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下了早朝,韩榆顺着人流走出金銮殿。
韩松神色晦暗不明,用只有他和韩榆能听见的声音说:“这下梅家又要起来了。”
韩榆掩下眼底的思量,用气音问道:“这件事可是意料之外?”
“是。”韩松单手负后,行走间袍角翻飞,“未知。”
尽管知道重活一世,很多事情都偏离了原本的轨迹,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烦躁。
上辈子,安国自始至终都臣服于大越,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后来大越遭遇灭顶之灾,安国皇帝甚至愿意冒着得罪大魏的风险,举全国之力,不远万里为大越将士送来大量的武器和粮饷。
现如今却成了这幅局面,与其他几个小国联合出兵,进犯大越西南。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让亲近大越的安国皇帝改变想法?
韩榆轻唔一声,表示已知情:“不是还有梅家?撮尔小国,不成气候。”
韩松不置可否。
只是思及曾经安国给予大越的帮助,心中难免五味杂陈。
当然,比起安国,他更担心眼前之人。
“你要当心。”韩松口吻中多有几分凝重。
韩榆摩挲着笏板光滑的一面,触感微凉,很是舒适:“二哥尽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我还怕他们不来。”
韩松:“嗯?”
语气疑惑,一时半会儿没明白韩榆此言的深意。
韩榆想了想,还是如实相告:“我查到一点东西,需要借助梅
家才能达成目的。”
韩松隐隐有了猜测,欲语还休,最后还是没问,只说了句:“保护好自己。”
韩榆抬了抬下巴,颇有几分倨傲的意味:“目前为止,还没几个人能伤到我呢。”
细数几次受伤,大多是他刻意为之,甚至是他自个儿捣鼓出来的。
平昌伯也好,安郡王也罢,他们的人连近他身的资格都没有,衣角都碰不到,又何来受伤一说?
韩榆拿胳膊肘戳了下韩松,让他放宽心:“二哥走吧,点卯去。”
韩松轻轻嗯了声,阔步走下台阶。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韩榆回过头,漆如点墨的眸子被阳光照得微微眯起。
安郡王被一群官员簇拥着,鼻孔朝天得意洋洋,正和兵部侍郎说着些什么。
在他身后,是另几位王爷。
宁王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明明是永庆帝长子,却站在最边上,存在感极低。
两位夺嫡热门人选——宸王和靖王——他二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敌意和提防。
谁能想到,沉寂了四年的安郡王和梅家会因为小国进犯而崛起呢?
一旦梅家得势,安郡王必将重新扛起夺嫡的大旗。
于他们而言,便意味着又多了个竞争者。
大事不妙啊。
至于宸王的同母弟弟,皇九子康王,依旧小跟班似的尾随在宸王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各怀心思,群魔乱舞。
韩榆在安郡王看过来之前转回头,唏嘘道:“菜鸡互啄,好一场
大戏。”
韩松:“......”
“哦对了。”韩榆忽然想到一件事,拍了下脑门,“二哥,韩景修这两天有没有说什么?”
韩松不明所以:“说什么?”
“安远侯府的那位大小姐,他的未婚妻子。”
韩榆就把席乐安成亲那天,从韩景修口中得知的事情告诉了韩松。
“......他现在跟个闷葫芦一样,安远侯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担心老狐狸在他的婚事上做文章。”
否则明明是未婚夫妻关系,为何只韩景修剃头挑子一头热,对方却连个表态都没有,明摆着不重视这个未来女婿。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而不是结仇结怨。
“他没跟家里说。”若说了,韩松是不会置之不理的,“多谢榆哥儿告知,回头我就让人去打听。”
韩榆笑了笑:“还有静云,且不说真性情如何,至少表面看起来娴静腼腆,我暂时还没找到能和她相配的满意人选。”
韩松向路过的同僚颔首示意,缓声道:“不急,韩家的姑娘可不恨嫁,二十三十都能嫁出去。”
“二哥所言极是。”韩榆调笑道,“原先咱家只一个四姐,如今有多个静云,四姐怕是要高兴疯了。”
韩松嘴角轻抽,沉默以对。
两人在户部门口分开,韩松去点卯,韩榆则出宫去上值。
......
一月后,西南传来消息。
以安国为首,几个小国的联合进犯被梅仲良率兵击退。
击退敌军后,梅
仲良更是一鼓作气占领六座城池。
永庆帝龙颜大悦,重赏梅仲良不说,还将安郡王晋封为安王。
时隔多年,越英颉总算摆脱了郡王这个极具侮辱性的爵位,和他几个兄弟平起平坐。
安王春风得意,仗着外祖立下赫赫战功,行事愈发无所顾忌。
当街纵马引起混乱,以致于两死一伤,其中一位死者还是身怀六甲的妇人。
纵容王府门客狐假虎威,抢夺百姓良田占为己有,强抢民女,遭到对方及其家人的反抗,便一怒之下杀人全家。
安王本人更是频繁接触朝中官员,屡抛橄榄枝,许以重利,大肆拉拢官员为其所用。
安王的肆无忌惮惹来许多人不满——宸王,靖王,以及拥有督察百官权利的御史。
腊月初一的早朝,某位以头铁著称的御史大人严词弹劾了安王的恶劣行径。
然永庆帝不仅没有理会,当天下午还拟写了一份圣旨,派全公公出宫宣读。
永庆帝直接将梅仲良占领的六座城池中的两座赏给安王,划入他的封地之中。
圣旨一出,满朝哗然。
“陛下这是疯了不成?”
“分明是安王屡错屡犯,陛下非但不喝止,还予以重赏,真是气煞人也!”
“纵使镇国将军立下大功,万金赏赐和亲王爵位还不够吗,陛下是在纵容......甚至是鼓励安王这样做吗?”
彼时,韩榆正因为安王府门客强取豪夺不成,一怒之下杀人全家的案子焦头烂
额。
崔姓门客诡谲狡诈,颇得安王重用。
有安王府作保,崔姓门客带着王府管家以势压人,有恃无恐地扭曲事实真相,说什么是那女子勾引在先,痴缠崔姓门客,自甘为妾,但是她的爹娘不同意,于是女子一气之下杀了爹娘和尚不满十岁的幼弟。
韩榆当时就气笑了,不由分说把崔姓门客丢进监牢里,听候审问。
王府管家威逼利诱,奈何韩榆统统不理会,最终只能无能狂怒,甩袖离去。
翌日,王府管家又出现在府衙门前。
这次他连韩榆的人影都没见到,直接被拒之门外。
安王得知,自是怒不可遏。
韩榆不过是阮氏一族的弃子,哪里来的底气,竟敢挑衅当朝亲王的权威?
安王看向坐在下首的阮景璋,语气森冷:“上回侥幸让他逃走,这回可没那么好运了。”
阮景璋抿一口茶,无声笑了。
......
腊月初三这天,傍晚时分,韩榆照常下值回家。
从宫门到城东,韩榆和朝中诸多官员顺路。
韩榆坐在马车里,闭眼假寐,不知在想什么。
车夫抓紧缰绳,驶往巷子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车厢被利器击穿。
“砰——”
一声巨响,惊飞栖息墙头屋顶上的鸟雀。
韩榆睁开眼,略微偏过脸。
锋利的箭头淬着寒芒,在不知名液体的包裹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绿色。
韩榆眨了眨眼,长而浓密的睫毛擦过箭杆,滞塞冰冷。
——箭矢和侧脸
,只隔着分毫的距离。
然而这一切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第一箭射出,仿佛是发出进攻的信号,藏身暗处的人们拉弓搭箭,瞄准韩榆。
箭如雨下,顷刻间将拉车的马扎成刺猬。
枣红色的大马嘶鸣着倒下,在血泊中断了气。
车厢紧随其后,重重掼到地面上,在惯性和暗箭的双重攻势下,车厢四分五裂。
韩榆就地一滚,躲进巷子里。
巨响过后,行人马车犹如惊弓之鸟,尖叫着往四下逃窜,生怕自己成了那被殃及到的池鱼。
好在放暗箭的人及时收手,见韩榆躲在巷子里不露头,在屋顶上几个飞跃,不见了踪影。
蜷缩在马车里,瑟瑟发抖的官员们听到外面人声渐起,颤着心肝儿问:“走了?”
得到车夫的肯定回答,忙不迭撩起车帘往外看。
让我来看看,是哪个倒霉鬼被扎成刺猬。
“肯定是个讨人嫌遭人恨......韩榆?!”
“还真是韩榆,他好像受了伤,脸上身上不少血呢。”
“他这是要往哪去?”
“不会吧,莫非他要进宫?”
“宫门还未落钥,可他进宫作甚?”
“......面圣?”
短短两个字,犹如一道惊雷当头劈下。
一片狼藉的街头,官员们面面相觑。
“我赌一文钱,陛下绝对不会站在韩榆这边。”
“一文钱有什么意思,我赌两文钱!”
“一个二个的忒抠门儿,我赌四文!”
其他人:“......”
这便官员们满
心劫后余生的庆幸,嬉笑着打起赌来。
另一边,韩榆稍微整理好衣冠,靠刷脸进入皇宫,直奔御书房。
全公公恰巧从偏殿出来,见韩榆拾级而上,紧接着又被他脸上的血痕吓了一跳,煞白着脸:“韩大人这是怎么了?”
韩榆不管面颊尚未凝固的伤口,苍白的唇张合:“烦请公公通报一声,微臣有要事求见陛下。”
全公公不敢迟疑,连走带跑地进去了,不多时又出来:“韩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韩榆扯唇微笑,笑容里却带着十足的苦涩:“多谢公公。”
全公公连称不敢,目送韩榆走进御书房,敲打了门外的宫人几句:“咱家有事要回去一趟,你们几个多注意着里头的动静,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可别怪咱家不给你们求情。”
宫人齐声应是。
全公公往里看了眼,定在韩榆清瘦笔挺的背影上,片刻后大步流星地走远。
御书房内。
韩榆一进来,便向永庆帝行礼,深深低着头:“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永庆帝抬起头,也跟全公公一样,被韩榆的模样吓到了。
面上带伤,官袍上更缠着丝丝缕缕的血迹,依稀可以联想到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陛下,方才微臣下值回家,险些命丧途中。”
永庆帝放下朱笔:“韩爱卿是想让朕为你查出凶手?”
韩榆紧张地吞咽,双手攥紧紫色的衣料,一时间没有出声。
永庆帝看在眼里,沉声道:“朕以
为,这种事该由大理寺负责。”
韩榆猝然抬首,嗓音嘶哑地说:“微臣昨日收押了安王府门客,今日便遭此劫难。”
永庆帝眯起双眼。
韩榆仿若不觉,继续说:“微臣身为府尹,理应秉公处置,还死者一个公道,谁料王爷......”
“韩爱卿。”
永庆帝神色平静,语调波澜不起,明明不见丝毫的怒色,却让韩榆止住话头。
面颊上的血滑落下来,韩榆随意用衣袖拭去,彻底染红了半张脸。
“那姓崔的门客罪大恶极,王爷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他,甚至派人威胁警告......”
永庆帝再次出言打断他:“够了!”
韩榆的话语戛然而止,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口中呢喃:“陛下。”
那双眼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委屈,受伤,惊惶,愤怒......
有那么一瞬,永庆帝竟不敢直视。
韩榆错了吗?
没错。
他只是做了一个府尹该做的事,还死者公道,让罪犯得到相对应的惩处。
永庆帝不会换位思考,但也能想象到,当万箭齐发,箭雨下的人会是何种感受。
韩榆贸然进宫,让他主持公道,似乎并无不妥。
但是——
“韩爱卿,别让朕为难。”
梅仲良是击退敌军的大功臣,大越需要他镇守边关,威慑周边小国,以及野心勃勃,终有一日定会兵戈相见的大魏。
八个字,将韩榆死死钉在原地。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全然忘记身为臣子,
不得直面天颜的规矩,就这么怔怔看着永庆帝。
良久,韩榆张了张嘴,声线颤抖:“陛下?”
这让永庆帝有种错觉,站在他面前的韩爱卿脆弱得不堪一击,只需轻轻一碰,就会如同那薄如蝉翼的工艺品,碎得七零八落。
自从走进御书房的那一刻起,始终绷直的肩背突然垮了下来。
一如支撑他排除万难,走到今天的信念。
韩榆仓皇低头:“是微臣逾矩了,还请陛下恕罪。”
永庆帝皱眉。
韩榆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只语速极快地说:“今日是微臣莽撞,明日微臣便会放崔良回去。”
“微臣告退。”
“嗯。”
永庆帝允了,继续伏案处理政务。
朱笔挥洒,眼前却不断浮现韩榆单薄寂寥的身影。
永庆帝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
他深知,这次韩爱卿的确受了很大委屈。
可若是责罚了安王,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两股思绪不断拉扯,让永庆帝心烦意乱,问全公公:“小全子,你也觉得朕做错了吗?”
全公公细声细气地说:“陛下有难言的苦衷,只是韩大人受了惊,一时半会儿没能想明白。”
永庆帝面色微缓。
全公公接着说:“若陛下实在觉得韩大人受了委屈,大可赏他些东西。”
永庆帝有些意动。
全公公低眉顺目道:“陛下或许没发觉,可奴才这旁观之人看得一清二楚,每次韩大人见了陛下,那眼珠子亮得跟什么似的,里头满
满都是对您的崇敬呢。”
永庆帝仔细回想,似乎还真有这么回事。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雷霆雨露均是恩,只要给韩大人一点时间,他定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全公公笑眯眯地说,“陛下这般,何尝不是在保护韩大人呢?”
永庆帝深以为然:“朕从来不会亏待功臣,韩爱卿为朕做了良多......罢了,边关彻底安定下来,朕再想法子补偿他。”
全公公眯着眼笑,抱着拂尘安静在一旁伺候。
韩府尹街头遇袭,匆匆进宫又匆匆出宫的消息很快传开。
有人同情关切,自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谁让那位是龙子皇孙,梅家又立了大功,陛下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责难那位。”
“韩大人太惨了,他今年怕不是犯太岁......也不对,真要论起来,他年年都犯太岁。”
“可不是,差点死在亲爹手里,好容易为自己讨个公道,又来了个安王。”
“嘘,噤声!你怕是不想活命了!”
平昌伯府。
听闻韩榆跟安王作对,最后一脚踢到石头上,受伤不说,还成了天大的笑话,平昌伯和钟氏痛饮三杯酒,心里痛快极了。
平昌伯赞赏地看向阮景璋:“看来你的话安王听进去了。”
阮景璋为平昌伯斟酒:“安王最是耳根子软,又有当年之事,新仇旧恨,自然不会放过他。”
“大好的时光,别提那扫兴的东西。”钟氏举起酒杯,“来,吃酒。”
三人碰杯,整个饭厅里都洋溢着一股名为欣喜的氛围。
安王府。
“本王不是只派了一个人过去?怎么成了一群人?”
安王听闻消息,先是懵了下,越想越不对劲,立刻命人去查。
一个人和一群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安王猜,应该是另一波和韩榆结仇的人,不知从哪打探到他今日要对韩榆动手,想让他背这口黑锅。
“务必查出究竟是谁利用本王,本王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惜,就算他查一辈子,估计也查不到幕后主使。
......
翌日,韩榆称病告假。
据说被箭伤了腿,行动不便,府衙一切事宜由府丞代劳。
府丞早被韩榆调.教好了,即便外面流言喧嚣,也不敢生出半点不安分的心思。
府尹大人不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了,府尹大人回来那天,便是他命丧黄泉之日。
府丞面对堆积如山的公务,露出疲惫的微笑.jpg。
腊月初六,韩景修大婚。
以韩榆和韩家的关系,自然不得缺席。
所以毫无意外的,被韩松或韩景修邀请前来的宾客在韩家看到了韩榆。
韩榆又又又担当起傧相的角色,跟韩景修去安远侯府迎亲。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新娘的兄长只象征性地出了几道题,就让韩景修把人带走了。
一行人走出安远侯府,韩榆回头看了眼。
安远侯和安远侯夫人脸上挂着笑,却透着股浮于表面的虚伪,毫无嫁女儿
的不舍留恋。
韩榆翻身上马,随迎亲队伍往韩家去。
新娘进了门,便开始拜天地。
拜完天地拜高堂。
“夫妻对拜——”
韩景修弯下腰,对面的新娘却迟迟没有动静。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这很明显,新娘子不愿意啊。”
韩榆看向上首,韩宏晔和萧水容脸色不大好看,笑容很是牵强。
就在这时,新娘子娇俏的嗓音响起:“我不能嫁。”
韩景修直起腰:“你说什么?”
新娘子无视身后婢女的拉扯,站得笔直,掷地有声道:“因为我不是安远侯府长房的大小姐。”
“嚯!”
因着新娘子这一句话,现场议论纷纷。
韩景修却很快镇定下来,掷地有声道:“我将谁迎上花轿,谁便是我的妻。”
韩榆眉梢微挑,这临场反应能力倒是不赖。
宾客神情各异,好歹都安静了下来。
齐大妮挤出个笑脸:“没错,我只认你这个孙媳妇儿。”
老太太亲自发话,拜堂继续。
“夫妻对拜——”
两位新人相对拜了一拜,牵着红绸入洞房。
萧水容命人拿了满脸心虚惶恐的婢女,火急火燎地跟着去了后院。
韩宏晔沉着脸,对韩松韩榆说:“前头交给你们,我去看看景修。”
约摸一刻钟后,韩宏晔从后院来到前院,也不管院子里黑压压的宾客,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
“安远侯府真把韩家人当猴儿耍呢,他家要真看不上韩家,大可直接退亲,何
必用二房失怙失恃的三小姐顶替?”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韩松当机立断道:“安远侯府欺人太甚,今日必须要让他家给韩家一个说法!”
那天韩榆提醒,韩松回去就让人查了。
只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安远侯府大小姐真安安心心在家待嫁,之所以没给韩景修回应,是怕未婚夫妻往来太过密切,惹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韩松深知这些个世家勋贵规矩多,也没多想,便让人准备大婚的相关事宜了。
如今想来,安远侯府当真是好算计!
新娘子蒙着盖头看不到脸,等拜完堂送入洞房,韩家只能吃下这闷亏。
安远侯算准了一切,唯独漏算了二房的独苗苗——林有仪。
林有仪如今被安置在韩家后院,韩家众人则直奔安远侯府,为今日之事讨个说法。
韩家人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宾客。
“发生什么了?”
“还不是安远侯府,拿二房孤女充当长房嫡女,结果拜堂的时候被捅出来了,这下韩家去找林家的麻烦呢。”
“竟有这等热闹事?不行我得去看看!”
于是,等韩家打上门去,紧随其后的好事者至少有二三百人。
韩宏晔敲开安远侯府大门,那小厮被外面的阵仗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要关门。
“有本事偷梁换柱,没本事承认是吧?”
“好你个安远侯府,今儿你们要是继续躲在屋里装孙子,我就把这事儿到处宣扬,看你家大小
姐还有没有脸见人!”
安远侯府敢做初一,她萧水容就敢做那十五。
真当韩家人好欺负的?!
然而萧水容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林家再开门。
韩兰芸拦住想要再过去敲门的亲爹,壕无人性地掏出一把银锞子:“谁能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这些银子都归你们了。”
在场有许多看热闹的平民百姓,送上门的银子谁会拒绝。
“我我我!”
一边喊,一边撒丫子跑远了。
不一会儿又回来,说自己都把事情告诉了哪些人。
其中一位老丈更绝,自掏腰包让乞丐替自己四处宣扬。
韩兰芸给的多,他也能大赚一笔。
其他人:“......”
可恶,诡计多端的臭老头!
终于,安远侯府藏不住了,开门迎客。
萧水容在气头上,和妯娌苗翠云把安远侯夫人骂得狗血淋头。
那边安远侯更是备受煎熬,被韩松和韩榆明嘲暗讽,冷汗涔涔往下流。
到最后,安远侯实在撑不住,干笑着说:“小女得了急病,如今正在庵里修养,林家只能出此下策了。”
韩松和韩榆丝毫不为所动,双手抱臂,就这么冷冷看着他。
“之前两家定亲的庚帖本侯会改成有仪的名字,定亲信物也会归还。”
“聘礼林家一样不留,全部交给有仪,还有嫁妆,本侯打算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加两成,韩大人以为如何?”
韩榆竖起四根手指:“四成。”
安远侯眼皮抽搐:“......好
,四成就四成。”
韩松又说:“经此一事,韩家怕是成了越京百姓口中的笑柄。”
安远侯听懂他的暗示,忍着肉痛:“这是林家的疏忽......”
又狠狠宰了安远侯一笔,韩家人这才离开。
回到家,萧水容又去见了林有仪:“即日起,你就是韩家的人,至于那侯府,你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
安远侯府有错在先,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林有仪感动得无以复加,笑着哭出声。
从大伯娘和大姐逼迫她替嫁的那一刻起,她就和安远侯府情断义绝了。
而今日她的奋力一搏,也算赢得漂亮。
......
不过一个时辰,安远侯府以二房嫡女代替长房嫡女出嫁的消息传遍整个越京。
平昌伯闻讯,当即大笑三声,脸上的蜈蚣印更显狰狞。
“人逢喜事精神爽,正适合外出吃酒。”
平昌伯去账房取银子,准备去找几个同样在家无所事事的侯爷伯爷,一块儿到藏香楼吃酒。
虽说经初蕊一事,很多人对三寸金莲有了抵触心理,但平昌伯不在意。
只要穿着罗袜,谁能看到三寸金莲的真实模样?
平昌伯兴致勃勃地想着,今日可以让秋烟姑娘跳一曲鼓上舞,却被账房的管事告知拿不出银票。
平昌伯脸色一沉:“怎么回事?”
管事答道:“都被夫人拿走了。”
平昌伯面带愠色地找上钟氏,正欲兴师问罪,钟氏就先哭开了。
“韩榆这个孽障,他
怎么不去死?!”
平昌伯心口一突,问怎么回事。
“这几日,府上的铺子和我陪嫁的铺子接二连三出事,生意大打折扣不说,还有好几个被迫关了门。”
“我派人四处打听,有人告诉我,咱家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
“我当时就想到韩榆,他前几天差点死在安王手里,又被陛下撵出宫,颜面尽失,不能拿安王怎样,就退而求其次,对咱家的铺子下手了。”
平昌伯捂住胸口,气得直喘气:“逆子!逆子!”
暗恨韩榆六亲不认的同时,难免对安王生出几分怨怼。
若非安王派人警告韩榆,平昌伯府何至于受到韩榆的迁怒?
全然忘记几天前听闻韩榆出事,夫妻二人笑得有多开怀。
更忘了安王之所以对韩榆下手,有五成原因和阮景璋有关。
平昌伯扶着桌沿坐下:“所以你才支走账上所有的银钱?”
钟氏点头,委屈又心疼:“若不拿银子撑着,怕是这两天又有铺子要关门。”
“关门就关门,你支走所有的银钱,想让家里所有人跟你一起喝西北风?”平昌伯冷声道,“韩榆就是一只见人就咬的疯狗,阮氏如今的局面,正是拜他所赐!”
钟氏越想越心慌,胡乱扯着帕子:“这可怎么是好?夫君你赶紧想想法子啊。”
“我有什么法子?若非担心他的死会反噬到阮家头上,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平昌伯眼神阴鸷,咬牙道,“为今之计,
只有把他调离越京,越远越好,让他无暇顾及越京这边。”
钟氏抹眼泪:“夫君打算将他调往何处?”
平昌伯陷入沉思。
钟氏也不敢打搅,悄没声地抽抽搭搭。
半晌后,平昌伯眼里闪过一抹诡异的光:“云远府。”
钟氏想到云远府的混乱,面上一喜:“夫君当真聪敏过人,我怎就没想到?”
说完好话,又苦闷道:“可陛下说了,不许咱们报复韩榆,又该如何是好?”
平昌伯已经过了最初暴怒的时候,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气定神闲道:“不是还有个安王?”
夫妻二人对视,畅快笑了起来。
......
韩景修大婚后,韩榆回到府衙。
年关将近,五府六部都变得忙碌起来。
韩榆忙着汇总这一年经手的案件,统一上交到刑部,还有其他一堆事务亟待解决,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只睡两个时辰。
还好他有小白,否则要挂个黑眼圈去上值了。
腊月下旬,吏部对各个官员展开年底考绩。
自从韩榆接手府尹一职,连破许多案件,越京也没发生什么治安方面的大问题,不出意外地得了个“上”。
腊月二十八,吏部出了一份官员调动的名单。
户部尚书齐冲为内阁大学士,韩松升任户部尚书一职。
席乐安从户部调到大理寺,任大理寺少卿一职。
唯有韩榆,不升反降。
从正三品府尹,降为正四品知府。
外放也就罢了,竟还是民风粗犷,仗着
天高皇帝远,最不受朝廷管制的云远府。
“啊?”
“云远府?”
“我没眼花?”
“韩大人明明考绩得了个上,不升官也绝不会降职,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好一个梅家,欺人太甚!”
不能说当朝亲王的不是,那就只能叨叨梅家了。
梅家:“???”
韩榆: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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