喃自语道:“我要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回应他的是壮壮极度舒适的咕噜声。
    韩榆收回手:“嗯,你也是。”
    四月来临,天气越发炎热。
    自马三被捕后,府城再没出过什么幺蛾子。
    随处可见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笑容挂在男女老少的脸上,日子有了盼头,说话吆喝也有劲儿了。
    中旬,壮壮病倒了。
    府城有专门的兽医,韩榆请他来为壮壮诊治,却被告知寿数已尽。
    韩榆不信,又让韩九给壮壮看。
    他得到同样的答复。
    韩榆还是不信,背着人给壮壮喂小白的叶片。
    夜深人静时,韩榆辗转难眠,蹲在猫窝跟前,神经兮兮地问:“你会好的,对不对?”
    无人回应。
    壮壮也没睡,它舔了舔
    铲屎官的手指,无声安抚着。
    它不能说话,却能感知到他的惊惶不安。
    舔一舔,睡一觉就好了。
    大猫舌头上的倒刺划得手指微痒,韩榆低声咕哝了句,把它抱上床。
    韩榆把手搭在枕边,壮壮的尾巴缠上他的手腕。
    就这么睡着了。
    ......
    韩榆一天三顿给壮壮喂小白的叶片,公务再繁忙也会挤出时间回来,专门给它喂食。
    然而效果甚微。
    更直白地说,一点效果都没有。
    壮壮还是一天天地衰败下去,等到下旬时,连最爱的小鱼干都不吃了,每天只喝几口水,然后气息奄奄地趴在猫窝里。
    韩榆早上出门时什么样,中午回来还是那个样子,一动也不动。
    韩榆会习惯性地触探壮壮的鼻息,确认它还在。
    幸好,今天还在。
    ......
    但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人逃不过,猫猫狗狗更躲不过这一劫。
    壮壮的生命力每天都在流逝。
    韩榆看着,却束手无策,一点办法也没有。
    四月二十四,府试正式开考。
    韩榆作为一府长官,府试的主考官,自然不得缺席。
    出门前,韩榆对壮壮说:“你乖乖的,我晚上就回来。”
    壮壮不动,只回应了他一声呜咽。
    韩榆指尖轻颤,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考生交卷时,已是傍晚时分。
    韩榆急着回去,却被一些琐碎的小事绊住了脚。
    好容易脱身,天都已经黑了。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韩榆的马车平稳行驶。
    韩榆闭
    目养神,实则心中焦急。
    他担心壮壮,恨不能飞回去看它。
    行至半路,破风声由远及近。
    韩榆偏头,箭矢擦着他脸扎进木板里。
    “主子!”
    韩榆睁开眼,暴虐与冷厉交织。
    几息之后,马车里传出沉稳冷静的男音:“一个不留。”
    “是!”
    鲜血几乎将半条街染红。
    有刺客的,也有韩二等韩字部的。
    敌方人数众多,好在最终我方险胜。
    整个过程只耗费一炷香时间,停在街边的马车急速驶出。
    韩二几人跟上,留两人善后。
    将尸体处理干净,再打来清水,将血迹冲洗干净。
    善后结束,两人飞快跟上。
    街道重归寂静,看不出丝毫打斗过的痕迹。
    ......
    韩榆赶回家,正值壮壮的弥留之际。
    “在等我吗?”韩榆蹲下身,“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壮壮呜咽,想抬头却做不到。
    韩榆低头,清瘦的脊背像是绷紧的弓弦,稍微用力就断了。
    壮壮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伸出舌头,舔了韩榆的脸。
    有点刺人,痒酥酥的。
    韩榆没有躲开,眼也不眨地看着。
    看着壮壮躺回去。
    看着壮壮一点一点堙灭了生的气息。
    你失信了,韩榆想。
    韩榆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很久很久没有变化。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韩二:“主子节哀顺变。”
    韩三:“主子可要为壮壮择一处风水宝地?”
    韩榆迟滞地眨了眨眼:“埋在这里,以后怎么办?”
    韩三挠头:“那属下
    送回越京?或者太平府?”
    韩榆没有说话。
    只是忽然发现,他没有可以安置壮壮的地方。
    韩榆连个正经长久的住处都没有。
    没有家,也就没办法将壮壮安置在家里。
    韩榆敛眸:“火化了吧。”
    这样一来,他日后离开云远府可以带壮壮一起走。
    壮壮也不会孤零零一个留在这里,深埋地下。
    人生本就是这样,不断有人离开,一去不回。
    像沈绍钧。
    像壮壮。
    他该学着习惯。
    韩二韩三不解,但还是照办了。
    他们很快准备好火化需要的东西,告知韩榆。
    韩榆带着壮壮去了后院。
    后院里点着很多个火把,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一如当年韩松把壮壮带回家,韩榆蹲在灶房的小木盆前,轻轻地,满是珍视意味地抚摸它的后背那样,韩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松软的稻草上,调整好姿势,生怕它觉得不舒服。
    壮壮要是不舒服了,一定会挠他的手背。
    虽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主子。”
    韩榆接过火把,点燃。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韩二退回到远处的屋檐下,和韩三并排站着,沉默地看向前方。
    韩榆很高,很瘦。
    他挺拔如松,足以为任何人撑起一片天。
    但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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