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 第63章 于大仙低头睨了潘垚一眼…… (4)

第63章 于大仙低头睨了潘垚一眼…… (4)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盼那生意上门。

    顾菟的东西好,时髦紧俏,就是和商场里头的比都不差,陆陆续续的,就有客人上门了。

    潘垚仔细地观察了,每一个问多少价钱的,纸人回答的都没错。

    遇到讨价还价的客人,它就闭了嘴巴,摇了摇头,说一句不二价。

    客人磨着它,它也不愿意多说话,主要也是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右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干脆就不说了。

    那什么,沉默是金嘛!

    哪里想到,它这副咬死了不二价的模样,客人倒是觉得价格实在,摊主为人也踏实,不像有一些人摆出我漫天要价,你坐地还钱的架势。

    真砍到价了,还有种自己买贵了的感觉。

    摊子前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更因为纸人比顾菟生得正常,上门的女客也多了。

    ……

    又过了片刻,潘垚左右看了下,瞅着周围的热闹,坐不住了。

    “阿大,我去买些好吃的,你一个人看好摊子,能不能成呀。”

    纸人呆了呆,好半晌,它指着自己,有些结巴道。

    “阿大,是我?”

    “恩恩。”潘垚点头。

    头一个剪出的纸人,自然是阿大了。

    “恩,阿大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名字,它也有了归属,潘垚觉得,在纸人说出它能行时,心口处的灵又有一些凝实。

    “那我去逛逛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潘垚交代了一声,抬脚便朝长风街走去。

    羊肉串,钵仔糕,摊卷饼……到处都是热热闹闹,就连空气都是香喷喷的。

    ……

    另一边,林维堂打着石膏,胡子都没刮,出了医院打了出租车,紧着便朝长风街而来。

    他直奔算卦摊子。

    那儿,中年男子还摇着蒲扇,瞧见林维堂的模样,眼睛瞪大了些,直叹这人身残志坚啊,都成这模样了,竟然还要出来逛街?

    因为林维堂胡子邋遢的样子,一时间,中年男子还真没有认出来,这是他前两日接待过的客人。

    “先生,救命,十万火急的事儿。”

    林维堂才走近算命摊子,就伸出还完好的那只手,紧着就要去拉中年男子。

    “欸欸,有话说话,莫要拉拉扯扯。”

    “是我啊,先生,前两天我和朋友过来,我们算了一卦,你说我那朋友有血光之灾,你还记得吗?”

    中年男子瞪大了眼睛去看。

    林维堂也凑近了让他瞧。

    “哦,是你啊。”算命先生恍然。

    “是我是我,先生,是这样的,你看的相可准了!之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真是,嗐,我真是悔不听您的话!”

    “现在,我那朋友出了事,头受了重伤,一直醒不过来,要不,您给帮忙去看看?”

    “这……说实话,我也就看了几本相书,学了点皮毛,你朋友这情况,还是听医生的吧。”

    中年男子为难,不是太想蹚这趟浑水,再说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还真没那救人的本事。

    林维堂左说右说,终于磨动了中年男子。

    他给了地址,答应明日白日,会在家中等林维堂上门来接他,到时,两人再一道去医院看看赵来景。

    “我可先说好了,这事儿我不打包票的。”中年男子丑话先说在前头,“我只帮忙看看。”

    “自然自然,先生不计前嫌,还愿意帮忙,我心中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林维堂往功德箱里塞了包红封,这才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走了以后,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离开长风街,拦了辆三轮车坐上,蹬三轮的人骑远了,那人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

    片刻后,长风街算命摊子的前头又多了一个人。

    听到动静,中年男子抬起了头,摇了摇手中的蒲扇,招呼道。

    “这位同志,算命还是测字?”

    好一会儿,没听到对头那人的回答,中年男子皱了皱眉,不解地又问了一句。

    “同志?”

    “不好意思,我刚刚有些出神。”来人笑了笑,声音缓缓。

    只见他约莫二十七八岁模样,身量颀长,衣着考究规矩,留着板寸头,还戴了一副黑框的眼睛,穿着一身白衬衫,下头是黑色裤子。

    一看就是讲规矩,听从家里安排,行事不出格的青年。

    “没事,测字还是看相?”

    赵来云想了想,“测字吧。”

    说完,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林子。

    字写得有些稀疏,有些像是两根有些相似的木头凑在一起。

    在同一个园子里,一个木长,一个木短,形似,终究不是同一物。

    写完后,赵来云眉眼低垂,自己也看着这林字,看了许久。

    黑色眼镜遮掩了他眼中的情绪,让人瞧不真切他的所思所想。

    中年男子摇着蒲扇,也不催促。

    古古怪怪的人多了去了,算命看相,多数是有所求的人,心中不宁,自然行事犹豫。

    过了片刻,赵来云轻吁一口气,将笔搁下,转了写好字的本子,推到算命先生面前,轻声道。

    “先生就帮我看看,我心中所求,能不能如愿吧。”

    中年男子接过本子,皱着眉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抬头看了赵来云一眼,琢磨着道。

    “双木成林,独木难支,你心中所求,应与兄弟有关。”

    赵来云心中一惊,搁在大腿上的手悄悄收敛力道,他抬起头来,冲算命先生笑了笑。

    “不错,先生果真是铁口直断。”

    “客气客气。”

    中年男子下笑着摇了摇蒲扇,他又看了几眼那林字,继续道。

    “林这个字,可以看做树木青葱,成片才成林,正应和了春回之时……我不知道你所求是什么,不过,所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得人轻借力,便是运通时……同志你求的这事,它得了旁人相助,已然是心想事成之势。”

    虽然不是很信这些,听到这话,赵来云还是有了笑模样。

    “借先生吉言。”赵来云笑着起身,往功德箱里头扔了张大团结。

    “同志,给多了。”中年男子指着功德箱,“每卦五元,童叟无欺。”

    “没事,小钱而已。”赵来云笑了笑。

    离开之前,他又看了算命先生一眼,目光意味深长,唇角有浅浅的笑意。

    ……

    人走后,中年男子还要摇蒲扇,突然,他觉得有道寒意袭来,袖子薅开一看,只见手臂上一下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中年男子莫名不已,“不是,这天有这么冷了吗?”

    “不是天冷,是你要有血光之灾了。”这时,一道稚气的声音传来。

    中年男子转过头,就和正在吃钵仔糕的潘垚对上了目光。

    钵仔糕Q弹软糯,像果冻一样的滋味,而且还不甜腻,潘垚喜欢,一气儿买了六个。

    这会儿才咬下一口,剩下还有五个还在左手上拿着。

    茉莉花香味,桂花香味,水蜜桃味儿……颜色也各不相同。

    “啥?”中年男子傻眼。

    “真的,你命宫晦暗,阴影重重,这是血光之兆。”怕人不信,潘垚还自报了家门,“你是桥里洞的张礼鹤张天师吧,我师父是芭蕉村的于大仙。”

    张礼鹤:……

    那老仙儿他知道啊,之前他们还切磋过,都是半桶水的水平,谁还都不服气谁,都道对方自视甚高,是个打个哈欠,还以为自己能刮八级大风的主儿。

    真是不知天多高,地多厚!

    潘垚又看了一眼张礼鹤,好心道。

    “这血光之灾还挺大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要当真应劫了,你得躺床上很久呢。”

    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修行中人算得出别人的劫难,却算不出自己的,不过,到底六感比别人敏锐,血光之灾乍起,张天师便有了感觉,具体表现在那莫名出现的鸡皮疙瘩。

    ……

    “主人,差不多时间了,咱们要回去了吗?”

    那边,见没什么客人了,阿大装了喇叭裤和蝙蝠衫,收了凳子,推着车子便来找潘垚。

    “这是……”张礼鹤看着阿大,眼睛越瞪越大。

    人有十二宫,阿大却什么都没有,虽然看过去是人的模样,却没有人的炁息。

    “这是剪纸成兵术?”

    潘垚想了想,点头道,“差不多吧。”

    张礼鹤意外极了。

    古书里有记载剪纸成兵术法,据说以纸裁人,纸人成兵,可以不吃不喝,刀枪不入,并且万人列阵,听一人号令,可谓是令行禁止,使命必达,是所向披靡的存在。

    他一直以为这是古人在吹牛,哪里想到,今日当真能瞧到这样的纸人。

    这一刻,张礼鹤对于大仙是彻彻底底的佩服了。

    他心里酸酸涩涩,分外不是滋味。

    怎么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学习,进步迅速,然后悄悄惊艳了所有人?

    这是什么人啊,真是的!

    怎么可以这样!

    张礼鹤酸了又酸,目光落在潘垚面上,悲愤不已。

    “你师父不做人!”

    潘垚:……??

    这关老仙儿什么事?

    ……

    第72听了一会儿,潘垚才明白……

    听了一会儿, 潘垚才明白,面前这张天师还以为老仙儿在芭蕉村里偷偷努力, 这会儿剪出阿大,修成剪纸练兵术。

    不知不觉,悄悄惊艳了众人。

    张礼鹤去翻桌上的那本《麻衣相法》,神情愤愤。

    “我就知道那老仙儿是个鸡贼的,上次见他,他还说自己年纪大了,念头通达, 已经不求道术上精进,顺其自然即可。”

    “哪里想到, 在暗地里, 他竟然这样的努力,狡猾,真是狡猾!道貌岸然的狡猾!”

    潘垚:……

    她回想着那日日在村子里溜达, 整天臭显摆他那副蛤嫲镜, 又或者是在村子里闲唠嗑的于大仙……

    很想和张天师说一声, 老仙儿他还真没狡猾, 他最近真挺顺其自然的!

    道家有三不问,一不问寿、二不拉家常,言俗事、三不问籍贯, 老仙儿可是破戒了, 天天在村里唠嗑家常。

    不过,看着自己要将自己卷起来的张礼鹤, 潘垚又闭嘴了。

    算了算了,努力点又有什么错?这年头,卷卷更健康。

    “确实差不多时间了。”潘垚往周围看了看, 街道上的人少了许多,远处钟楼传来咚咚的声音,已经十点钟了。

    “阿大,咱们回去吧,明儿再来出摊。”

    潘垚招呼了阿大一声,紧着,她又转过头,让张天师注意自己的血光之灾。

    “这几天就少出门了,避避风头,万事多留神,行事小心一些。”

    张礼鹤不解,“当真是血光之灾?怪了,我怎么突然惹上这了?”

    算卦的惹血光之灾,最经常的可能便是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惹得顾客不高兴,愤怒之下,上门砸了摊子。

    这事儿啊,张礼鹤都有经验了!

    想到这,他一下就去看桌子上的测字本子,摇着蒲扇,皱着眉头,细细琢磨。

    “我今儿算卦看相,当的都是那报喜的喜鹊,没当那报丧的乌鸦啊,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来砸摊子的。”

    潘垚才凑近,正好就见到本子上写了林字的那一页,她伸手指着这个林字,开口道。

    “怎么没有?起码这个客人所问,就是不如意的。”

    “不可能。”张礼鹤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目光同样落在林字上头,当即否认。

    “这人我记得,就刚刚最后一个客人。”

    “双木成林,独木难支,我断这人问的是兄弟,他也应我了,确实问的是兄弟,还问我他心中所求,能否可以成功。”

    潘垚:“您怎么解的。”

    张礼德摇了摇蒲扇,颇为自得。

    “树木青葱,成片才成林,这林字正好应和了春回之时。”

    “正所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得人轻借力,便是运通时……这个人写了林字,这字极好,是得偿所愿之相,这一回,我当的也是报喜的喜鹊。”

    潘垚凑近了些,又看了这林字一会儿,却道。

    “我和先生却又不同的见解。”

    “哦?”张天师蒲扇往前一探,做了个请的动作,“愿闻其详。”

    潘垚指着本子的左上角,示意张天师看此处。

    “您看这儿!”

    “狂风忽作,树木摇摆,虽然是春回之时,却是燕子含泥春正长,经营费劲全无功,是一朝春去风雨至,毁尽燕巢又成泥的迹象。”②

    潘垚学着张天师,说了算命的行话,最后断言道。

    “写林字的这个人,乍看之下,他得人相助,是心想事成之势,不过,只等这风一吹,过往筹谋定然如雨打燕巢,落地成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

    “天师,这是乌鸦报丧呢。”

    张礼鹤蒲扇也不摇了,急急地朝潘垚手指的方向看去。

    好家伙,只见那儿真有个风字的印记,浅浅的,是上一个客人写了个风字,墨迹透了下来,正好在林字的上头。

    再加上赵来云写林字时心思不宁,字迹有些飘忽,这样一瞧,还真像是有一阵风要吹来,树木摇摆,是林木上心血皆要覆灭之兆。

    这一测字,当真不该是喜鹊报喜,而该是乌鸦报丧,他看错喽!

    再看潘垚,张礼鹤又像吃了酸酸梅,心里酸酸溜溜的。

    呸,鸡贼老仙儿!

    自己悄悄进步不说,竟然还收了个这样的好徒弟!

    真是令人眼红!

    “阿妹,我这就家去,这几日躲着一点,就不出门了。”张礼鹤收拾摊位,准备收摊回家。

    这几天,他就当一回缩头乌龟,就在家里窝着,多积阴功保身。

    “您多保重。”潘垚道别了一声,身边跟着纸人阿大,阿大推着车子,两人一道往街尾走去。

    在一处小弄子前,潘垚停住脚步,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

    “阿大,你过来一下。”潘垚想了想,招呼了阿大一声。

    “主人?”阿大哒哒哒地走到潘垚面前,微微蹲身,瞧着潘垚的眼睛,“您有什么事要吩咐阿大?”

    虽然面容生得普通,不过,它是初生的灵,眼神纯净,这样瞧人时,眼睛格外的干净,有些像村子里的土狗阿黄。

    潘垚忍不住笑了笑。

    她回过头,指着正将书往背包里揣的张礼鹤,和阿大商量道。

    “阿大,你跟着张天师几日,护他周全好不好?他这血光之灾瞧着还挺厉害的,要是应劫,伤筋动骨一百天,回头养伤不说,还耽误赚钱。”

    当大人都不容易,手停口停的,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要是当真出事,她瞧见了却没帮上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阿大看了看潘垚,又看了看张礼德,面上出现思考的神情。

    潘垚也不催,大概五六分钟后,张天师扛着桌凳往长风街外头走了,阿大点了点头,认真道。

    “阿大愿意帮忙。”

    “阿大真好!”潘垚面上有欢喜之色,“那你去吧。”

    她掐了道灵诀,阿大身上拢过一阵烟雾,下一刻,小巷子这处不见阿大的身影,一张约莫七寸长,扁扁平平的小纸人在半空中飘荡。

    它像一片枯叶一样,被风卷得往前飞去。

    最后,轻轻地落在了张礼德的背上。

    阿大扒拉着那褂子衣衫,小小的手冲潘垚摇了摇,见潘垚也冲自己抬手挥了挥,这才渐渐的隐去。

    它几乎和衣裳同色,像枯叶蝶一样。

    张礼德扛着桌凳,腰间别着蒲扇,吭哧吭哧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没有察觉到自己背上多了一张小小的纸人。

    直到人不见了,潘垚这才收了挥别的手。

    ……

    将东西收入芥子后,潘垚往自己腿上拍了张甲马符,抬脚往前,周围的场景在不断的后退。

    前三后四,清明节已经过去三天了,A市还有人在祭祀扫墓,西南方向还有纸马驮着包袱往九幽处奔去。

    较之前几日的万马奔腾,现在的马儿少了一些,不过,月色清幽,时不时有马儿奔袭而来,四蹄犇犇,清风卷起鬃毛,有旖旎神异之色。

    潘垚贪瞧了几眼,突然,她眼睛瞪大了一些,有些诧异。

    瞧她瞧到了什么?

    只见在数匹马朝西南方向奔跑而去的时候,其中有一头马却逆向而行,它背对着幽光,迎着月色奔跑而来,这样一来,马群之中,它就显得有些扎眼了。

    而且,和别的马上驮的都是包袱对比,这匹马不一样,它背上驮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它驮的是一道魂。

    潘垚看着那微微翘起的马尾巴,眼熟的同时,不忘喃喃自语。

    “我前儿就觉得,这马得出点什么事。”

    ……

    “啊啊啊,慢点儿,小白你慢点儿!我快掉下去啦!”

    赵来景惊叫连连,罡风吹得他浑身都疼,他紧闭上眼睛,趴在马儿背上,直把自己当做那包袱一样,这才舒坦了一些。

    “哪里走!”

    这时,后头又传来一声威吓的声音,声音幽幽幢幢,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从地底被扔出,它尖锐的刺破空气,朝马上的赵来景袭来。

    吾命休矣!

    赵来景只觉得绝望。

    这时,只听铿锵一声,有利刃相碰的声音,与此同时,那破空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赵来景一惊,捂着脑袋看了过去。

    只见一柄像古时候钱币拼成的小剑立于半空,直指西南方向,也是它将勾魂的锁链劈开。

    这会儿,勾魂链像一条长蛇一样,在半空中游弋。

    “修行之人?”那道幽幢的声音又响起。

    锁链另一头,鬼差盯着潘垚,眼里有忌惮之色,却刚正不肯退后。

    “冥界拘亡魂,这是我们的差事,任你修为再出众,根骨再不凡,也没有越界干扰轮回的道理,这是僭越!”

    潘垚也是头一次见到鬼差,也是托了这会儿甲马符踏入虚空之境,这才能窥到这九幽的一角。

    听到鬼差这话,她连忙否认。

    “鬼差大哥误会了,只是这匹纸马和我有些渊源,而且,它背上驮的不是亡魂,而是生魂,情急之下,我这才拔了剑,还请大哥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鬼差凝神一看,果然,纸马上的赵来景身上有些许生机,虽然黯淡,却是阳寿仍有的生魂。

    瞬间,鬼差没好气了。

    “不是,你还不是鬼,不好好在躯壳里待着,跑到阴间做什么?还瞧着我就跑,你跑什么?”

    “真是糊涂虫一个,还活着也不知道吱一声!”

    赵来景委屈,他又不是老鼠,怎么会吱?

    “您一直追我,我自然得跑……”再说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尾巴扬起鬃毛的纸马有些许通灵,它倒是聪明,见潘垚出手相助,这会儿也不奔跑了,踢踢踏踏蹄子,驮着赵来景就来到潘垚的身后。

    没有奔跑,罡风不浓烈,赵来景还受得住,勉勉强强便支着身子立了起来,不像方才那样爬伏。

    也是因为这样,在潘垚出言提醒之后,鬼差这才看清,方才自己追了一趟寂寞。

    它重重地哼了哼气,眼睛很凶的剜了赵来景一眼,却还是收了那勾魂链。

    潘垚见它穿一身古时皂吏的衣裳,身上鬼炁也浓郁,知道这鬼差是老鬼,便拱了拱手,向鬼差赔礼道歉。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客气一些,礼数多一些,总是更妥当的。

    “要是大人赏脸,回头我们供奉一桌,化些金银元宝下去,也能表达下我们的歉意。”

    小姑娘说话好听,又有礼数,软话说了几句,鬼差白忙活一通的郁气散了散。

    它将手中的哭丧棒往地上一杵,“客气客气,我名叫彭一耘。”

    潘垚了然,通了名字,这便是允了他们供奉,回头这事儿便揭过了。

    只听西南那处有铁链拖地的声音,烟雾渐起,鬼差和数匹驮着包袱的纸马一样,向西南方向的九幽走下。

    潘垚摸了摸身边的纸马,颇觉稀罕,这纸马是她扎的那一匹,前两日见到尾巴微微翘起,那时就道纸人不点睛,纸马不扬鬃,今儿一见,这都通灵了!

    纸马也亲昵地蹭了蹭潘垚掌心。

    “啊!”突然,赵来景指着潘垚,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认得你!”

    “你是芭蕉村潘师傅的闺女儿,咱们在造船厂见过!”

    恩?

    见过?

    潘垚这才抬头,朝纸马上的赵来景看去。

    赵来景激动,两只手比划了k的手势,凑在一起,搁在自己眼睛上戴眼镜。

    “是我呀,那天我去船厂订船,还戴了眼镜,蛤嫲镜!你记得不?”

    “呀,是你呀!”潘垚认出来了,也是好意外。

    她回想着她爸对他的称呼,试探道,“赵来景?你是赵来景?”

    “对对对!就是我!”赵来景激动坏了。

    这会儿,他瞧着潘垚就跟瞧着亲人一样,两眼泪汪汪了。

    可不是亲人么!虽然小姑娘人小小模样,不过,看她刚才露出的那一手,这可是有大本事的!

    他现在这副模样,遇到这小姑娘,真是好比旱苗儿得遇甘霖,下了一场及时雨!

    真是祖宗保佑!

    “你怎么在这里?”潘垚不解,“是出了什么事吗?”

    “嗐,这事儿说起来就话长了。”提起这事,赵来景吐苦水。

    他将自己算完命,回去的路上遭受的无妄之灾说了说。

    “可真是倒霉透了!”

    “明明我是连姑娘家的手都还没拉过的清白小伙子,那群人硬说我撬了人墙角,又说我对姑娘始乱终弃,上来就一顿揍!”

    “半点不分青红皂白!”

    “……那一下斧头砸下来时候,我就知道要糟糕……别的没什么,就是放不下我老妈。”

    “两三年前,我爸出了意外,那时她就要垮下了,要不是有我这不省心的儿子要操心,我怕她都要撑不住!”

    潘垚看着纸马上的赵来景絮絮叨叨,说自己怎么个不省心法,也正是他的不省心,他妈妈才更要强。

    牵挂的事儿多了,人也慢慢地走出来。

    如今,要是再经历丧子之痛,她又怎么能承受得住?

    赵来景面露担忧,“她肯定急坏了。”

    说来也怪,那下斧头砸下的时候,那人面容狰狞,力道很大,绝对是冲着要他命去的!

    他真以为自己要活不下来了,陷入昏厥时,只觉得玉兰花的香味特别的浓郁。

    赵来景:“真的,我觉得是那花精救了我一命,好香,特别的香!”

    他回忆那时的感受,“就像从天上一直往下坠一样,晕头转向的,等我再睁开眼睛,我就在一条大河边了,好多人在牵着马,马背上驮着两袋包袱……河里还泡了好几张脸,好吓人啊。”

    潘垚也见过,“那是黄泉。”

    赵来景心有余悸,“后来,小白瞧到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特别合它眼缘,它就驮着我就往外头跑。”

    “我们跑了好久,幸亏遇到你,不然刚刚我就得被抓了。”

    旁边,纸马咴律律地叫了两声,只见它抬起前蹄,脑袋微昂,自豪模样。

    不错不错!

    它可是勤快的马儿,没有得闲差,只驮一包行囊的道理。

    它还将人给驮回来了嘞,生魂可比包袱重多了,累死它喽!

    潘垚听明白了纸马的话,有些意外,“你爸爸是赵祥鹏还是赵祥程?”

    “赵祥鹏是我爸,赵祥程是我叔叔。”赵来景意外,“小仙长认得我爸和我叔?”

    “不是。”潘垚摇头,“我认得你奶奶,你们家烧包袱的花包袱是我画的,纸马也是我折的。”

    赵来景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一拍大腿儿,“缘分啊!”

    这会儿,再看大白马,他可算知道他们之间的缘分从何而起了,敢情是他烧包袱那天,拉着人尾巴唠嗑,唠嗑出来的缘分!

    大白马踢踏踢踏了两下前蹄,好像再说是的是的。

    再看潘垚,赵来景恍然模样。

    “对对,我妈那天是提了一嘴儿,说花包袱是我奶奶去芭蕉村找一位大仙帮忙的。”

    那时候他也没有留意。

    芭蕉村,那不就是他订龙舟的村子嘛!

    瞬间,芭蕉村这个村子在赵来景眼里多了几分神秘,不单单龙舟做得好,看事算卦也准,刚才听那鬼差的意思,这小姑娘还是修行中人?

    人杰地灵,小小的一个村子,当真是人杰地灵!

    潘垚眼睛弯了弯,也觉得是缘分。

    既然是缘分,那就送佛送上西,帮人帮到底,这下,潘垚也不急着回去,回头对马上的赵来景说道。

    “爽灵离体太久对身体不好,会变成傻瓜的,我先送你回去吧。”

    听到傻瓜这个词,赵来景面皮跳了跳。

    这会儿,他虽然通体轻盈,但是这风吹得身子很痛,就像是吹到骨头中一样。

    他将这情况和潘垚说了说,不放心地问道,“要不要紧啊,会不会吹坏了?”

    潘垚:“不要紧,刚刚马儿跑得快,你吹了些罡风,不过,你这次是真的遭了大罪,得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端午的划龙龙是别想了。”

    赵来景遗憾,“坐龙头也不行吗?我就扔扔鞭炮,敲锣打鼓都不用,不累人的。”

    潘垚:……

    她艰难道,“这……这样啊,那你别掉到河里,伤口别沾水就行……要不,你还是问问医生吧,这事儿我也不太清楚。”

    转过头,潘垚就鼓鼓腮帮子,不再说话,抬脚继续往前走了。

    可恶,难怪大家都喜欢当有钱人,这金钱的味道真是太香啦!

    ……

    依着生魂和□□的牵绊,潘垚带着赵来景寻到第一医院的住院部。

    赵来景后知后觉,“对,我伤得这么重,就该往医院这边找。”

    白马将人驮到大门口,前肢微微弯了弯,让赵来景下了马,潘垚和赵来景往病房里走去,白马在走廊外头静静等着。

    才进病房,瞧到趴睡在病床边的丁桂香,赵来景心中一阵酸涩,他讷讷开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妈--

    短短两三天,他妈妈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人瘦了,瞧过去也憔悴了……

    病房里有滴滴滴的声音,缓缓又平静,潘垚瞧了瞧病床上的赵来景,目光落在他的额头日角处。

    原先只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这会儿,她的目光却定住了。

    赵来景虽然头上缠着纱布,但是他的伤口靠近上头,父母宫位置倒是没有被遮住。

    这日月角高圆明净,分明是父母双全的面相,他说的看相一事,张天师没有看错,他老爹赵祥鹏没死!

    赵来景不知道潘垚的震惊,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自己身体里,好跟他妈妈说一声,他没事了,您别担心。

    “小大仙,我怎么回去?”

    潘垚回过神,“别急,我这就送你回去。”

    是要先送赵来景回去,至于他爸爸的事,等一会儿再说吧。

    ……

    两日两夜未曾阖眼,丁桂香实在撑不住了,闭上眼睛只是想眯一下,不想这一闭上眼睛,疲劳涌上,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滴—滴—滴……”心电图的声音缓缓而平稳,突然,丁桂香脚抽筋了下,她几乎是梦中惊跳而起。

    “小景——”

    “妈,我在呢。”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了过来,丁桂香一惊,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小景——小景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医生,医生!”

    丁桂香正想出去唤医生,这时,赵来景拉住了她的手。

    “妈妈,你先等一下,不急。”

    才说两下,他便虚弱得脸色发白,呼哧呼哧大喘气。

    “好好好,妈没走,妈没走,小景你别急。”

    丁桂香顺势又坐了下来,伸手将赵来景身上的被子掖了掖,目光在赵来景脸上看个不停,还不忘暗暗掐一掐自己的大腿根,确定会痛了,这才心中一松。

    不是梦,这不是梦。

    赵来景呲了呲牙,他没有想到,这回到自己身体里这么沉重,还这么的痛。

    “小大仙,小大仙……你还在吗?”

    赵来景试探的往周围喊了几声。

    丁桂香看了看四周,明明周围空无一人,她有些惊讶,心中也有点慌。

    “小景,你这是在叫谁?”

    “妈,我和你说,我之前一直醒不来,是因为我生魂离体,多亏了小大仙折的纸马,还有路上碰到她,这才平平安安的回来。”

    赵来景简单的说了两句,丁桂香听得两眼发晕。

    这这,这莫不是这孩子昏迷时候发的梦?

    还不待丁桂香说话,她突然惊觉,屋里是多了个人。

    ……

    第73丁桂香吓了一跳,……

    丁桂香吓了一跳, 精神忍不住绷紧。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明明门还是掩着的,就在前一刻, 这儿只有她和小景的气息, 突然之间, 屋子里多了一道呼吸。

    情绪激动,气血上涌,熬了两三天的丁桂香只觉得耳朵嗡嗡嗡地鸣叫, 眼前也有些发黑。

    “妈,你没事吧。”赵来景着急。

    特意站在窗户那处, 让自己沐浴在月光下, 就为了显得亮堂一点,哪里想到, 结果还是吓到了人。

    潘垚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出言宽慰。

    “阿姨你别怕,我是人呢,你瞧,我有影子的。”

    说完,潘垚特意动了动手脚, 她脚下的影子也跟着动了动。

    丁桂香扶着床铺边缘,转头看了过去。

    果然,月光将小姑娘的影子拉长,许是知道吓到自己,这会儿,她正朝自己羞赧地笑了笑,唇边漾起浅浅的酒窝。

    丁桂香这才发现,儿子口中送他回来的小大仙, 瞧过去还真是年纪小,模样也生得格外的好。

    大抵人都是这样,瞧见可怕丑陋的东西惊惧,见着美好的东西心生亲切。

    缓过那个劲儿,丁桂香也就镇定了下来。

    赵来景眦了眦牙,“小大仙,我怎么这么痛啊,头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会不会是瘫了?”

    说到这,他面上浮起惊惧。

    潘垚对这个都伤成这样了,还盘算着去坐龙头的赵来景也是服气。

    “你生魂跑到黄泉去了,这场血光之灾你是去了大半条命,你说能不痛吗?”

    像是知道赵来景还要说什么,潘垚瞅了他一眼,继续道。

    “刚才不痛,那是因为那会儿你是魂体。”

    赵来景放下心来:“那就好,没瘫就行。”

    他梗着脖子,轻轻挪了挪脑袋,只一瞬间,这伤口就像被电钻钻了一样,生疼生疼的。

    这下,赵来景不敢再乱动了,只眼睛微微转动。

    “妈,你要好好帮我感谢小大仙,我能捡回这条命,全靠有她。”

    丁桂香拉着儿子的手拍了拍,声音温柔。

    “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了,你别操心太多。”

    “嗯。”得了妈妈保证,赵来景只觉得眼皮很重,一股疲惫像是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一般,他想闭上眼睛睡过去。

    突然,赵来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立马瞪圆眼睛。

    “不好!”

    潘垚被他这一惊一乍唬得发愣。

    丁桂香:“咋了咋了?”

    赵来景懊恼,“我原先要去造船厂谈龙头的样式问题,这两天我没了消息,他们该不会误会我了吧?”

    “小大仙,你千万要和你爸爸说一声,别的活先做,等过几天我好一点了,立马就和他商量龙头的样式。”

    潘垚:……

    这是怎样的精神呀!身残志坚?

    “我会的。”

    这一次,饶是亲妈丁桂香都没好气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龙舟龙舟的,你就甭操心了,快睡吧。”

    赵来景这才放心的闭眼。

    ……

    赵来景睡下了,呼吸弱弱短促,睡得还不大踏实。

    潘垚瞧了两眼,拉了拉丁桂香的衣裳角,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潘垚先走到门口走廊外头,丁桂香将赵来景的手搁到被褥里盖好,紧着,她跟了出去。

    木门轻轻阖上。

    “小大仙,是不是来景有什么不妥?你说吧,我做好心里准备了。”

    潘垚见丁桂香脸上着急又压抑的神情,愣了愣,这下才知道她误会了。

    “不是不是,阿姨,你先别急,不是赵大哥的事。”

    潘垚瞧着丁桂香的眼睛尾部位置,只见那儿光滑平润纹线稀少,炁息明净剔透。

    这是夫妻宫,又叫奸门。

    夫妻同心相系,彼此命运交缠,从丁桂香的夫妻宫处能瞧出赵祥鹏的情况,别的不说,生死大事绝对错不了。

    这样一来,就不可能出现赵来景的爸爸不是赵祥鹏的伦理问题。

    丁桂香,赵来景,两人的面相两厢应证,这赵祥鹏确实没死!

    ……

    不是说来景?

    那是……

    丁桂香目光看向潘垚,有着疑问。

    潘垚干脆直白:“赵大哥他爸爸没死,河里捞起来的那具尸体,你们应该是搞错了。”

    “不可能!”丁桂香脱口而出。

    话才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歧义,连忙出言解释道。

    “小大仙你别误会,我也不想我家老赵出事,可是,当初的尸体我们都瞧了,那尸体上戴的金链子和手表,确确实实是老赵的。”

    别瞧赵祥鹏一把年纪,还是个稳重性子的,其实他最是臭美,赵来景像了他,他估计是像了老娘郑音容。

    也许是因为从小苦到大,打小没拥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赵祥鹏的性子还有点独。

    是他的东西,就一定是他的!

    “……大金链子是店里定做的,在接头的位置有着他名字的钢印,手表的表带上也刻了名字……衣服,衣服也对得上,这些东西,我们当初都认真瞧了。”

    巨人观是吓人,但那会儿他们只顾着伤心,想着泡成那样的是她和来景最亲近的人,心痛都还不够,哪里顾得上害怕?

    潘垚附和,“东西是真,但是人不一定啊。”

    “我听说都成巨人观了,你们应该也瞧不出五官。”

    “赵大哥日角高圆明净,且呈头角峥嵘之相,说明他爸爸活得好好的,还是个有本事的人……就连阿姨你夫妻宫位置也炁息明净,这说明你们感情和顺,身体也健康。”

    丁桂香抬手抚上眼角处。

    刚刚小大仙说的夫妻宫……就是在这?

    “……那,那人不是老赵,那我们家老赵去哪里了?”

    还有,他们家埋的那人又是谁?为什么他穿着老赵的衣服,戴着老赵的大金链子和欧米茄手表?

    丁桂香脑子里乱轰轰的。

    潘垚看了她一眼。

    她就是知道这消息冲击力太大,这才没给赵来景说嘛!

    潘垚想了想,“这样吧,今天也迟了,等明儿傍晚,你带我去坟墓那处,我请一请魂灵,问问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有尸身在,应该能请得上来。”

    “另外,你再找个赵大叔以前用的东西,最好是贴身之物,我给他卜算上一卦。”

    “虽然不能知道他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不过,大致的方向应该能卜出来。”

    有个方向也好,不至于大海捞针。

    “好好好!”丁桂香喜得不行。

    潘垚将这事说出来后,整个人也放松了,和丁桂香又闲聊了两句,让她今晚好好休息,便准备回芭蕉村。

    “有什么事情就去芭蕉村寻我,对了,我叫潘垚。”

    “真是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是。”丁桂香拉着潘垚的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潘垚笑了笑,“没事,也是赵大哥和我的缘分。”

    才说完这话,旁边那匹大白马抬蹄轻踏,咴律律地直叫。

    潘垚抬手摸了摸它的鬃毛,好笑道。

    “对对对,也是你和他的缘分。”

    丁桂香知道赵来景口中驮他回来的纸马在这,她惊讶地朝四周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瞧到。

    “它在这里。”潘垚暼了一眼,笑道,“它让我告诉你,清明那天,你请它吃的萝卜很好吃。”

    丁桂香觉得神奇极了,烧包袱请纸马吃饭,竟然当真存在!

    “客气了。”丁桂香顺着潘垚指引的方向,虽然看不到大白马,仍然认真许诺。

    “等过几天来景好一点了,你再来我家吃饭,我请你吃豆料和麦子。”

    大白马一听,长长的马脸做了个咀嚼的动作,眼睛又大又黑,透着点狡黠。

    潘垚被逗得又是一乐,“它说好呢。”

    ……

    “明天见。”

    “好,明天见。”

    两人约好明日傍晚五点左右,潘垚再来医院寻丁桂香。

    在丁桂香的注视下,潘垚往腿上拍了道甲马符,抬脚往前走。

    只两息的功夫,那身影便不见了。

    这一次,丁桂香隐隐瞧到了那匹纸马的影子。

    只见它高高大大,鬃毛随风蓬松,尾巴甩了甩,略略翘起,跟在小姑娘的身边,四蹄踢踏,显得活泼又矫健,下一刻,人不见了,马儿也犇犇而去。

    ……

    过了好一会儿,什么都瞧不到,什么动静也没有了,丁桂香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病床边,她坐在小圆凳上,拉着赵来景的手,视线贪婪地看过赵来景的眉眼。

    他的手依然有些凉,脸还是苍白,呼吸也浅浅,但是,这会儿她的心却是踏实了。

    再也不用担心在她转眼的功夫,这浅浅的呼吸就要断去。

    “小景,你没事,你爸爸也没死……咱们家真是遇到贵人了。”

    丁桂香握着赵来景的手,似哭似笑的喃喃了几句,末了,她擦了擦泪,又看了赵来景两眼,这才打了小床,抱着被子睡下。

    睡梦中,一直发皱的眉心都舒展开了。

    ……

    “什么?祥鹏没死?”

    “那祥鹏去哪里了?咱们埋的那人又是谁?”

    病房里,听到消息的郑音容手颤抖了下,眼睛都瞪大了些。

    “嗯,不是祥鹏。”丁桂香应了一声。

    “妈,小景这儿离不来人,我在这里守着他,你去我屋里拿一件祥鹏的衣服过来,傍晚时候,小大仙会帮我们请鬼问事,再占占卜,等问清楚了,事情就明了了。”

    过世的人的衣服等物应该在头七和五七时烧一部分下去,一年祭的时候,衣服就该全部都烧完,好让亡者在下头也有衣穿,也有物用。

    丁桂香舍不得,还留了几件赵祥鹏的衣服在家里,这会儿,她庆幸自己还留了一些。

    郑音容:“你回去拿吧,我在这儿看着来景。”

    对于这个孙子,她也是心疼的,这会儿醒了,正好可以说说话。

    “不行,我得看着我儿子,你也顾着点你儿子。”丁桂香将脸板了板,“妈,祥鹏可是你儿子!”

    赵来景出了这事,丁桂香现在是半点都不想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跑腿这活儿,还是交给老婆婆吧。

    郑音容无奈:“成吧成吧,老婆子我就跑一趟。”

    “小云。”郑音容扶着桌沿站了起来,招呼了赵来云一声。

    赵来云僵在另一边没有动。

    “小云……小云?”郑音容又唤了几声。

    好半晌,赵来云才猛地回过神来,“奶奶,你叫我?”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刚刚叫你好几回了。”郑音容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声。

    瞧见赵来云脸色有些白,她面上又浮上了担心。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没,昨晚一直担心着来景,就没有睡好。”赵来云扯了个笑,轻声说了一句。

    “难为你这做兄弟的了。”郑音容熨帖,拍了拍赵来云的胳膊。

    她养的孩子好啊,有孝心,又有兄弟友爱之心。

    “奶奶,大伯真的没死?这事儿听起来怎么这么神异?又是烧包袱的马儿驮回生魂,又是日月角父母双全,夫妻宫夫妻平安和顺……伯母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

    “别胡说。”郑音容制止了赵来云接下来的话。

    “那芭蕉村的半仙确实有几分神通,之前我替你爸爸和大伯求花皮包袱时,也听人说过。”

    郑音容毕竟活得久一些,见过的事儿也多,知道有些东西,不是说没瞧到就是没有。

    现在讲究科学,但总有些事,它说不清道不明,用科学也解释不清楚。

    “至于你大伯这事,咱们只要静静地等等,今天晚上就能知道了。”

    儿子还活着,郑音容这当妈的自然高兴。

    别的不说,要是她有什么事情找儿子商量,肯定比找儿媳妇商量好使。

    “走吧,你送我回去,咱们去拿你大伯的衣服。”

    赵来云还想说什么,见老太太迫不及待地神情后,他又按捺住了。

    ……

    赵来云和老太太一起出了大门,末了,他的视线从窗户那处看了进去,依稀能瞧到病床上的赵来景张大了嘴,等着他妈妈喂他吃苹果。

    “别贫了。”丁桂香笑着嗔了句,“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你在逗我开心……哎呀,这下扯到痛处了吧,要不要紧?

    “……今天有没有好一些?头还有那么疼吗?”

    “好多了……妈,我爸爸还活着?小大仙真这么说啊,我好开心啊。”

    “……”

    断断续续的声音穿了过来,赵来云别过头,神情晦涩的继续朝前走。

    今天出了太阳,日头有些晒,日光刺目,照得赵来云的眼睛生疼生疼。

    他不是太痛快地想着: 脑袋都被开瓢成这样了,竟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小景,你是开心了,你全家都开心,可是,我好不开心……

    赵来云垂在一边的手悄悄握紧,上头爆出几根青筋,狰狞又吓人。

    ……

    时间很快,等郑音容拿了赵祥鹏的衣服,从赵家小洋房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从下午两点钟,走到了四点钟。

    “怎么还不来?”郑音容着急探头。

    “妈,你别晃,晃得人眼疼,我和小大仙约的是五点钟,这时间还没到。”

    “好好,我这也是着急。”

    ……

    中间,赵来云想离开医院,说是办点事情,郑音容不肯。

    “有什么事比你大伯更重要?”

    “就工作上的事。”

    “别管你工作上的三瓜两枣了,找到你大伯,让你大伯带着你跑车队,以后自己也当老板,这不比上那个班好许多?”

    在郑音容的话语下,赵来云也留在了医院。

    “为什么是五点啊?”等人的时候,郑音容想到这时间,还觉得有些漫长。

    丁桂香也愣了愣,这事她倒是没有问。

    “可能,这个时辰请鬼比较方便?”

    ……

    另一边,潘垚放了学,水都没顾上喝,就去小庙拉了于大仙。

    “哎哟哟,土土你去就好了,还要我做什么?多带一个人,平白还要多使一份灵炁。”

    潘垚摇头,“不成不成,我头一次请鬼,心里有些没底,得老仙儿你给我镇着,我心里才踏实一些。”

    于大仙听了这话,心里熨帖极了。

    “成!师父给你压阵!”

    ……

    甲马符一拍,两人朝A市走去,一边走,两人还一道唠嗑。

    “黄昏逢魔,这时候问鬼倒是不妥,就怕有别的鬼过来凑热闹,插话捣蛋了。”

    潘垚叹了口气,“没办法,今天又不是周日,我们四点多才放学呢。”

    于大仙抬手摸了摸小姑娘脑袋,忍不住笑道。

    “辛苦啦。”

    ……

    到了医院后,几人寒暄了几句,赵来景交给了林维堂照顾,一行人便往墓园方向走去。

    墓园就在医院附近,倒是离得不远。

    一行人往里头走,在一处墓碑前,丁桂香停了脚步,指着前头的墓,开口道。

    “小大仙,就是这儿了。”

    潘垚点头,“成。”

    说完,她便将准备好的一碗白米,三根清香拿出。

    于大仙有些不放心,“能行吗?”

    潘垚:“我试试。”

    问米请鬼,一般是要知道亡者的信息,由家人协助,将鬼从鬼界请上来,附身而谈。

    但这个写着赵祥鹏名字的墓碑,里头搁的尸体不是赵祥鹏,名字不知,亲人更是不知是谁。

    ……

    潘垚掌心拢过,清香上倏地簇起了猩红火点,烟气袅袅,只这一下,丁桂香和郑音容的心就放下了大半。

    这又是不凡的一手。

    旁边,一直很沉默的赵来云悄悄将手攥紧,裤子都被抓得皱巴。

    潘垚和于大仙对视一眼,于大仙点了点头,潘垚这才盘腿坐了下来。

    大米上插着香条,猩红的火点有烟气腾出,灰一点点地落下,潘垚的元神离开□□,顺着香烟流去的方向,抬脚步入虚空之境。

    如风似光,潘垚一路朝西南而去,周围的景在变,天旋地转,下一刻,入目是晦涩的天光,脚下是黄泥之地,凄冷孤寂。

    前头有一处河流,流水湍急,时不时有波浪翻滚而来,隐隐约约能见下头有几张脸,或嗔或痴或麻木。

    和上次瞧到的一模一样。

    潘垚一路寻到岸边,瞧到蹲在地上一处石头上的男人,他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腕边有欧米茄手表。

    只见他生得高大,四肢魁梧,一脸凶相,左边脸上还有一块灰斑。

    ……

    尤峰抽动了下鼻子,做了个吸气的动作。

    下一刻,他顾不上和方怀舟日行一事的吵架了,站起身嗅了嗅空气中的滋味。

    真有一股滋味,特别的香!

    瞧见泊船在岸边的方怀舟,尤峰眼睛一转,踢了个石头过去。

    “喂,赶船的,你闻到一股味儿没,好香啊。”

    石头在碰到方怀舟时,方怀舟身上漾起一层光罩,紧着就将那石头弹了回去。

    怎么来,便怎么回去。

    下一刻,那块石头正好又砸在了尤峰脚下,对准大拇指的位置。

    尤峰吃痛,抱着脚哇哇大叫,眼睛一瞪,凶相毕露。

    “臭赶船的,早晚有一天我得痛打你一顿!”

    尤峰也不讲究脏乱,直接又坐了下来,拍拍身上的浮土,闭眼去嗅空气中的滋味。

    “香,真香。”

    他忍不住张口尝了尝,再睁开眼睛,就见前头一位小姑娘蹲在一旁瞧他,冷不丁的,尤峰吓得被那烟气呛了呛。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尤峰恶声恶气,蒲扇一样的手挥了挥,“走开走开,你挡着我路了。”

    潘垚还未说话,另一边,船上的方怀舟瞧见小姑娘的背影,立马坐了起来。

    这段时间相处,他知道尤峰这人性子恶劣,怕小姑娘被欺负,他连忙出声提醒。

    “阿妹,不要和他多说话,这人坏得很……”话还未说完,方怀舟瞧到小姑娘的侧面,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小,小,小大仙?”

    方怀舟手脚利索地从船上跳了下来,朝潘垚跑过来,瞧着潘垚的脸,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却也难掩的担忧。

    “您怎么下来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不是。”潘垚连连摆手。

    她站了起来,指着地上的尤峰,“我是为了请他上阳间问一问话,这才下来的。”

    潘垚又瞅了瞅方怀舟,和那一下遥遥相看又不一样,这会儿凑近了,潘垚便能察觉到,方怀舟身上的炁息和昨日见到的鬼差彭一耘有些相似。

    “方叔,你这是吃上公家饭了呀。”潘垚揶揄。

    “呵呵,多亏了小大仙你送的小船。”方怀舟笑得有些羞赧。

    “今儿有正事,就不和你闲唠嗑了。”潘垚指着尤峰,和方怀舟说了一声见谅。

    转过头,她手中掐了道灵炁,灵炁如链,嗖的一下探出,圈住尤峰戴着欧米茄的手腕。

    尤峰惊了惊,皱眉去看手边的这道灵光。

    不论他如何动,这东西都将他手腕处缠得牢牢的。

    “你是谁?”尤峰神情戒备,“抓着我做什么?”

    潘垚:“打扰了,赵家人有些问题想问问你,麻烦和我走一趟吧。”

    “你说走就走啊?那老子岂不是很没面子?”尤峰嘴硬。

    旁边,方怀舟有些担心。

    “小大仙,这人叫尤峰,听说在这里有两三年了,他心中有执念,又不愿入黄泉化去执念,平时又凶又蛮横。”

    “前几日清明,阳间烧了不少包袱下来,好一些是烧给他墓园方向的,但是,他名字又对不上号!”

    “那位鬼差大人尽责,说是平时那些素包袱也就算了,这次是主人家请了有道行的人写的花皮包袱,还贴了冥国邮政的邮票,这等于是走了官道,行事不能潦草。”

    地址对得上,名字对不上,那便是错包,得退包袱!

    “最近是高峰期,大人们太忙了,等忙完这阵子后,那包袱就会被退回去。”

    潘垚:……

    果然,按规矩行事,事情就是有保障。

    瞧,贴了邮票的包袱,就算是被烧到地府,都还能讲究售后服务呢。

    ……

    第74“因为这包……

    “因为这包袱的事, 尤峰闹腾了好几日,脾气坏着呢。”

    瞧着马儿驮包袱下来,包袱大大, 里头有衣有被, 还有金银元宝。

    别的不说,就是那裹包袱的包袱皮都着实不平凡,上头的经文漾着金光, 只远远一看, 就有种心中戾气消弭的平静。

    眼瞅着都要分到自己手中了, 结果鬼差又给收了回去, 惊喜一下就成空, 叫尤峰怎能不气?

    方怀舟觑了尤峰一眼,“就跟乞丐听大戏一样, 穷开心了一场。”

    尤峰大怒,“臭赶船的, 你说谁是乞丐了?”

    方怀舟挺直了腰板, “谁应就是谁呗!”

    两人吵嘴, 方怀舟有公家身份护着,尤峰捏着拳头打不着人, 最后,他激怒之下,竟然学了乡下大娘骂人干仗的架势,颓颓颓的啐了好几口口水过去。

    只想着伤害不到你, 我也恶心恶心你!

    鬼唾极阴,也是攻击手段,方怀舟身上护体的光圈再次亮起,让那鬼唾从哪里来的, 便回哪里去。

    尤峰:……

    他狼狈摸脸,“臭赶船的!”

    “哈哈哈!”对面,方怀舟笑得畅快,“你打不着,你打不着……来呀,来呀,你再来呀!”

    潘垚:……

    潘垚忍不住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都多大的人了,这两人还这样耍,她学校里的同学都不这样玩了呢。

    再看尤峰这一米八几的壮汉,在潘垚眼里,那是连小学鸡都不如了。

    “走了走了,赵家人要问你几句话,要是答得满意了,我给你烧点包袱,前些天,赵家烧下来的花皮包袱都是我写的。”

    尤峰抹脸骂街的动作一顿。

    就几句话的功夫,要是有酬劳,好像也还可以……

    还不待尤峰考虑清楚,手腕间的那道灵炁动了动,下一刻,他如一阵烟,又似一阵黑雾,被潘垚裹挟着朝上奔去。

    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此处是黄昏时候的墓园。

    清风吹来,松柏树沙沙作响。

    丁桂香几人只觉得周围一下阴沉了几分,手臂上有鸡皮疙瘩起来,一道泛凉的目光好似从她们身上扫过,又挪开,又扫过……

    尤峰打量着这一处地方,也打量着赵家人。

    ……

    另一边,见潘垚睁开眼睛,于大仙松了口气。

    “土土,怎么样?”

    “成了。”潘垚点了点头,指着前头的一棵松树阴影处,道。

    “人就在那儿,他叫做尤峰,大约一米八三,身量高大魁梧,左边脸上还有一块灰斑。”

    “祥鹏脸上没有灰斑!”丁桂香紧着就道。

    “对对,祥鹏脸上干净,打小时候,大家都说他的皮肤像妈,那是随了我。”

    老太太郑音容连忙也跟着附和。

    丁桂香暼了她一眼,都不想说老婆婆这臭美样了,夸儿子还要再暗暗夸夸自己。

    她顺着潘垚手指的方向,眼睛看向松柏树下头,急急问道。

    “这位大哥,我家祥鹏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穿着祥鹏的衣服,戴着他的金链子和手表?最后还死在大江里头了。”

    尤峰这才恍然,“敢情,你们是将我当成是那傻大哥收殓了啊。”

    鬼音幽幢,除了潘垚,其他几人瞧不到尤峰,自然也听不到他说什么了。

    众人只感觉到一股阴寒如暗流涌动而来,还有那簌簌而响的松针。

    潘垚想了想,指尖氤氲一道灵炁,灵炁化作数个光点,落入几人眼中。

    瞬间,他们瞧到的天光大不一样了。

    今儿天气晴朗,此时黄昏里时分,太阳还未完全下山,西边一轮暮日散发出柔和的光,暮光晕染了云朵,霞光半边天,就连冰冷的墓园也不吓人了。

    清风徐徐吹来,余光落在树梢,落在墓碑上,犹如往上头披了一层薄纱。

    这会儿,一切都变了。

    只见天光晦涩了几分,像是染了一层灰,带着死寂,树梢下,墓园阴影的地方,有几道影子若有似无的飘忽着,前头那棵松柏下,尤峰的脸格外清晰。

    只见他脸色又青又白,没有一分的血色,失去生命,那双眼睛好像都带着几分恶劣和无情。

    几人吓了一跳。

    郑音容捂着心口,抓着身边赵来云的胳膊。

    赵来云吃痛,心下也震撼。

    不知道是吓的,亦或是旁的什么原因,这会儿,他的脸色白得吓人,和死人也没差。

    不过,这会儿大家脸都白,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倒是也不显得扎眼。

    潘垚介绍:“这就是尤峰了。”

    丁桂香忍着惊惧,又问了一遍,最后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鬼物好戏人,尤其是吓到人时,它们能感受到那股惊惧,这情绪对它们来说,就犹如琼枝甘露一样的美味。

    尤峰死后便在黄泉边折腾着过河,他没见过人,也没有吓过人,倒是不知道鬼能吃这情绪。

    这会儿,郑音容三人惊惧,他尝到滋味,馋心和贪婪心顿时升起。

    这下,他也不接话头,桀桀怪笑一声,眼瞅着就要朝巨人观的死相变去,想再多吓吓几人,他好继续饱食一顿。

    黑雾渐浓,恶臭涌起。

    潘垚怒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落,只见一道雷光顺着链子朝尤峰袭去,直把他电得颠三倒四,浑身那黑雾散去,重新变成青白模样,这才罢休。

    “我说我说。”

    吃了罚酒,这一下,尤峰看着潘垚的眼里有了惊怕。

    刚刚那一下雷光,他从骨头深处疼起,上刀山下油锅,大抵也就这样痛了吧。

    尤峰老实了。

    “那天的天气有些阴,我在路上走着,眼瞅着就要下大雨了,那位大哥停了车,摇下窗户……他问我,要不要让他捎我一段路。”

    尤峰回忆。

    人和人的境遇怎么能差这么多?他还记得赵祥鹏摇下窗户,见到彼此模样时,两人眼里的诧异。

    不错,乍一看之下,他们生得有些像。

    两人都是人高马大,四肢魁梧,留着板寸头发造型的大汉。

    只不过赵祥鹏是做生意的,气质温和一些,尤峰却一脸凶相,左边脸上还有一点灰斑。

    雷声轰鸣,大中午时候,天光一下就黯淡了下来,天上雷光电闪,带着骇人的气势,眼看着一场大暴雨就要来临。

    尤峰上了车,嘴里感激,一路上,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赵祥鹏脖子上的大金链子,还有手腕上的手表。

    那手表……一瞧就知道它很贵!

    尤峰皱了皱眉,“也怪那大哥自己瞎好心,又瞎嘚瑟显摆,阔就阔了,竟然还显摆到我头上来了?”

    “所以啊,我就把他给劫了!”

    ……

    雨下得很大,水哗啦啦地砸进车前玻璃,后视镜也看不见,视野太小,怕冒雨行车不安全,赵祥鹏便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在一边。

    他拉上手刹,正想回头说什么,这时,一根皮带缠上了脖子。

    后面缠上的力道特别大,赵祥鹏用双手去挠,脚下乱蹬,却挣不脱那皮带。

    很快,他手一软,整个人都没了意识。

    ……

    墓园里。

    尤峰摊了摊手,还不觉得有悔。

    “应该还剩一口气,我剥他衣服换上时,摸了摸他的身子,那身体还是软着热着的。”

    “我只求财,不夺命,何况那大哥人还不错,瞧着下大雨还要捎我一程,那段路可不安全,以前雨大还有山洪泄下,我心里也领他这份情。”

    按尤峰的说法,雨下得那么大,那儿又偏僻,他和赵祥鹏又素不相识,他要是心狠一些,直接害了赵祥鹏的性命,都没人找得到他。

    留一口气,还是他感恩,心里仁慈呢。

    潘垚和于大仙听了,连连皱眉。

    不愧是生了副恶人相的,相由心生,这人行事就是恶。

    潘垚在心里偷偷打叉叉,红色的。

    她在心里暗道,别的先不说,反正那花皮包袱是别想了!

    旁边,丁桂香听到这里,她捂着嘴巴,眼泪都下来了,喃喃自语,道。

    “你不是人,祥鹏好心载你一程,他好心……”

    “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尤峰皱着眉,眼里透出凶相。

    “他戴金戴表的,一副富贵相,走出来就该知道会馋到别人,怪不得我!”

    “只能说他太天真了,这世界上还是坏人多,随随便便便要做好人,自己又没个戒心,损了财也是活该。”

    尤峰说完,自己也不是滋味了。

    那身好衣裳才穿上,金链子和手表也才戴上小半天,他就被人害了。

    直到现在,他都还想不明白,害他的那小子是谁,到底又为何要害他。

    要是也为财,将他丢进河里,怎么可能还留着大金链子和手表?

    “天杀的,要是让我逮着他,我非拖他一起下黄泉不可!”

    尤峰眉眼一沉,凶相毕露。

    潘垚没好气,“这是上天开眼,报应!”

    虽然已经迟了,潘垚还是问了一下事情发生的地址。

    停车的地方是凤凰洲的一段土路,尤峰抢了赵祥鹏的衣裳和财物,直接将人丢在附近一处桥洞下头,那儿乱石杂草丛生。

    汽车他倒是不敢要,市里的车都是有数的,自行车丢了都能追回去,更何况是这样显眼的桑塔纳。

    所以,他一开始没想要抢车。

    但是,一辆车对男人的吸引力极大,尤峰心痒痒,到底还是没舍得。

    左思右想,他便想着将车开上一两天,过过瘾,回头再寻个地方丢了。

    哪里想到,才开了小半天,这福气的滋味吧,嚼吧嚼吧,还没囫囵地吃出个味儿来,他就没命了。

    ……

    天擦擦黑的时候,经过牛头湾时,尤峰瞧着桥上那处风景疏朗,能见到远处的牛头青山,山半腰有云雾缭绕,如仙人之境。

    下过雨的空气也清新好闻,想着今日收获不错,他就停了车,站在桥边看风景了。

    手扶在桥边缘,欧米茄手表滴答滴答走,清风吹来,浊气尽吐,尤峰有大江大河尽在脚下的畅快之感。

    ……

    墓园前。

    尤峰一脸晦气,“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是谁,他朝我这边走来,开始时候,我也没多介意,只以为是路过的人,哪里想到,他朝着我就扬了把灰,眼睛被迷了,我才吸了几口气,人还有点晕乎。”

    等再醒过来时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