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最后,韩榆把这幅抽象画带回了府衙。
    刘同知看出知府大人喜欢,便主动提议:“不若让人裱起来,挂在大家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韩榆欣然应允。
    当天下午,厅堂正对大门的墙上多出一幅画风稚嫩潦草的画。
    人来人往,官员们总能注意到它,然后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露出会心的微笑。
    这不仅仅代表一个孩子对他们的喜爱,更象征着徽州府百姓对官府态度的缩影。
    感动,且自豪。
    ......
    砖场的招工冗长复杂,足足持续了半月之久。
    半个月后,官府张贴出录取工人的名单。
    入选者欣喜若狂,落选者大失所望。
    官兵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只要砖头卖得好,供不应求,知府大人会继续招工,没选上也不必失望,下次还有机会。”
    落选者瞬间精神抖擞。
    那个被知府大人委以重任的前砖瓦匠,现九品府知事,砖场能否发展好,他们有没有机会吃上官家饭,就全靠了你!
    接收到大家充满信任和期待眼神的钟义康:“......”
    腊月二十,钟义康走马上任,砖场正式开张。
    开张的当天,韩榆率领一众官员前去捧场。
    爆竹声不绝于耳,混合着欢声笑语,热闹极了。
    也有许多徽州府的富商过来凑热闹,想着或许能入知府大人的眼,十分阔绰地放了近一个时辰的爆竹。
    知府大人
    对此表示,入不入我的眼暂时还不知道,反正这会儿本官的耳朵快要聋了。
    ——被爆竹炸得。
    接近年关,府衙有许多堆积成山的公务亟待处理,韩榆只盯着第一批砖头从砖窑里烧制出来,说些官方的鼓励话术,就带着同僚回去了。
    公务繁忙,韩榆连着三天没有回去,吃喝都在府衙。
    韩兰芸是个省心的,又有自保的能力,韩榆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家。
    更何况,家里还有个充作管家的韩二。
    腊月二十四,韩榆手头的事务告一段落,闲暇之余回去一趟。
    韩兰芸不在家,出去巡视铺子了,只韩二迎上来。
    “主子,越京送东西来了。”
    韩榆脚下不停地往房间走:“放到书房,我先沐浴更衣。”
    在府衙住了三天,他都没能好好收拾自己。
    不用低头闻,鼻息间就萦绕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韩二应是,去给韩榆准备沐浴所需的热水。
    一刻钟后,韩榆换了身干净舒适的衣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
    韩二恭声道:“天气寒凉,还请主子擦干头发再出门。”
    一边说着,双手捧上叠得方方正正的巾帕。
    韩榆漫不经心应了声,捏起巾帕的一角,盖到头顶上,粗暴的揉搓几下,拧干多余的水分,这才去了书房。
    他从来不会拒绝下属在分寸之内的关心。
    书桌前,堆放着摞得很高的精致礼盒。
    韩榆一撩袍角,就这么席地而坐,坐在柔软的地摊上,开始
    拆礼物。
    古籍是二哥送的。
    衣衫鞋袜是爹娘送的。
    前朝书画大家的画作是沈华灿送的。
    专治肩颈酸痛的膏药是席乐安送的。
    还有师公,两位师叔,杨星文,以及当初在翰林院任职期间处得不错的同僚。
    最后一份,也是最大的那个。
    来自迟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好心人。
    含玉。
    韩榆打开礼盒,里面是几十本古籍。
    韩榆看看二哥送的,再看含玉送的:“......”
    尝试翻找,依旧和去年一样,没发现任何疑似字条的存在。
    韩榆轻挑眉梢,取出古籍放到书架上:“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或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又或许还不到时候。
    事不过三,韩榆试探过两次,都没得到回应。
    既然如此,又何必深究。
    反正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让韩二把其他一些不重要的年礼送去库房,韩榆随口问了句:“年礼都送到了?”
    韩二抱着礼盒,轻声答道:“回主子,已经送到了。”
    韩榆轻唔一声,撕开韩松的书信:“行了,你去吧。”
    韩二应声退下。
    韩榆喝一口韩二准备的温热茶水,凝神看信。
    韩松在信中说,户部尚书齐冲有机会入阁,也就这两年的事,他很有可能会在齐冲入阁后成为新的户部尚书。
    “意料之中的事。”韩榆勾唇,自言自语道。
    韩松三言两语陈述了他在朝中的境况,剩下八成的笔墨都用来话家常了。
    齐大妮的身体还算
    健朗,大房二房的两对夫妻沉迷经营韩家食铺——并非太平镇的那个,而是来越京后新开的。
    韩文观的读书情况,以及小女儿韩文锦如何乖巧可爱。
    透过文字,便可感知到韩松对锦锦远胜过观观的溺爱。
    想来也是,谁能拒绝甜滋滋的小棉袄呢?
    看完韩松的书信,又打开席乐安和沈华灿的。
    两人图省事,直接两封信合成一封。
    除了报平安,就是谈及个人的婚事。
    韩榆的瞳孔微微放大,难掩震惊地坐直了:“......嗯?”
    他没看错吧?
    这两人竟然先后定亲了?
    韩榆觉得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揉揉眼睛,灌下一杯茶,低头再看。
    ......还真是。
    沈华灿和蔡文的幼女,蔡清妍定亲。
    席乐安则是跟户部另一位侍郎的幼女,陈慕青定亲。
    沈华灿幼时和蔡清妍是玩伴,彼此也算半个青梅竹马。
    而户部右侍郎之所以将幼女陈慕青许配给席乐安,一来是因为他踏实能干,没什么花花肠子,二来也有沈家和韩家的关系。
    席乐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还在信里调侃,说他这是靠好友嫁入高门了。
    韩榆哭笑不得,又把韩二叫来。
    原先他不知小伙伴定亲,只送了相应份额的年礼。
    如今既已知情,合该送些重礼过去,聊表心意。
    韩榆又写了回信,让韩二连同礼物送去越京。
    再拉开书房的门,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府衙还有公务,
    韩榆取来黑色的氅衣披上,很好得抵御了外界寒冷,乘马车回去,继续办公。
    如此又过六日,除夕如期而至。
    这天不必上值,韩榆一觉睡到自然醒,抱着壮壮坐在太阳底下,顺手帮韩兰芸查了账。
    太平府,越京,徽州府,共计商铺三十二间,查起来并不轻松。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韩兰芸没法时时刻刻盯着,就有管事忍不住了,在账目上动手脚。
    账本做得很漂亮,几近完美,可韩榆还是凭借他聪明无双的大脑,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这笔账应该是六千五百七十二两,上面却写着两千八百两......”
    韩兰芸气炸了:“后天我回去一趟,珠珠交给你照看。”
    珠珠,全名文珠,就是那个被韩榆从废墟中救出来的小姑娘。
    韩榆让官兵帮文珠重建好房屋,亲自送她回去,后面就没再管了。
    再遇见是一次偶然。
    知府大人外出公干,无意中在乞丐堆里发现了文珠小姑娘。
    第一眼觉得眼熟,第二眼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把人叫到跟前一问,原来不久前,文珠的一个远房叔父登门,强占了文珠祖母留给她的房子和财物不说,还翻脸不认人,把文珠逐出家门,任其流落街头。
    文珠无家可归,只能与乞丐为伍。
    好在那群乞丐还算有点良心,看她小小年纪实在可怜,偶尔还多分个包子给她。
    文珠是韩榆亲手救出来的,又让他以另一种方
    式弥补遗憾,无疑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所以韩榆严惩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远房叔父,将房屋财物归还给文珠。
    韩榆忙得分身乏术,就让韩兰芸有时间盯着她一点。
    这一盯不要紧,竟意外发现了文珠在调香方面的天赋。
    文珠的嗅觉极其敏锐,当初正是通过味道认出韩榆这个救命恩人。
    刚好韩兰芸打算进攻香料行业,在征得文珠的同意后,收她做了干女儿。
    事后才被告知这个消息的韩榆:“???”
    很好,又一次先斩后奏。
    尚未成婚就有了个干女儿,越京那边如何斥责韩兰芸自不必赘述,韩榆对她也几天没个好脸色。
    但韩兰芸言出必行,最后还是把小姑娘带回了家,请来调香大师,对她展开一对一的教导。
    这会儿文珠小姑娘还在调香室里捣鼓呢。
    “珠珠比你更让我省心。”韩榆似笑非笑道,目送韩兰芸远去,揉了把壮壮的圆脑袋,抱起它往房间走,“人生政自无闲暇,忙里偷闲得几回......走,睡觉去。”【1】
    “喵呜~”
    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房门后。
    树影摇曳,好一派轻松自在。
    ......
    除夕夜,自然是要守岁的。
    姐弟俩坐在燃着炭盆的房间里,手脚暖烘烘的,各自捧着本闲书,浑身舒服得不想动弹,眼皮也逐渐发沉。
    旁边的文珠看两人一眼,放轻捣鼓香料的动作。
    直到外面响起爆竹声,将他俩从昏
    昏欲睡中惊醒。
    韩榆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迟钝地眨眨眼睛,发现半边身子都麻了。
    缓了一下,韩榆起身往外走:“我去放爆竹。”
    韩兰芸哈欠连天地跟上去,语调含糊不清地说:“我帮你打灯笼。”
    “准了。”知府大人懒洋洋地应道。
    文珠净了手,带着一身香料味,脚步轻快地迈过门槛。
    干娘倚在门框上打着灯笼,知府舅舅拿火折子点燃爆竹,迅速后退。
    爆竹噼里啪啦地炸开,文珠望着黑暗烟尘中的年轻男女,养出婴儿肥的脸上抿出笑意。
    放完爆竹,韩榆把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带进门:“下半夜不必再守,回去睡吧。”
    得到两声回应,韩榆挥挥手,径自朝房间走去。
    洗漱后躺下,习惯性地去摸枕头底下。
    一阵摸索后,抓出两个小荷包。
    红色荷包里装着五百两银票,粉色荷包的主人手头不算阔绰,两个家长也没给她过多的零花钱,只有一两银子。
    自从外放到徽州府,还是第一次收到两份押岁钱。
    韩榆翘起嘴角,把两个荷包放好,伴着愉悦入睡。
    另一边——
    韩兰芸从枕头下摸出两个荷包。
    她揪了揪粉色的荷包:“好丑陋的针脚。”
    但还是口嫌体正直,把荷包放放好。
    同样的,文珠也在枕头下发现两份押岁钱。
    她怔怔看着,良久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角。
    今年的除夕,真好。
    ......
    正月初一,韩榆一整天都在家里躺
    平。
    按往年习俗,官员是要在这天携家中女眷登门拜年的。
    知府大人嫌麻烦,更懒得招待同僚,索性年前就跟大家说了,无需登门拜年。
    正月初二,韩兰芸动身回太平府,韩榆也早早起来,准备去府衙上值。
    用完饭,整理好衣冠,拉开院门,发现外面堵着一群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动作整齐划一地仰着脑袋,异口同声地喊道:“府府大人!”
    ——自从那日在砖场被小男孩错喊成“府府大人”,这个称呼莫名其妙地在府城传开了,大人暂且不提,小娃娃们见到韩榆就喊“府府大人”,每每都让他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韩榆深吸一口气,温声道:“怎么了?”
    为首的男孩子声音洪亮:“府府大人伸手。”
    韩榆配合地伸出右手,手心朝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略微弯曲。
    只觉掌心一沉,被男孩子放了满满一捧的糖果。
    所有的孩子齐声道:“府府大人,新年好!”
    韩榆怔了下,握住糖果:“你们也是,新年快乐。”
    为首的男孩子见知府大人这样平易近人,激动得涨红了脸,掷地有声道:“府府大人,我特别喜欢你,比喜欢我爹娘还要多!”
    韩榆:“......谢谢,我也喜欢你们。”
    虽然但是,大可不必如此。
    为了回应孩子们的喜爱,韩榆挨个儿rua了他们一遍,这才乘马车去府衙。
    刘同知抱着一摞公文出来,见到韩榆,笑
    眯眯地说:“知府大人,新年好。”
    韩榆回了一句新年好,跟厅堂内的同僚们点头示意,阔步离去。
    新的一年,依旧也要为了徽州府而努力呢。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但对于徽州府百姓而言,是比去年更好的一年。
    在知府大人的带领下,一条条利民的举措井然有序地实施起来,处处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知府大人多次打击严惩贪官污吏,事后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从不徇私。
    几番杀鸡儆猴,成功唬住了徽州府上下的所有官员,以致于百姓的日子更好过了。
    徽州砖场走上正轨后,一度成为徽州府百姓最受欢迎的存在。
    官府出品有保障,很快包揽了徽州府近一半的砖头需求。
    年中时,砖场再一次对外招工,为更多百姓解决了生计问题。
    到如今,徽州砖场不仅在徽州府范围内售卖,烧制出来的砖头广受赞誉,更有诸多外地人慕名而来。
    外地商贾在砖场购置大量砖头,运到徽州府以外的地方售卖,也能从中捞到一笔不菲的盈利。
    不敢说扬名大越,至少徽州府周围的百姓都听说过徽州砖。
    若非任期将至,韩榆还想把徽州砖场改为徽州砖瓦场。
    既卖砖头,也卖瓦片。
    很好,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个艰巨的任务,姑且交给下一任知府罢。
    此外,知府大人提出的缝针之术以一种可怕的速度传遍整个大越。
    百姓反应不一。
    “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何能在身上穿针走线?”
    “这是关键时候能救命的好东西,希望大夫们都能熟练掌握,能救一人是一人。”
    “缝针之术太过残忍,它就不该存在,真不知提出这个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的时候,越京的皇宫里,一位身怀六甲的嫔妃在逛御花园的时候不慎受了惊,提早发动。
    眼看太医束手无策,将要一尸两命的时候,太医院院首提出剖腹取子。
    比起殿内哭号不止的舒嫔,永庆帝更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都说多子多福,永庆帝后宫嫔妃众多,自然希望龙嗣延绵。
    可自从十皇子越英叡出生,后宫已有十多年不曾有皇子长成。
    要么年幼夭折,要么都是公主。
    永庆帝希望舒嫔肚子里是个皇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太医院立刻安排女医,为舒嫔剖腹取子。
    取出腹中皇子后,女医征得永庆帝的同意,对舒嫔使用了缝针之术。
    女医手艺精湛,缝伤口的羊肠线又极细,舒嫔做完双月子,配合祛疤的膏药,竟看不出丝毫剖腹取子的痕迹。
    永庆帝对韩榆提出的缝针之术起了兴趣,又看重襁褓中的小皇子,接连半月宿在舒嫔宫中。
    原以为舒嫔经历剖腹取子后会失宠的人惊掉了下巴。
    舒嫔独占圣宠,惹来后宫嫔妃的不满,争宠的手段频出,为此闹出许多笑话。
    不知怎的,后宫纷争竟传到了前朝。
    早朝上,
    御史进言,劝说永庆帝雨露均沾,莫要独宠舒嫔一人。
    永庆帝向来我行我素,尤其这会儿正沉浸在喜得麟儿的喜悦中,冷不丁被御史泼了一盆冷水,登时龙颜大怒。
    不仅严惩了进言的御史,还破例晋舒嫔为舒妃。
    除此之外,还下旨给最早提出缝针之术的徽州府知府韩榆诸多赏赐,召仁医堂大夫王青生入太医院任职。
    经由永庆帝一番发作,让缝针之术更加声名远扬。
    若有人反对缝针之术,就有人拿永庆帝举例。
    “陛下都看好,显然是有大用处,莫非你想违背陛下的意思?”
    自然是不敢的。
    因此,不过一年时间,缝针之术不仅传入宫廷,还出现在越来越多的医馆里。
    “知府大人有所不知,现在但凡有人受伤来医馆,甭管大伤小伤,都嚷嚷着要缝针,搞得咱们头都大了。”
    翻了年,回京述职在即,韩兰芸却染上风寒,连着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还咳嗽得厉害。
    傍晚时下值,韩榆特地绕路来仁医堂,打算给她买点润喉的药丸。
    王青生早已进京任职,坐堂大夫换成了其他人,但放眼整个徽州府,谁人不知知府大人的模样。
    这厢韩榆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
    刚拿到药丸,那边就有伤者因为缝不缝针的问题和坐堂大夫起了争执。
    仁医堂的伙计见韩榆频频侧目,就忍不住大吐苦水。
    韩榆没有出面,只提议道:“可以让大夫指定一个范围
    ,超出那个范围才能缝针。”
    伙计眼睛一亮:“知府大人英明,回头草民就告诉刘大夫。”
    韩榆面带微笑,带着药丸打道回府。
    来到韩兰芸的住处,韩榆先敲了敲门,才推门而入。
    “喏,止咳药。”韩榆把装着药丸的瓶子给韩兰芸,“后天动身,这两天注意休息。”
    韩兰芸神情恹恹地靠在床头,嘴里含着润喉丸,声音沙哑得厉害:“知道了,比起我,更需要休息的人是你才对。”
    韩榆抬手轻揉眉心:“这不是情况特殊,总不能把问题留给接任的知府。”
    从正月初二到今天的初六,他差不多每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只为了处理目前尚未得到妥善解决的事务。
    时间紧急,后天就要离开,他必须在正月初七之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
    思及此,韩榆起身道:“我先去用饭,等会儿让人给你送来,吃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等一下。”韩兰芸叫住弟弟,往他嘴里塞了个润喉丸,“这东西没生病也能吃,我看你喉咙有点哑,今天应该说了不少话吧?”
    韩榆笑了笑,也不回答,故意揉乱她的头发,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韩兰芸啧了一声,顶着鸡窝一样乱糟糟的头发对文珠说:“别看你舅舅在外面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其实忒幼稚。”
    文珠但笑不语。
    那是因为在外面他是一府长官,所有人都要倚仗他。
    而在家中,身边是最最亲近的人。
    只有
    这时,无所不能的知府大人才会放下心防。
    ......
    韩榆忙到深夜,眯了两个时辰,又匆匆赶去府衙。
    一日忙碌后,到了下值的时候。
    这是韩榆最后一日在府衙,临走前,他把所有私人物品收拾好,放进箱子里,就这么抱着往外走。
    三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书架上风格多样的书籍,桌案上有意无意甩到墨水,无一不昭示着韩榆来过的痕迹。
    可韩榆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能实施,三年远远不够。
    抬步跨出门槛,韩榆回头往里看一眼,仿佛要把房间里的陈设记在脑海中。
    看完回头,发现回廊尽头站着很多人。
    刘同知,张通判......都是朝夕相处的同僚。
    韩榆缓缓走近,笑着问道:“你们这是来为本官送行?”
    刘同知摇头:“下官在迎客楼设宴,想邀请知府大人一聚。”
    以前一直是知府大人设宴,如今也该他们主动一回了。
    韩榆莞尔:“那就走吧,权当是最后的晚餐。”
    满是揶揄的口吻逗笑了众人,脸上不同程度的沉重也散去许多。
    “走走走,知府大人这回咱们不醉不休!”
    韩榆把箱子放到马车上,随众人一道去了迎客楼。
    酒酣耳热之际,张通判举着酒杯高呼:“祝知府大人一帆风顺,官途亨通。”
    这话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其他人相继说起祝福的话语。
    韩榆一一回敬,到了最后,也不禁有些醉了。
    散席后,韩
    榆走出迎客楼,被刘同知叫住。
    “知府大人,这个给您。”
    韩榆接过,借着月光低头打量,是去年在砖场外那个小男孩送的画。
    刘同知把它取下来,郑重其事地交到韩榆手上。
    “徽州府能有今日,全是因为大人,这画见证了府衙所有人的努力,大人看到它,就能想到我们。”
    凉风一吹,韩榆酒醒了。
    他双手捧着画,字里行间尽是真诚:“韩某不会忘。”
    刘同知笑了,目送知府大人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韩榆坐在马车里,轻抚着手中画微凉的触感,微微阖上眸。
    翌日天没亮,韩榆和韩兰芸、文珠就出发了。
    以徽州府百姓对韩榆的爱戴程度,得知他要走,定然会拦车相送。
    韩榆不欲大张旗鼓,决定悄悄地离开。
    可惜他的计划注定要落空。
    韩榆在城门口被人拦下。
    数不清的百姓立在街道两旁,眼神热切地看着知府大人的马车。
    百姓代表吴大贵走到马车前,瓮声瓮气地说:“草民们就晓得大人要偷偷离开,老早就守在这里了。”
    韩榆跳下马车,看向黑压压的人群,一时哑然。
    吴大贵继续说:“不过我们都知道,大人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彼此双方太过伤心不舍。”
    “可就算这样,我们还是想来,送大人最后一份礼物。”
    韩榆眸光微动,即便面上不显,心底也生出几分期待。
    离别的礼物......会是什么?
    只见吴大贵拍了
    拍手,几人抬着一丈多高,宽三尺有余的巨伞缓慢走来。
    月光下,隐约可见巨伞上缀有许多绸条。
    韩榆走近,发现每根绸条上都写着不同的姓氏。
    “这是万民伞,伞上共有三百二十九个姓氏,代表徽州府全体百姓对您的感激。”
    吴大贵说着,声音带上了哽咽:“大人,是您为徽州府带来了福祉,我们会永远铭记您为徽州府所做的一切。”
    韩榆看着含泪相送的百姓,看着颂扬功德的万民伞,心间涌起一股暖流。
    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塞着,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谢,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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