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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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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榆到家时,韩松还在私塾没有回来。

    爹娘大伯他们都在铺子上,家里静悄悄的,只有在庭院中那棵枇杷树上栖息的麻雀不知疲倦地喳喳叫。

    去年六月,韩树和唐怡有了第一个孩子。

    长相完美继承爹娘的优点,长手长腿是遗传韩树,高鼻梁和大眼睛则是遗传了唐怡。

    韩榆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每天放课回来, 第一件事就是过去看他。

    然后像现在这样,不紧不慢伸出一根手指,把刚学会坐的韩文邈小朋友啪叽推倒,像个小乌龟一样四脚朝天。

    韩文邈是个好脾气的小家伙,以为小叔叔在同他玩闹,扑腾着jiojio咯咯笑。

    一边笑,一边发出婴言婴语:“咕咕噜噜......”

    韩榆懒懒散散地倚在床边,戳两下被喜庆的红色小袄勒得圆滚滚的肚皮:“邈邈,下个月小叔叔要考试,你说几句好听的,让小叔叔高兴高兴。”

    韩文邈:“咿呀~”

    听不懂听不懂。

    齐大妮轻点韩榆的额头:“你呀,就仗着邈哥儿不会说话,可劲儿欺负他。”

    韩榆配合地脑袋后仰,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错了我错了,邈邈别跟小叔叔生气哈。”

    韩文邈手脚并用地划水,他在其中得了趣,笑得露出粉嫩的牙床。

    韩榆目光柔软,心也软成一片。

    这是一条崭新的生命,纯洁无瑕,不谙世事。

    他会有一个美好

    的童年。

    真好。

    “来来来,小叔叔抱邈邈坐起来。”韩榆把小乌龟抱起来坐坐好,忽然发现什么,又抱起来颠两下,“奶,我怎么觉着邈邈比上个月重了不少?”

    齐大妮颇为自豪地说:“邈哥儿身子骨结实,不挑嘴,自然长得快。”

    韩榆眉梢轻挑,放下韩文邈,再度使出一指禅,把挥舞着两只胖手手,企图吸引小叔叔注意的娃娃推倒在床。

    白里透红的人类幼崽变回小乌龟,徒然地伸手伸脚,咿呀叫唤。

    韩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声惊醒了一旁襁褓中的张宝珠小姑娘。

    小姑娘闭着眼皱起眉头,一瘪嘴,发出细细软软的啜泣,像极了刚出生的猫崽儿。

    韩榆是典型的见一个爱一个,侄子和小表妹都是他的心头好。

    这厢见小表妹醒来,随手把韩文邈放好,任由他在床上爬来爬去,转而去看张宝珠。

    韩春岚是大龄产妇,即便有夫君和娘家人关心疼爱,怀孕的辛苦还是不可避免。

    张宝珠刚出生时仅有成年男子两个巴掌大,哭声细弱,差点给接生婆吓死,以为她活不下来。

    所幸张宝珠不仅好好活下来了,还跟发面馒头一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迅速膨胀起来。

    韩榆都不必看,就知道藏在襁褓里的小胳膊有多像莲藕,一节节的白嫩,喜人得紧。

    张云山每天要去肉铺卖肉,闲暇之余还要上门给人劁猪,早出晚归是常事。

    韩春岚到底心疼

    他,坐完月子就又回到肉铺。

    只是这样一来,难免对张宝珠小姑娘疏于照顾。

    夫妻两人商议一番,把她送来韩家。

    齐大妮正在家无聊,两个不满一岁的小朋友在身边,也算圆了几十年前未能陪伴儿女长大的遗憾。

    “宝珠不哭,是三哥不好,你快快睡,睡饱了好长大,长大后三哥带你去吃冰糖葫芦。”

    韩榆轻拍襁褓,感受着哭声渐弱:“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你二哥最喜欢吃了。”

    韩松:“???”

    齐大妮没好气地看了韩榆一眼,真当她不晓得松哥儿每回都是被逼着吃下去的:“今儿去县城报名可顺利?”

    韩榆把张宝珠哄睡,面朝齐大妮:“就填一张廪保互结亲供单,再交一二百文钱,咱们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礼房的胥吏轻易不会为难我们。”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曾经刁难过的人会不会有朝一日扶摇直上,官袍加身。

    韩松三次考试,齐大妮都没能参与,这回韩榆下场,就想多了解一些。

    “灿哥儿和安哥儿也和你一起是吗?”齐大妮问。

    齐二妮斩首示众后,席乐安、沈华灿还有祁高驰前来探望过齐大妮。

    这三人是两个孙子的好友,齐大妮对他们记忆犹新。

    提及小伙伴,韩榆面上沾染笑意:“是的,他们俩再加上两个秉性不错的同窗,正好五人互保。”

    “真好啊。”齐大妮感叹,字里行间难掩低落,“想当年我也打

    算让你大伯和你爹读书来着。”

    可惜意外横生,这一别就是三十年。

    再回来,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韩榆目视前方,看屋檐下的那只麻雀跳来跳去,后脑勺跟长了眼睛一样,准确无误地抬手捞起差点一头栽下床的韩文邈。

    “呀!”

    韩文邈丝毫没意识到迫近的危险,支棱起胖墩墩的身体,两手虚虚一抓,整个儿趴到韩榆背上。

    韩榆自诩是长辈,就由着他在背上作乱,还腾出一只手护着些。

    但他忘了一件事,有些小家伙就是恃宠而骄,稍微惯着就得寸进尺。

    “嗷呜!”

    韩文邈一口咬住韩榆的耳朵,湿漉漉黏糊糊的,瞬间让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韩榆从小木凳上弹起来,撕开挂在身上的韩文邈:“韩文邈,我打你信不信?”

    韩文邈被凶巴巴的小叔叔吓到,一头扎进小叔叔怀里:“呜......”

    韩榆轻哼一声,把他放到床上就不管了。

    韩文邈等半天也没等到小叔叔温暖清爽的怀抱,小身子一扭,气呼呼地拿屁股对着韩榆。

    韩榆:“......这小子,真给他惯的。”

    齐大妮乐不可支,好说歹说才打消韩榆把巴掌落到韩文邈小朋友屁股上的念头。

    韩榆又跟齐大妮说了会儿话,准备回去练两道四书题。

    ——今日报考县试,他们已经向先生告假,不必再去私塾,剩下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临走前,韩榆给齐大妮倒了杯温水,递到

    她手上:“日子还长,奶可要看着我县试府试院试,一路往上考呢。”

    齐大妮捧着茶杯笑,脸上每一寸皱纹都舒展开来:“好。”

    正午的阳光从外面探进来,照在她的身上。

    有那么一瞬,仿佛时光眷顾,岁月倒流。

    齐大妮依旧年轻,一家人从未分开。

    等待开考的一个月里,韩榆按部就班地读书备考。

    罗先生十分贴心地为今年下场的考生准备了试题大礼包,韩榆连做七日,握笔的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想当初韩松参加县试之前,也曾收到先生同等的关怀。

    韩松一次没抱怨过,实乃真勇士也!

    “你们有没有觉得,先生这次给咱们做的题目难了许多?”

    午休时间,韩榆几个凑一起吃饭。

    谈及刚做完的试题,席乐安有感而发,一脸苦哈哈的表情。

    韩榆扒两口饭,咽下去才开口:“前两天我做的时候二哥看了,他也这么说,不过和他的那几份难度相当。”

    也就意味着,只要你报考了县试,必须要过罗先生这一关。

    独苦苦不如众苦苦,韩榆心理平衡了。

    沈华灿面色一松:“所以不是我的问题。”

    天知道他在做那些试题的时候有多怀疑人生。

    一步一个坑,稍有不慎就摔进坑里爬都爬不出来。

    这让沈华灿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水平下降,深觉辜负了先生和祖父的教导。

    韩榆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失笑道:“有难度才有提升,县令大人

    命题的风格向来多变,咱们练得多了,才能应对自如。”

    众人不置可否。

    说话间,一人抱着书本走近。

    韩榆循着脚步声看过去,是乙班的冯宁。

    见他在自己面前停下,韩榆怔了下:“有什么事吗?”

    冯宁轻咳一声,不大好意思地说:“我有几处不太明白,你可否为我解答一番?”

    韩榆有些诧异。

    他虽然和冯宁短暂地做过同桌,但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升班后更是点头之交,无话可说的那种。

    乙班有才学的学生不在少数,今年下场的也有好几位,冯宁怎么跑来问他?

    不过疑惑归疑惑,韩榆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放下碗筷准备为他答疑。

    冯宁急忙道:“我不着急,你吃完再跟我说就好了。”

    正月里天气还冷着,饭菜稍微放一会儿就凉了。

    冯宁有心讨教,可也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韩榆吃饭。

    之所以在这时候出现,是因为其他时间韩榆都窝在甲班里不出来。

    甲班的学习氛围令人窒息,冯宁一个靠头悬梁锥刺股才勉强升到乙班的学生,每每经过甲班,都觉得喘不过气。

    实在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韩榆也没拒绝他的好意,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饭,拉着冯宁到边上:“说吧,有什么问题。”

    冯宁翻开书本:“课上先生讲到这句话,我不太明白,问了其他人,也都说得云里雾里......并非他们说得不好,而是我不太理解。”

    “

    无妨,不懂就问是好事。”韩榆轻笑道,清润的嗓音如同涓涓细流,“这话的意思是......”

    冯宁收起脸上的局促,全神贯注地听。

    将文中几处疑难解决,韩榆又为他分析了一道四书题。

    从审题到破题,再到如何落笔,极尽详细,显然没有藏私。

    待韩榆说完,一抬头就对上冯宁满满都是崇拜的双眼。

    韩榆:“???”

    韩榆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眨眼再看,依旧如此。

    在他的印象中,冯宁起初嚣张跋扈,后来突然变成一只鹌鹑,每回见了他都安静如鸡,他又觉得冯宁有点可怜。

    冯宁以前的确欺负过沈华灿,不过当事人已经原谅,韩榆也没有立场死揪着不放,所以公事公办地为他答疑。

    但也不至于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吧?

    怪诡异的。

    冯宁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情绪外泄,干咳一声脸色涨红:“我明白了,谢谢你。”

    韩榆收回视线,并无深究的意思。

    ——这样的眼神他不止一次遇见过,不过不是这辈子。

    “同窗之间友爱相助,这是应该的。”韩榆合上书本,把它还给冯宁,“可你既然有问题,为何不直接去找先生?”

    韩榆自认为他远不比罗先生讲得透彻。

    冯宁眼神微闪,总不能说他因为当年讲桌旁专属座位的事儿对罗先生有了心理阴影,不敢一对一问答吧?

    冯宁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怂了的,遂打着哈哈说:“我

    听过你给同窗答疑解惑,说得很好,就来问你了。”

    谁都喜欢被夸,韩榆亦不能免俗,眼底漾起细微笑痕:“听说你已经连上三次木板墙,也很不错。”

    啊,学习榜样夸他了。

    冯宁心神一阵荡漾,险些没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匆忙拿起书本:“希望你县试榜上有名,我先回去了。”

    韩榆笑得眼尾微扬:“你也是。”

    他没看错的话,冯宁昨日也去礼房报名了。

    冯宁受到鼓舞,眼睛亮了亮,重重点头:“我会的。”

    目送冯宁远去,韩榆又坐回去。

    韩松几人都已吃过饭,正两人一组,由韩松和祁高驰考校席、沈二人的学问。

    韩榆静坐片刻,等对方考校完毕,五人一道回甲班去。

    翌日,罗先生将厚厚一沓的答卷分发给即将参加县试的学生。

    答卷上批注甚多,罗先生便在放课后统一为大家解答。

    韩榆让韩松先回去,韩松就和和祁高驰一起走了。

    从书房出来,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

    韩榆没跟小伙伴一起走,迎着落日的余晖,来到长水巷。

    “主子。”

    韩榆踏进门,韩一便迎上来,躬身行礼。

    韩榆脚步一顿:“你怎么来了?”

    年前韩榆给韩一安排了任务,按理说他应该在府城才是。

    韩一:“县试在即,主子难免分身乏术,属下料想主子会在今日前来处理事务,就自作主张回来了。”

    韩榆径直前往书房,在书桌后落座:“你确实自作主张

    了。”

    韩一身体一僵,当即双膝跪地:“属下知罪,还请主子责罚。”

    韩榆神情漠然,语气喜怒难辨:“我不喜欢手底下的人擅自揣测我的心思。”

    韩一额头悄然冒出冷汗,垂首看着身前的地砖,声音沙哑且恭谨:“属下知罪,还请主子责罚。”

    韩榆抬手轻点眉心:“责罚就不必了,你先把手头的事完成,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

    这几年他没怎么用韩一,清楚对方在担心自己被抛弃,并未追究,只轻轻揭过不谈。

    韩一精神一振,将头垂得更低:“多谢主子不罚之恩,属下定圆满完成任务。”

    韩榆敛眸:“下去吧。”

    韩一应声而退。

    书房内安静下来,韩榆取出积压半月的书信。

    信纸上的内容或问询或命令,都与韩榆相关。

    每到这时,韩榆的心情异常平和,偶尔还会点评两句。

    “夜郎自大。”

    “太过轻敌可不是好事。”

    “可那又如何,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与韩榆截然不符的字迹跃然纸上,韩榆落下最后一笔,拿起来轻吹两下,放到一边,只待干后装入信筒,送往越京。

    通过这几年的书信,韩榆隐隐触摸到一个真相。

    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深究,只作全然不知情。

    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才是最好。

    韩榆吐出一口浊气,踩着夜色回家去。

    韩榆敲门,是韩树开的门。

    借着朦胧月光,韩榆看到大哥隐忍的怒气:“家里可是发

    生什么事了?”

    韩树是个温吞性子,待人敦厚,相识七八年都没见他生过气。

    眼下这般,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韩树板着脸,乖巧懂事的弟弟都不能消减他的怒气。

    韩树边走边说:“下午王媒婆过来,给松哥儿说亲。”

    韩榆偏过头:“说亲?”

    仔细一算,韩松已有十七岁,在民间也是该成亲的年纪。

    韩榆不禁感叹,初见时二哥还是个冷面无情的小少年,一晃多年,都能谈婚论嫁了。

    这种兄弟相伴多年,共同成长,共同进步的感觉就很微妙。

    “王媒婆不是咱们镇上最好的媒婆?”韩榆记得大姐二姐还有大姑的婚事都是她一手促成的,很是不解,“所以大哥为何生气?”

    韩树摇头:“不是那个王媒婆,两人同姓,跟英姐儿说亲的那位是个好的,今儿来的这个......啧。”

    韩榆了然:“可是给二哥说了不太好的人家?”

    男婚女嫁讲究个门当户对,男女双方也最好志趣相投,否则成了婚也是对牛弹琴,徒增一对怨偶。

    至少韩榆是这么认为。

    而这些年在他的潜移默化下,韩家人也都有了以上的良好意识。

    韩松有秀才功名,更是小三元,这两年说亲的媒婆快把门槛踩烂了。

    不过韩松一直没松口,推说读书科举要紧,儿女之情是次要,容后再议。

    长辈们拗不过他,只好打发了媒婆。

    上一个媒婆是什么时候上门的来着

    ?

    韩榆掐指一算,是五天前。

    “今天来的王媒婆上来就说给松哥儿找了个顶顶好的亲事,我娘一问,原来是县里员外家的独女。”

    韩榆踩影子玩,暗想这其中有什么内情,莫非是姑娘家有什么问题?

    “王媒婆把员外家的小姐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真真跟天仙似的,奶和我娘差点就同意了。”

    “还好你嫂子多个心眼,问了一嘴员外为啥不让他闺女嫁给县里人,反而舍近求远,到韩家说亲。”

    “你嫂子费了老大劲,王媒婆这才一脸心虚地说员外家的小姐出生时在她娘肚子里憋了会儿,反应比正常人慢。”

    “王媒婆说,只要韩家同意,陪嫁好说。”韩树不顾形象地呸了一口,“真当咱家是见钱眼开的人呢,气得我娘和二婶直接把她撵出去了。”

    “榆哥儿你等会儿哄哄她们,别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身子。”

    韩榆笑吟吟点头:“大哥尽管交给我,你也消消气,下次再来,直接打出门去。”

    韩树被他逗笑,挥挥手:“把书放回去,准备吃饭。”

    被王媒婆一搅和,大家气得连口热乎茶都没喝上。

    韩榆应一声,到正屋时饭菜已经上桌。

    长辈们脸色都不大好,反倒是当事人一脸镇定,仿佛被当做冤大头的不是自个儿。

    韩榆充分发挥了嘴甜优势,将饭桌上的气氛活跃起来。

    吃完饭,众人相继散去。

    韩榆把碗筷整理好,放到木盆里,一溜小跑

    着跟上韩松:“二哥,等等我。”

    韩松没转身,脚步却诚实地慢下来。

    韩榆拢着衣袖,哼哧哼哧赶上去,问及韩松对自己婚事的看法。

    意料之中的,韩松二两拨千斤地说:“小孩子别管那么多,时机到了,总会来的。”

    韩榆抱起胖乎乎的壮壮,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试探问道:“二哥可是已有中意的人选?”

    韩松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被韩榆准确捕捉到。

    韩榆恍然大悟,难怪韩松对被媒婆夸得天花乱坠的姑娘毫无反应,原来是心有所属。

    原书中,二哥的妻子是谁来着?

    韩榆绞尽脑汁地回忆,发现在他有记忆的原书剧情里,并未提及韩松的妻子。

    韩榆:“!!!”

    韩榆实在好奇,心里跟壮壮挠了似的,化身小尾巴紧跟韩松:“二哥二哥,你就告诉我呗?”

    韩松一把捏住壮壮蠢蠢欲动要勾他衣袖的爪子,塞回韩榆怀里,轻描淡写道:“现在还没到时候。”

    然后丢给韩榆一大堆试题,扬长而去。

    韩榆:“......”

    怀揣着满腹好奇,韩榆怒刷一个月的科举试题。

    到县试前夕,韩榆已经到了看到四书题就想吐的地步。

    韩榆:“......”

    向罗先生告假,前来县城陪考的韩松见状,把韩榆拎出去溜达一圈。

    再回来,韩榆已然恢复正常。

    客栈的房间里,韩松正襟危坐,盯着韩榆收拾明日所需的考试用品。

    “无需紧张,你

    该知道自己的水准。”韩松缓声道,口吻有明显的和煦。

    “我才没......”韩榆把笔墨纸砚放入考篮,背对着韩松,“好吧,我是有那么一丢丢紧张。”

    县试和月度考核不同,前者是全县的考生竞争,后者只几十人。

    月度考核失败一次也无妨,次月再战即可。

    反观县试,今年若是落榜了,还要再等一年。

    有韩松珠玉在前,韩榆总是下意识地要将所有的一切做到最好。

    归根结底,还是期待过高。

    韩松将床上的考篮转移到上,又把韩榆一根指头怼到床上:“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韩榆看了眼天色:“可现在天还没黑。”

    韩松居高临下地看他:“你忘了我给你的注意事项?上面分明有写何时鸣放头炮。”

    “寅时初。”韩榆早就倒背如流,“可是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明明之前成竹在胸,这会子反倒不自信了。

    韩松扯开被子,盖在韩榆身上,用不容置喙的强硬口吻:“好好休息,明日以最好的状态答题。”

    韩榆盯着韩松半晌,也不吭声。

    韩松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不明所以:“怎么了?”

    韩榆幽幽道:“二哥这样,比我娘还唠叨。”

    韩大人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韩榆没忍住,噗嗤笑得好大声。

    韩松:“......”

    有这么个小插曲,韩榆自觉肩头的压力减轻不少,在床上躺了片刻,便陷入沉睡。

    ...

    ...

    韩榆所在的客栈离考棚不远,寅时初,第一发号炮准时鸣放,提醒考生们做好准备。

    韩松过来敲门:“醒了没?”

    很快里面响起韩榆轻快的嗓音:“在穿衣服,二哥可以进来。”

    韩松推门而入,韩榆刚好系上腰带。

    收手抬眸,是一张容光焕发的精致面孔。

    昨日潜藏在笑脸之下的细微阴霾早已不见,韩松心下一松:“先去吃饭。”

    韩榆应好,两人一道去了大堂。

    客栈里人满为患,住的都是参加县试的考生及其家属。

    幸好韩宏晔起得早,提前占了位置,否则要站着吃早饭了。

    韩榆担心考试时出现意外,没敢多吃,啃了一个饼子就停下。

    回房间洗漱完毕,检查笔墨纸砚和餐食是否准备齐全,已过半个时辰。

    第二发号炮响起。

    韩榆拎上考篮,和同窗们奔赴考场。

    原本韩宏晔也想送考的,只是夜间略微寒凉,前几日韩宏昊去县里进货淋了雨,染上风寒,到现在还没好,韩榆心疼老父亲,就没准他跟着去。

    韩松一路送韩榆到考棚门口,静待片刻,第三炮响起。

    考棚大门打开,全体考生进场。

    韩榆冲韩松眨眨眼:“二哥我去啦。”

    韩松拍拍韩榆的肩:“去吧。”

    韩榆回以一笑,顺着人流消失在考棚的大门内。

    韩松驻足片刻,这才迎着夜风折返回客栈。

    ......

    韩榆进入考棚,不多时褚大人着一身绿色官袍到场。

    在他身后,

    是县学的教官和廪生。

    众人站定,开始点名。

    五十人为一组,提交廪保互结亲供单,并领取答题用纸。

    试卷下发后,褚大人将考棚大门封印,公布试题。

    县试第一场为正试,考察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韩榆拿到试题,惊觉四书题有一道与罗先生一月前出的题有几分相像。

    只是面前的这题难度略高,坑也更深。

    所以先生这是押对题了?!

    韩榆心下大安,仔细审题后,开始在草稿纸上起草。

    手起笔落,整篇八股文一气呵成。

    起草完毕,又逐字逐句地修缮润色,确认无误后才用端正的楷书誊写到答卷上。

    一道四书题完成。

    之后的一道四书题和一首试帖诗也是同样的流程。

    傍晚时分,韩榆将答卷和草稿纸一并上交给办事员,待交卷人数满五十人,褚大人亲自取下门上的封印,才得以离开。

    韩榆走出考棚,一眼就看到韩松,朝他挥手:“二哥!”

    韩松也不问考得如何,只瞥了眼考篮:“没吃?”

    韩榆挠挠头:“忙着答题,忘了吃。”

    左右一天就结束了,忍一忍就好。

    紧接着,席乐安和沈华灿也出来了。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第一场如何,也默契地没有吃饭。

    回到客栈,韩榆吃饱喝足,倒头就睡。

    正试的成绩在三天后公布,文字通顺者即可录取。

    一如往常无数次的月度考核,韩榆榜上有名,且位居第一。

    席、沈二人

    分别是第七和第二。

    席乐安看着自己的名次,如释重负:“幸好幸好,不瞒你们说,我这几天夜里做梦都是我落榜了,差点吓哭我。”

    韩榆忍俊不禁,心中的欢喜过去,就回去继续准备复试。

    ......

    复试有四场,长达四天。

    这回韩榆再没遇到过类似的题型,但因为正试榜上有名,自觉有了底气,全程游刃有余地答完了所有的题目。

    从考棚出来,韩榆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比里头清新。

    韩榆轻点小白的花骨朵,语气轻快:“考完啦,只看结果如何。”

    小白轻蹭韩榆的手指。

    韩榆抿唇:“希望如此。”

    县案首谁不想要,他也想。

    韩榆回头看了眼考棚,走向远处的韩松。

    “二哥,我听说朱记烧饼很好吃,咱们去尝一尝吧?”

    “又没吃?”

    “吃了,但我还是很饿。”韩榆理不直气也壮,“你知道的,答题很耗费精力的。”

    韩松只当不知那考篮里有六块饼子,拉着韩榆避开汹涌的人潮,循着记忆往朱记烧饼走去。

    上辈子荣归故里,他也曾吃过朱记的烧饼。

    同样的烧饼,心境却截然不同。

    总觉得这烧饼更香。

    依旧是三天后公布合格者的名单,且取正试和四场复试的平均成绩。

    县试通过的人数并无定数,去年有六十八人,今年估计也大差不离。

    天没亮,韩榆就被两个小伙伴拉了来。

    韩榆赶到时,告示板前黑压压一片,举目望去都

    是后脑勺。

    韩宏晔自告奋勇:“榆哥儿你们留在这,我过去看。”

    韩榆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欣然同意。

    眼看韩宏晔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挤到最前面,韩榆喉咙吞咽了下,掌心濡湿。

    我在紧张。

    韩榆深知这一点,目光紧锁告示板上的红纸,似乎要盯出一朵花来。

    席乐安和沈华灿亦是如此。

    很快,在嘈杂的人声中,韩榆听到有人喊:“县案首,太平镇桃花村韩榆!”

    声音不太真切,却让韩榆心脏砰砰作响。

    紧接着,又是一声:“县案首,韩榆!”

    “砰——”

    万众瞩目之下,韩榆的心炸成一朵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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