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中秋节过后,韩榆继续投身公务之中,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九月初,韩文邈动身回乡。
随行的有韩宏昊和韩宏晔,以及武艺高强的镖师二十余人。
当然,这还不包括韩榆和韩松各自安排,负责在暗中保护他三人的护卫。
毕竟有着多年的叔侄感情基础,即便韩榆搬出了韩家,也不曾断了联系。
韩榆特地于百忙之中挤出时间,熬夜编写了几套针对县试府试及院试的试题,在送行当日赠予邈邈。
“好好考,希望下次再见到邈邈,我能称你一声韩秀才。”
说到这,韩榆话锋一转,却依旧温和:“当然,无论结果如何,你在我眼中都是最棒的。”
邈邈姑且也算是韩榆教出来的孩子,韩榆希望他能出人头地,也不会轻言抹除他这些年的勤学苦读。
韩文邈抱紧试题册,眼睛亮晶晶的,嗯嗯点头。
韩家人都站在门口,唯独韩榆和他立在马车前说话。
韩文邈一手拿着习题册,另一手艰难抱了下韩榆。
——小少年胳膊太短,只虚虚圈住韩榆的右臂,连后腰都摸不着。
韩榆意识到这一点,眉眼间蔓开笑意。
韩文邈低声说:“谢谢小叔。”
韩榆怔了下,把手放在邈邈的肩头,语气和缓地叮嘱道:“一路平安,记得在马车上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
韩文邈自是无有不应,小大人似的行了一礼,转身爬
进马车,然后又掀起车帘,很用力地挥手:“我走了。”
苗翠云叮嘱:“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让你爷去买,别省着,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不得。”
韩文邈乖乖应好。
车轮转动,一行人向城门驶去。
韩榆和韩家人回到院里,被齐大妮叫到跟前。
齐大妮目光依旧慈爱,粗糙的手掌轻抚着韩榆的侧脸,口中喃喃道:“瘦了,瘦了。”
她年岁已高,年初时还掉了颗牙,说话漏风,听起来含糊不清,但只要仔细分辨,还是理解无碍的。
韩榆手肘支在腿上,也不辩解:“这阵子京中出了个盗贼,接连多家失窃,百姓人心惶惶,我急于侦破此案,不免忙碌了些。”
“盗贼?”齐大妮惊呼,“还偷了不止一家?!”
韩榆嗯了一声,言简意赅地说道:“作案手法相同,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很快就能解决。”
齐大妮这才松了口气,叠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公务紧要,也得顾忌着身体。”
“您说的是。”韩榆借力起身,不忘提醒道,“将那盗贼缉拿归案之前,让下人夜里盯紧点,别被他钻了空子。”
齐大妮连连点头,又亲热地抓住韩榆的手:“榆哥儿一大早过来,还没用早饭吧?”
韩榆轻咳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萧水容站起来往外走:“既然没吃,就留在家里吃吧,我再去厨房催催,吃完了你们仨也好去上值。”
韩榆靠在椅背
上,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结果得了齐大妮没好气的一个白眼。
众人禁不住地笑出声。
用完早饭,韩榆三人乘马车去上值。
比起韩榆和韩松的交谈自如,韩景修明显很拘谨,两眼放空,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韩榆看在眼里,双手抱臂靠在马车壁上:“近日如何?”
许久不见韩松回应,韩景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榆这是在同他说话。
手指搓了搓膝头的衣料,韩景修喉咙吞咽了下,轻声回答:“挺好的。”
其实不然。
自从他被钟氏逐出平昌伯府,回到韩家,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不是平昌伯府二公子,只是个农户出身的五品官。
曾经和他不对付的越京公子哥儿们相继找上门来,冷嘲热讽,或是故意刁难,总之折辱他的花样百出。
某些同僚更是捧高踩低,落井下石,言语奚落,还故意把本不该属于他的公务强加给他。
若非卢大人对他多有看顾,在翰林院的日子怕是更难熬。
经历这么多,韩景修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莽撞的侯府二公子了。
世间因果轮回,一切皆有始有终。
韩景修深谙这个道理,所以本着不希望韩家人为他担心的原则,选择隐而不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还年轻,再多挫折都承担得起。
可正因为韩景修年轻,心思浅薄,明眼人轻易便能看破他的伪装掩饰。
韩
榆和韩松相视一眼,也不戳破,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没了被注视的感觉,韩景修松了口气。
韩松这个二哥积威甚重,常年不见开颜,古井无波的眸子总能看得人一激灵,后背生寒。
韩景修宁愿和两个侄子蹲在角落里玩跷跷板,被韩静云嘲笑幼稚,也不愿和高岭之花般的韩松独处。
至于韩榆,那就更复杂了。
他对韩榆存着艳羡,愧疚,以及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两人相对而坐,这让韩景修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至于韩家......
韩家人很好,对他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有真正把他和静云看做家人。
可只要想到他曾经对韩榆做的那些事,韩景修就没来由地心虚。
因此,虽然羡慕韩榆和韩松之间纯粹的兄弟情义,渴望他从未在平昌伯夫妇那里得到过的父母之爱,韩景修却更乐意像蜗牛一样,蜷缩在密不透风的壳子里,被满满的安全感包裹着。
能有今日,韩景修已经非常满足,他不敢奢望更多。
让他一个人待着就好。
可惜韩景修这个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韩榆叫住迫不及待跳下马车的韩景修:“时间还早,正巧我打算去藏书楼找两本书,顺路一起走吧。”
韩松紧随其后,下了马车后抬手整理衣冠:“左右今日无需上朝,我和你们一起。”
韩景修头皮发麻,一心只想逃离:“那我
先走一步,点完卯了再去找......”
话音未落,试图溜走的脚还没迈开,就被韩榆一把薅住了。
“急什么,我好歹也在翰林院做过半年的修撰,这会儿离点卯结束还有半个时辰呢。”
韩景修转动手腕,试图挣脱韩榆桎梏。
然而韩榆的手跟钳子似的,紧紧钳住他的手腕,怎么都挣不来。
“我......”
“我什么我,还不快跟上。”
韩景修放抗无效,被韩榆拖走了。
韩松静默看着这一幕,眸光浅淡。
“二哥愣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韩松回神,眸底漫开星星点点的笑意,抬步上前:“来了。”
于是,兄弟三人一起踏上前往翰林院的路。
途中,韩榆谈及两个小伙伴的婚事:“都在十月,一个月头一个月尾,我可有的忙了。”
大越风俗,已经成婚的男子不得再做傧相。
韩榆两边顾,怕是要忙昏了头。
韩景修知道韩榆的好友——沈华灿和席乐安——他们垂髫之年便已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仔细想来,韩榆除了有一对不太好的爹娘,他的人生近乎完美。
容貌俊美,高官厚禄,兄长亲厚,以及多年挚友。
或许这就是他当初嫉妒韩榆的根本原因吧。
韩景修神游天外,冷不丁被韩榆叫了名字:“景修,我没记错的话,前年你和安远侯的嫡长女定了亲,可曾商议过婚期?”
自然没有商议过。
韩景修和安远侯府定亲时,仍旧是侯府公
子。
反观安远侯府,除了安远侯任鸿胪寺卿一职,家中子弟无一出众。
彼时定亲,许多人在背后说平昌伯偏心阮景璋,在婚事上打压次子。
京中众说纷纭,导致安远侯每每见了韩景修都没个好脸色。
身世揭晓后,韩景修迟迟没等到安远侯派人前来退亲,心中难免忐忑,甚至在纠结要不要主动登门退亲,以免耽误了安远侯府的长房嫡女。
现如今被韩榆一提,这个念头再度升起,沉吟片刻后答道:“还没有。”
韩松曾与那位安远侯打过交道,并非什么善茬,便提议道:“傍晚下值后我去跟二婶说,再让我娘和你二嫂陪同,一起去安远侯府探探口风。”
韩景修自是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韩松摆了摆手,转念想到韩静云,打算回去后顺便也提一嘴。
说话间,三人一惊走到翰林院门前。
门内便是点卯处,放眼望去一片后脑勺。
有人不经意往外看了眼,准确捕捉到三个相貌优越的年轻男子。
有点眼熟。
不太确定,再看一眼。
从左到右,户部侍郎韩松,府尹韩榆,侍读学士阮......啊呸,韩景修。
“嚯!”
这位大人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引来周遭官员纷纷侧目。
见他专注地看着门外,在从众心理的影响下也跟着看过去。
下一刻——
“嚯!”
“阮......韩景修过来上值,另两位怎么来翰林院了?”
“莫非是来替韩景修撑
腰?”
“不是没可能,你又不是没看到他这段时间被欺负得有多惨。”
就在他们窃窃私语时,卢大人已经压下最初的惊讶,快步上前:“韩侍郎,韩府尹。”
翰林院学士乃正五品,按理说是要向官至三品的韩榆和韩松行礼的。
然卢大人的年岁和资历摆在这,他二人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拜。
韩榆略微侧过身,粲然的笑容极富感染力:“我和二哥送景修来上值,顺便从藏书楼找两本书。”
前者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后者只是顺带。
韩景修:“......”
说得好像他今年三岁半一样。
无语凝噎的同时,很是难为情地别过脸去。
竖着耳朵听墙角的官员们:“......”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呸”字。
韩景修好歹也是二甲进士出身,怎就连从家到翰林院的路都摸不清了?
韩松嘴角轻抽,内心被韩榆的促狭逗得轻笑,面上再正经不过:“卢大人不必顾及我二人,我们找完书就离开。”
卢大人又好气又好笑,随口应了句,点完卯便离开了。
韩榆无视明里暗里的打量,努了努下巴:“愣着作甚,你不是急着点卯,快去吧。”
说完,见韩景修仍旧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没好气地推他一下。
韩景修闷闷应一声,垂着眼睛过去点卯。
负责点卯的官员表情复杂地看了韩景修一眼,在他的名字后边儿做下记号。
等韩景修回头,门口已
不见韩榆和韩松的身影。
韩景修向相熟的同僚点头示意,向着厅堂走去。
“真想不到,韩榆这位真公子竟然和假公子关系不错。”
“许是因为韩松吧,谁人不知韩榆和韩松的关系有多好。”
提起这个,大家不免想到正月里,安郡王遭到以韩松为首的几位官员集体弹劾的事。
“甭管怎样,你我日后都要对韩景修客气着点儿,切莫再呼来喝去了。”
“哼,真是命好。”
韩景修加快脚步,将同僚的议论远远甩在身后。
拐过弯走在长廊上,周遭空无一人。
韩景修捏着衣袖,胡乱抹了把脸,边走边嘟囔:“干嘛要这样......”
另一边,韩榆和韩松走进藏书楼。
藏书楼内的陈设和几年前没有丝毫变动,韩榆很快找到想要的书。
偏僻的角落里,韩榆随意翻看着一本书,漫不经心地低声问道:“二哥那边进展如何?”
上次见韩松,还是中秋那天。
想到中秋,韩榆不免想到那天晚上,韩松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衣衫都被露水打湿了。
韩榆眼眸柔软了一瞬,很快又变得理智清明,看似在浏览书籍中的内容,实则在等待韩松的回答。
韩松同样从书架抽出一本诗集,漫无目的地翻阅着:“不太顺利,暗中有一股势力在阻拦我的人传播消息。”
“意料之中。”韩榆轻声道。
而他们都知道,那股势力背后的人是谁。
韩松把书翻页,语气坚定而
郑重:“虽然难度加大,我的人不得不转移到暗处,但是各处已见成效。”
就拿真定府来说,不止一位饱受缠足折磨的女子站出来,坚决抵制再为她们的女儿缠足。
这是意识觉醒的过程,亦是非常漫长的一个过程。
韩榆和韩松有足够的耐心,等到光明普照在大越每一寸土地上的那一刻。
韩榆抿唇笑,显而易见的愉悦,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为了锦锦,我也得将计划进行到底,百折不挠。”
说着,暗戳戳伸出拳头。
韩松换成单手捧书,和韩榆默契碰拳。
韩榆咂咂嘴:“要是有第三个人看到我们,肯定会觉得我们没干好事。”
鬼鬼祟祟,像什么乱党接头。
韩松:“......我回户部了。”
韩榆把书放回去,挥挥手:“我也回去了,还得查那黑心盗贼呢。”
韩松随意挑了两本书,登记后带走:“安危第一,小心行事。”
韩榆走在他前面,闻言抬起手挥了挥:“遵命,韩大人。”
韩松噗嗤笑了。
......
三天后,韩榆设了个局,成功捕获这半个月以来在越京兴风作浪的盗贼。
盗贼是个江湖大盗,惹了不该惹的人,一路逃到越京。
越京繁华,富贵迷人眼。
不过两日,他就老毛病犯了,专挑有权有势的人家下手。
据不完全统计,此人盗走的财物共计三万余两。
——这只是他在越京犯下的罪,若加上他从业多年盗
走的所有财物,怕是有百万两。
涉案金额过大,根据大越律法,韩榆直接判了他徒三十年。
而这盗贼年过四十,三十年牢狱之灾还没结束,怕是就化成一抔灰了。
至此,连环偷窃案彻底结案,韩榆也总算能停下来缓一缓。
韩松让人递消息过来,说是韩景修和安远侯府大小姐的婚期定了,定在腊月初六。
只不过韩静云那边出了点问题。
南阳伯老夫人突然病倒,南阳伯夫人请来太医,说是情况不太好。
一旦老夫人病逝,钟家子孙都要守孝。
南阳伯夫人直言不想耽误韩静云,退回了庚帖和定亲信物。
韩松派来的亲信如是说道:“主子正在为五小姐相看,让奴才转告三公子,您这边若有合适的人选,也可告知主子。”
韩榆欣然应允,韩静云是个好姑娘,又有当初的作证之恩,他定会擦亮眼睛挑选的。
亲信离去,韩榆翻开在府衙尚未处理完的公务,继续伏案处理。
直至深夜时分,韩榆才处理完毕。
揉了把笼罩在莹莹白光里的小白,韩榆洗漱更衣,倒头就睡。
翌日早朝,韩榆在宫门口遇到南阳伯。
南阳伯看见韩榆,先是神色闪躲,然后才上前来:“韩大人。”
韩榆微微一笑:“钟大人。”
南阳伯踟蹰片刻,朝韩榆拱了拱手:“退亲一事......”
话未说完,就被韩榆打断:“无妨,钟夫人也是为静云好,我们理解的。”
如此通
情达理,让南阳伯更加无地自容。
前几日韩静云的母亲萧氏登门拜访,可他全然不知情。
直到妻子擅自退回庚帖,退了亲事,卧病在床的老母一夜之间病愈,他才被告知这件事。
愤怒之余,为了伯府的颜面,只能为妻子和老母的行为给韩家赔罪。
可现在看来,韩榆并不吃这一套。
至于韩松和韩景修,前者是出了名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后者则是出了名的疼爱妹妹。
南阳伯在韩榆这处碰了壁,只能讪讪离去。
韩榆望着他的背影,扯唇一哂。
南阳伯府大可以直截了当地说两家门不当户不对,退了这桩亲事,可偏偏婆媳俩拉不下脸面,非要搞冠冕堂皇那一套。
退了也好,有南阳伯夫人这样的婆母,嫁过去怕是也要受气。
当天回去,韩榆就让韩二搜罗京中青年才俊的名单,务必要比钟家那位三公子高强百倍。
然而没等韩榆和韩松为韩静云选个如意郎君,永庆帝的五十岁寿辰眼看近了。
帝王寿辰,年年都要大肆操办,今年也不例外。
早在寿辰前半个月,皇宫上下就准备开了。
清扫装点,力求焕然一新,随处可见万寿节的喜庆氛围。
据说就连疯妃扎堆的冷宫,也都被宫人打扫得纤尘不染,挂上喜庆的红绸,屋檐下的灯笼穗子随风飘扬。
皇宫内尚且如此,宫外更是马虎不得。
越京城内,随处可见颜色鲜亮的彩绸挂在门窗上,更有官家出
资,挨家挨户送灯笼。
灯笼自然是大红色,上头用掺了金粉的墨水写着硕大的“寿”字,挂在门外的屋檐下。
永庆帝下令,家家户户必须在门口挂灯笼,如有阳奉阴违者,关监牢半月。
身为越京府尹,韩榆全权负责此事。
不得不感叹一句,即便永庆帝早已戒了丹药,这脑子还是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完全不顾他人死活。
只是不挂灯笼,就罚人监牢半月游。
古往今来,除了那些个暴君昏君,还真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
“整岁的生辰十年也就这一回,更别说到时候还有魏帝亲自前来贺寿,搞得再隆重一点也不为过。”
府丞带着人在外头跑了一天,一条街一条街地检查,累得喘成狗,还不忘给永庆帝的任性找理由。
韩榆耸了耸肩,看他还有力气说话,又把检查街道卫生的重任交给了他。
府丞呆若木鸡:“还、还去?”
韩榆面带微笑:“本官负责城内的治安问题,难免分身乏术,还是说......管大人不愿意?”
府丞打了个磕巴,气若游丝道:“怎么会,大人信任下官,下官高兴还来不及呢。”
府尹大人对此表示十分欣慰,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既然如此,彩绸的日常维护也交给管大人了。”
府丞:“......”
我哔——(脏话)
若能回到过去,他一定要狠狠扇二月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让你作死!
让你跟韩榆过不去!
现在好了,磨坊里的驴子都没他这么累。
韩府尹,真乃天下记仇第一人!
府丞欲哭无泪,还不能反驳,只能苦大仇深地带人干活儿去了。
经过长达半月不分昼夜的努力,万寿节如期而至。
早在前一天,魏帝及数位来自大魏的使臣在鸿胪寺官员的相迎下住进驿馆。
而彼时,韩榆忙着带领官兵维持越京治安,以免有人一个激动突破防御,冲撞了魏帝一行人。
“不知魏帝是何模样,是否如传言中那般龙章凤姿,器宇轩昂。”
韩榆睨了眼府丞,无情戳破他的幻想:“魏帝如何与你无关,管大人现在应该去处理公务,而不是无所事事,四处晃荡。”
府丞:“......”
再说一遍,惹谁都别惹府尹大人,这位忒!记!仇!
翌日,万寿节。
韩榆身为当朝三品府尹,自然要出席宫宴。
不过宫宴在傍晚才开始,白天还得上值。
处理了几个试图翻墙进驿馆,一探魏帝真面目的二流子,韩榆和大魏使臣一番扯皮,就到进宫参加宫宴的时间了。
韩榆草草整理了衣冠,确定自己的仪态让人挑不出错处,就往皇宫一路狂奔。
在宫门口,他碰到了同样一路狂奔的韩松。
“上午被尚书大人外派,底下的人不争气,拖延许久,紧赶慢赶才赶回来。”
韩榆忍俊不禁,帮着扯了下韩松宽袖上的褶皱:“二哥我跟你说,今儿碰见几个二
流子,还想翻墙......”
看守宫门的禁军放行,二人有说有笑地相携而去。
不远处,平昌伯眼神阴冷,想到那日他在御前,一度被韩榆气到失语,最后吐血晕厥,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孽障。
“父亲。”阮景璋上前,语气恭敬,“咱们进去吧。”
平昌伯冷哼一声,无视周遭异样的眼光,大步流星地穿过宫门。
前方早已不见韩榆的身影,可他仍然满肚子怒火。
“多亏你当年提议送走韩榆,否则这样无情无义,目无父兄的不孝子,不知要害阮氏到何种地步。”
阮景璋眸光微闪,看向左右,见四下无人,这才笑着说道:“父亲谬赞,儿子也是为了父亲和阮氏一族考虑。”
平昌伯面色微缓,不再多说什么,赶往举办宫宴的景阳宫。
......
韩榆走进景阳宫,发现很多人都到了。
不仅朝中同僚,魏帝及使臣也早早来了。
官员的坐席严格按照品级排列,韩榆刚好在韩松前头,两人紧挨着。
韩榆施施然落座,把面前的酒壶往前推了推,眉开眼笑:“这样也好,不至于席间太过无聊。”
韩松拿起酒壶,斟满两杯酒,他和韩榆各一杯:“小酌怡情,今日宫宴有使臣在场。”
韩榆轻哼了声,刻意拖长语调:“知道了知道了,二哥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韩松低笑,不再多言。
不多时永庆帝携戴皇后出场。
这种有外国来使的场合,
寻常嫔妃是不得出席的,唯有一国之母,戴皇后有这个资格。
文武百官行礼,三呼万岁:“恭祝陛下寿与天齐!”
永庆帝满面红光,命臣子坐回,又与魏帝客套起来。
左不过是些官方话术,韩榆听了希一耳朵,很快就不感兴趣地移开眼。
直到魏帝命身后一带着面纱的女子上前。
“这是朕第八女,温婉妍丽,听闻大越陛下气度不凡,玉树临风,便一直暗生倾慕。”
说着,大魏八公主摘下面纱,露出姣好的面容。
韩榆明显注意到,永庆帝看她看直了眼。
魏帝有心往永庆帝后宫里塞人,永庆帝也对这大魏的八公主起了色心,便无视了戴皇后不太好看的脸色,当场封她为丽妃,入主毓秀宫。
韩榆眉梢微挑,调出大魏的相关信息。
一百多年前,前朝靖朝破于五国联军之手,越女力挽狂澜,建立大越。
大越建立后,周边各小国经过数十年分裂混战,最终由魏太.祖结束纷争,建立大魏。
此后,周边各小国各奉其主,互不相干。
数十年来,大越和大魏呈合作竞争关系,直至新帝登基。
当今的魏帝魏之武野心勃勃,多次御驾亲征,开拓疆土,随时都有可能和大越兵戎相见。
没猜错的话,韩松口中的外敌应该就是大魏了。
魏帝对大越虎视眈眈,却在这时给永庆帝送女人,怎么瞧都是不怀好意。
再看永庆帝,正因为后宫再添新人,笑得如沐
春风。
韩榆眸光微暗,和韩松相视一眼,默不作声继续饮酒。
宫宴上有舞姬乐曲助兴,席间热闹的气氛很快到达顶峰。
韩榆与人宴饮,对平昌伯偶尔投来的阴冷眼光视若无睹,也算怡然自乐。
不知过去多久,魏帝突然出声:“听闻大越人杰地灵,能人辈出,不知大越陛下可否让朕见识一番?”
永庆帝有心炫耀,毫不犹豫便答应了。
魏帝提议:“不若以击鼓传花的方式,两边各选一人比试,大越陛下以为如何?”
永庆帝欣然应允,当即叫来两名宫人,蒙住双眼,背对席间众人击鼓。
韩榆面色淡然,无论文比还是武比,他都胸有成竹,压根没在怕的。
于是等花到了手里,不慌不忙地传给下一位——韩松。
哪知就在这时,大越这方的宫人忽然停下。
百官的眼睛齐刷刷看向手里拿着花的韩松,皆是一脸庆幸。
这可不是寻常场合,但凡输给大魏的使臣,怕是要受尽唾骂的。
这倒霉鬼他们才不做!
“大越,户部侍郎韩松。”
“大魏,太子太傅孙普。”
年轻的户部侍郎对上须发皆白的太子太傅,大越的官员眼神微变。
韩侍郎他......能行吗?
事实证明,韩·学富五车·官至首辅·松他真的很行。
第一场是文比,以“寿”为题。
户部侍郎和太子太傅各自赋诗一首,由众人评判高低。
学识渊博太子太傅vs活了两辈子侍郎大人
各自的诗作
公布出来,不出韩榆的意料,果然是韩松略胜一筹。
永庆帝朗声大笑,记了韩松一功。
孙普拱手:“技不如人,孙某愿赌服输。”
韩松还了一礼。
魏帝面无恼色,笑道:“早在两年前万寿节,朕便听大越来使说大越有二韩,才识过人,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朕算是心服口服。”
大越官员看向前年出使大魏的官员:这种事你们也往外说?!
备受瞩目的官员面面相觑,彼此间眼神交流。
——你说的?
——我没说!
——那肯定是你个大嘴巴。
——不是我!
——也不是我!
——那谁说的?
——管他呢,反正咱们赢了!(鼻孔朝天)
——哎呀韩侍郎可真给咱们长脸(抖腿)
永庆帝全然不知几人的眼神对话,爽快承认了:“没错,韩爱卿可是我朝探花郎,相貌出众,才学更是一绝。”
魏帝看了韩松一眼,后者不卑不亢回到位子上,行了一礼后落座。
击鼓传花还在继续。
文比武比各有五次。
很快,后面的四次文比结束。
大越赢三次,大魏赢得两次。
永庆帝无比舒畅,大越的官员们也是喜形于色。
接下来,到了武比环节。
这时,永庆帝出声道:“情义第一,比试第二,无论花传到谁的手中,无论文官武官,都要上场比试,魏帝以为如何?”
不如何!
文官在心里高声呐喊。
万一大越文官对上大魏的武官,岂不是必输无疑了?
陛下你还真是个
天才,净出馊主意啊!
真想掐着永庆帝的肩膀拼命摇晃,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可是这种场合,是两国帝王之间的博弈,哪有臣子说话的份,只能面如菜色地抠手指。
魏帝踌躇片刻,也同意了。
这下,轮到对方的文官如丧考妣。
大越文官:哈哈哈哈哈突然就平衡了呢!
击鼓传花继续。
花传到韩榆手中,韩榆伸手往下一位递。
然而没等韩松接过,鼓声戛然而止。
再看另一边,大魏也有了第一场武比的人选。
一位身高九尺,比狗熊还壮实的武官。
“大越,越京府尹韩榆。”
“大魏,怀远将军张布。”
韩榆:“???”
永庆帝&大越官员:“!!!”
狗熊......啊呸,张布出列,一双虎目锁住韩榆:“大越陛下,此人怕是禁不住我一拳的。”
大魏使臣中传出窃窃低笑。
永庆帝老脸一红,他也没想到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结果已出,言而无信绝非明君所为,只能硬着头皮问:“不知韩爱卿擅长什么?”
不待韩榆回答,张布抢先一步:“棍法枪法刀法骑射,单看这位府尹大人会什么吧,若实在不行也可换人,张某可不想胜之不武。”
可若是真换了人,大越便矮了大魏一头,永庆帝哪里愿意。
韩榆一眼看透他的想法,温声细语道:“微臣略通骑射,便与张将军比试射箭吧。”
张布一口答应。
于是众人移步武场,为第一
场武比做准备。
武场内灯火通明,照得四周亮如白昼。
韩榆身边围满了人,都在给他加油打气。
“韩大人只管尽力而为,切莫逞强。”
“无妨,咱们还有四次,总能掰回来。”
听这语气,全都认定了韩榆会输。
韩榆笑而不语,自顾自地熟悉弓箭。
韩松和沈华灿席乐安被挤到人群外围,见状皆满眼深意。
不多时,一切准备妥当。
韩榆和张布同时拉弓搭箭,对准正前方的靶子。
靶子不止一个,并列排放,端看射箭之人的本事。
谁穿透的靶子更多,谁便获胜。
月色朦胧,即便有灯火照耀,远处的靶子还是有些看不太清。
这时候不仅考察眼力,更考察自身的射术。
张布一边拉弓,一边说:“韩大人莫要逞能,实在不行,可主动认输,倘若第一个靶子都穿不透,可就贻笑大方了。”
韩榆轻笑:“愿赌服输,但也要比试过才知道。”
张布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抵得上韩榆两个粗的手臂用力,拉满弓弦。
韩榆长指勾住弓弦,瞄准前方。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松开手指。
“咻——”
箭矢飞射出去,破风声清晰入耳。
“砰!”
箭头穿透靶子的声响接二连三地传来。
大越官员已经捂住眼睛,不忍直视了。
“完了完了,韩大人肯定第一个靶子都射不中。”
“就算射中了,肯定也穿不透靶子。”
“老天保佑,第二轮武比咱们大越一定要出个武官啊
!”
“怎么样?韩大人如何?”
“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咱们这边儿输了?”
良久,有人艰难出声:“没,好像......赢了?”
“啊?”
捂着眼睛的官员忙不迭放下眼前的手,定睛看去。
左边靶子是韩榆的,右边靶子则是张布的。
先看右边,张布射出的箭矢扎在最后一个靶子上。
一二三四五......
好家伙,直接射穿了八个靶子!
再看左边——
说实话,他们已经不忍再看了。
韩大人肯定输得非常惨烈......哎不对,那靶子上的箭矢呢?
莫非韩大人连靶子都没射中,直接射空了?
然而就在这时,内侍一溜小跑出去,来到左边靶子的后方,围墙跟前。
“跑去那边作甚?怕不是跑反了.......”
“陛下,箭头扎得太深,奴才拔不出来啊!”
什、什么?
疑惑的发问戛然而止,那人看着深深扎进围墙的箭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张布深吸一口气:“你这是略通骑射?”
韩榆单手持弓,笑得腼腆无害:“是呢,略通骑射,韩某不才,这厢献丑了。”
张布:“......”
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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