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别怕,我带你们回家。”
年轻知府言语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明明上一刻他刚把那个恶婆娘踹出去。
明明他身后站着两个凶神恶煞,手持长剑的男子。
明明密室里这样昏暗,却有温暖的光照在他们身上。
明明他们早在日复一日,不分昼夜的等待中不抱任何希望,这一刻却难以抑制地泪流满面。
“我......是在做梦吗?”
形容狼狈的少年人蠕动嘴唇,声音粗哑且轻微,一阵风就能吹散。
“是真的,知府大人来救我们了。”
“我能出去了?我不会死了?”
说着说着,从无声落泪变为失声痛哭。
数百人一起哭出来,奏成一曲杂乱却异外和谐的乐章。
所有人都在看着韩榆。
他们并不全是云远府的人,很多都不认得韩榆。
但他们看韩榆的眼神,像在看从天而降,救他们于水火的英雄。
不得不说,韩榆很吃这一套。
昂首挺胸,把官架子摆出来,沉稳威严,令人只一眼就心生敬仰。
啊,差点忘了一件事——
他现在不是本尊的模样。
韩榆飞快在脸上抹了一把,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很好,他听到吸气声了。
韩榆以拳抵唇,面上再淡然不过:“官兵可来了?”
韩二盯着孙妈妈的眼睛转向韩榆:“回主子,早就兵分两路,一路暗中跟随过来了。”
韩榆颔首:“让他们动静小点,别...
...”
“你骗我!你竟然敢骗我!”孙妈妈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怒吼,“韩榆你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直奔韩榆冲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可惜连韩榆的衣角都没摸到,就被韩二踹飞了出去。
“噗——”
孙妈妈喉咙一甜,当场呕出一口血。
浓郁的铁锈味道迅速在密室里弥漫开来,这让本就余惊未定的受害者再次化作惊弓之鸟,低低尖叫起来。
韩榆蹙起眉头,对孙妈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自讨苦吃还吓到人的行为很是不快。
“扔出去。”知府大人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
韩三不疑有他,抓起吐血后晕厥过去的孙妈妈往外走。
韩榆立在密室门口,颀长的身影在幽暗烛火的映照下明灭不定。
哭声还在继续,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哭完。
韩榆对此感到头疼,以手扶额:“别哭了,待会儿官兵会进来为你们松绑,松绑后慢慢往外走,不要着急不要推搡,以免摔倒......”
“大人,您要走了吗?”
韩榆循声望去,问话的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不走,我在外面等你们。”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韩榆好脾气地回答:“本官会尽量联系上你们的家人,在此之前,还请诸位暂住在养生堂里。”
“大人,我家里人都死光了。”
韩榆眨了下眼,语气如常:“六亲
无靠的情况下,可以留在云远府,到官府登记后住进养生堂,十五岁以下的衣食住行全由官府负责,十五岁以上则需要以工抵债。”
哭声渐止,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听韩榆讲话。
韩榆垂手而立,用征求意见的口吻:“诸位以为如何?还有什么问题吗?”
索性一并解决了,省得这群小可怜们心中不安,偏激之下闹出什么事来。
“大人,假如我爹娘都在,但是他们觉得我被拐走后失去了贞洁,不想认我,或者想让我以死谢罪,我也可以住在养生堂吗?”
问话的是个年轻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忽略脸上的泥灰,依稀可以看出她的清秀娇俏。
韩榆吐出一口浊气,她显然不是云远府人士,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让他想到养生堂里的那些女子。
“贞洁自在人心,不在他人。”韩榆顿了顿,没有发表更多抨击所谓贞洁的言论,“养生堂欢迎每一位无家可归之人。”
那位姑娘抿嘴笑了,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
韩榆眉间折痕愈深,皱起一个小疙瘩,不再看她,又回答了另外几个人的疑惑。
“大人。”
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官兵出现在暗道里,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穿了深色的衣裳,几乎融入黑暗中。
“进来吧。”韩榆侧过身,“动作轻些,别吓到他们。”
官兵自是无有不应,轻手轻脚地跨进密室。
这么多人高马大的陌生男子突然出
现,即便是官府的人,当他们走近时,大家还是不可避免地瑟缩了下。
官兵注意到他们身上的淤青和血痕,满心的愤恨交加,解麻绳的动作越发柔和。
韩榆走出城隍庙,李通判和吴同知大步迎上来:“大人。”
“吴大人年长些,你跟他们去养生堂,若有情绪不对的,还请吴大人务必把人安抚好。”
吴同知拱手:“是。”
“李大人,你随本官去红杏楼。”
李通判试探问道:“大人可是打算查封红杏楼?”
韩榆不答反问:“有问题?”
“呃......没有。”李通判摸了摸鼻子,识趣地保持沉默。
他只是在想,红杏楼一旦查封,某几位同僚作为那地方的常客,怕是要急坏了。
但这与他无关。
孙妈妈无视大越律法,肆无忌惮地买卖人口,想来红杏楼也不会干净到哪里去。
查封了也好,说不准又能为官府的公账再添一大笔进账。
等密室里的数百人全部出来,韩榆才翻身上马,带着李通判和一众官兵策马远去。
受害者们眼巴巴地看着知府大人离开的背影,直到连人带马缩成一个小黑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吴同知不由好笑,连着咳嗽几下才吸引来他们的注意:“走吧,咱们去养生堂,稍后会有大夫为你们处理伤口,好好睡一觉,攒足了精神才能回家去。”
“是知府大人为我们请的大夫吗?”
“知府大人还会再来看我们吗?
”
“大人,拐走我们的人会得到惩罚吗?”
吴同知嘴角一抽,这一个个的,怎么跟刚破壳的雏鸟似的,张口闭口都是知府大人。
用你们年轻明亮的大眼睛看一眼,本大人还在呢!
有个四五岁的男童,仰头眨巴着眼:“大人,我想知府大人,你可以跟他换一下吗?”
无形的箭矢穿胸而过,吴同知的笑容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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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一点都不在乎我这个老人家的感受啊!
吴同知挤出一抹笑,比哭还难看:“不能呢。”
话音落下,便收到无数遗憾的叹气声。
吴同知:“......”
这差事没法干了!
......
韩榆对吴同知的崩溃一无所知,他带着人马回城,回到红杏楼。
红杏楼仍旧是一派欢声笑语的热闹景象,酒酣耳热之际,甚至有人不顾场合,搂着红杏楼的姑娘大行淫.靡之事。
所有人都沉溺在酒精和美色之中,压根没注意到持刀入内的韩榆一行人。
好在红杏楼的打手还是清醒的,很快发现了他们:“你们什么人?”
——韩榆和李通判并未穿着官袍,官兵亦然。
“官府办差,所有人不得离开。”韩榆取出代表知府身份的令牌,“即日起,查封红杏楼。”
打手愣住:“什、什么?”
“让开,莫要挡道。”
年轻知府的嗓音不高不低,维持着气定神闲的淡定。
打手眼神飘了飘,觉得为首的韩榆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究
竟在哪见过,权衡之下,还是硬着头皮没有让开。
“这位官爷,孙妈妈出去了还没回来,不若等她回来......”
话未说完,被韩榆揪住衣领,挥手往旁边一甩。
身高八尺,体型堪比狗熊的打手就这么被韩榆丢了出去,重重砸到门口的空桌上。
李通判:“!!!”
不是,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知府大人他这样那样,就把人扔出去了?
我一定还没睡醒。
李通判捂住胸口,一脸安详,缓缓闭上了眼。
“砰!”
方桌应声而裂,发出的巨响让大堂内倏然一静。
众人循声望去,瞬间被面色冷肃的华服男子攫取了所有的注意。
人群中,下值后出来消遣的几个低位官员倒吸一口凉气。
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放下酒杯,松开姑娘,用力揉眼睛。
定睛看去——
哦豁!还真是知府大人!
完蛋!
低位官员慌了神,想也不想,一头钻到桌底下。
旁边陪酒的姑娘:“......”
什么毛病?
“知府大人!”
终于,有人想起来韩榆是谁,吓得酒杯都掉了,高声怪叫。
韩榆在一片哗然中阔步向前,人群自发为他让开一条路。
他走到大堂最前方的高台上,凌厉的眸光锁定在场每一人。
“官府查案,还请诸位配合一下,暂时留在红杏楼,接受盘查。”
“待盘问结束,洗脱了嫌疑,方能离去。”
姑娘客人们窃窃私语,神情中是不加掩饰的慌张。
他
们大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生怕自己被波及到,遭受无妄之灾。
韩榆不欲解释太多,一挥手,官兵鱼贯而入。
官兵清出几个房间,开始对红杏楼里所有人展开详细盘查。
这时,二楼的姑娘客人也被惊动了,纷纷打开门,出来查看。
听闻官府查案,顿时乱作一团。
个别人做贼心虚,想要趁乱逃走。
然而刚溜到后门,就被严阵以待的官兵拦下了。
——早在韩榆进来之前,官兵就已经把红杏楼围成了铁桶,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短暂的混乱后,不断有人被带进去盘查,又满头大汗腿脚发软地出来。
韩榆动作快,在初三这天前来买猪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在盘问过程中被官兵发现了可疑之处,将其当场抓获,铐上沉重的手铐脚铐。
当然,他们前来买猪,并非全是为了用活人试药,目的各不相同,总之都是不良居心。
那几个低位官员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默默祈求不要被黑心肝知府发现。
“笃笃笃——”
“你们几个,别躲了。”
熟悉的声线穿透桌板,如魔音贯耳。
几个低位官员心尖儿随着那敲击桌面的脆响跟着一颤,哆哆嗦嗦爬出来,腆着脸笑:“哈哈,知府大人也在?真巧,哈哈。”
“巧什么巧?”韩榆反手一指,“去吧。”
那几人呆住:“下官也要接受盘查?”
韩榆面带微笑,盯——
“哈哈,下官只是随口一问,这就
去,这就去。”
然后,哭丧着脸走进房间,接受官兵的严格盘问。
李通判一个没忍住:“噗——”
韩榆转眸。
李通判捂嘴,装得再正经不过:“下官嗓子痒痒,情不自禁想要咳嗽。”
韩榆轻哼,转身往外走:“这边交给你,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李通判收敛了尴尬的笑,郑重其事地点头,边快步跟上韩榆,送他出门:“是,下官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韩榆挥了挥手,翻身上马:“带路。”
韩二一提缰绳,先韩榆半步疾驰出去。
韩榆拢了拢衣襟,回头看了眼挂着大红灯笼,充满了暧昧与情.色.气息的红杏楼,一夹马腹,跟了上去。
策马来到城北,张天藏身的那个院子已经被官兵包围。
左邻右舍躲在暗处窥探,兀自议论猜测着。
钱通判在院子里盯着官兵搜查,听到马蹄声,连忙走出来:“大人。”
“如何了?张天人呢?”
韩榆翻身下马,行走间带起一阵凉风。
“官兵来了场瓮中捉鳖,将张天关在地窖里,而后又放了迷烟,这会儿已经晕倒,束手就擒了。”
钱通判亦步亦趋跟在韩榆身后,不动声色拍马屁:“还是大人深谋远虑,猜到张天会因为全城通缉提高警惕,改为让土狗闻着味儿一路跟随。”
韩榆不为所动,只问道:“试药人都找到了?”
“找到了。”钱通判回话,又有些欲言又止,“只是..
....”
韩榆侧眸,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钱通判叹了口气,很是不忍地说:“这院子里有几个地窖,里面都是试药人,他们......被折腾得不成人样,官兵不敢擅自挪移。”
韩榆没说话,去了最近的一个地窖。
他觉得,钱通判的描述还是太保守了点。
剜眼,劓鼻,割舌,断手,断腿......
只有他想不到,没有张天做不出来的。
瓮中的试药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察觉到脚步声的临近,也只发出一声轻哼。
不见丝毫得救后的喜悦,反而是满溢的痛苦和恐惧。
韩榆深呼吸,走出地窖。
“其实这是情况最严重的一个,另外三个都还好。”钱通判看韩榆脸色实在难看,干巴巴地劝慰道,“至少他们都还好好活着。”
韩榆没再去看其他的地窖,去张天的卧房和书房转了一圈。
许是有不久前被偷家的前车之鉴,这个院子里只有日常用品,韩榆什么都没找出来。
暗格倒是有一个,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这让韩榆大失所望,出来后吩咐钱通判:“安顿好之后查清楚他们的身份,再请大夫来,能救多少救多少。”
钱通判满口应下。
韩榆走出院子,门外趴着一只小土狗。
看到韩榆,它疯狂摇尾巴:“汪汪!”
一副邀功的姿态,尾巴都快转成螺旋桨了。
“乖,跟你钱爷爷回去,明儿给你带好吃的。”
钱通判:“???”
大
晚上的,怎么还给人提了个辈分?
“汪!”
韩榆权当它答应了:“乖狗狗,明天见。”
钱通判摸了摸抽搐的嘴角:“大人这是打算回去?”
“回府衙。”韩榆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人,“事不宜迟,须得连夜审问,尽快揪出他们的同谋。”
钱通判目送知府大人远去,他已经想象到待会儿彻夜奋战的艰苦画面了。
“多几个人,先把张天送去监牢,剩下的人负责把试药人从地窖弄出来。”钱通判叉着腰,扯开嗓门喊,“都小心着点,别把人伤着了。”
官兵们嗯嗯啊啊应着,一头钻进地窖里。
“其实就算钱大人不说,咱们也会轻拿轻放。”
原因无他,这些试药人太可怜了。
他们已经丧失了为人的尊严,生不如死。
或许用不了几天,他们的生命就会走到尽头。
在这之前,谁都愿意善待他们。
......
韩榆回府衙没多久,孙妈妈、张天以及在红杏楼里查出的可疑之人也被送到了监牢里。
牢房早已准备好,但在知府大人的授意下,狱卒直接把他们带去了审讯室。
一人一间,分开审问。
孙妈妈和张天都还晕着,一盆冷水下去,迷迷瞪瞪没能完全清醒。
狱卒又打来一盆热水,兜头浇下,烫得他们嗷嗷叫。
这下彻底清醒了。
接下来,是血腥漫长的审讯时间。
有那么几个软骨头,被抽了几鞭子就招供认罪了。
他们都身家不菲,
都和孙妈妈有着长期的金钱往来,以及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
这几年里,不知有多少孩童,甚至年轻男女死在他们手里。
韩榆从厅堂那边过来,走进监牢就收到了他们的认罪书。
甚至不必迟疑,就判了他们斩首示众。
“死这么多人,他们的家人肯定知情,包庇犯罪,不可饶恕。”
张同知自告奋勇:“这件事交给下官吧。”
韩榆欣然应允,问狱卒:“孙妈妈和张天怎么样了?”
“这两个都是硬骨头,上了鞭子和烙铁,嘴还是跟河蚌似的,怎么都不肯招供,更不愿承认有什么同伙。”狱卒偷瞄了韩榆一眼,“大人可要去瞧瞧?”
韩榆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认罪书,丝丝缕缕的微风让他清醒:“走吧。”
先去了孙妈妈的审讯室。
孙妈妈也是个硬骨头,被打得浑身是血,还是一声不吭。
看到韩榆进来,她咧嘴笑,朝他吐了口血沫子:“想让我认罪?下辈子吧!”
韩榆面无愠色,只淡声道:“这种审问人的法子太血腥了,本官见不得血,不若换个法子?”
负责审讯的两个狱卒面面相觑,不明白知府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妈妈哈哈大笑:“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孙三娘活了三十多年,可从来没怕过谁!”
一炷香后——
“唔唔唔!”
浸湿的纸张层层叠叠堆在孙妈妈的脸上,水珠蜿蜒而下,滑入鬓发和衣领里。
知府大人半蹲在她旁边,
骨节修长的手指捞起浸没在水里的纸张:“来,第六张。”
“啪叽”一声,湿透的纸沉甸甸落在孙妈妈的脸上。
“还不招吗?”韩榆单手托腮,像在跟她谈天唠嗑,“离天亮还早,咱们有的是时间继续耗着。”
孙妈妈:“唔唔唔!”
“认罪?还是不认罪?”
“认罪点一下头,不认罪点两下。”
“不过还是劝你点一下,敢点两下,本官就把你脖子上的玩意儿薅下来当球踢。”
孙妈妈:“......”
张同知&狱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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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第七张。”
“唔唔唔!”
孙妈妈点了一下头。
韩榆把第七张纸扔回去,抽出帕子,拭去手心的潮湿:“好了,记录吧。”
狱卒:“啊?”
韩榆看他俩一眼:“孙三娘认罪了。”
“哦哦,小的这就记录!”
狱卒胆战心惊地取下粘在孙三娘脸上的纸张,确认对方还活着,这才在知府大人的注视下开始记录。
孙三娘这边解决了,还有张天。
张天此人阴毒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草芥。
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该认罪伏法,可惜当时的官府不作为,让他死遁脱身了。
时光更迭,最后他还是落到了官府手上。
“恨只恨你小子太过狡诈,玩了招一箭双雕,让我阴沟里翻船不说,还拉了孙三娘下水。”
“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只是想研究新药造福百姓,何错之有?”
韩
榆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眸光骤冷:“继续审,什么时候松口了,什么时候再停。”
说罢转身,将张天嚣张癫狂的大笑抛在身后。
“等着吧,这只是开胃菜,大戏还在后头呢!”
张同知眼皮直跳:“大人......”
韩榆摇了摇头:“无妨,总能审出来,让人盯着点,莫要出什么疏漏。”
张同知恭声应是。
张天的言论犹如一根刺哽在喉头,难受得紧。
入睡前,韩榆特地叮嘱韩二韩三:“晚上盯着张天的审讯室,但凡有可疑之人靠近,格杀勿论。”
“至于他说的大戏......”韩榆捏了捏眉心,“云远府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两人领命而去。
韩榆熄了灯,躺下入睡,却因为心里存着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下半夜才睡过去。
没睡多久,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韩榆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嗓音沙哑:“怎么了?”
“大人不好了,张天死了!”
韩榆立马清醒了,套了衣裳就往外走:“怎么回事?”
“昨夜狱卒审了三个时辰,张天身上没一块好肉,人也晕过去了,他们就停下,自个儿去睡了。”张同知急得满头大汗,“哪知再睁眼,发现张天已经死了,咬舌自尽。”
韩榆语气里一派风雨欲来,危险至极:“本官不是命人卸了他的下巴,怎么还能咬舌自尽?”
张同知抹汗:“这......下官也
不知道啊。”
韩榆匆忙赶去监牢,看到的只有张天的尸体。
鼻尖萦绕着血腥味,韩榆的喉咙都染上了腥甜。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人在挑衅自己。
是为了那场大戏做准备?
是平昌伯,还是其他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
韩榆无从得知,但可以确定的是,此人触碰了他的底线。
韩榆罕见地雷霆大怒,不仅重罚了狱卒,还罚了昨夜负责盯紧张天的韩三和韩十六。
“除了咬舌自尽,还有别的死因吗?”
仵作答道:“回大人,并无。”
韩榆闭眼:“埋了吧。”
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唱反调,全都无声忙活开了,离韩榆远远的。
韩榆走出监牢,眼眸中墨色翻涌:“可以让人张贴告示了,孙三娘供词中提及的人,也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张同知应是,等回了厅堂,就安排下去了。
.......
知府大人抓获了用活人试药的邪医,救出所有的试药人,还顺藤摸瓜,捣毁了一个非法拐卖人口的据点,救出数百人!
告示一张贴出来,这个好消息便不胫而走,很快传遍整个府城。
试药人在大夫的紧急救治下,情况有所好转,但也命不久矣。
韩榆让人通知了他们的家人。
有的人来了,也有人没来。
无人认领的试药人不能长时间住在府衙的后堂,由韩榆安排,搬到了养生堂。
左右也没有几天好活,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去跟不认自己的
亲人相见。
至于那些被拐卖来云远府的人,韩榆命人登记了他们的祖籍,整合后给相对应的知府去了信,由对方负责通知他们的家人。
云远府当地被拐的人,大多被亲人接了回去。
也有无家可归的,继续留在养生堂。
年纪小的靠官府养到十五岁,年纪大的以工抵债。
同时,官府对参与用活人试药,以及非法购买被拐百姓的相关人员展开全面追捕。
虽说对方早有提防,在孙三娘和张天出事后就藏起来了,轻易找不到人,可谁让韩榆有明里暗里两拨人马。
正月十二,涉案人员相继入狱。
正月十四,孙三娘等人被推上断头台。
“咔嚓——”
刽子手手起刀落,砍下数百人的脑袋。
血流成河,染红了围观百姓的眼睛。
却不是惊恐,而是极致的兴奋。
一如当初青龙寨的匪寇被推上断头台,他们拍手相庆,今日亦然。
“好!”
“恶有恶报,这种人死了也是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拔舌抽筋之苦!”
“多亏了知府大人英明,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有知府大人,真是咱们云远府人的福气啊!”
韩榆只抿唇笑,从监斩台上下来:“此乃本官职责所在,再过一日便是元宵佳节,在此提前恭祝诸位元宵快乐。”
“大人同乐!”
......
正月十五,罪不至死的犯人踏上流放之路,亦或者转移到其他的牢房,开始他们长达五年以上的牢狱生涯。
试药
人一案告一段落。
虽然张天的死让韩榆如鲠在喉,好在他将盘踞在云远府的拐卖团伙尽数拔除。
正应了韩榆的猜测,孙三娘等好几十人都是平昌伯府的走狗。
不过他们只知道阮一,并不知道阮一背后真正的主子。
韩榆对阮一不要太熟悉,他的得力下属——韩一,当初也是这位一亲自训练出来的。
思及此,知府大人决定送上一份大礼。
趁还未下值,韩榆拟写了一份奏折,叫韩二进来:“送去越京。”
韩二双手接过,正欲离开,又听主子问:“他们俩如何?”
他愣了下才明白,主子这是关心韩三韩十六的伤势呢。
“回主子,伤势已经痊愈,明日便可回来。”
韩榆轻唔一声,没再说什么。
下值的锣声响起,韩榆走出府衙。
坐在马车里,发现百姓都在往门窗上挂红绸,插兰花,满脸的喜气洋洋。
回到家,发现隔壁的邻居也在做这个。
韩榆心中纳闷,遂问了出来:“我见家家户户如此,可是云远府的什么风俗?”
他来云远府已经是四月份,并不知当地一月有什么风俗。
邻居笑着说:“这不是今天元宵节,挂红绸插兰花是吉利的象征呢。”
韩榆不疑有他,进了家门。
用过晚饭,韩榆叫来韩八:“张天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韩八一脸羞愧:“属下无能,并未查出那天有人出现在监牢附近,狱卒也没有可疑之处。”
“另外,主子让属
下注意云远府的异动,至今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韩榆定了半晌,挥退了韩八。
揣着心事睡了一夜,再睁眼,便是正月十六。
韩榆的生辰。
让厨房做了碗素面,一人吃完后,更衣洗漱,整理好官袍官帽,准备去府衙上值。
刚拉开院门,一捧兰花花瓣迎面袭来。
香气扑鼻,打了韩榆一个猝不及防。
韩榆怔了下,发现家门口左右分别站着两列挎着竹篮的孩童。
竹篮里是新鲜的兰花花瓣,孩子们大把大把地抓着,跳着笑着,往韩榆身上撒去。
韩榆:“???”
正疑惑,孩童们异口同声,清脆的声音透着欢快:“今日是知府大人生辰,祝知府大人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1】
韩榆迟滞地眨动眼睫。
这是......在为他庆贺生辰?
韩榆往前迈出一步,发现不仅家门口,沿街都有百姓撒花。
白色粉色黄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和着笑声传到天际。
韩榆弃了马车,徒步行走。
从住处到府衙,不断有花瓣撒下。
红色的绸,绚烂的花。
还有舞狮队尾随,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跟约好了似的,每走出一段,百姓都会高呼。
“祝知府大人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
年轻人把着舞狮的脑袋,顽皮地蹭上知府大人的后背后脑勺。
他也在高呼,藏在狮子头里,声音显得沉闷。
“祝知府大人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
韩榆没有推开,只笑
着,将一路走来所有的画面都铭记在心里。
终于,他来到府衙。
吴同知领着一众官员,早在门口等候多时。
他们齐齐作揖:“祝知府大人生辰吉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2】
百姓齐声高唱:“山色既无尽,公寿亦如山!”
风吹来,花海翻卷,携着唱声飞上九天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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