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韩榆被三当家塞了一件粉色的衣裙,推进议事厅旁边的房间里。
“赶紧把裙子换上,回头我再让人过来给你梳妆打扮。”
“狗蛋啊,你放心,只要寨子度过这次危机,你就是咱们寨子最大的功臣,到时候我就把你爹调到前头来,让他当个管事,吃香喝辣过好日子。”
一个看酒窖的和一个管事,孰轻孰重,但凡脑子没坏都能看出来。
先给刘狗蛋画个大饼,承诺点好处,自有他在前头拼命。
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轻松化解了危机不说,还能把那徽州府知府耍得团团转。
三当家越想越激动,一拍大腿:“哈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熊威和四当家五当家:“......”
三当家得意洋洋道:“你们仨且看着吧,徽州府迟早是老子的囊中之物!”
最先盯上徽州府的熊威眼神微冷,然而处于沾沾自喜中的三当家毫不知情。
四当家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自顾自地饮酒。
他们因为即将到来的危机不得不选择联手,但不代表彼此间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在利益的纠葛下,他们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巴不得熊威和三当家鹬蚌相争,他也好渔翁得利。
三当家的确自大,可并非感知不到有危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快收敛神色,一声不吭地大口喝酒。
四人相顾无言,一时间,议事厅内只有酒液淌入
阔口大碗里的“哗哗”声响。
时间过去许久,久到三当家喝完半坛酒,也没见刘狗蛋出来。
四当家捻起一块肥肉丢嘴里,往门口看一眼:“刘狗蛋莫不是换着衣裳睡着了?还是死在里头了?”
熊威对三当家说:“老三,你去看看。”
三当家不乐意,他还记得方才熊威阴恻恻的眼神,梗着脖子跟他呛声:“凭啥我过去?要去你去!”
熊威脸色一沉,重重放下酒碗,清液洒到桌面上。
议事厅内的空气陷入凝滞。
五当家见势不妙,忙不迭站出来打圆场:“我去我去,三哥喝你的酒,我去瞧瞧。”
关键时刻,理应团结一致,而不是在这里起内讧,斗得满地鸡毛。
三当家哼了声,继续喝酒。
五当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去隔壁敲门:“狗蛋?”
很快,门里传来微不可闻的回应:“五当家?”
五当家松了口气。
很好,人还活着。
“你怎么还没出来?裙子换好了吗?”五当家粗声粗气问道,“要是好了,就让你五嫂子给你上妆,我也好尽早送你下山。”
房间里静默半晌,怎么都没个回应。
五当家暗自奇怪,又敲门:“狗蛋?”
依旧无人应答。
五当家有些不耐烦了,敲门的力道加重,语气冷硬:“刘狗蛋,说话!”
房门另一边,响起刘狗蛋欲哭无泪的声音:“五当家,这衣裳咋穿啊?”
五当家怔了下:“什么?”
刘狗蛋弱弱回应:“我不会
......”
五当家眼前一黑,差点没忍住,一脚直接把门踹开。
刘狗蛋这蠢东西,在房间里磨蹭半天,他还以为睡死在里头了,谁知这么久过去,竟然连个裙子都没穿好。
难担重任!
五当家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转念想到他们还要用到刘狗蛋,只得按下怒火,推门而入。
他可不是刘狗蛋,且不说早已娶妻多年,更时常去山下的青楼消遣,对女子的衣装最熟悉不过。
这房间原本是大当家的,分为里间外间,装潢很是精致贵气。
五当家进了门,见刘狗蛋在里间,便撩起花花绿绿的珠帘往里走,口中念念有词:“你个蠢蛋,站着别动,让我......”
话未说完,一阵破风声迎面而来。
不等五当家抬头,太阳穴便传来剧痛。
他连闷哼都没能发出,就直挺挺倒下去了。
落地前一刻,被修长有力的手指托住,才避免砸到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韩榆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捆麻绳,用捆猪的手法把五当家捆起来,再用一团粗布堵住他的嘴,把人塞到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韩榆直起腰,拍去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继续完善黑风寨内部的结构图。
距离韩榆混入黑风寨,已有半个时辰。
早在几日前,黑风寨对两府联手的消息一无所知的时候,韩三就已经藏身下山采买的板车里,成功混了进来。
今日有韩三接应,一切都非常
顺畅。
以负责看守酒窖的刘大牛独子,刘狗蛋的身份走遍大半个黑风寨,韩榆就被刘大牛叫了去。
刘大牛闹肚子,几位当家的又急着喝酒,只能让刘狗蛋去送酒了。
于是,韩榆顺利混到熊威几人跟前,并彻底摸清黑风寨的部署情况。
用炭笔写下最后一个字,韩榆卷起字条,扬手丢出窗外。
窗外的菜地里,一身厨子打扮的韩三右手择菜,左手背到身后,稳稳接住主子掷出的字条。
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将字条藏进袖子里,韩三对不远处的厨子喊:“老张,我这边摘完了,先回去了。”
厨子老张背对着韩三,闻言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我也快了,你先给几位当家的做饭。”
韩三拎着菜篮子一路疾行,避开巡逻的匪寇,与韩二汇合。
韩二接过字条,一个闪身的功夫,消失在黑风寨里。
“老舒,你杵在这儿干啥呢?”
韩三转过身,面色如常:“撒尿。”
“我说你怎么鬼鬼祟祟,敢情是在撒尿。”匪寇笑得贼兮兮,“你继续吧,我就不妨碍你了。”
韩三黝黑的脸上呈现出明显的涨红,不自在地拿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起?”
那匪寇愣了下,看韩三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神经病,恶狠狠“呸”了他一口,逃也似的离开了。
韩三:“???”
莫名其妙。
......
另一边,韩榆打晕了五当家,把人捆作一团,塞到床底下,静待第二条
鱼上钩。
议事厅,四当家见五当家有去无回,站起来走到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左边看。
房门紧闭,没有半点动静。
“怎么回事?”四当家嘀咕,转过头对熊威和三当家说,“刘狗蛋墨迹也就罢了,怎的老五也跟死在里头了一样?”
熊威喝一口酒:“老四你走两步,过去看看。”
四当家虽不满熊威颐指气使的口吻,但还是去了。
他倒要看看,刘狗蛋跟老五在搞什么幺蛾子。
都已经跨出门槛,又被三当家叫住:“老四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
这主意是他想出来的,这会儿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三当家担心刘狗蛋临时反悔,也想看看老五又犯什么病了。
四当家过去敲门:“老五?狗蛋?”
门里传来刘狗蛋疑惑的声音:“您是在喊五当家吗?”
三当家大大咧咧地嗯了一声:“你跟老五在里头干啥呢?”
刘狗蛋却说:“五当家不在我这里啊。”
“嗯?”三当家跟四当家对视一眼,很快有了猜测,“老五这孙子肯定喝多酒出去乱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老五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四当家直接推开门,“狗蛋你好了吗?”
三当家紧随其后:“老五媳妇以前在翠红楼里,给人梳妆打扮最有一手,就算你黑得跟锅底一样,也能......呃......”
三当家边说边往里间走,和四当家一前一后。
才刚撩起珠帘,太阳穴打上
了韩榆的拳头。
韩榆邦邦两拳,先后击倒了三当家和四当家。
可怜两位当家的,在黑风寨呼风唤雨好不风光,却因一时失了警惕,和五当家一样,被韩榆用捆猪的手法绑住四肢,堵住嘴后塞到床底下。
架子床:“......”
想我一把年纪,竟然在晚年承受了常床无法承受的重量。
架子床叹气.jpg
床底下,五当家刚醒来没多久。
发现自己被堵住嘴不得动弹,周遭黑漆漆一片,再联想到晕过去之前的场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狗蛋那小子有鬼!
正化身为虫,艰难蛄蛹着身体,试图挣脱捆猪绳的时候,架子床上垂落的床单被人掀起来。
五当家眼前一亮,喉咙里发出“唔唔”的骂声,尽数被粗布堵在喉头,上不来下不去,噎得他险些岔过气去。
刘狗蛋这个狗东西!
等他出去了,定要活活扒了刘狗蛋一层狗皮!
正在心里骂骂咧咧,床底下又塞进来两个人。
几位当家的都是满身腱子肉的壮汉,三个人高马大的挤在床底,本就不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更加狭窄。
五当家被挤到最里边,后背贴在墙上,脸贴着三当家的屁股,都被挤得变形了。
五当家:刘狗蛋我哔——
脏话.gif
韩榆对五当家的崩溃和愤恨毫不知情,不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先后解决了黑风寨四巨头中的三个,韩榆随手将床上的粉色衣裙丢到椅子上
,懒洋洋地躺下。
赶路时日夜兼程,还要为剿匪做准备,韩榆连着好几日没能睡好,虽然不困,但还是想躺一躺,养精蓄锐。
青年人虽然清瘦,但也身高八尺,这厢刚躺下,床板就发出细微的“咯吱”一声。
床底的五当家:“......”
有种被人一屁股坐到脸上的压迫感。
如此又过一刻钟。
熊威一坛酒都喝完了,也没见三当家四当家回来。
先后三人有去无回,熊威很快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熊威当即放下酒碗,阔步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又回来,取下挂在墙上的大刀,虎步生风地去了隔壁。
熊威可没之前三个人那样有耐心,一脚踹开房门,冲进里间。
刘狗蛋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可熊威不敢掉以轻心,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他举起大刀,直奔刘狗蛋面门砍去。
疾风如刀,危险迅速逼近。
韩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避开闪着寒芒的大刀。
熊威眼神一厉,阴冷而笃定地道:“你不是刘狗蛋!”
韩榆抬脚踹开再度逼近的大刀,勾唇轻笑:“蠢东西,现在才看出来?”
熊威恼羞成怒,提刀上前,一副定要砍杀韩榆的架势。
床底,五当家听着外面打斗的声音,差点喜极而泣。
“唔唔唔!”
二哥,救命!
一边呜咽,一边拼命用肩膀撞击床板。
架子床不堪重负,向外挪了半寸。
熊威和韩榆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耳尖地听到
床腿擦过地面发出的尖锐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向床底。
“很好奇?”韩榆的口吻难掩愉悦,“那就和他们团聚吧。”
他甚至没给熊威再举刀的机会,看不见的绿色藤蔓自身后缠上熊威的脖子。
几息之间,便将熊威从头缠到脚。
熊威被忽如其来的束缚搞得懵了下,很快回神,按捺着惶恐竭力挣扎。
可惜终究只是困兽之斗。
小白很记仇,尤其这只该死的两脚兽还试图用刀砍它的主人。
在韩榆的允许下,就这么卷着熊威,在房间里甩来甩去。
一会儿撞墙上,一会儿砸地里。
韩榆双手抱臂退到一旁,纵容小白玩闹,直到熊威嘴角溢出血,这才叫停。
床底,五当家被噼里啪啦的动静震得不轻,连挣扎都忘了。
三当家四当家相继被吵醒,和五当家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不多时,浑身是血的二当家被塞进床底。
三四五当家:“......”
话又说回来,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团圆呢?
韩榆揉了揉与熊威交手时不慎被对方砸中的肩膀,被藤蔓扑了个满脸。
“小白别闹,我没说不治。”韩榆叹口气,把藤蔓从脸上扒拉下来。
小白这才不闹,兢兢业业给主人治疗。
不过转瞬之间,原本有些酸痛的右肩恢复如初。
韩榆活动两下筋骨,信步走出房间,不忘带上房门。
“呦,狗蛋给当家的送酒回来了?”
韩榆露出标志性憨笑:“对,回来了
。”
“走了,该我轮值了。”说话之人挥挥手,扛着大刀走远了。
韩榆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憨厚笑容,仰头看向天边那一缕白烟。
好戏,正式开场了。
......
袁知府收到韩二送回来的黑风寨部署图,立即把它送去给两府驻军的将领。
驻军将领一合计,决定现在出兵。
数千官兵手持武器,浩浩荡荡地闯进黑风山。
一路解决了几十个匪寇,打到黑风寨门前。
瞭望塔上的匪寇见状,连忙敲响锣鼓:“有敌袭!”
数百匪寇倾巢而出,看着寨子外面黑压压的官兵,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当家的人呢?”
“几位当家的在议事厅商议事情,我还看到刘大牛他儿子送酒去呢。”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喝酒?!”
匪寇又气又急,握紧手中的大刀,死死盯着外边儿那群身穿甲胄的官兵。
“砰!”
“砰!”
“砰!”
是官兵在破门。
厚重的木门在撞门木的重击之下摇晃着,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当家的怎么还不来?咱们快受不住了!”
“你问我我问谁?我都去议事厅找了一遍,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指不定到哪快活去了!”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木门倒下,将门后的匪寇盖了个严实。
大后方,韩榆站在高处,漫不经心地嚼着茅根草,舌尖甜滋滋的。
“年轻真好,倒头就睡。”
安静立在自家主子身后的韩三:“......”
这边韩榆悠哉悠哉看戏,底下却是乱作一团。
官兵打上门来,四位当家迟迟没有出现。
匪寇群龙无首,很快乱了阵脚,往四下里逃窜。
有的匪寇运气不好,逃得慢些,被官兵一个锁喉压倒在地。
有的匪寇溜得快,趁乱逃出黑风寨,被守株待兔的官兵挡住去路。
“大胆贼人,哪里逃!”
匪寇惊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官兵一把薅住。
束手就擒√
偌大一个黑风寨里,骂声中夹杂着哭声,构成一首动人的曲调。
半个时辰后,黑风寨全体匪寇被捕,鼻青脸肿地抱头蹲在地上。
袁知府命人将妇人孩童单独关押,有罪者一同论处,无罪者自行离去。
他惦记着深入贼窝的韩知府,这边吩咐完了,就着急忙慌地去找人。
整个山寨找一圈,连韩榆的影子都没找到。
袁知府急得满头大汗,难不成韩知府遇害了?
正欲派兵去找,头顶上方响起一道清朗的嗓音:“袁大人,您在找什么呢?”
站在议事厅门外的袁知府抬头,恰好跟屋顶上的韩榆四目相对。
袁知府:“......韩大人怎么上屋顶了?”
韩榆理直气壮地表示:“站得高看得远,这里是观战的绝佳位置呢。”
袁知府嘴角抽搐,干巴巴地笑着:“韩大人果真是年轻有活力呢。”
“袁大人谬赞。”韩榆摆摆手,从屋顶一跃而下。
袁知府心脏都快停跳了:“韩大人当心!”
袍角翻飞,韩
榆轻松落地。
袁知府狠狠松了口气,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太不把自个儿的身体当回事了,数尺高的屋顶说跳就跳。
不过眼下这不是最紧要的,袁知府正色道:“敢问韩大人,黑风寨四位当家的在何处?”
韩榆反手指向身后:“在房间......”
袁知府带人进去。
这时,韩榆又补充一句:“的床底。”
袁知府:“???”
袁知府有种不祥的预感,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往里看。
“嚯!”
袁知府吓一跳:“怎、怎么都在这里头?”
韩榆走进来:“我担心他们被人发现,藏在这里最安全。”
袁知府觉得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就出去叫了几个官兵进来。
官兵齐心协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四个人从床底拔出来,累得气喘吁吁。
袁知府表情微妙:“本官有些好奇,韩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韩榆心虚地默了默鼻尖,面色如常道:“当时情况紧急,韩某觉得自己力大无穷,轻而易举就把他们塞进去了。”
袁知府拱手:“这次的剿匪也算圆满收官,袁某替池州府百姓谢过韩大人。”
孤身一人深入贼窝,一招擒贼先擒王,直接打乱了匪寇的防御部署。
韩榆回了一礼:“不过互惠互利罢了,韩某也不想黑风寨危害徽州府的百姓。”
袁知府点头称是,与韩榆边说笑着,边往山下走去。
黑风寨在池州府的管辖范围内,理应由池州府接手。
韩
榆也没强人所难,要求袁知府把部分匪寇交给他。
二人联合上书,阐明这次剿匪的详细经过。
袁知府是个实诚人,如实写下韩榆在本次剿匪中的巨大贡献。
送上门的功劳,韩榆自然不会拒绝。
袁知府命人将折子发往越京,二人辞别,分别向东西而去。
随同韩榆前来的官员中有个马屁精,韩榆看他办事稳妥,这才带他一起来。
这会儿见剿匪大获全胜,就跟韩榆提议:“大人,不如下官先行一步,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府衙的诸位同僚?”
韩榆欣然应允,那官员便带着几个官兵,飞快策马远去。
取下水囊饮一口水,韩榆洒脱一抹嘴:“出发!”
......
两日后,韩榆抵达府城。
策马越过城门,韩榆携众人入城。
然后,被满街百姓堵个正着。
“知府大人回来了!”
“知府大人剿匪辛苦了!”
“知府大人为我们深入贼窝,这些都是我全家攒的一些寻常玩意儿,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挤在最前面的老丈举高手中的竹篓,满脸带笑,每一条皱纹里都夹杂着极致的喜悦和崇敬。
韩榆低头往那竹篓里看去,除了两只鸡,还有好些菜蔬,绿油油的很是新鲜。
其他人或背着竹篓,或挎着篮子,里头堆得满满当当,不必想就知道是给谁的。
韩榆有些受宠若惊,回神后连连摆手:“这是本官分内之事,如何当得起诸位这样厚重的心意?”
更遑论,为官者不得收取百姓一针一线。
若是收下,定会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成为攻讦他的理由。
好吧,或许他有那么一点被害者妄想症。
可小心驶得万年船,身处尔虞我诈的官场,前方又有平昌侯为首的世家虎视眈眈,容不得韩榆放松警惕。
百姓们坚持要给,韩榆坚决不肯要。
眼看越来越多的百姓围聚过来,堵得韩榆一行人寸步难行,只能扬声道:“诸位的心意本官已经知晓,但这些东西本官实在不能收下,若诸位坚持,可前往府衙领取一两亩地的新稻种......”
话未说完,挤在马前的百姓们毫不犹豫地掉头。
“走走走,去府衙领稻种!”
“我也去!”
“你们谁也别跟我抢,我要领五亩地!”
不过眨眼的功夫,众人便跑得无影无踪。
韩榆:“......”
回到府衙,自然又是好一阵恭贺称赞。
韩榆笑道:“今日我等先回去休整,明日本官在迎客楼设庆功宴,诸位若有时间,饮酒作诗也不失为一番趣味。”
官员们自是无有不应。
韩榆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在黑风寨钻一圈,浑身脏兮兮的,这两天忙着赶路,直接天为被地为床,更是没机会清洗。
九月初,虽已是秋季,仍然出了一身汗,韩榆都能闻到酸臭味。
沐浴完,韩榆拿巾帕擦拭头发,出来就见韩八立在门外。
“主子,越京来信。”
韩榆丢下巾
帕,打开书信。
并非与凌梧有关,而是与平昌侯府有关。
当年的痕迹抹除得太干净,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从接生婆到平昌侯府后院的丫鬟小厮,好像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要么在离开侯府后暴毙而亡,要么直接在侯府消失了。
就算韩榆有心求一个真相,也无从探寻。
不过,这些年即便一无所获,他也没让人停止调查。
终于,在今日有了结果。
当年在平昌侯夫人院子里做洒扫活计的丫鬟,跟平昌侯府的一个管事有了首尾。
那管事早已娶妻,娶的还是平昌侯夫人身边的陪嫁丫鬟。
陪嫁丫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最爱拈酸吃醋,但凡管事多看哪个丫鬟一眼,就会找各种理由刁难对方,轻则挨训,重则毁容,结局都是被撵出侯府。
不久后,洒扫丫鬟有了身孕,却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堕掉,只能谎称吃胖了,背着人生下一个男孩。
孩子生下来后,就被管事送给了洒扫丫鬟的远房表兄。
洒扫丫鬟的表兄无法生育,定会好生对待这个孩子,也方便了洒扫丫鬟出府看孩子。
有关这个孩子的存在,除了桂香和管事,整个侯府无一人知晓。
还是孟氏在外吹嘘有个在侯府做事的表妹,韩一才顺藤摸瓜查到她家。
“桂香曾跟她的嫂子孟氏说,当年平昌侯夫人生产后的第二天,平昌侯带了个跛足道士来。”
“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
平昌侯夫人很大声地同平昌侯说话,桂香隐约听见‘命格’‘送走’之类的字眼。”
“那是孟氏最后一次看到桂香,没两天就有侯府的管事来她家传话,说桂香染上急病没了。”
韩榆放下信纸,若有所思地轻点着桌案。
包括桂香在内的所有人,应该是被人口灭口了。
“跛足道士......”
正好,他还真认识这么一个跛足道士。
“钱广白现在在哪?”
韩八对答如流:“回主子,他现在在太平府。”
韩榆酌一口清茶,眸中暗色流转:“把人弄来,我有事问他。”
韩八抱拳:“属下这就传信给太平府的人。”
韩榆挥退韩八,沉下心来翻看书籍。
......
从徽州府到太平府,一来一回用了半个月时间。
彼时韩榆刚收下永庆帝的赏赐,当着传旨内侍的面叩谢皇恩,下值后就见到了钱广白。
钱广白不是什么好人,韩榆担心他嘴上没把门的,就把他关在了自个儿名下的一个小院里。
有专人把守,想逃都没机会,只能日日与祖师爷的画像作伴。
钱广白哪都不能去,洗个澡都有人盯着,这一年多以来,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如今见到韩榆,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
去年被韩榆拿鞋尖抵过的脖子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眼皮直抽抽。
“小公子不远千里召我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钱广白笑得一脸谄媚,心里已经琢磨
开了。
韩榆近两年没见他,这次突然让人把他带来徽州府,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钱广白想,待会儿要不要跟他谈个条件。
譬如放他离开,又或者给他换个地方。
天知道那小院子屁大点地方,两间屋子一间灶房,他与那凶神恶煞的男人朝夕相对,整个人都快疯了。
韩榆拄着下巴,不疾不徐道:“钱广白,你仔细想一想,十七年前可曾去过侯府。”
“侯府?”钱广白一愣,努力回忆,“太久远了,我不记得了。”
韩榆微微眯起眼,手腕一动,铁鸳鸯射.出的刀片擦着钱广白脖子飞出去。
“别跟我耍小心思,你知道我这人没什么耐心。”
钱广白伸手一摸,手上全是血,当即软了腿:“小公子饶命,我好好说!我一定好好说!”
韩榆面色微缓,提点他一句:“与命格有关。”
“命格?”钱广白嘶了一声,还真想起来了,“小公子说的侯府可是平......”
“平昌侯府。”韩榆替他回答。
“没错!就是平昌侯府!”钱广白一抚掌,又奇道。“小公子问这个作甚?”
韩榆面带微笑:“有没有可能,我就是那个命格有异的孩子?”
钱广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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