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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于大仙低头睨了潘垚一眼……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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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钱少了许多,盖的大房子也搬来了别人!她竟然还一早就起来忙活,煮了这么一桌的好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在存款和房子上让了让,车队还把在自己手里。

    就这,今年老太太还提了好几回,说是想让赵来云去车队里做活。

    话里话外地说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帮忙,谁还帮忙?

    丁桂香硬是咬着牙,没有松口。

    甭管赵来云那小子有多孝顺,又多会来事,见着丁桂香也是一口一个大伯母,一副懂礼又稳重的模样。

    对比起来,她家的来景贪耍又爱玩,还爱赶时髦,经常穿着蝙蝠衫梳着大背头,戴着黑色蛤嫲镜,自行车在市里的小弄子里骑过。

    行进间,清风吹来,蝙蝠衫的袖子忽闪忽闪,潇洒得像只大蝙蝠。

    好看是真,潇洒是也是真,就是不稳重。

    不过,赖赖头的儿子还是自家亲呢!

    别管老太太说啥,丁桂香就是咬准了车队的事她自个儿能行,不能行的话,以后还有来景。

    赵来景现在是贪耍,过两年也就好了。

    再说了,赵祥鹏这样一横死,丁桂香也舍不得赵来景在外头跑车,多危险啊,开开心心也挺好。

    ……

    飞灰散尽,赵来景放了鞭炮,只听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他帮着丁桂香将红酒重新倒入瓶子中,收了蜡烛烛台。

    这个时候,西边那处房子也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那是赵来云那边也在供奉祖先和他爸。

    赵来景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

    中午的时候,天畔的云层有点点金光透出,等到下午的时候,清风徐徐吹来,不留余力,孜孜不倦,直到将天上那厚厚的云层吹散了,这才罢休。

    傍晚时候,一轮胭脂红的落日挂在天畔。

    放学了,潘垚洗净了手,急冲冲地便往家里的厨房跑去,掀开锅盖一瞅,立刻喜笑颜开。

    “有呢,妈妈给我热着暖菇包了,燕妮姐,你坐旁边等一等啊,我给你盛。”

    潘垚说着话,将锅盖往旁边一搁,紧着就拿筷子和瓷碗,要去夹周爱红温在锅里的暖菇包。

    潘燕妮个子比潘垚高,这会儿潘垚踩着小杌凳,她正好将脑袋瓜搁在潘垚的肩上,探头瞧灶锅里头。

    “这就是你说的暖菇包啊,真有这么好吃?”潘燕妮怀疑。

    “好吃的,特别香!”潘垚连连保证,还扭了扭肩膀,笑嘻嘻道。

    “姐,好痒,你别把脑袋搁我肩膀上,你头发多,毛绒绒的,搁得我发痒呢。”

    听到毛发多,潘燕妮的心里简直是美得要冒泡儿。

    在将脑袋别开时,潘燕妮眼珠子咕噜一转,坏心眼地冲潘垚的耳蜗蜗里吹了口气。

    潘垚捂着耳朵,扭头瞪去,“姐!”

    潘燕妮拍手,“哈哈,土土你怕痒,我奶奶说了,怕痒的人怕对象!”

    才取笑了下,潘燕妮瞅着潘垚,又有些瞧得发呆了。

    她一向知道自己这小堂妹生得好,可每一回瞧,她都觉得这小丫头比上一回瞧,还要再好上几分!

    只见小姑娘杏眼汪汪,鼻子小巧,这会儿捂着耳朵扭头朝自己瞪来,因为刚刚自己那一下的吹气,白皙的脸上浮上了一层红。

    白中透粉,粉中衬白,别提多好看了!

    以潘燕妮那贫瘠的写作文水平,她只想写这样一句。

    小妹的脸红得像苹果,香香又脆脆,馋得我好想咬一口,肯定又香又甜!嘶溜——

    潘垚气恼:“姐,我在装暖菇包呢,你再这样,我就不分你吃了!”

    苹果吃不到,这暖菇包总得吃吧。

    潘燕妮停了捣乱。

    很快,潘垚便将暖菇包夹了两个在每个人的碗里,灶膛里的木炭温着,暖菇包的皮有些摊开。

    这样一夹,就透出了里头的馅。

    干蘑菇,肉丁,笋干丁,豆腐干,虾米……各种香味飘来,潘燕妮一闻,只觉得唇齿生津。

    这一下,她也瞪大了眼睛。

    “哇,是很好吃的样子呢。”

    “是吧,我都不骗人的。”

    潘垚将碗和筷子推了过去,欢快道,“这会儿烫烫的吃起来更鲜美,皮也很好吃呢!”

    “我妈说了,这是鼠曲草做的,闻起来是不是和咱们这儿的清明粿不一样?”

    周爱红一道玩的黄娟梅是T县的,那边的习俗是春社时候,大家会做这暖菇包祭祀土地,祈求五谷丰登,也会分给亲朋好友,让亲近的人尝一尝自己的手艺。

    和芭蕉村的清明粿用艾草不一样,暖菇包用的就是鼠曲草。

    咬上一口,油润软滑,一股鼠曲草的草香在口腔中弥漫开,紧接而来就是那馅料的鲜香。

    当真是鼠曲小草包山珍。

    暖菇包约莫巴掌大,两个小姑娘坐在堂屋的门槛上,你一个小碗,我一个小碗,吃得又香又憨。

    “真好吃!”潘燕妮打了个嗝儿,摸了摸肚子,遗憾自己吃不下了。

    “没事,我回头再去采一些鼠曲草,下回我妈妈再包这暖菇包,我还叫你来吃。”

    “恩!”潘燕妮点头。

    ……

    “对了,土土,咱们什么时候去市里,今晚吗?”

    潘燕妮接过潘垚手中的碗筷,利索地洗了干净,甩了甩水,将碗筷往碗柜里一搁。

    碗柜的木门一阖,带着“吱呀”的声音。

    这时候的碗柜门不是密实的,它们带着一条条竖杠,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搁碗,上头藏食物,都没有密封。

    不求防虫蚁,就只要老鼠爬不进去就成!

    潘垚看了看天色,只见一轮胭脂红的落日挂在天边。

    日光极美,一层层薄云像绸带,云蒸霞蔚,如雾如岚。

    都说落日胭脂红,无雨便是风,潘垚没有感受到水炁,倒是感受到一股风炁即将朝这边奔袭而来。

    “今晚就不去了,要刮风了。”

    顾菟最近在A市的古街摆着摊,卖着它的蛤嫲镜,生意不错,它还添了喇叭裤和蝙蝠衫。

    还真别说,这样一添,客人就更热情了。

    生意红红火火,前两日,潘垚瞧到它,它走起路来都风风火火了。

    货卖得快,眼瞅着存货见底,顾菟又要游过大海,千里迢迢,不畏风浪,准备再去进货了。

    它舍不得这边日进斗金的生意,想让潘垚帮忙照看两天,潘垚应下了。

    潘燕妮听了,也想跟着一道去凑凑热闹。

    听到今晚刮风,潘垚准备不去,潘燕妮噘了噘嘴,拖长了嗓子“啊”一声,满满的失望都要从眼里溢散了出来。

    她也不害羞,明明生得比潘垚高许多,还要伸手拉住潘垚的手,晃了晃,掐着嗓子撒娇道。

    “好妹妹,我不怕风也不怕雨,咱们就去吧。”

    怕潘垚还是不同意,她想了想,绞尽脑汁。

    “咱们这叫风雨同程,正是体现姊妹情深的时候!”

    “还有还有,你和那小蛤嫲精不是很要好吗?风里雨里,它在等你,你就好意思不去?”

    潘垚:……

    进步了,燕妮姐的语文真的进步了!

    ……

    第69潘燕妮才说完这话,自己……

    潘燕妮才说完这话, 自己都愣了愣,仔细一琢磨,觉得自己真是棒棒哒, 这话说得好,它还押韵上了呢!

    “去嘛, 我都还没去过A市,也没瞧过夜市是什么样, 在学校里聊起来,大家该笑我是土包子了。”

    潘燕妮缠人缠得厉害, 潘垚被磨得连连讨饶。

    “成成成,只要燕妮姐你家里人同意就成。”

    最近是清明节, 清明节和中元节一样,都是鬼节。

    清明重祭祀, 没有像中元节那样鬼门大开,百鬼出行, 阴气没有中元节的时候重,但讲究这个的人家, 他们是不愿意家里的孩子在这段时间出去玩的。

    白天不让去水边, 夜里不让外出, 早早就睡下。

    有不太平的热闹也不能凑。

    潘垚刚刚之所以没有同意,不单单因为今晚有风,也有这方面考量。

    左右顾菟还没动身去香江呢。

    “啊,你同意啦!太好啦!”潘燕妮也想让自己严肃一点, 起码不能在妹妹面前蹦蹦跳跳,失了做姐姐的身份。

    可是,她真的开心啊。

    潘燕妮的嘴角处扬起笑,怎么压都压不下。

    “没事!有盘盘你在, 怕什么妖魔鬼怪!”

    她不是太在意的摆了摆手,凑在潘垚旁边嘀嘀咕咕地问,抓起垂在胸前的麻花辫转了转,仔细思量。

    “我要带些什么?”

    “对了对了,我得带些钱!”

    潘垚瞧着潘燕妮这开心的模样,也被晕染了欢喜。

    “就带钱就好了,咱们一道去古街玩一玩,顾菟今天还在,我们自己耍就行,不需要给它看摊子。”

    “姐,我和你说,那儿特别的热闹,有卖好玩的,也有卖好吃的。”

    “油炸鬼,三角糕,摊卷饼……到时再配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特别香呢!”

    潘垚说得馋人,潘燕妮听得两眼几乎要发光,下一刻,她又耷拉下肩膀,有些泄气模样了。

    “可惜,我兜里可没有这么多钱,只能买一点好吃的。”

    潘垚一拍胸膛,豪气道,“没事,我有!”

    见潘垚大方,潘燕妮心动极了,过了片刻,她却还是开口,艰难的拒绝了。

    “那不成,我奶奶说了,一起玩可以,但不能老是占你的便宜,不然,以后我习惯了占便宜,你一直付出,也是会累的。”

    “等你累的那一天,就该讨厌我了,姐姐不想你讨厌我。”

    一想到潘垚不搭理自己,潘燕妮心里便难过。

    潘垚想开口说她不会讨厌。

    潘燕妮抬手,制止了潘垚接下来的话。

    “我知道土土你性子好,人也大方……可是就算不会讨厌我,我一直贪得无厌,我们之间也会生疏,我也养成了坏性子。”

    “说不定哪一回你不如我的意了,我还得怪你,心里怨恨你。”

    潘燕妮说完,伸出食指在潘垚面前晃了晃,严肃道。

    “不成不成,我自己有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可是姐姐,得在三土面前将姐姐的威风摆足了,平时撒娇耍赖叫三土带出去玩,已经折了当姐姐的面子了。

    在这钱财上头,她可不能再折了面子。

    潘垚想了想,觉得婶婆和燕子姐说得对。

    升米恩,斗米仇,人和人相处也是要有分寸的。

    “行,你先回家吧,我还要写作业呢,今天小江老师布置了好几张卷子,迟一些时候,我再去你家寻你。”

    “我也会去给爷爷奶奶说一声!”

    潘燕妮丢下这话,重新背上书包,朝家的方向跑去。

    ……

    四月的天还有些凉,天色暗得也快。

    胭脂红的落日一点点沉没,到最后一点时,太阳好似迫不及待一般,只是转个眼的功夫,它一跃就跃入了山的另一头。

    潘垚抓紧时间写了作业,吃过饭后,和潘三金打了声招呼,这才抬脚往潘燕妮家的方向走去。

    潘燕妮的爷爷是潘三金的叔叔,嫡亲亲的,两家离得不远,走个五分钟都不到的路程,潘垚便到了潘燕妮家外头。

    小院被篱笆墙围着,木门半阖着,厨房方向点着灯,灯光昏黄,看过去暖暖的。

    “燕妮姐,我来了。”

    潘垚朝里头喊了一声,还打量了下潘燕妮家的院子。

    乡下地头,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种一点树。

    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树,它是祖先对后代孙孙的爱护,像潘垚家里的院子是种了枇杷树,一颗颗枇杷果挂在树上,和前些日子相比,果子长大了一些,不过,外皮仍然带些青绿,瞧过去酸酸模样,还不能吃。

    潘燕妮家里种的是玉兰树。

    还未走近,就见清风吹拂而来,摇得满树的花香。

    “土土!”

    “爷爷,奶奶,我去玩了。”

    潘燕妮听到潘垚的声音,一下就欢喜了起来,她和屋子里的大人喊了一声,背着小包就朝潘垚跑来了。

    潘垚注意到她的背包,这背包是是毛线织的,蓝色的底,上头勾了两朵红色的小花,瞧过去又生动又漂亮。

    “这我自己织的,你喜欢吗?回头我也给你织一个。”潘燕妮注意到潘垚的目光,捏着包朝潘垚晃了晃。

    “嘿嘿,我在里头搁了钱。”

    “喜欢。”潘垚也不客气,“会不会太麻烦?麻烦的话你教我,我自己织也行。”

    潘燕妮不在意,“很快的,我半天就能织一个,你要是想学,回家找你阿妈拿毛线针和毛线,放假的时候我来教你。”

    潘垚:“好。”

    这时候娱乐的东西少,物资也还匮乏,小孩子的手都巧。

    像潘燕妮这样会织毛线的小孩很多,都是大小孩带着小孩学会的。

    大家还会缝沙包。

    小小的布头里头搁一些细沙,再用针线缝上,针脚细细密密,五个做一组,大家一起丢沙包,花样百变,小姑娘之间能玩一个下午都不嫌无聊。

    说好了回头要一起织小包,潘垚拿出甲马符,潘燕妮在旁边看着,呼吸都要秉住了。

    虽然瞧过好多回了,可每一回瞧,她还是觉得好稀奇啊。

    小小的一张符,脚下的长路就成了方寸之地,只消片刻,人便能从这一处,走到另一处,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一阵清风吹来,玉兰花的香气更加浓郁了。

    潘垚捏着符,抬头看了看这玉兰花树,树很高,枝叶舒展,上头花是花,叶是叶,别有一番疏朗的韵致。

    “姐,你要不要摘一些玉兰花到古街卖卖?”

    潘燕妮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还有人买?”

    乡下地头树种得多,这玉兰花可不稀罕。

    潘垚:“咱们就试一试,能卖一点是一点,我昨天还瞧到了,你和小静姐她们几个拿这白玉兰挂在耳朵上呢,城里人应该也是稀罕的。”

    “对对,还能做手环和项链,香香的很好闻。”被激起了生意经,潘燕妮也兴奋。

    下一刻,她就见潘垚掐了道手诀,小院这处起了风。

    清风徐徐吹来,绕着玉兰树转啊转,潘燕妮都忍不住仰着头盼着。

    见她这个样子,潘垚偷笑了下,手诀一换,清风卷下白玉兰。

    它们也不落地,就这样绕着潘燕妮打转,像绸带又似薄雾。

    潘燕妮哇了一声,忍不住伸手去探。

    一朵白玉兰在半空中缓缓落入她掌心。

    晶莹如玉,洁白如雪,略微厚的花瓣微微摊开,隐隐有花香袭来,淡淡的,就如面前这朵小花的色泽。

    这一刻,潘燕妮觉得,她绝对是这世界上最靓的女崽!

    ……

    “好啦,咱们走吧。”

    潘垚手一翻,手中出现一个提篮,清风卷着玉兰花落入篮子中。

    篮子是竹编的,只见篮子青碧,玉兰花洁白,这样满甸甸地盛上一篮子,别提多好看了。

    潘垚拎着篮子,甲马符往潘燕妮脚上拍去,指间氤氲一道灵炁,目光一凝,道了一声“疾”。

    下一刻,符文中北斗星纹路亮起。

    真武大帝发令,六丁六甲神听令,甲马神行千里。

    “姐,路上瞧到不太平的也别怕,跟着我走就行了。”

    潘垚牵起潘燕妮的手,不忘交代道。

    潘燕妮原先有些忐忑,她只白天时候被潘垚拉着从学校回到芭蕉村,路途也短。

    今儿却不一样,今天是夜里。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几天还是清明鬼节,这不太平的东西,那是指鬼吗?

    被潘垚的手一拉,潘垚的手热乎乎的,潘燕妮的胆气一下又壮了起来,瞬间就不怕了。

    “没事,有土土你在呢。”

    潘垚笑了笑,两人一道抬脚往前。

    符文微微亮起,两人脚边似飘来一团云,又好似有骏马在抬蹄嘶鸣,威风凛凛。

    只一个跨步,周围的景就不断的往后退。

    绿树青山,湖泊小镇……一栋栋房子在视线里也有些模糊瞧不真切,天色晦暗,远远看去,只能瞧到那影影绰绰的灯光,房子倒是有些像蹲地的巨兽,它们睁着眼睛在瞧人。

    ……

    “咦,土土你快看,那儿也有马!”

    突然,潘燕妮瞧到了什么,颇为稀罕的指着西南方向。

    “是不是有人和我们一样用甲马符了?”

    潘垚看了过去,果然有一匹匹白马,它们驮着两袋的行囊,在虚空之中奔跑,四蹄犇犇,尾巴却是垂着的。

    “这不是甲马符。”潘垚解释道,“这是烧包袱的小马,咱们昨天不是也有给祖宗烧素皮包袱了么,喏,就是那种的。”

    潘垚指了指方向。

    潘燕妮一看,只见白马驮着白包袱,包袱中间有一道蓝光,上头写了人名,一下子,潘燕妮就想起了昨儿清明时烧的包袱,素皮包袱上贴着蓝签。

    瞬间,她心里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前头有骏马接连而过,潘垚只想了想,便知道为何是朝西南方向了,在典籍里有记载,九幽在西南方向。

    何为九幽?

    天有九重天,谓之九霄,地也有九重地,谓之九幽。九为极数,这九幽便是在地极深的地方。

    那儿幽暗冥晦,是亡者的世界。

    骏马接连的朝西南方向奔跑而去,潘垚见潘燕妮没有害怕,反而觉得有趣,也就停了下来。

    两人牵着手,一道看这黑暗中奔跑而来的骏马。

    骏马多数是驮着素皮包袱的,也有驮着花皮包袱。

    花皮包袱上头的经文漾着些许光亮,还能瞧到那显眼的木牌,上头写着【冥国邮政】四个字。

    “咦。”潘垚好似瞧到了什么,诧异了下。

    “怎么了?”潘燕妮有些紧张。

    “没事,就刚刚过去的那批纸马,我瞧到上头的经文了,那是我昨儿帮一个老太太写的,捎给她的两个孩子。”

    潘垚认得那字迹,这会儿瞧着自己叠的小纸马还颇为稀罕,这一认真瞧,就瞧到有一匹纸马的尾巴微微翘起。

    纸人画眼不点睛,纸马立足不扬鬃。

    这只驮了一包包袱的纸马,它翘尾巴是怎么回事?

    潘垚记得,自己并没有把纸马的尾巴翘起来呀!

    ……

    天上一轮弯月,星光点点,幽蓝的天幕下,骏马奔腾而来的场景恢弘又壮观,带着绮丽的色彩。

    “走吧。”潘垚拉着潘燕妮又瞧了一会儿,招呼了一声,这才继续往前。

    很快,两人便到了A市。

    顾菟支摊的地方在A市的一条古街,名唤长风街,就在平乐坊附近。

    在还没有建国之前,平乐坊就是一处闹市,这儿人口集中,且多数是富户。

    只见一个牌坊立着,两根一人抱柱宽的红柱支撑着牌坊,牌坊上头挂一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长风街三个大字。

    往里走是一条约莫五米宽的街。

    街道是青石铺就,两边是青砖红瓦的古建筑,只见飞檐斗拱,朱楼绮户,带着岁月沉淀的韵致。

    清晨时的一场春雨,洗濯了尘埃。

    青石地排水快,下午太阳一晒,这会儿已经不潮了。

    也因为这样,虽然今天是清明节前后,长风街却还热闹。

    潘燕妮头一次来,眼睛都不够瞧了。

    街上人来人往的都是人,琳琅满目的商品,热闹的吆喝声,还有食物飘香的味道。

    和乡下的芭蕉村一点都不一样!

    “土土,好香呀。”

    潘垚也跟着点头,是好香!

    煎饼的摊子,面糊被摊开,炙热的火一烤,瞬间发出诱人的香气,时不时有大人带着孩子去店里,点上一份拌面一份馄饨,空气里都是葱油的滋味,馋得人肚子咕噜噜叫。

    三餐四季,人间烟火。

    ……

    人太多,潘垚将潘燕妮的手拉得很紧,两人个子小,七挤八挤,很快挤到了顾菟那一处。

    顾菟也不讲究,直接在地上扔了块油布,绿绿的油布上堆着蝙蝠衫和喇叭裤,蛤嫲镜的待遇好一些,倒是拿了个长条桌,将它们摆在桌面上头,工工整整。

    黑色,茶褐色,浅绿色……细框的,厚框的,各种各样的□□镜。

    这时候蛤嫲镜不好进货,这也让顾菟成了长风街最受小年轻追捧的摊主。

    潘垚瞧到,旁边好几个同样摆摊的摊主暗暗瞧了顾菟好几眼,也是眼馋他的好生意。

    顾菟:“也不是没有人眼热,有几个人寻上门来,要和我合作。”

    说是合作,可看那流里流气的做派,还有话里话外的意思,说他们在街上有兄弟,兄弟的上头还有人,那意思不言而喻,是警告着顾菟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会吃吃罚酒,好好合作,大家还能一道发财,不然谁也别赚这个钱!

    顾菟才不怕呢,现在春天来了,它的兄弟姐妹也不老少!到时候,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顾菟皱了皱眉,摆了摆手。

    “我才不合作,自己卖都不够,进货一趟也麻烦,游得我累死了。”

    它薅了袖子,让潘垚瞧它的胳膊。

    瞧到没,都瘦了!

    潘垚偷笑,顾菟是淡水的蛙,跋涉千里地去香江外头进货,确实不容易,皮肤都容易发皱呢!

    这会儿,顾菟幻化成了个成年人模样,只是个子稍矮,也就一米五多的模样,面容变老一些,唯一不变的就是那摇一摇都会晃悠的大肚皮。

    潘垚和潘燕妮拿着线将玉兰花穿成手串,靠着顾菟这客流量的摊子,还是年轻人多的摊子,很是卖出了一些。

    只是每一个买东西的人都得瞧瞧潘垚,再瞧瞧顾菟,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上一句。

    “老板,这俩是你闺女和侄女儿?”

    “哦哦,不是啊。”

    “我就说嘛,这怎么可能是你闺女儿?不不不,老板,我不是说你丑的意思,其实你也不是很丑,就是长得特别了一些。”

    来人见顾菟朝自己瞪来,赶紧改了口。

    岂料他越说,顾菟眼睛瞪得越大,直把人瞪得讪讪发笑。最后,来人眼睛一转,视线落在潘垚身前的那蓝玉兰花,扯开话题。

    “对了,这花多少钱?我全买了!”

    全,全买了?潘燕妮紧张得直抓潘垚,以眼神示意潘垚,心里在尖叫。

    土土,这人说他全买了耶!好人啊!

    潘垚低头稍微数了数,说了个数,对着大方的客人笑眯眯道。

    “这篮子也一道送你吧。”

    “那剩下的别找了,给两个阿妹买糖吃。”来人递了张大团结过来,提着篮子,着急忙慌地继续往前。

    直到走出了顾菟的视线,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这老板真的好吓人啊,那眼睛一瞅,就跟田里的青蛙一样,还是一头大青蛙!

    拎着竹篮子,林维堂心有余悸。

    “阿维,你这买的什么?”这时,林维堂的背后传来一道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

    林维堂回头,那人好像知道他要转哪一边,事先往他另一边的脑袋处探去。

    “哈哈,你又没瞧到我。”赵来景得意。

    来人是赵来景,他和林维堂打打闹闹了两下,视线落在林维堂手中的小篮子上,又有些好奇。

    “你怎么买了一篮子的花?唔,是白玉兰啊……”

    他捻了一颗花往鼻尖嗅了嗅,别说,还真怪香的。

    竹篮子青碧,里头还有半篮子的白玉兰,一些穿成了手串,有一些还是零散的花朵,只见花朵半阖模样,正是适合采下来兜卖。

    赵来景也不客气,捻了一根就往耳朵后头夹着,就像夹香烟一样。

    “买花……你有对象了?”

    赵来景诧异,上下打量着林维堂。

    嘶……好家伙,竟然瞒这么紧,平时都一道耍的人,愣是没有半分口风漏出。

    “哪呢!”林维堂也不客气,直接拿手捏着赵来景的脑袋,将他打量的目光扭开。

    “还不是你,和我说长风街有一个卖蛤嫲镜的摊主,说他家的东西特别好。”

    “是特别好!”赵来景捧场,“我都买了好几个了,价格公道实惠,和我托人从香江带回来的一模一样,款式还多。”

    赵来景不解,“怎么了?是哥们我才给你说这一处淘宝的地儿,你有啥不满意?”

    林维堂压低了声音,“你没说他长得这样凶啊。”

    “你是不知道,他刚才瞪我的时候,那眼睛就跟蛤嫲一样,还是头大蛤嫲,老吓人了!”

    “为了让气氛不至于太尴尬,我一着急,就把他旁边那俩小姑娘面前的玉兰花买了下来。”

    林维堂后怕,总觉得他走的时候,那双大眼睛还瞪着自己的背影,还哼了哼气,隐隐约约像是呱了一声。

    赵来景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想太多!”

    赵来景和林维堂是打小一道耍的,谁还不知道谁,林维堂小时候,家里被蛤嫲摸了进来,还跳到他枕头边睡了一晚……

    打那以后,这小子就留下了阴影。

    他怕大眼睛的,就连相看对象,媒人一说是大眼的漂亮姑娘,他听不进去漂亮,只听了大眼两个字,愣是不去相看。

    可把媒人弄得糊涂了。

    多推几次,媒人都不爱登门,林维堂也就这样剩下了。

    赵来景爱耍贪玩,两人也不急着结婚,这段时间还一起出钱,打了三条龙舟,准备端午时候坐龙头,当船主,争一争那龙王的彩头。

    “过几日咱们再去芭蕉村看看,得赶着五月的时候拿到龙舟,大家伙先练习上一个月!”

    说起喜欢的事,两人都眼睛明亮。

    “你要不是给对象的,那这白玉兰就给我吧,我记得你妈好像闻不得花香。”

    林维堂点头,“是闻不得,闻了老打喷嚏。”

    赵来景伸出手,“那我拿着吧,我搁我妈屋里,她喜欢这个。”

    ……

    第70其实,赵家……

    其实, 赵家还有一人很喜欢这玉兰花,那就是老太太郑音容。

    她是大户人家出身,虽然中间没落了, 但小时候享过富贵,那气质是浸润在骨子里,轻易忘不了。

    没钱时候, 老太太也尽量拾掇得体面,后来, 赵祥鹏发家后,寄回去的钱多了,老太太便比一般人讲究。

    现在得了赵祥鹏的遗产,更是没有亏待过自己, 论时髦, 赵来景都不一定赶得上她。

    毕竟,按老太太的话来讲,那蝙蝠衫和喇叭裤是歪风,就像暴发户,她那样的打扮才是有底蕴模样。

    老太太喜欢白玉兰, 赵来景就听她夸过, 说此花是花中君子。

    “我才不给她,她就会偏着来云那小子, 我只给我妈,妈妈和奶奶, 我也只偏着我妈。”

    赵来景说得认真。

    听到这话, 林维堂叹了口气。

    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赵来景他家的事,他也知道。

    但有什么办法, 人这心本来就是生得发偏,不说赵来云他爸是老太太和后头爱人生的孩子,感情本就不一般。

    更何况,这赵来云还早早就没了爹,这样一来,他简直是被老太太当眼珠子一样养了起来。

    ……

    “给你给你,拿去孝敬阿姨吧。”

    林维堂也大方,半篮子的玉兰花直接递了过去,就摘了一根,学着赵来景的样子,将花儿别在耳朵上。

    见赵来景还是一副气不顺的模样,林维堂也唠嗑开来。

    “要我说啊,你们就不该住一处,都说远香近臭的,你们家和老太太处得远一点,没准关系还能再亲近一些。”

    “起码,以前我就没见你这么经常提起老太太,牢骚也就没这么多。”

    赵来景皱眉,“也不是我爱说,你是没瞧见她,夸赵来云就得贬我一句,听了就让人烦。”

    林维堂:“还有啊,我都听人说了,那钱你妈妈给多了,按理,家当有你妈一半,你们该分的是你爸那一份。”

    赵来景言简意赅:“车队在我妈手中。”

    林维堂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也难怪,那些大卡车也是一笔资产,阿姨这是在钱和房子上做了退让,车队把在了自己手中。

    “那他们能罢休?”

    林维堂以己度人,觉得如果将钱比作鸡蛋,那车队就是下蛋的母鸡,按赵祥鹏这几年发家的速度来看,这还是下金蛋的母鸡。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来云那小子是什么臭德行,就跟那狐狸精投胎一样,平时惯是会做可怜样。”

    “一有什么事,他只要抿着嘴说没事没事,我奶就冲在前头生气,老是觉得我欺负了他!”

    “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做!”

    赵来景说起这事就更憋气了。

    他性子直,说话做事都风风火火,脾气也犟一点,年岁相近的孩子玩在一起,磕磕绊绊总是会有,但每一回一起玩,两人吵架了,挨训的总是他。

    人又不是傻的,久而久之,赵来景也就不爱和赵来云一道玩了。

    惹不起,他难道还躲不起?

    “你也知道我爸那人,老好人一个!”

    “我挨了训,他老是和我说什么,来云可怜,早早的就没了爹,这事儿要不就算了吧,咱们来景大气,让让他?嗯?”

    赵来景学着自家老爹的语气,面前一下就浮起了赵祥鹏的音容笑貌。

    他心里涌起想念和心酸,抽了抽鼻子,硬是将这股酸涩压了下去。

    “现在算什么?我也是没爹的人了,凭什么还要让着他?就没这个道理!”

    “是是是,咱们不让他!”

    “好哥们!还是你挺我。”

    “必须的!”

    赵来景和林维堂你撞撞我的肩,我撞撞你的肩,嘻嘻闹闹,哥俩好模样,沉重的气氛也有了缓解。

    赵来景拨弄了下篮子中的玉兰花,漫不经心模样。

    “我算是知道我奶奶最近为什么又瞧我不大顺眼了。”

    “为什么?”林维堂好奇。

    赵来景:“我妈说了,最近来云和老太太都寻她说过话,想要来云去车队做活,都给我妈推了回去。”

    “估计就是在我妈这边碰了钉子,对我就摆臭脸了。”

    林维堂也着急,“不能让他去车队,请神容易送神难,回头又是一堆掰扯的话头子,别找麻烦。”

    “我知道。“赵来景应了一声。

    “好了好了,出来玩,咱们不说这扫兴的话题。”

    赵来景提着篮子,眼睛往四周瞅了瞅。

    只见街道热热闹闹的,吆喝声不断,还有玩套圈的,也有卖一些好玩的小物品。

    前段时间,还有风声说,有人在里头淘到了古物,很是卖了一笔钱。

    这话一出,小摊子前的人更多了,都是想碰碰运道,捡捡漏漏的。

    “呵呵,还有看相算命的啊。”

    赵来景瞧着前头那算卦看相的摊子,乐呵了下,转头就和林维堂说道。

    “前几天还没这么热闹。”

    看相算卦的是个中年男人,只见他穿一身旧式的灰色褂子,头戴瓜皮帽,天儿很暗,那副蛤嫲镜倒是没有戴。

    眼镜的架子上牵了条银链子,这会儿收了眼镜,搁在褂子的纽扣处,别有几分韵致。

    他就摆了个桌子,桌子前头一块桌帏,上头是八卦图案,这会儿拿着个蒲扇,时不时地摇两下。

    注意到赵来景的目光,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招呼道。

    “同志,算卦不?”

    赵来景正要摆手,旁边的林维堂却来了兴致。

    “算算,我算一卦。”

    赵来景拉扯:“算这干什么呀?都是胡诌骗钱的。”

    被说骗钱,虽然这小年轻给了点面子,压低了声音在同伴面前嘀嘀咕咕,中年人还是憋着气了。

    不过,他倒是好涵养,面上平平静静,一点也没有露出生气的模样,只是摇着蒲扇的频率快了一些,倒像是要把那憋着的气吹出去。

    林维堂觉得好玩,他长这么大,估计也就只有出生的时候,家里的老太太找过先生,给他算过八字。

    小时候还在破四旧,每年家里还偷偷地帮他拜拜化煞,说是什么将军箭。

    “左右也不贵,咱们就算算呗,唔……就算算过两个月的端午节,龙舟比赛中,咱们打的那三条龙舟能不能得龙王!”

    这话一出,赵来景也来了兴致。

    “成,不过,我得先瞧瞧他算得准不准,要是准,咱们再让他算算咱们的龙王。”

    林维堂:“对!”

    两人走近算命摊子。

    生意终于上门,中年男子只觉得好像闻到钱香味儿了。

    刚刚被说是骗子的憋气,一下就通顺了。

    他淡淡笑了下,“测字还是看相?”

    “看相吧。”

    在中年男子做了个请字的动作时,赵来景先林维堂一步,坐在了中年男子的对面。

    林维堂瞪眼。

    欸,这浑小子,刚刚还说不信这个,到了真章时候,这屁股坐得比谁都快!

    赵来景略略想了想,“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算的,这样吧,你就说说我最近的运道,还有家里情况之类的。”

    说完这话,他转头对抱肘子斜睨他的林维堂开口,小声安抚。

    “一会儿就让你算咱们的龙王,一人算一次,都我请客!”

    “这还差不多。”林维堂满意。

    两人将目光重新看向算命先生。

    中年男子仔细地看了看赵来景的脸蛋,眉头发皱。

    他思忖了下,组织语言道。

    “我观你印堂隐隐有黑,怕是近日有血光之灾,倘若过了这一劫,自然否极泰来,要是没过……”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赵来景和林维堂面面相觑。

    “不可能,你这个骗子!我还不知道你的伎俩?你就是想让我们掏那化劫难的钱!”

    林维堂气得不行,恨不得时光倒流几分钟,给拖着赵来景来算一算的自己拍几个大耳朵刮子!

    让你胡说!好端端地看什么相啊!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讨晦气么!

    这次,换成林维堂喊摊主骗子了。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两位同志不要激动,我也知道,人们自来只爱听喜鹊报喜,听不来真话,这事再所难免。”

    “既然不信……罢罢,你们这血光煞,我也没这本事化解。”

    说完,他指了指桌子旁边的一个功德箱,上头写着卦金五元四个大字。

    “卦金付了吧,你们可以走了。”

    林维堂嘀咕:……更像骗子了。

    赵来景也不相信,只这么一看,就看出自己有血光之灾?

    不过,两人都是不缺钱的主,既然来摊位前看相算命,自然没有只听好话的道理,当即,赵来景就从兜里掏了五块钱,放入了那功德箱中。

    “喏,就刚刚那卦金,别说我赖账啊。”

    见两人这样干脆,中年人心里舒了口气。

    他摇着蒲扇,抬眼觑了起身的赵来景一眼,出于好心,继续又说了句话。

    “这位小同志,血光之灾是真是假,咱们暂且先不说,不过,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你小心一些总是妥当的。”

    “依我来看,这个月,你命宫逢灾星难,得积阴功保身,这段时间,你还是少出门,避避风头为妥。”

    赵来景和林维堂停住了脚步。

    “来来,你说说我家里的情况,说得准了,我自然信服先生。”

    中年男子挺了挺背,傲气模样。

    这也什么难的。

    “你额前日月二角高圆明净,这代表着你父母安康顺遂,并且你的日角晶莹远大,呈头角峥嵘之相,说明你父亲很有本事……”

    “停停停,我知道了,我得家去了,咱就先不说了。”

    中年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来景打断了,下一刻,就见两人转身就走,没半点留恋。

    中年男子怔了怔,这是怎么了?他算不准了?

    那边,赵来景和林维堂勾肩搭背,四条喇叭裤腿拖地,步履轻松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我就说那人骗人!”林维堂大声。

    “明明是我先说的。”赵来景不甘落后,“还不是你要算龙王?”

    林维堂:“是是是,你更具慧眼。”

    赵来景扬了扬手中的竹篮子,“这篮子花,它就算我今儿自己买的了,至于钱,刚刚替你给了那算卦的了。”

    林维堂没好气,“和哥们也算这么清。”

    “那是自然,亲兄弟,明算账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空了还要商量龙舟训练的事,乐乐呵呵,开开心心。

    ……

    “不应该啊。”

    另一边,卦象摊子上,摊主还不相信自己连这都能看错。

    只是看父母宫而已,明明就是父母双全,日角峥嵘的面相,还是福自天上来,家中财源环环而来,享父母恩泽的好命。

    中年男子紧着又去翻《麻衣相法》一书。

    这下,他蒲扇也不摇了。

    学习!

    命理一学博大精深,他还需要好好学习!

    ……

    另一边,卖完了一篮子的白玉兰,潘燕妮喜得不行,当下就跳到小杌凳上,举着那张大团结,得意洋洋的宣布。

    “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吃好吃的!”

    潘垚捧场,“姐,我要吃三角糕,再配一份馄饨。”

    “都有都有!”潘燕妮许诺。

    她将视线看向顾菟,东西卖得这么快,还卖了一张大团结,顾菟绝对是大功臣。

    不过顾菟这会儿幻化的样子确实有些丑,还丑得吓人,是大人的模样,潘燕妮心中感激顾菟,却不敢和它多说话。

    只得拿胳膊杵了杵潘垚,小声道。

    “顾菟它想吃什么?我们去买了给它吧。”

    “不用,我不吃,吃不下!”

    顾菟还在哼哼呱呱,它瞪着早就不见人影的方向,心气还不是太顺。

    它哪里丑了?

    它到底丑在哪里了?

    明明两条后腿粗壮,前肢也不失力量,眼睛炯炯有神,嘴巴也大……不是都说大嘴吃天下,有财运么,这么吉祥又有精神的一张脸,它到底丑在哪里了?

    人类真是没眼光!

    潘垚乐得要打跌,她忍着笑,抬手摸了摸泄气蹲地的大呱呱。

    “没事,丑也不要紧,咱们现在是富的呀。”

    当初说的高富帅起码占一个,短短半年多时间,顾菟便做到了,真是棒!

    “胡说!我才不丑,在族里,我还是第一美男子呢。”

    顾菟坚决不承认自己丑。

    潘垚想了想,觉得顾菟说得也在理。

    族群不一样,看待美丑自然不一样,她要尊重妖物,不能只从人的视角看待。

    “不过顾菟,咱们化形了,这人形又不是给你们族里的兄弟姐妹看的,那是要给人看的。”

    “要不,咱们就依着人的眼光,嘴巴小一点,眼睛也小一点,个子再高一点……那样一来,大家也就不说你了。”

    顾菟闷头闷脑,“我再想一下。”

    潘垚也没想到,就因为自己这话,等顾菟从香江回来后,再化形,它把自己幻化成二十来岁的模样,眼睛是小了点,仍然很大,嘴巴也是,个子倒是长成了一米九快两米,站在那儿跟座铁塔一样。

    它自称是顾老板的弟弟,直接将想找茬的人吓得往后退了退。

    ……

    潘燕妮吃得肚子溜溜圆,夜深了,潘垚带着她回去,她还意犹未尽模样,一路上都在兴奋地说着话。

    西南方向,依旧有许多纸马驮着包袱朝九幽奔去。

    潘垚和潘燕妮又瞧了一会儿,这才朝家的方向走去。

    ……

    又过了两日。

    顾菟和潘垚打了一招呼,浓烟漾过,褪去那大肚矮个的模样,小蟾蜍精呱了一声,跃入江河之中,朝大海的方向游去。

    “我走啦盘盘,你千万要给我看好摊子哦!别出了岔子。”

    “它们都是钱呢……”

    “……钱呢。”

    远远地传来顾菟的声音,余音袅袅。

    顾菟不畏路途险阻,漂洋过海,奔赴千里,准备去海的另一边进货了。

    潘垚肃然起敬。

    难怪是能够发财的人。

    “你放心吧,我一定将摊子看好,好好地帮你卖货。”

    潘垚双手撑成喇叭状,朝这顾菟方向喊去。

    末了,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风雨无阻。”

    这下,顾菟安心了。

    ……

    芭蕉村。

    匆匆地吃了几口饭,潘垚便准备去A市帮顾菟卖货了。

    “爸,妈,我先走啦,夜里会迟一些时候回来,你们别等我,自己先睡吧。”

    潘垚打了声招呼,潘三金应了声。

    接着,他就见潘垚利索地朝脚边拍了道灵符,下一刻,她的身影淡去,好像抬脚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空间。

    只消片刻,这里就没有了潘垚的身影。

    不论瞧几回,潘三金和周爱红两人都觉得神奇。

    周爱红瞧了瞧周围,总觉得家里没了小姑娘的身影,哪哪都冷清,明明她家盘盘也不是话多的性子。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卖好货,会不会有人瞧着她人小就欺生?”

    周爱红长吁短叹,格外的不放心。

    再看在一边喝三白酒的潘三金,她有些不痛快了。

    “都是你,也不把饭吃快一些,你要是吃得快一些,还能陪着她一起去城里。”

    潘三金连连叫屈,“多我一个,盘盘还得再多使点灵炁,要是遇到什么,需要打架斗法,力道不够用了怎么办?”

    对于灵炁这些东西,潘三金听潘垚说过,不过,什么绛宫,又什么泥丸宫,他听得是云里雾里,就以自己的理解去理解了。

    灵炁那东西,大体就是力气,用光了得休息休息才有。

    “再说了,明儿我还得忙龙舟厂的活,晚上睡不好可不行,不然你去?”

    周爱红嗔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就你会爱惜闺女的力气一样。”

    “对了,你那龙舟最近怎么样了?能按时做完吗?”

    潘三金估量了下,“应该行!”

    “就是那小赵也不知道被什么事耽误了,本来说好了,最近要来厂里看看龙舟的进度,还要再讨论讨论,到时龙头雕刻哪一种的更好。”

    “早几日电话里约过,这几日却没了消息,BB机的讯息也没人回。”

    说到这里,潘三金皱了皱眉,有些担心。

    周爱红也担心,不过,她担心的点不一样。

    “他不会是不要了吧。”

    “那不能!“潘三金立马道,“那小赵我瞧过了,虽然一副赶时髦的模样,人却不轻浮,眼神也清正,不是一声不吭就不守信的人。”

    “再说了,订龙舟可是要付定金的,百分三十呢,这钱,他总不能不要了吧。”

    周爱红:“难说,你们还是再联系看看,别是出了什么事。”

    潘三金也有些不安。

    “成,我明儿给在龙说一声,让他再联系联系,实在不成,去A市走一趟。”

    潘在龙是龙舟厂的老板,要是小赵的船没了下文,老板损失,他们这些做员工的被拖欠工资,日子也不好过。

    做一条龙舟可不容易,备料、做龙骨、钉底板、做舟桡……然后再抛光,一条条细缝用竹丝和蚬子棕油填充,上漆画花,直到龙头刻好,这才将一条龙舟做成。

    虽然是技术活,每一道却是卖大力气的。

    ……

    而被潘三金念叨的赵来景,此时,他的情景可不容乐观。

    短短两日,丁桂香一下子老了十来岁,原先还发黑的发,只短短两日时间就成了霜白。

    这会儿,她熬得两眼凹陷,目光紧紧地盯着病床上的赵来景,两手抓着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她就怕自己转个头的空档,床上这人……她的儿,他浅浅的呼吸就要断去。

    “滴,滴,滴……”病床床头边的心电图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平稳安抚人心,给家属些许慰藉。

    丁桂香盯着赵来景面上的呼吸罩,只见随着他浅浅呼气,呼吸罩上有水汽,她的眼里也熏腾起了水雾,下一刻,将儿子的手握紧,脑门搁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活着,她的儿子还活着……

    不管怎么样,这一刻他还活着。

    “阿姨。“林维堂瞧见这一幕,心里难受极了。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懊恼道。

    “要是那天,我们早一点回来就好了。”

    在听了血光之灾后,两人就该第一时刻往家里走,路上脚程快一些,再快一点,说不定就碰不上这倒霉事了。

    林维堂胡子邋遢模样,整个人也憔悴不堪。

    哪里想到,那看相算卦的说得这么准,前一刻才说完血光之灾,还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在回去的路上,恰好就出事了。

    “不怪你,这都是巧合。“丁桂香忍着心里的痛,视线落在林维堂打了石膏的手上。

    “你也护着小景了,阿姨心里感激你,要不是有你,小景,小景说不定都当场没命了……”

    说到后头,丁桂香又将脸靠近赵来景的手中,几乎是泣不成声。

    “阿姨,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林维堂不敢居功。

    这会儿,他还觉得这场灾难来得莫名其妙,也庆幸在那样巨力巨物砸下,血淌了那么多的情况下,赵来景还活了下来。

    真是令人意外,却又道一声祖宗保佑。

    那天夜里,两人见算命的居然说赵来景父母俱在,而且爹还是个有财运,事业风生水起,呈峥嵘之势的。

    一听这话,两人心生的晦气,瞬间就没了。

    这根本就不准嘛!

    谁不知道赵来景的爸爸赵祥鹏两三年前就出了事,泡水里都成巨人观了。

    发大财,泽荫子孙是有,平安无恙是没有。

    两人将这事抛在后头,赵来景提着篮子往家的方向走。

    突然间,好几个壮汉冲了出来,有一个小子指着赵来景,神情恨恨,紧着就扯着大嗓门喊道。

    “是他,就是这小子掘了大哥的墙角!玩弄了咱们阿妹的感情!还对人始乱终弃!”

    “他这是耍流氓!”

    这话一出,赵来景和林维堂愣了愣,正想说是不是认错人了,他们没有……不过,在人还傻眼发懵的时候,就见领头的人脸一沉,凶悍道一句,“好你个小子,胆大包天!”

    下一刻,他手一扬,后头的汉子气势汹汹地就冲了过来。

    他们扯着人的头发就打,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竟然还用斧头砸了赵来景的头。

    只这一下,赵来景人就瘫了下去。

    壮汉们瞧着好像出了乱子,互相瞅了几眼,朝地上的赵来景呸了两声,还不忘放下狠话。

    “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流氓罪可是会枪毙的……我们也算替天行道,走!”

    一伙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

    A市第一医院里。

    林维堂懊恼,“是我没用,没有护住来景。”

    他要是身手再好一些就好了,也怪事情来得突然,一伙人气势汹汹地来,也不给人辨嘴的机会,上手就打。

    他们反应慢了一步,挨了第一拳,再跑就来不及了。

    也因为那人先发制人的那句撬墙角,玩弄感情,周围的人也不敢多劝架。

    见人多势众,大家也都退避到一边,唯恐遭了殃。

    也是等到壮汉离开后,这才有人在自己的嘶喊中,帮忙喊了警察,叫了救护车。

    ……

    丁桂香神情黯然,“那么多人,你怎么能护得住,没有折了你,阿姨已经是庆幸了。”

    瞧着儿子呼吸浅浅,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这样的心情,她怎么忍心让别人家做母亲的也体会。

    丁桂县抓紧胸口的衣服,眼里有雾气熏起。

    这种滋味,简直是肝肠寸断。

    门口有脚步声传来。

    赵来云搀着老太太郑音容过来了,后头跟着老爷子赵立德。

    赵立德手中拎着装饭的篮子,他看了一眼床上的赵来景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句。

    “今天怎么样?清醒了吗?”

    丁桂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立德:“我去医生那儿问问情况。”

    说完,老爷子背着手离开了。

    “奶奶你坐。“赵来云眉眼微垂,为老太太搬了张凳子过来。

    郑音容坐了下来,她看着脑袋上缠着白布,奄奄一息躺病床上的赵来景,心中一痛。

    怎么能不痛?这也是她嫡亲亲的孙子,虽然这孩子不够正经,性子爱招惹,平时也讨人嫌了一些。

    郑音容擦了擦眼角的泪,再开口,说出的话却不是太好听。

    “该!遭了这回罪,以后就知道深浅了。”

    “我看你以后还会不会瞎胡来!谈对象就谈对象,怎么能谈已经有对象的姑娘?”

    “要知道,老话都说了,赌博出贼星,奸情出人命呐!”

    ……

    第71老太太这话……

    老太太这话一出, 丁桂香握着赵来景的手,抬头看了过去, 眼里有着难以置信。

    这是做奶奶说的话?

    郑音容皱了皱眉,“怎么,我还说错他了?”

    林维堂坐不住了,“阿婆,才不是这样,我们根本就不认识那群人,小景也没有谈对象, 更没有谈那劳什子有对象的对象!”

    他说得激动,四肢跟着晃动, 扯到伤口处, 吃痛后还眦了眦牙,不过,这不妨碍他维护自家好兄弟的清白。

    “小景是被人害了!”

    郑音容不信, “要不是撬人墙角, 人家打他做什么?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他要是什么都没做, 能有这场灾,这场劫?”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愈发的高, 最后拍了下桌子, 恨铁不成钢。

    “你看看小云,多省心懂事, 规规矩矩的,除了孝顺我老婆子,平时都不见他胡来!”

    “你看他遭这罪了吗?”

    “大儿媳妇, 我早就和你说了,平时管着点来景,管着点来景。”

    老太太苦口婆心。

    “你瞧瞧他在外头胡来,都多大的人了,还一点不干正经事,镇日招猫逗狗的,玩一起的又是什么狐朋狗友?”

    “这回运道好,算是捡回半条命了,下回,下回就不见得有这好运道!”

    说到狐朋狗友,郑音容还看了一眼林维堂。

    这小子她知道,和来景一道耍的,老大年纪了也不说亲。

    这到了年纪不说亲,不是人有问题,就是为人有问题。

    当然,在老太太心里,她家来云不一样,来云爸爸死得早,人家姑娘家也挑,说亲事爱找六角俱全的,这不,好的瞧不上她家,不好的她家瞧不上人家,挑来挑去,这就剩下了。

    那情况又大不一样!

    林维堂感受到老太太眼里的那道嫌弃,嘴角抽了抽,他想说什么,瞧了瞧病床上的赵来景,又闭上了嘴。

    哥们,真不怪你平时那么唠叨这老太太,这嘴啊,是讨人嫌了点!

    丁桂香沉了沉脸,“妈,你今儿来,要是真心实意来看小景,那你就静静在一边看着,话别那么多。”

    “医生说小景脑袋伤到了,不能吵闹,听不得你那一套又一套的,他是爹死了,他妈我还没死呢!”

    “你要是想摆摆做奶奶的威风,想要教育大孙子,那好,你领着来云回去,到家里,你关上门,爱摆多久威风就摆多久威风,我一点儿也不插嘴!”

    “左右你那好孙子也听话,不会嫌你烦,来景这儿啊,他有我在,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老太太:“你!”

    这话里话外是嫌她多管闲事了?

    老太太气得要仰倒。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还管不来来景了?”

    “奶奶,别生气,伯母不是这个意思。”赵来云给老太太顺了顺气,声音缓缓,带着几分无奈。

    “她不是这个意思,那她是什么意思。”

    这时,护士听到动静,绷着脸过来说了几句,病房里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来云给老太太拍着后背顺气,能听到老太太重重的呼吸声。

    丁桂香也不搭理,她拉着赵来景的手,也不说话,只眼睛看了赵来云一眼,又看了看病床上的赵来景一眼。

    小云,来景……

    呵,从这称呼上就能看出来,老太太这心眼偏到没边去了!

    ……

    赵立德寻医生问情况,左右无事,医生又过来看了看赵来景,翻翻眼皮,摸摸脉搏,一边打开病例查看,一边询问。

    “清醒过了吗?”

    丁桂香揪心,“还没。”

    医生暗暗叹了口气,他想了想,还是将最坏的情况说了说,好让家属有心里准备。

    “毕竟是伤到了脑子,还伤得那么重,要是一直醒不来,很可能成为植物人。”

    怕几人不懂,医生将植物人的概念说了说。

    “思想、意志、情感……这些都丧失,眼睑可能会睁,但不会说话,不能理解语言,有时即使眼睛可以注视,但也不能辨认人……”①

    几人听得心惊肉跳。

    这,这不是等于傻了吗?还是瘫掉的傻子!

    丁桂香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如坠冰窟。

    医生阖上本子,将笔往胸口处的口袋里一别,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再观察几天吧,小伙子命大,这样的伤都留下命来了,手术也顺利,说不定没事。”

    大脑的事,精密又神秘,谁也说不准这事。

    医生走后,病房里很沉默,像暴风雨到来之前,有着令人压抑的平静。

    突然,林维堂开口了。

    “阿姨,不然我们再去找找那算命先生?那天他都瞧出小景有血光之灾了,说不定有什么办法。”

    那时候,他们要是出钱化解,情况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林维堂后悔又懊恼。

    丁桂香神情疲惫,她觉得寄希望在一位算命先生身上,有些荒谬,更何况,她都听阿维说了,那算命的说得也不准,他还说小景父母双全,是老爸会赚钱的公子哥命。

    这话就不准了,小景爸爸,他,他死了啊。

    人生最痛,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她才熬过失去丈夫的日子,眼瞅着日子就要步入正轨,儿子又出事了。

    丁桂香心中大恸。

    不过,这时候就是有一根稻草,丁桂香也想抓住。

    “这事儿行!小景这儿走不开,阿维……”丁桂香看了眼手上打石膏的林维堂,又有些为难了。

    “没事,阿姨我去就好了。”林维堂不介意的晃了晃手,“小伤而已。”

    天色也晚了,郑音容毕竟上了年纪,也坐不住,她又说了两句,见丁桂香这大儿媳不怎么搭话,自己也没了兴致。

    “那我们先回去了。来景这儿,老大媳妇你多操着心,小云,走了。”

    郑音容绷着脸,起身招呼赵来云和她一起回去。

    赵来云看了赵来景一眼,又看了看丁桂香,担忧地出言道。

    “伯母,要不要我留下来帮忙照顾小景?”

    “不用了。”丁桂香冷淡,“小景这儿有我,你操心好老太太就行。”

    赵来云还想说什么,又闭了口,和郑音容赵立德俩口子往医院外头走去。

    路上,路过一处水坑,赵来云喊了一声小心,又伸手搀扶住老太太,贴心又孝顺。

    “奶,我怎么觉得,伯母好像有些不待见我。”

    “别理她,她又在那儿发颠呢!”

    因为丁桂香在医院里暗讽她的那些话,郑音容也生气了,都出了医院大门,她还气不顺模样。

    她哪里没有端平水了?

    小云就是比来景出息,还贴心,实话都不让她说!

    古话真是说得对,良言逆耳,良药苦口!

    “唉,来景现在这样,只怕家里以后还要多靠着你……都是来景这孩子不懂事,有些事儿它就不能沾!现在倒好,累得我们小云也跟着受罪操心。”

    郑音容拍了拍赵来云的手,面有愁容。

    “你也别上外头找工做了,自家有车队,哪里有去别人手下讨生活的道理?”

    见赵来云还想开口说话,郑音容制止了。

    “好了好了,你别操心,奶奶回头和你伯母讲,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现在来景伤成这样,以后还不定是什么情况,家里的生意没人帮忙怎么能行?”

    老太太一边走,一边啰嗦。

    “小云啊,你千万别学来景,不上班,镇日在外头胡混,这下吃到大亏,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郑音容想到又要和丁桂香说赵来云去车队做活的事,百感交集,只想叹气。

    真的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明明都是她大孙子,一个托爷爷告奶奶,求着大儿媳妇给安排工作,大儿媳妇滑不溜丢,愣是没个准话。

    另一个呢,整个车队捧到面前也不珍惜。

    现在倒好,不惜福,福都得离人去了!

    ……

    回到了家,郑音容便去床上躺着,赵立德给她打了水,让她洗手擦脸,两人还闲聊了赵来景几句,担心又唏嘘。

    “我听医生的话,那情况是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老赵那里风水不好,这两年净是出事。”

    这里的老赵是郑音容前头的丈夫,她二嫁的是同村,都姓赵,倒不是将大儿子的姓改了。

    “别担心了,家里还有小云,小云会顾好来景。”

    赵立德拉住老太太的手,宽慰了几句。

    屋子外头,赵来云看了一眼没有阖上的窗户,也不知道是欣慰自家爷爷奶奶感情好,抑或是旁的什么,嘴边慢慢地勾起一道浅浅的笑。

    明月升空,夜色愈发的黯淡。

    ……

    A市,长风街。

    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热腾腾的食物香气飘得很远。

    不单单周爱红怕有人欺潘垚人小,对摊位进行捣乱,潘垚自己也担心。

    更何况,顾菟的生意好,街上还有人盯着呢。

    是以,潘垚想了想,拿了张黄纸,以灵炁剪了个纸人,搁在掌心一吹,只见约莫七寸长的小纸人在半空中飘了飘,扁扁平平。

    潘垚指尖氤氲一道灵炁,目光凝神,灵炁朝之纸人输送而去,嘴里念念有词。

    “虚虚灵灵,太上玉清,扶危济困,剪纸成兵……”

    随着灵炁的氤氲,纸人上有光一闪而过,下一刻,浓雾起,一个二十岁,容貌普通,身量也普通的男子站在了潘垚面前。

    “不错不错,今晚咱们就一起卖蛤嫲镜和喇叭裤吧。”

    纸人的灵还未养成,这会儿有些呆呆的,听到潘垚这话,它也只愣愣地说一声好。

    纸人自觉地的去推小推车上的货物,跟着潘垚来到顾菟平时摆摊的位置,油布铺地,喇叭裤和蝙蝠衫一一摆好,长条凳摆出,再摆上长风街最紧俏的货物——蛤嫲镜。

    接着,它想开始叫卖,卡了卡壳,好半晌没动。

    片刻后,纸人转了转脑袋,将眼睛瞧向潘垚,好似有可怜兮兮的光流出,求助道。

    “主人,我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我不会卖货。”

    “不要叫主人,叫土土就好了。”

    潘垚才说完,就恨不得拍自己嘴巴,她应该说叫盘盘的,盘盘比土土好听。

    “好的,主人。”

    潘垚泄气,好吧,这小纸人的灵还呆呆的。

    “没关系,这东西好卖,咱们也不用喊,客人问,你说下几块钱就成。”

    潘垚指着货物,将价钱一一说了遍。

    这剪纸成兵之术,潘垚也是第一次尝试。

    纸人面容普通,心眼也普通,听了一通话后,默默点头。

    这会儿,它学着潘垚的样子,拿一张杌凳坐着,巴巴地瞅着人来人往的长风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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