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本官打算派兵攻打青龙寨。”
回到府衙后,韩榆如是说道。
而官员们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情里,久久回不过神,自然无法回应他什么。
满地匪寇的尸体,又哭又笑的百姓。
他们第一次,又或者说时隔多年来的第一次,举起武器为自己报仇。
血腥且震撼。
王同知咬紧后槽牙,心跳快了几分,表面不露分毫:“大人三思,青龙寨并非雷公寨那等小山寨,它至少有两千匪寇......”
“本官心意已决,与其让青龙寨无休无止地残害百姓,不如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
韩榆嗓音微沉,透着杀伐果断和不容置喙。
王同知哑然无言,瞥向其他人。
孟通判被韩榆整治过后,又挨了擀面杖的毒打,被人从街上抬回来,刚醒来没多久,脑袋晕乎乎的,额头更是肿了个鸡蛋大小的包。
他坐在后面一声不吭,不时碰肿包一下,疼得直吸气,可还是手贱要去碰第二第三次。
其他人早就被韩榆的举动震慑住了,暂且打住满腹的小心思,个个正襟危坐,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们不看好这件事,但也不敢再跟韩榆唱反调,以免遭到和孟通判同等的待遇。
索性置身事外,眼神游离不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王同知。
王同知喉咙一哽,对上韩榆泰然自若的眼,挤出一抹笑:“下官任由大人差遣。”
“既然如此,本官稍后会请苏总兵前来府衙,共同商议剿匪的相关计划。”韩榆起身,迈出一步又止住,“哦对了,那些公文还请诸位尽早处理完,本官明日便要验收。”
王同知忆起堆积如山的公文,握笔的右手已经开始酸痛了:“这些公文都是知府大人才有权利接触的,下官怕是......”
“无妨。”韩榆满不在意地一笑,不过是借口罢了,糊弄谁呢,“外面还有人等着本官发放银钱,人数众多,难免分身乏术,怕是抽不出空处理公务。”
“怎么,诸位大人不愿意?”
韩榆说话时,眼眸微眯,那股子凶气儿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看得人心肝一颤。
“不不不,怎么会!”走神的看热闹的统统摇头摆手,“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
韩榆露出满意的笑,大步流星往外走。
途径孟通判身前,他忽然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本官是云远府的父母官,理应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当时情况紧急,本官难免愤怒焦躁,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孟大人莫要同本官计较。”
计较?
我敢么?
您那剑都指着我脖子了,就差割下我的脑袋当球踢,这会儿伤口还在一抽一抽的疼。
孟通判表示,他现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大人言重了,您心系百姓又有何错之有,是下官酒后胡言,理应下官向您赔罪。”
韩榆一捋宽袖,故作不经意地问:“先
前能大人说起青龙寨,它早就如何了?”
孟通判瞳孔骤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咕咚”一声清晰可闻。
韩榆轻挑眉梢,将疑惑表现在脸上。
王同知呼吸乱了一瞬,但为官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冷静下来,垂下眼睛喝茶。
孟通判握紧冰冷的双手,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下、下官的意思是,青龙寨早在多年前便这般肆无忌惮,频繁进城烧杀抢掠。”
韩榆压低眉眼,高挺的眉骨在眼窝落下一片深色的阴翳,有种极强的压迫感。
处于他视线正中的孟通判脚趾抠地,头皮的毛孔全部炸开:“他们无比凶残,不怕受伤,更不怕死,官府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理由简直可笑。
尤其在不久前,上百条匪寇的命留在了府城,他们的尸体被怒气填膺的百姓打砸得支离破碎,被面目全非地丢到乱葬岗上。
“原来如此。”韩榆负手而立,微抬着下巴豪气万千地说道,“从今往后,孟大人无需再为此担忧,因为本官来了。”
孟通判嘴角抽搐,嗯嗯啊啊应着。
其他官员看不见知府大人的脸,但是能看到孟通判的。
他们觉得,此时的孟通判处于崩溃边缘,他快要碎了。
“走了,本官有事要办,就不打扰诸位大人处理公文了。”
韩榆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孟通判捂住脸,哀嚎出声:“王大人,这可怎么是好?”
好印象算是彻底没了,他们还要担心
往后会不会被韩榆生生折腾死。
还有青龙寨,在韩榆来之前,官府每年都会收下青龙寨送来的巨额银两,好对他们在府城的恶劣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倘若青龙寨和雷公寨一样,被韩榆灭了,他们可要损失一大笔孝敬。
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质量会变得大不如前,甚至习惯了大手大脚,微薄的俸禄都不够他们在酒楼吃一顿饭,很快就会捉襟见肘,吃喝都成问题,更别说享受了。
“绝不能让他成功!”孟通判放下捂着脸的手,斩钉截铁地表示,眼神阴狠。
这话说到大家的心坎上了,纷纷点头附和。
王同知目光闪烁,喝一口茶,心里有了盘算。
......
“大人,今后若还有匪寇入城,还能像今日这样吗?”
官兵双手接过韩榆递来的五两银子,有些局促又有些期待地问。
韩榆手腕自然垂落,轻轻搭在木箱的边缘,指尖拨弄着里头白花花的银子,语气莫名:“这难道不是诸位的职责吗?”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完成一切上峰交代下来的任务。
任务有很多,其中就包括镇压所有不安定因素,保护百姓不受伤害这一项。
可他们呢?
浑噩度日,麻木不仁。
“何时诸位肩头上的重任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了?”韩榆站得笔直,宛若烈日下屹立不倒的青松修竹,“诸位可莫要忘了,你们的家人,亲朋好友,无时无刻不在遭受匪寇的侵害
。”
原本捧着银子乐哈哈的士卒心头一震,笑容僵硬在脸上。
韩榆神情淡然,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挖心钻骨般的疼:“连自己的家人都守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这天下午,士卒官兵不知道他们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触感冰凉的银子安静躺在他们的手心里,比烧红的碳还要烫手。
“想什么呢?”
士卒抬头,面前是他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老母亲。
老妪笑得满脸褶子,快活地说:“知府大人可真好,你老娘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你小子今天也给我长脸了,隔壁大虎他娘嫉妒我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士卒下意识问:“嫉妒什么?我得了十两银子?”
“才不是!”老妪嗔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十两银子只是次要,她之所以嫉妒我,是老娘的儿子宰了两个匪寇。”
“要不是我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怎么都得冲上去那耙子狠狠砸他们几下......”
老妪在在灶房里忙活着,语气中满是遗憾和骄傲。
为不能亲自参与进来而遗憾。
为自己的儿子勇敢起来,反杀两个匪寇而骄傲。
“你咋了?咋还哭上了?”
士卒感受着老母亲摸在他脸上粗糙的手指,眼睛里涌出更多不知名的液体。
“没什么。”他说。
......
韩榆送走最后一名士卒,又迎来统领云远府驻军的苏总兵。
原以为所有官员都会参与到剿匪计划的商议中,没想到韩
榆直接把门关上,大有和苏总兵一对一促膝长谈的架势。
谁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制定了什么针对青龙寨的计划。
两人密谈期间,官员们在厅堂里心不在焉地处理公务,心已经飘远了。
约摸半个时辰后,苏总兵终于出来了。
厅堂里所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试图从苏总兵脸上捕捉到些许有用的信息。
但他们失败了。
苏总兵表情肃穆,脚步虎虎生风,带有军人独有的坚毅果决。
一阵风似的,迅速从厅堂前刮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面面相觑,愈发忐忑不安,手中的毛笔被他们攥得咯吱作响。
“该死,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这才半个时辰,哪有那么容易谈成,况且你们没见苏总兵脸色冷冰冰的,肯定是谈崩了。”
仔细回忆,苏总兵离开时的神态委实算不得好,活像吃了一口和臭袜子一起泡在酸菜缸里半年之久的菌子。
这让他们松了口气。
“别胡思乱想了,眼看快到下值时间,还有大半的公文尚未处理完,若明日不能交给他,不知又要想出什么阴损法子折腾咱们。”
此言一出,原本无所事事的官员只得拿起毛笔,心不甘情不愿地批阅起来。
“希望苏总兵争气一点,别让咱们失望。”
回应孟通判的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若苏总兵在场,听到他们的谈话,以及对自己寄予的期望,怕是会冷笑出声,直呼一群蠢货,都这时候了
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苏总兵不敢回想,他在房间里,和韩榆独处时的遭遇。
进门后,苏总兵原是想着敷衍了事,先把韩榆糊弄过去再说。
想到刚坐下,韩榆就取出一本册子,开门见山地说:“苏总兵,打开看看。”
苏总兵当时不明所以,可还是照做了。
然后他就看到,册子上记录着这些年在云远府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己谋取的种种私利。
包括但不限于私吞军中粮饷,中饱私囊,侵占他人军功......数不清有多少,但苏总兵心知肚明,这事一旦曝光出去,定是砍头的大罪。
“本官拟写了一份有关剿匪的计划,苏总兵可要看一看?”
不知有意无意,韩榆的手指落在册子的某个地方,恰好是这几年青龙寨每年给他送来的两万两孝敬。
苏总兵大惊,颤抖着嘴唇接过所谓的剿匪计划。
起初是不得不看,多少存着点敷衍的意思,然而等看到后面,只留下满心震撼。
整个计划太过缜密,苏总兵总览全文,硬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也就罢了,后面还附上了若是发生意外,该如何应对的一二三四五条策略。
苏总兵越看越心惊,到最后,只觉得满心挫败。
“如何,苏总兵决定好和本官合作了?”
明明是疑问语句,却是笃定的口吻。
苏总兵知道,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同样,韩榆也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府衙
的,直到差点撞到人,才慢慢回神。
苏总兵往回看了眼,又是庆幸又是同情。
庆幸自己早早投靠了韩榆,免去不久的将来被清算。
同情府衙里的那群人天真愚蠢,竟还抱着能掌控韩榆,破坏他计划的想法。
不自量力,妄图螳臂当车,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傍晚时分,韩榆乘马车离开府衙。
而以王同知为首的官员们,正苦哈哈留在府衙加班加点,处理雪花般数不清的公文。
看着知府大人潇洒离去的背影,所有人:“......”
毫无疑问,这一刻,他们散发的怨气足以养活整个阴曹地府。
韩榆回到住处——历任知府居住的三进宅院,韩八已经把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只等主人住进去。
韩榆把私人衣物放好,带着凌梧留给他册子和画轴去了书房。
书房里空荡荡的,书架上也什么都没有。
坐下来之前,韩榆想着,等什么时候有时间,或许可以把书架填满一下。
他喜欢看书,无论什么书,都有利于发散思维,继而展开更加顺畅的思考。
韩榆在给越京那边写信报平安。
当然,信上全是报喜不报忧,叙述途中的所见所闻,再说一说令人发笑的事情。
韩松,沈华灿,席乐安,还有韩宏晔夫妇。
没能当面告别,韩榆还是把他们放在心上的,只是不想亲眼目睹他们为自己担忧的模样,或许还有眼泪。
几封信写完,晾干后叠
好放进信封里,让韩二送出去。
“等送到了应该已经是秋天了.......唔不对,越京还是夏季,但也很久过去了。”
韩榆喃喃自语,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异样,长臂一伸,抱起趴在桌角上,安静打瞌睡的壮壮。
“喵~”
韩榆把它抱在怀里,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舒适得仿佛深陷在一团棉花里。
“还好,有你一直陪着我。”
壮壮罕见地没有傲娇,嗲里嗲气叫了声用尾巴圈住清瘦的手腕。
韩榆莞尔,翻开凌梧留给他的册子,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思绪彻底沉浸进去之前,韩榆冷不丁想到,壮壮已经不小了。
它活了很多年,在猫猫界已经是个老人家了。
“再陪我久一点,好不好?”韩榆用商量的口吻说。
壮壮没有回应。
它趴在韩榆的腿上,又睡过去了。
韩榆沉默了下,耸了耸肩:“......好吧,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你回不回答都行。”
被猫尾巴圈住的那只手把壮壮往身前揽了揽,防止它睡着睡着滑下去,另一只手则用来翻书。
烛火摇曳,一室安宁。
上百个匪寇有来无回的消息很快传回青龙寨。
几个当家人如何怒不可遏,打算如何报复,韩榆自无法知晓。
“昨日本官已和苏总兵制定好了剿匪详细的计划,今日全体士卒便已整装待发,只是考虑到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突发状况,本官决定明日攻上青龙山。”
点完
卯,韩榆站在厅堂的最前方,振声道:“明天之后,这世上再无青龙寨!”
孟通判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青龙寨可是云远府最最难啃的硬骨头,他当真以为和攻打雷公寨一样容易?
等着瞧吧,云远府驻军肯定会被打得溃不成军,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等韩榆离开,他迫不及待凑到王同知跟前:“王大人,这件事您是怎么看的?”
比起孟通判等人的不看好,王同知显然更冷静。
“孟大人可别忘了,苏总兵上过战场,杀过不少敌人的。”
只是得罪了梅家,那位梅仲良梅大将军,才被外放到鸟不拉屎的云远府。
眼看回京无望,升迁更是遥遥无期,苏总兵放任自己被云远府腐败肮脏的官场同化,一步步堕落,成为他们的同类。
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记,苏总兵是乞丐出身,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上高位。
以前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魄。
孟通判笑容逐渐消失:“那咱们可如何是好?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攻打青龙寨?”
因为和青龙寨的大当家达成协议,匪寇不会伤及他们的家人,所以孟通判等人才能心安理得的看百姓受尽苦难。
此时此刻,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王同知思忖良久,低声说了句什么。
孟通判惊愕得瞪大眼睛,头摇成拨浪鼓:“不行啊,这事我可做不来。”
王同知一时间没有吭声。
“不如让其他人去做?”孟通判
提议道。
“不成。”王同知当机立断地拒绝了,“此事非同小可,我谁也不放心。”
孟通判顿了顿,欲言又止。
王同知:“孟大人想说什么?”
“下官觉得,大人您就是最佳人选。”孟通判掰着手指头说,“您是同知,权利足够大,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有什么事,可以推说过来找东西......”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字里行间都是怂恿。
王同知有些意动,但还是冷静居多。
孟通判死死盯着他,压低的气音里满是激动:“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只要他在一天,这云远府早晚会变成我们不想看见的样子。”
王同知沉默许久,权衡之下还是答应了。
毕竟除了他,再没有合适的人选。
......
以防有人心存不轨,知府用来处理公务的房间有且只有一把钥匙。
这把钥匙牢牢掌握在现任知府的手中,其他人都没有机会接触。
可谁让前任知府早在韩榆到来之前的一个月就已经离开。
离开时,前任知府把钥匙留给了王同知,让他转交给下一任知府。
王同知欣然应下,本着防患未然的选择,他转头就让人造了把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到今天,那把钥匙还放在他的书房里。
现在,月上中天的时辰,王同知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了相对应的房门。
“咯吱——”
刺耳的声音响起,在深夜显得阴森诡谲。
栖息在枝头的鸟
雀被这一声怪叫惊醒,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许是做贼心虚,王同知也被鸟雀振翅的响动吓出一身冷汗。
“该死。”
他谩骂了句,借着皎皎月光走进去,开始四处翻找。
他观察过韩榆放东西的习惯。
重要的东西会放在抽屉里,其他的统统放在桌上,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像剿匪计划这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肯定是放在抽屉里,而且还是最深处的地方。
果然,那张纸被无数份文书死死压在最下面。
若非他有意观察韩榆,怕是很难这么快找到。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跟我斗,你还是太年轻了。”
王同知屈指弹了一下,言语间毫不掩饰的得意。
他飞快把剿匪计划的详细内容誊抄一遍,确定无误,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时间紧迫,王同知没有久留,虽然他很想察看一遍其他的东西,但还是把抽屉推了回去,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正准备转身,肩膀猛地一沉。
是一只大手。
力道极重,压得他一个踉跄,险些鼻子撞到门上。
“让本官瞧瞧,这是哪位大人,深更半夜不睡觉,偏要跑来府衙,造访本官的地盘。”
沁凉的嗓音穿透黑夜,准确无误地抵达王同知的耳朵里。
充满了恶劣,没有丝毫惊讶。
另一边的肩膀上又出现一只手,两边同时用力,将他调转方向。
面朝庭院,背对门板。
火光冲天。
十多个火把照
亮视野所及的范围,让王同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韩榆立在最前方,身后是府衙上下全部有品级的官员。
他们一个个面如菜色,显然不是自愿过来的。
四周是拿着火把的官兵,他们不知何时站到了韩榆那边,表情严肃,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只待韩榆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来,将他捉拿归案。
事实也是这样。
韩榆一抬手,官兵扑上来,将王同知死死压倒在地,双手别到身后,用粗麻绳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王同知有瞬间的慌乱,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知府大人此举何意?下官何罪之有,为何要这般对待下官?”
就好比有的贼,都被当场逮到偷东西了,他还死不承认。
心理素质好得有点过分。
韩榆暗暗想着,面上流露出猫捉耗子般,好整以暇的笑容,让王同知眼皮一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永,原名朱永超,青龙寨大当家同父异母的兄弟。”
“永庆四年科举入仕,十二年任云远府通判一职,十九年成为云远府同知。”
“以上,是也不是?”
这一刻,王同知忘了该怎么呼吸。
吸气声此起彼伏,韩榆的话无疑给了官员们当头一棒,让他们头晕眼花,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青、青龙寨?”
“同父异母的兄弟?”
“真的假的?”
面对大家的质疑,韩榆不慌不忙:“昨日本官有幸见到了王大人幼年时的奶娘,韩二,
请孙奶娘进来。”
王同知瞳孔骤缩,但还是矢口否认:“下官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恶语伤人六月寒,还请大人三思而为。”
韩榆对此不置一词,只说道:“不急,等见了人再说。”
王同知蠕动嘴唇,唯有自己知道,他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韩榆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
为何能在短短几日内查得这么清楚?
可惜这满腹疑惑有口难言,注定成为不解之谜。
韩二很快带进来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走到韩榆身旁,指着王同知问:“认得他是谁吗?”
孙奶娘上了年纪,眼睛看不清,耗费很大力气才看了个大概。
“超哥儿?是超哥儿吗?”
孙奶娘激动起来,几步跑到王同知跟前,发现他被捆着双手,顿时急了:“这是怎么了?大人说你在府衙当了大官,超哥儿你怎么不告诉奶娘?”
说着,她又回头看韩榆:“大人,超哥儿可是犯了什么罪?”
韩榆答非所问:“婆婆,你可记得朱永超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
“胎记?”孙奶娘想了想,一拍手,“还真有个!就在他屁股上,有个指甲盖大的黑痣。”
韩三拔剑上前,“欻欻”几下,划开了王同知臀部的衣料。
王同知羞愤欲死,又挣扎不得,无能狂怒地吼道:“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韩三不说话,又“欻欻”几下。
王同知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全身就
只剩个遮丑的亵裤了。
韩榆:“......”
韩三不顾王同知铁青的脸色,强制性地给他翻个面。
众人定睛看去,果然有个大黑痣。
韩榆双手抱臂:“来人,将罪犯朱永超打入大牢!”
自有官兵上前,拿了朱永超往监牢去。
孙奶娘想阻拦,被韩八请了出去。
如此一来,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韩榆后安静如鸡的官员们。
“本官不想多说,这些年从青龙寨得了多少好处,明日便要如数交出来。”
官员们眼珠子转了转。
“别想动歪心思,诸位究竟收了多少银子,本官这边全都有记录。”
官员们心一凉。
“也别说凑不齐,本官不管,明日中午之前,本官要看到所有的赃物。”
最后的路都被堵死了,官员们无声哽咽,绝不敢再讨价还价。
他们深知,知府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韩榆交代完,就回了住处,留众人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孟通判草草算了下,他至少要上交十万两白银。
沉重的打击下,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往后倒。
另一位钱通判送他回去,请大夫诊治。
晕倒原因,惊惧过度。
翌日,苏总兵带领士卒前往青龙山。
韩榆这边也没闲着,亲自上门捉拿朱永超身份的知情人——正妻刘氏及一对儿女。
在同知府,官兵搜刮出一箱又一箱白花花的银子,古董字画更是不计其数。
围观百姓众多,皆拍手叫好。
五天后,朱永超及其家眷
被押上断头台。
不断有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丢到他们的身上。
“和匪寇一伙,你们不得好死!”
“畜生不如,去死吧!”
谩骂声狠狠砸向朱永超,满是痛快和怨恨。
就是他,和匪寇沆瀣一气,害死了他们的亲人好友,害得他们好苦!
朱永超满身秽物,被骂得抬不起头。
谁能想到,几日前光鲜亮丽的同知大人,今日就成了万人唾骂的罪犯呢?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畜生披上人皮,终究还是个畜生。
风水轮流转,他的报应来了。
刽子手手起刀落,砍下朱永超的脑袋。
欢呼声响成一片。
韩榆坐在监斩台上,看到有一缕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落在观刑百姓的身上。
温暖,明亮。
......
又一日,苏总兵凯旋归来。
青龙寨两千匪寇,有一千余人被生擒,其余匪寇在青龙寨被攻破后负隅顽抗,被士卒尽数斩杀。
韩榆立在城门口,看苏总兵翻身下马,语气铿锵有力:“下官幸不辱命,顺利拿下青龙寨。”
“苏总兵辛苦。”韩榆扶起他,又往后看,“本官设下庆功宴犒劳诸位,先进城吧。”
“是!”
士卒齐声道,气势恢宏,声音直冲云霄。
一行人井然有序地进城。
府城内一改往日的空旷死寂,街道两旁挤满了百姓,楼上更是冒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头。
韩榆和苏总兵策马前进,身后是身披盔甲的士卒。
他们押着匪寇,雄赳赳气昂昂地
大步行进。
不知谁喊了句。
“英雄回来了!”
原本还算安静的街道霎时间人声鼎沸。
“你们灭了青龙寨,就是我们的大英雄!”
花瓣从二楼的窗户抛出,被风一卷,吹得到处都是。
落在士卒身上,也落在围观百姓的身上。
士卒们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一时间束手束脚,黝黑的脸都臊红了。
他们的窘迫都被百姓看在眼里,一边撒花瓣,一边发出善意的哄笑。
“呦,怎么了这是?你怎么还哭上了?”
“没什么。”士卒说,“还有你也是。”
“啊,我也没什么。”另一个士卒说。
就是,突然想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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