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韩松走后,韩榆委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习惯。
    再没人陪他晨练,也没人不厌其烦地提醒他今日要带哪几本书——明明韩榆早就将每个月的课程背得滚瓜烂熟——更没人无底线地纵容他即兴而起的恶趣味。
    甚至旁边属于韩松的位置也坐了刚升到甲班的学生,韩榆跟他不熟,想说话都得转过身找席、沈二人。
    好在韩榆还有两个小表弟。
    渐渐的,韩榆也慢慢适应了兄长的角色。
    每天早上准时敲门,叫他们起床。
    一起晨练,一起吃早饭,再一起去私塾。
    每逢书斋来了新书,韩榆也会带他们过去,为他们挑一本合乎心意的。
    韩榆在学着韩松,慢慢成为一个合格的兄长。
    笨拙但真诚。
    半个月后,韩榆估摸着韩松也该到怀宁县了,就给他写信,往韩松留下的地址寄过去。
    又过半月,韩榆等到韩松的来信。
    不仅他,还有其他人的。
    信中的韩松比平时唠叨许多,叮嘱韩榆好好读书,强调每天要练字,不要忘记背书,更不要忘记练题。
    信上还说,上一任怀宁县县令接到调任文书后就迫不及待带着家眷离开了,留给韩松一堆烂摊子,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将分身乏术,所以不要忘记告诉他院试的结果。
    彼时韩榆抱着张宝珠,将韩松的书信看了两遍,喃喃自语:“总说这么多,我都听腻了。”
    张宝珠在
    三哥怀里扑腾着小胖腿,小手一张一合,要去抓信纸。
    韩榆手一抬,把书信连带信封一起塞进抽屉里:“张宝珠你越来越调皮了。”
    “咯咯咯~”
    小姑娘不住地笑,露出几粒小米牙。
    韩榆把她在自己怀里拱得乱蓬蓬的头发理理顺:“三哥要读书了,送你回外婆那边。”
    韩榆起身往外走,垂在身前的一缕头发冷不丁被张宝珠揪住。
    小姑娘急得在他怀里一弹一弹:“不、不要!”
    “反对无效。”韩榆摁住泥鳅一样闹腾的张宝珠,半强制性地送去给齐大妮。
    翌日,韩榆到私塾,将韩松不远千里寄回来的书籍交给沈华灿和席乐安。
    “二哥在怀宁县的一个书斋里偶然发现,觉得内容不错,就给咱们仨各买一本。”
    席乐安没想到韩二哥上任后还能想到自己,很是受宠若惊:“替我多谢韩二哥。”
    “还有我。”沈华灿简单翻看两页,“嗯,确实挺不错,正适合咱们这种准备参加院试的。”
    韩榆笑笑,又把从韩兰芸手里顺来的饯梅分享给他俩,问沈华灿:“灿哥儿,你在越京几年,可还记得秋猎何时开始?”
    “秋猎?”沈华灿蹙了下眉,努力回忆,“我好像在三岁那年去过......没记错的话,秋猎应该就在这个月月底。”
    席乐安爱不释手地翻着书,不忘关心韩榆:“榆哥儿你问这个作甚?”
    沈华灿也想知道。
    韩榆面不改色道:
    “昨儿带表弟去书斋,偶然间听几个书生谈及皇家秋猎时的盛况,一时好奇。”
    席乐安拿胳膊肘怼了怼韩榆:“现在咱们是看不到了,不过没关系,顶多再过个几年,你我都有机会去那皇家猎场一睹陛下和诸位大人的马上风采。”
    韩榆眉眼低垂,眼睫的阴翳下藏着些微的讥嘲。
    连自己的臣子都管束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服软,一个软骨头,还指望他能展露出什么风采?
    韩榆表示,这是今年他听过最大的笑话。
    沈华灿一手托腮:“我那时刚记事,皇家猎场上的见闻记不太清了,但隐约记得没什么意思,劝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席乐安忙追问其中缘由,韩榆则转回身去,趁还没上课,去水房打点热水。
    韩榆把冒着热气的水灌入水囊,拧上塞子,再不紧不慢掏出帕子,拭去手指上的水。
    身后传来脚步声:“韩榆?”
    韩榆循声望去,来人是冯宁。
    瞥了眼他手里的水囊,韩榆默默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地方。
    冯宁道了声谢,舀起一瓢水,在韩榆离开前开口:“韩榆,你打算今年参加院试吗?”
    韩榆脚下一定,回眸望去:“我以为前几日去府城报名时,你已经知道了。”
    在韩榆揶揄的目光下,冯宁霎时涨红了脸:“我......我......”
    韩榆笑了声,权当看不出对方的紧张和拘谨:“忘了恭喜你,顺利通过县试和
    府试。”
    去年冯宁落榜,在韩榆的安慰下重振旗鼓,今年二月又一次报考。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次冯宁顺利考取童生功名,还是很不错的名次。
    冯宁放下水瓢,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还要多谢你当时劝慰鼓励我。”
    这对韩榆而言不过是一件转头就忘的小事,而看冯宁的模样,他似乎一直记得。
    “助人为乐罢了。”韩榆轻描淡写道,“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冯宁顿了顿,对韩榆的背影说:“希望你下个月的院试能旗开得胜,榜上有名。”
    这样的祝福谁都不会拒绝,韩榆亦然。
    韩榆回过头,掏出荷包,取出一颗饯梅丢给他:“你也是。”
    冯宁手忙脚乱地接住,眼看韩榆走远,迟疑片刻才吃下饯梅。
    还是很酸。
    但他觉得特别甜。
    一个月后,院试如期而至。
    席乐安打定主意等下次院试,韩榆虽然失落,报考时却未强求他。
    故而院试正式开始的前两天,韩榆和老父亲坐上前往府城的马车。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沈华灿和孙管家。
    见识过孙管家棒打青衣男子的彪悍和利索,韩榆丁点儿也不担心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
    更遑论,临行前韩榆去了趟长水巷,韩一担心他的安危,再三恳求暗中同行。
    韩一长途跋涉而归,韩榆本来是想让他休息几日的,但看在他言辞恳切的份上,还是答应下来。
    韩一擅长隐匿身形,这一路走来,连久经
    沙场的孙管家都不曾发觉暗地里还藏着这么一个人。
    一行人抵达客栈,韩榆以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为由,让韩宏晔回自己的房间,顺手关上门。
    “主子。”
    韩一从窗户翻进来,躬身行礼,语气是同样的恭敬。
    韩榆走近,敏锐地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血腥味:“受伤了?”
    韩一猝然抬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黑眸,又迅速垂下。
    不敢直视。
    韩一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沙哑沉闷,一板一眼地回答:“只是小伤,属下可以继续保护主子。”
    韩榆轻啧一声。
    韩一浑身肌肉紧绷,生怕被韩榆赶走。
    韩榆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忠心耿耿,但同样只认死理,倔强执拗。
    韩一可得好好活着,这可是他为平昌侯那狗东西准备的大礼。
    韩榆心思流转,信步走到桌前,倒一杯茶。
    水雾潺潺,朦胧了韩榆的神情。
    他取下小白的一半叶片,放入杯中,手腕带动茶杯,杯中黄绿色的茶水轻曳。
    韩一正战战兢兢地等待主子的问责,一丝微风拂过,眼前出现一只手。
    “喝掉。”
    韩一不敢迟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无论杯中放了什么,他都会遵从主子的命令。
    却在下一刻,倏然睁大眼睛。
    后背上被平昌侯府护卫砍得深可见骨的刀伤,竟然痊愈了。
    韩一瞳孔震颤,许久才找回声音:“主子......”
    韩榆面无表情:“我有很多事要吩咐你去做,你若是
    死了,再培养一个像你这样的很难,我嫌麻烦。”
    韩榆想过再薅一次平昌侯府的羊毛,最好把那个青衣男子弄来。
    奈何徐光那厮诡计多端,寻起来并不容易,韩榆想想只能作罢。
    韩一很好用,韩榆暂时不想舍弃他。
    “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吧。”
    “是。”
    韩一应声而退,不忘双手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韩榆取出书本,房门就被敲响。
    沈华灿的声音传来:“榆哥儿可是睡了?”
    韩榆过去打开门:“没睡呢,打算再作一篇策论,练练手。”
    “我也正有此意。”沈华灿走进来,“不若咱们一块儿?”
    韩榆欣然应允。
    作完一篇策论,二人交换着批阅,在纸上留下个人见解,再放下笔,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
    时间还早,韩榆遂向沈华灿发出邀请:“许久未来府城,去书斋瞧一瞧?”
    沈华灿抚掌:“咱们正好想一起去了。”
    他二人跟自家长辈知会一声,兴冲冲奔向客栈不远处的书斋。
    买书,顺便探听八卦。
    “我大舅舅从越京谈生意回来,你们猜越京又出了什么事儿?”
    “哎呀!张兄你可别在这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张兄似乎十分享受被很多人注视的感觉,咧嘴一笑:“你们可听说过,皇家每年都要办一场秋猎?”
    “我在书上看到过,所以呢?难不成这件大事就是在秋猎时发生的?”
    “那是自然!”张兄一捋袖子,“我大舅舅有幸见到
    陛下乘龙撵出行,前往皇家猎场,后头还跟着一众嫔妃大臣,那气势那场面,怎一个震撼了得!”
    “啊,好想亲眼目睹一番。”
    一旁的书生发出想看的声音。
    张兄越发得意,摇头晃脑地说:“秋猎长达四日,结果头一天就出了事。”
    众人惊呼,急急追问:“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平昌侯你们听过吧?”
    “当然听过,平昌侯府大公子前不久还考了状元呢。”
    “没错,就是那个平昌侯。”张兄一拍桌子,抑扬顿挫道,“平昌侯在狩猎时与人走散,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陛下爱惜臣子,派禁卫军前去寻人,搜寻一夜仍旧无果。”
    “连着找了三日,禁卫军连平昌侯的人影都没瞧见,大家都觉得他是被猛兽吃了,平昌侯府也打算办丧事了。”
    “嚯!”
    众人惊呼x2:“皇家秋猎竟然这么危险吗?”
    张兄继续说:“就在第四天,秋猎即将结束,陛下也打算收回禁卫军的时候——”
    话语戛然而止,书生们维持着双拳紧握,身体前倾的姿态,满脸的好奇挡都挡不住。
    “张兄你行行好,快跟咱们说了吧。”有书生哀哀切切地求道。
    张兄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很好的满足,扬起下巴:“平昌侯在一处陷阱里被发现了。”
    “陷阱?”
    “我大舅舅在越京有那么几分人脉,据说那陷阱有七八尺那么深,里头遍布着树棍——一端削得锋利尖锐
    的那种——平昌侯被禁卫军救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简直惨不忍睹。”
    “哦呦,是哪个缺德的在皇家猎场里设陷阱?”
    “却说那平昌侯浑身上下遍布刀伤,有人怀疑是别国的刺客,才会对超品侯爵下手。”
    “不仅如此,平昌侯大半张脸都被毁了,连骨头都能看见。”
    “然后呢?平昌侯伤得这样重,会不会有碍性命?”
    “陛下担心越京混入别国刺客,派禁卫军四处搜查,我大舅舅见情况不妙,就赶紧回来了,后续如何并不了解。”
    众人发出遗憾的嘘声。
    这时有人提问:“张兄,你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
    张兄愣了下:“我大舅舅说平昌侯的遭遇已经传遍整个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来也是,平昌侯失踪本就不是小事,又牵扯到刺客,越京定然是人人自危。”
    “话说那平昌侯伤了脸,是不是意味着他无法再做官了?”
    大越律法有明确规定,面容有瑕者不得参加科举,更不得为官。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倘若平昌侯脸上的伤留下疤痕,就算他再怎么简在帝心,陛下也不会为他破例的。”
    “没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人人都破例,还有什么规矩什么律法可言?”
    “真是太可惜了,平昌侯要是没出事,起码还有二三十年才能致仕。”
    “可就算他不能继续做官,还有爵位在身,更别提他还有个状元郎儿子。”
    “可不
    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轮不到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同情。还有你们别忘了,之前就是他纵容族人卖官鬻爵,残害百姓的。”
    “......”
    继平昌侯的遭遇,书生们又针对他不再做官后的利弊展开激烈讨论。
    韩榆侧身避开一人,轻声道了句“借过”,从容走远。
    那边沈华灿从震撼中回神,往旁边一看,发现小伙伴没了踪影。
    四下里张望,总算在书斋的角落发现韩榆。
    沈华灿气喘吁吁地跑过去:“榆哥儿你怎么......”
    “上次你想买却没买的书,是这本吗?”韩榆在他说话前举起手中的书。
    沈华灿成功被带偏思路,接过书很是惊喜:“没错,真想不到会在这里找到。”
    “我没什么可买的了,你呢?”韩榆问。
    沈华灿轻点新到手的书籍:“我有这本就够了。”
    韩榆轻唔一声,从衣袖的内袋里取出一张字条:“那接下来找安哥儿需要的书。”
    沈华灿面上含笑:“我们一起。”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找齐席乐安让他们带回去的几本书,去柜台付账。
    那几个书生还在争辩不休,唾沫星子隔老远就能瞧见。
    “总之,平昌侯不能做官也好,这样他的族人就无法借他的势鱼肉百姓了。”
    “可是......”
    韩榆和沈华灿出了书斋,将他们的争论抛在身后。
    沈华灿避开水坑,若有所思地道:“你觉得平昌侯会主动辞官吗?”
    韩榆
    偏过头:“没人愿意把权势拱手相让。”
    沈华灿不置可否,忽又叹道:“希望咱们参加会试那年,情况能比现在好些。”
    韩榆明白他的意有所指,一摊手:“看开一点,说不定明年就能有转机呢?”
    沈华灿怔了下,摇摇头:“不说这个了,我方才听到几个像是院试考生的年轻人探讨题目,突然生出灵感,咱们快回去,我好同你说道说道。”
    韩榆求之不得,默默加快了脚步。
    转眼到两日后,院试正式开考。
    寅时三刻,试院响起第一声号炮。
    沉寂大半夜的客栈逐渐热闹起来,考生们相继起身。
    昨天傍晚时分,韩榆就洗漱睡下了。
    一觉睡到寅时,只觉精气神十足,可以分分钟锤爆一群丧尸的脑袋。
    韩榆坐在床上,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后知后觉想到现在的世界没有丧尸了。
    啊,我那无处发泄的精力。
    韩榆揉揉眼睛,拿起枕边天青色的书生袍穿上。
    “笃笃笃——”
    韩宏晔前来敲门:“榆哥儿可醒了?”
    韩榆更衣完毕,正用浸了凉水的巾帕给自己擦脸醒神,闻言支棱起脑袋:“醒了,爹直接推门就好。”
    韩宏晔推门而入:“榆哥儿,我刚才出门给你买了早饭,吃饱了再去考场。”
    韩榆捧着巾帕,照着脸一顿揉搓,硬是把白皙的脸蛋磨得通红。
    清润润的嗓音从巾帕后传出,瓮声瓮气的:“知道了,爹先别走,和我一起吃。”
    “好
    。”
    得到韩宏晔的肯定答复,韩榆加快手上的动作,又胡乱揉搓两把,把巾帕丢回盆里。
    “爹你在客栈没事的话可以去找孙爷爷唠嗑,出去转悠也行......嗯?”
    韩榆一边说话,一边转身面朝韩宏晔。
    然后,整个人惊呆了。
    “爹你怎么......”韩榆欲言又止地看着桌前的老父亲,“穿得跟对联一样?”
    韩宏晔:“???”
    韩宏晔有些局促地转了个圈,低头打量:“这样不好看吗?”
    韩榆瞧着一身红的老父亲,轻咳两声:“倒也不是,只是没想到爹会这么穿。”
    韩宏晔露出招牌憨笑,眼睛都快笑没了:“我听你大伯说,松哥儿之前考试的时候你也穿了一身红,说什么有‘开门红’的寓意。上个月去县里进货,正好在成衣店里看到这身衣裳,我就给买回来了。”
    韩榆已经过了最初的惊诧,听到这番话,心里很难不动容。
    韩榆上前两步,热情地拥抱了他的老父亲:“我很喜欢,谢谢爹肯为我费心。”
    成衣店的衣裳价格偏高,远不比扯几匹布回去自己做来得实惠。
    韩榆深知韩宏晔的守财奴属性,更明白韩宏晔是为了他才会如此。
    “有爹的祝福,我定能榜上有名。”韩榆笑道。
    “尽力而为就好,不论榆哥儿怎么样,都是爹的好儿子。”韩宏晔摸了摸韩榆的脑瓜,就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坐下,“赶紧吃,凉了口感不
    好,吃下肚也不舒服。”
    韩榆拿起一个包子,咬一口,里面是肉馅儿的:“爹也吃。”
    韩宏晔满口应好,也跟着拿起一个。
    是菜馅儿的。
    韩榆垂下眸子,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
    吃完早饭,韩榆整理考篮。
    韩宏晔在一旁碎碎念:“东西都带齐了,进了考场就出不来了,东西最好备两份,做好万全的准备。”
    韩榆并不觉得厌烦,好脾气地应着。
    收拾好考篮,去隔壁找沈华灿。
    沈华灿先他一步收拾妥当,在等第二声号炮的时间里拿本书在看。
    “啧啧啧,我原本是不紧张的,这会儿看你如此用功,另几位同窗也在背书,倒显得我像个另类了。”
    沈华灿抬头,没好气地睨着他:“你就不能让我借着看书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吗?”
    韩榆单手叉腰,像模像样地掐两下手指:“昨夜我夜观星象,今儿是个文曲星高升的好日子,你我都能榜上有名呢。”
    沈华灿被他逗笑,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韩榆勾勾手指:“走吧,咱们去楼下透透气,号炮响了再上来拿东西。”
    沈华灿迟疑了下,还是同意了。
    外面天正黑着,只檐下两盏大红灯笼不知疲倦地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韩榆和沈华灿并肩而立,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韩榆指向东边,五指作抓握状:“灿哥儿你看,那试院尽在我掌控之中。”
    沈华灿:“......”
    “韩榆!沈华灿!”
    熟悉的声
    音自背后传来,韩榆转身看去:“于兄?”
    没错,来人正是于横。
    于横一脸的喜出望外:“真巧,咱们竟然在同一间客栈!话说前两日我怎么没看见你?我以为你今年不准备参加院试呢!”
    韩榆笑笑,正欲解释,第二声号炮响起。
    韩榆只好打住话头,去二楼拿上考篮,和沈华灿几人踩着夜色往试院去。
    八月下旬,正值蚊虫肆虐的时候。
    韩榆不过在院试门口小站片刻,裸.露在外的皮肤就被蚊子叮了好几口,几个大包又红又痒。
    “失策,来之前忘记熏艾草了。”韩榆吸着气嘀咕。
    沈华灿也不比韩榆好多少,欲哭无泪地驱赶着蚊子:“再忍忍,很快就进去了。”
    韩榆抹一把辛酸泪,啪叽拍死一只蚊子:“就当是对我精神上的磨砺......哎!”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撞你的!”
    韩榆不着痕迹将考篮换了只手——没被撞到的那只——而后扭过头,就见一个青年人满脸歉意地同他拱手作揖,很是不安的模样。
    韩榆不以为意地一笑:“天昏地暗,不是你的错。”
    青年考生这才松口气,拎着考篮离开。
    不多时,第三声号炮响起,试院大门打开。
    衙吏举着写有各县童生姓名的照准牌,引导童生进入大门。
    韩榆随一众考生来到仪门前,接受搜身检查。
    韩榆将考篮交予外搜检官,双臂抬高,以方便对方仔细搜身。
    就在这时,
    人群中有一童生站出来:“搜检官,我要举报此人院试舞弊!”
    顺着那童生手指的方向,韩榆看到了......他自己。
    外搜检官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韩榆的眼神格外不善:“你可有舞弊?”
    韩榆神色镇定:“回搜检官,我绝无舞弊行为。”
    “不可能!我看到你把一张字条藏在考篮里了!”举报韩榆的青年童生高呼。
    在数百双充满怀疑的注目下,韩榆不慌不忙:“搜检官若是不信,大可以仔细搜查。”
    “我人就在这,考篮也在您的手中。”韩榆微微一笑,“若我真的舞弊了,任由您处置。”
    外搜检官冷冷瞥一眼韩榆,又叫来两名搜检官,当着所有考生的面给韩榆搜身。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仅韩榆身上,考篮里也并无疑似字条的存在。
    青年童生傻了眼,失声道:“不、不可能!我明明......”
    韩榆放下双臂,拱手道:“搜检官,我怀疑此人意欲舞弊,试图在搜身时祸水东引,蒙混过关!”
    众目睽睽之下,韩榆缓缓勾唇:“还望搜检官一视同仁,不要放过任何心怀不轨之人。”
    你方唱罢我登场。
    你演完你的戏份,也该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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