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韩榆气炸了。
真正意义上的气炸。
韩榆只觉喉咙一阵腥甜,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在口中炸开。
“榆哥儿!”
见韩榆嘴角溢出一丝血痕,萧水容吓得面无人色。
韩榆轻轻按住萧水容想要扶自己的手,安抚一笑:“娘,我没事。”
萧水容急得眼都红了,其他人也都如此,全然忘记前来报喜的衙役,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围着韩榆团团转。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老二,你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榆哥儿别站着了,赶紧回屋躺着。”
韩榆淡定地抹去嘴角的血,看向衙役:“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高兴了,情绪激动才会如此,您不要见怪。”
衙役笑眯眯的,只是给人一种面部肌肉不太和谐的感觉:“小公子言重了,高中探花确实是天大的喜事,不过您也要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我方才一路走来,听巷子里的人说小公子已经是童生了,越是这样,就越是要身体康健呢。”
“好。”韩榆抛了个眼神给韩树,韩树当即会意,塞给那衙役一个红封,“多谢官爷跑这一趟,您一路慢走。”
衙役随手将红封收好,拱拱手离开。
“榆哥儿,你看什么呢?”
韩树送衙役出门,回来就见韩榆的双眼直直看向门外。
韩榆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不待他回答,就被萧水容揪着回屋去,被迫和衣躺到床上。
“你
爹去请大夫了,你先躺会儿,别乱动。”萧水容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声音发颤,“你真是吓坏娘了。”
韩榆接过韩兰玥递来的水漱口,乖乖认错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这是太高兴的表现。不过害得娘为我担心,是我不对。”
苗翠云一脸不赞同:“就算再高兴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小孩子家家的,吐这么大一口血,怎么瞧着都会对身体有损害......呸呸呸,瞧我这嘴!”
说着还往自己嘴上轻拍了下,惹得韩榆哭笑不得。
“话说二哥连得五次案首,为了第六次却落到第三?”
韩兰芸摸着下巴,满脸深沉地说:“不是说探花郎都是最俊俏的那个吗?说不定是陛下看二哥生得俊美,就将探花的名头给了二哥。”
其他人都没说话。
在此之前,他们一度以为韩松能再夺第一,成为无比风光的状元郎。
十八岁的状元郎何等珍稀,更遑论六元及第的存在。
届时消息传开,谁不得称赞一句韩松少年英才?
不料殿试放榜,韩松竟退居第三,成了探花。
虽说状元和探花同属一甲,可光从名次上看,显然是前者更好。
失落是有的,不过韩松能考取探花已然不易,做人不可太过贪心,他们已经非常满足了。
“所以说,松哥儿现在是有官职在身了?”齐大妮神情恍惚,有种不太真切的感觉。
韩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被子,点
头称是:“一甲第三名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职,官位等同于县太爷。”
齐大妮喜上眉梢,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好好好!松哥儿是个有出息的,他可是老韩家头一个当官的!”
说话间,韩宏晔领着一位大夫进来,给韩榆诊脉。
“令郎情绪过激,大喜大悲才会如此,待老夫给令郎开几服药,吃完便可痊愈。”
萧水容犹不放心,追问道:“大夫,他年纪还小,吐血会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影响?”
大夫捋了捋胡须:“影响多少是有的,不过令郎身体康健,底子好,养一养就能恢复。”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韩树随大夫一道前去抓药,其他人围在床前,轮番上阵,给韩榆做思想教育。
“高兴是一回事,但还是得收敛着点,身体要紧。”
“就是就是,这一口血得要吃多少才能补回来......不说了,回头我就去买猪肝回来,每天一大碗!”
“瞧这小脸白的,再没有下回了,听到了没?”
韩榆一个头两个大,嗯嗯啊啊应着,将“乖巧听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榆哥儿也是为他二哥高兴,娘你们再说,榆哥儿就该哭了。”
韩榆看着为自己说话的大哥:“......”
韩榆想说他没有,就听韩宏晔颇为不满地说:“我刚才领大夫进门,又有两个衙役过来报喜,我说前头已经有人来过了,他们偏说没有。”
韩榆眉梢轻挑,却
无多少意外。
“我寻思着,他们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还是给了两个红封。”韩宏晔双手抱臂,“我猜他们估计事先商量好了,分几次报喜,也能多得几个红封。”
真当他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韩宏晔素来节俭,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两个红封无异于割他的肉。
苗翠云叹口气:“松哥儿做了官,咱家可不得大方点,至少不能落人话柄,继而影响到松哥儿的仕途。”
大家对这一点不置可否,见韩榆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神情恹恹,便自觉离开了。
韩宏晔走在最后,关门前嘟囔:“可别再来两个,真当咱家是冤大头呢?”
韩榆无奈轻笑,即便韩家食铺每个月能给家里挣不少银子,老父亲守财奴的本性还是一成不变。
这是好事,总比肆意挥霍要好。
至于再来几个衙役的假设,怕是不成了。
毕竟从一开始,只有后来的两个才是真正隶属县衙的衙役。
而最先报喜的那个,韩榆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上回和阮景修一起的那名青衣男子。
韩榆记忆力很好,那日目送受了刑的青衣男子离开,曾仔细观察过他。
身高,体型,眼神,肢体动作,走路的姿态......
以上种种信息,和第一位衙役的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七八十。
就算他能改换容貌,瞳色却无法改变。
那双眼宛若毒蛇,稍有不慎就会被缠住脖子,窒息而亡。
这种充
满戾气的眼神,很显然不是一个普通衙役该有的。
为了试探衙役的真假,韩榆索性来一出气到吐血——生气是真,但远不到吐血的地步——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人嘴角流露出一抹快意的笑。
转瞬即逝,却被暗中关注他的韩榆逮个正着。
抢了本该属于韩松的一甲第一,还派人来刺激他,平昌侯这厮当真好不要脸!
韩榆摁下额角狂跳的青筋,已经开始考虑怎么搞他了。
......
两天休沐结束,韩榆回到私塾。
甫一落座,四周就被同窗围得水泄不通。
“听说韩松高中探花,恭喜恭喜。”
“这未免也太可惜了,明明他可以连中六元的。”
私底下怎么骂都无所谓,在外人面前韩榆不会就“韩松痛失状元喜提探花”一事发表任何的个人见解。
韩榆轻描淡写地敷衍两句,把人打发走,转头看向两个小伙伴:“你们就没什么想问的?”
席乐安耸了耸肩:“之前他们都说韩二哥能考上状元,这会儿听说韩二哥成了探花,一个个都跑来看热闹,居心不良,可恶得很。”
“虽然有点可惜,可在我看来,探花已经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考不来的。旁人不说,反正我是羡慕得很。”席乐安满眼憧憬,“我若是能考个探花,怕是席家的祖坟要冒青烟了,我爹得放一整天的鞭炮,七大姑八大姨都要通知一遍。”
沈华灿噗嗤笑了,又见韩榆兴致不高,
便劝慰道:“你不必在意其他人如何,韩二哥可是最年轻的探花郎,比那位年近而立的状元郎更惊才绝艳。”
这话让韩榆心中熨帖,又被沈华灿扯了扯袖子。
韩榆心领神会,凑上前去。
“我听祖父说,今年的状元和榜眼皆出自八大世家。”沈华灿用气音说,只韩榆和席乐安能听见。
韩榆脑袋转得飞快,迅速调出八大世家的相关信息。
八大世家分别是戴、周、阮、钟、吴、陆、梅、赵。
他们的先祖都是当年跟随太.祖女帝打天下的功臣,随着一百多年的发展壮大,八大世家在朝中的势力依旧如日中天。
世家之间彼此联姻,构成一张错综复杂的庞大关系网,底下盘根错节,轻易不可撼动。
这也是当初那位吴先生说陛下都得给平昌侯几分薄面的原因。
“昨儿祖父得了消息,就说韩二哥原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状元郎,六元及第扬名天下,可惜运气不太好,碰上官场博弈,成了垫脚石......总之在我们眼里,韩二哥是当之无愧的状元郎,谁也比不得的。”
韩榆听得直想嗤笑。
世家势大又如何,他们凭什么将官场上的博弈牵扯到科举,甚至让韩松遭了无妄之灾?
二哥寒窗苦读多年,凭什么给他人做嫁衣?
沈华灿无法忽略韩榆脸上的讥讽,欲言又止片刻,轻声道:“实话不瞒你说,当年我和祖父与宗族决裂,祖孙二人搬来太平镇
,也有世家的因素。祖父不欲与他们相争,便急流勇退,远离了朝堂。”
经过这些年的朝夕相处,沈华灿多多少少也向他们二人透露出一些重要信息。
不过韩榆也是去年才知道,沈绍钧就是名闻遐迩的沈大儒,上一任国子监祭酒。
沈绍钧与世家政见不合,多次遭到对方的攻讦针对。
后来沈华灿的爹娘突然离世,沈绍钧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几日后便向陛下乞骸骨,带着沈华灿离开越京。
以上是韩一查到的,更详细的内情便不得而知,像是被人强行抹去了所有痕迹。
韩榆多少能猜到一点,只是闭口不谈。
席乐安愤愤道:“所以有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沈华灿一摊手,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目前看来,手握权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韩榆一哂:“不提这些扫兴的了,考核之前先生讲的那篇文章,我有一处疑问,趁先生没来,咱们正好探讨一二。”
“来来来!”席乐安跃跃欲试,“昨天我刚把那篇文章琢磨透彻。”
沈华灿挑了下眉,用揶揄的口吻:“好哇,安哥儿你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学!”
“这怎么能叫偷偷学?”席乐安拍桌子,振振有词,“你们俩忙着八月里的院试,我闲来无事,只能把学过的文章拿出来,翻来覆去地嚼弄。”
韩榆扬唇:“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吧?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席乐安迟疑了下,
很快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我可没有十足的把握,且准备得也不充分,好士兵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席乐安也考无准备的试。三年而已,我等得起。”
“行吧,随你意。”
韩榆也不强求,翻开书本,三人一同展开讨论。
半月后,韩松回到太平镇。
韩榆从私塾回来,发现家里正热闹,笑声连连,不必多想就知道是谁来了。
拉着两个小表弟进门,就见韩松坐在正屋,和大姐夫二姐夫说着话。
“二哥!”
韩榆很不厚道地丢开两只短腿小表弟,一溜跑上前,语气轻快地喊道。
韩松停下话头,目光定定看了韩榆半晌:“长高了些。”
韩榆昂首挺胸,不无得意地表示:“二哥你可要小心了,将来哪天我可能比你还高。”
韩松似笑非笑:“我临走前布置的试题都做完了?”
韩榆一秒变怂,老老实实在他旁边坐下:“都写完了,师公又给我出了好几套题。”
整日徜徉在知识的海洋里,淹得他“咕噜咕噜”直冒泡,大脑一晃,里头都是水。
“嗯,明日我看看。”韩榆向来自觉性很高,韩松对他放心,“多写多练多看,总会有进步的。”
“昂,我知道啦~”韩榆好脾气地应着,看向大姐夫二姐夫,“姐夫,你们今年打算下场吗?”
两位姐夫齐齐点头:“有这个打算。”
他们早有秀才功名,自觉准备妥当,打算下场一试。
韩榆拱了拱手:
“那就预祝大姐夫二姐夫榜上有名了。”
方维问他:“我听大哥说,你也准备今年参加院试?”
韩榆点点头,盛情相邀:“左右还没到吃饭时间,不若姐夫考校我一番?”
发出想学习的声音.jpg
方维和刘玉宣齐刷刷摇头:“不必!不必!”
作为昔日同窗,他们太知道韩榆有多丧心病狂。
在这时候考校,别再没问住韩榆,倒是先把自己难住了,那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打死也不干!
韩榆颇为遗憾:“那真是可惜了。”
方维、刘玉宣打着哈哈,只庆幸逃过一劫。
再看韩松,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袖手旁观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真不愧是兄弟俩。
不多时,饭菜上桌。
这顿饭是庆祝韩松蟾宫折桂,席间众人谈笑风生,方维酒意上头,捏着酒杯一边吟诗一边跳舞,看得几个孩子拍手欢呼不止。
韩兰英看不过眼,把人拽回来,一碗汤灌下去,酒醒大半。
方维后之后居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当场闹了大红脸,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去。
韩榆最先笑出声。
笑声感染到其他人,大家纷纷捧腹大笑。
方维:“......”
酒足饭饱,韩兰英和韩兰铃带着夫君儿女留宿。
张家在隔壁,几步路就能到,韩春岚伺候因为高兴喝了两口酒的齐大妮睡下,这才回去。
回屋的路上,韩榆攥住韩松的衣袖,和小时候一样:“我听说参加会试的有
数千人之多,二哥能位列榜首,当真是厉害极了。”
绝口不提殿试。
韩松从韩榆漆黑的眼里捕捉到小心翼翼和关切,有点啼笑皆非:“可是觉得我会因为错失六元而伤心?”
韩榆被这一记直球打得懵了下,见韩松神色如常,咂摸出一点意思来,遂不再遮掩:“在二哥回来之前,我确实有想过,现在嘛......不觉得了。”
韩松是有大志向的人,心胸非寻常人能比,不会拘泥于殿试的名次问题。
但不代表韩榆心里没气。
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
韩松敛眸,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其实在进京赶考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韩榆呆住:“啊?”
韩松不去看满头问号的韩榆,自顾自道:“我做过统计,且不论二甲中有多少出身寒门的进士,但凡有八大世家的子弟参加科考,只要会试的成绩名列前茅,他们必将位列一甲。”
不论朝中还是民间读书人,都对这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多有诟病。
可是当今天子,永庆帝始终对这些声音不闻不问。
他忌惮世家,又不得不重用世家,以达到他想要的制衡效果。
长此以往,便造成当下科举畸形的不公平局面。
永庆帝的平生夙愿是成为一代明君,可他偏偏是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性子,既要又要,贪心至极。
末了什么也没得到,徒增笑料罢了。
上辈子这一届的状元和榜眼也是那两人,韩松
深知这一点,还是毅然决然地参加了会试。
九年磨一剑,韩松等这一刻太久了。
状元还是探花,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最终能爬到什么高度,还得看自身如何争取。
上辈子他二甲第六,最后不也官至一品了?
“这我知道。”韩榆皱着脸,“只是觉得很不公平,明明二哥可以得到最好的。”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没用。”韩松话锋一转,“我在越京给你带了几本书回来,随我去拿吧。”
韩榆勉强打起精神,跟韩松去了他房间。
韩松把书给他:“这是蔡次辅所作,若有不解之处,大可去问罗先生或是沈先生。”
韩榆知道蔡次辅,乃是沈绍钧的大弟子,也是他师叔。
这是他第一次拜读师叔的文章,等不及回去再看,当场便翻阅起来。
看的同时还能一心二用,随口问韩松:“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越京任职?”
“不是去越京。”韩松喝一口茶,轻描淡写道。
韩榆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眸:“二哥此言何意?”
韩松从书箱中取出一物,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中午吃什么:“传胪大典后我去找了陛下,自请外放。”
韩榆瞳孔地震,接过那薄薄一张纸,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燎得指尖刺痛:“这是......任职文书?”
韩松身体后靠,呈现出惬意的姿态:“是。”
韩榆逐字逐句地浏览,上头分明写着“安庆府怀宁县知县”。
所以韩
松放着京官不做,跑去当了个县令?!
韩榆整个人都傻了。
原书中,韩松并未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着他在二甲名次靠前,被安排到户部任主事一职。
原主曾看过韩松的任职文书,因此生出恶念,派人追杀韩松,妄想取代他入朝为官。
韩榆记得分明,没想到男主重活一世,竟做出这样的抉择,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二哥为何决定外放?家里人可知晓此事?”
韩松淡声道:“我在越京数月,多少了解到些许朝堂局势。权力倾轧,官官相斗,上升格外艰难。比起在京中任职,我更想到地方上为百姓做一些实事,稳扎稳打地上升。”
“至于家里人......还没来得及说,打算明日再提。”
上辈子永庆帝因为韩松出身贫寒,选他成为自己手里的一把刀。
在无所倚仗的前提下,韩松只能对永庆帝言听计从,指哪打哪。
有时候为了一道政令能顺利实施,他可以豁出命去。
一晃多年,韩松确实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永庆帝临终托孤的辅臣,获封帝师。
但他同样也失去了很多。
他被新帝视为心腹大患,每日刺杀和意外不断,更是牵连到亲人挚友。
后来战乱平定,他身边只剩老迈的爹娘,和早与他离心的儿女。
这样的结局太过惨烈,韩松不愿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他想换一种方式。
所以他在传胪大典后找上永庆帝,自请外放。
永
庆帝本就因为自己又一次向世家妥协,错失了一个十八岁的六元及第状元郎而心虚遗憾,无能狂怒,这厢韩松恳切请求,再三挽留无果后,便爽快同意了。
彼时韩松无法直视天颜,但他并未错过永庆帝语气里的如释重负。
想也知道,只要韩松在朝中一日,就会让永庆帝一次又一次地被屈辱凌迟。
可若是韩松走了,他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韩松做他的县令,他继续做他尊贵的九五之尊。
掩耳盗铃,何等讽刺。
“好吧,我尊重二哥的决定。”韩榆举高手中的任职文书,“这可是代表二哥县令身份的唯一证明,二哥就这般放心地给了我?”
韩松眼神恍惚了一瞬。
韩榆看在眼里,料定韩松想起了上辈子原主对他的追杀。
“二哥?”
韩榆轻声呼唤,将韩松从飘远的思绪中拉拔回来。
韩松慢条斯理道:“你我是兄弟,为何不放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
这几年的相处陪伴,韩松早已放下对韩榆最后的戒心。
如今的韩榆和前世的那个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没必要猜疑一些不会发生的事情。
韩榆唇畔笑意加深,眼眸在烛火下璀璨明亮,口吻笃定且郑重:“没错,我们是兄弟。”
韩榆将任职文书还给韩松。
昏黄的烛光下,韩松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微笑。
犹如冰川融化,春水泛滥。
翌日,韩松将自请外放一事告知家里人。
所有人都觉
得不可思议。
“这好好的京官不做,怎么偏要跑到安庆府做个小县令?”
“人人都想去越京,就你死活要往外跑。”
齐大妮一拍桌子,叫停所有人的话语。
“松哥儿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翰林院是七品,县令同样也是七品。前者在人手底下做事,不知要受多少刁难白眼,可县令就不一样,整个县就数他最大。”
“你们这些给人当长辈的,我看是越老越糊涂了,难不成你们就盼着松哥儿受旁人的罪?!”
到底是一家之主,齐大妮一发话,斥得众人大气不敢出。
全程沉默的韩宏昊陪着笑脸:“是这个道理,这做县令一样有出路,前头那位褚大人现在都是知府大人了。”
褚大人在安平县做了几年县令,因政绩卓越,被杨星文他爹举荐,在杨大人走后继任知府一职。
越级提拔,不知有多少人眼红。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不许再有意见。”齐大妮拍板道,“在此之前,松哥儿的婚事该安排上了。”
“一切全由您做主。”韩松缓声道,“还有三妹的事。”
齐大妮应承下来:“我跟谈老哥商量一下,争取在你上任前把婚事办了。”
虽然时间太紧,可到底事出有因,希望谈家能理解。
两天后,齐大妮带着两个儿媳,并王媒婆登门提亲。
谈家表示没意见,两家一合计,请人来看日子。
六月初六,宜嫁娶。
日子定下,两家就开始忙
活起儿女的婚事。
探花郎不选官家小姐,反而选了个同村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
十里八村不知有多少人跑去谈家,想瞧瞧谈绣芳是什么天仙人物。
好在韩家事先跟谈家通过气,待嫁的小一个月里,谈绣芳待在家里绣嫁衣,连个门也没出。
这让好事者大失所望,无功而返。
......
六月初六很快到来。
大房二房租赁的小院早就跟村里买下来了,婚事也在这里头举办。
韩榆和祁高驰随韩松一道前往谈家迎亲。
两位新人身着喜服,大红色衬得他们喜庆极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在一片起哄声中,韩榆目送二哥二嫂进入婚房。
韩榆无所事事地剥花生吃,莫名生出一种吾家有兄初长成的欣慰:“相信要不了多久,我又有小侄子小侄女玩了嘿嘿嘿......”
祁高驰被他笑出一身鸡皮疙瘩,拿花生堵住他的嘴。
韩榆吃一嘴泥,控诉地看着他。
祁高驰无奈扶额:“你这般,叫我跟你二哥走了都放心不下。”
他和韩松一同进京赶考,如今是二甲进士,将入礼部任职,和韩松上辈子一样,也是主事。
在他看来,韩榆这般孩子气,若是没有他和韩松护着,怕是要受欺负。
韩榆:“???”
那是你没见过我发疯的模样。
发疯警告.jpg
韩榆暗中腹诽,拉着祁高驰入席:“祁兄大可放心,实在
不行我就报你俩的名号,保证闻者退散!”
这下轮到祁高驰无语住了,狠狠揉了下韩榆的脑瓜,敞开肚皮吃席。
......
韩松成亲后,韩兰玥也和李坚定亲,婚期在明年。
三日后,韩松动身前往怀宁县。
与他同行的,还有新婚妻子谈绣芳和一队镖师。
韩家人一路相送,直到出了太平镇。
韩松下了马车,向长辈一一作揖,嗓音沙哑:“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还望诸位保重身体。”
苗翠云悄然红了眼,叠声儿道:“好,好,娘一定好好保重身体,等你回来。”
此情此景,韩榆也不由伤感起来:“二哥放心,我会照顾好大伯和大伯娘的。”
苗翠云破涕为笑:“榆哥儿说的是,你就放心吧。”
韩松看向韩榆:“好好读书,记得给我写信,汇报近期情况。”
韩榆自是无有不应。
韩松一一叮嘱,韩榆敢打包票,他从未听二哥说过这么多话。
二哥他也是不舍的吧?
韩松登上马车,车夫一甩鞭子,疾驰而去。
韩家人矗立在原地,凝视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点,直至看不见。
韩松在奔向他的前程。
韩榆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而他,也在奔向前程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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