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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于大仙低头睨了潘垚一眼……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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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吧。

    不过这符好啊,和六畜平安符一样好!

    乡下地方,草木青绿,空气好是好,可在大家瞧不到的地方,蚊虫也格外的多,毕竟外头到处都是水坑。

    有水,便有孑孓。

    孑孓长大,便成蚊子。

    潘垚觉得,这驱蚊符在乡下这片广袤的天地里,大有可为。

    越想越兴奋,她当即便要去小庙那处,再翻翻于大仙压箱底的秘笈。

    “爸,我去小庙那儿,一会儿就回来。”

    “等等,爸和你一起去吧,外头蛇虫多,正好今晚吃得也有点撑了,饭后百步走,长寿九十九嘛。”

    潘三金喊住潘垚。

    “那我去拿手电筒。”

    潘垚去堂屋拿了手电筒,推一下开关,灯有些黯淡了,她又打开抽屉,从里头拿了新电池换上。

    两人穿了雨鞋,天光已经幽幽的发暗,手电筒一照,光亮射得挺远,能瞧到五六米外的青草,只见上头漾着水珠,能听到虫鸣和蛙叫。

    今天下午下过雷雨,这会儿天上的云层退散,格外的干净,能瞧见群星璀璨,明月当空。

    空气都格外的清新。

    潘垚深呼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感受那雷灵炁息,她转手炼化了一团炁息,催促潘三金。

    “爸爸,你也和我一样,重重呼吸,缓缓吐出,很舒服的。”

    潘三金学了学,“哈哈,是舒坦!”

    两人说着闲话,便来到了小庙前头。

    只见小庙的屋檐角氤氲着月华,就连那一盆的戎火草也长得格外的好,潘垚多瞧了两眼,觉得那戎火草厚厚肥肥的叶子瞧过去有些惹人馋。

    这时,小庙里头有于大仙颇为无奈的声音。

    “这……你寻那徐昶去,怎么又来寻我了?”

    徐昶?

    小兰香?

    潘垚探头瞧了下,小庙的门是虚掩着,但那窗户还开着呢,果然,小庙里头除了老仙儿以外,还有一道俏丽的影子。

    那是小兰香穿着粉色的水袖衫,头戴琳琅发饰,细细的眉,水波流转的眼睛,只站在那儿,便是风流婀娜模样。

    “谁?老仙儿和谁在说话?”潘三金好奇。

    潘垚:“小兰香。”是小兰香回来了。

    “那戏子鬼?”显然,潘三金还记得小兰香。

    潘垚点头。

    小兰香在小庙里出现,潘垚有些不放心于大仙,拉着潘三金便往小庙里走。

    明明知道有东西,却又瞧不到,这未知的事儿更可怕,潘三金让潘垚给他的眼睛点了道灵炁,这会儿,他也能瞧到小兰香了。

    这么一看,潘三金觉得,这戏子鬼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好像眼睛更清明了些。

    以前的小兰香美则美,但它整日喊着昶郎,疯头疯脑的模样。

    痴态之下,十分的美丽也去了三分。

    这会儿却不同,此时,它虽然仍然做这伶人的装扮,只站在那一处不言不语,再回眸,整个人却似有青竹的气质,清华其外,澹泊其中。

    潘垚意外,“小兰香,你还完情了?”

    “恩,此情已还,从此,小兰香是自由人。”小兰香点了点头。

    话落,它身上的戏子服褪去,烟雾笼罩,等这烟再散去,小兰香浑然似换了一个人。

    只见他穿一身天水碧的长衫,乌发高高束起,做男子打扮,虽然身形较一般男子孱弱,却仍如青松挺拔。

    抬手看自己的手,小兰香觉得有些陌生,却也怀念。

    它眼里闪过道迷茫,迟疑了下,目光看向潘垚,认真道。

    “多谢小仙长助我还情,勘破迷障……只是,还了情后,我再看那徐昶,本该心中无波,无恨亦无爱,可我总觉得自己心底怨他,厌恶他……”

    “当初,我当真对他情根深种吗?”

    潘垚瞪大了眼睛。

    这话是什么意思?

    ……

    第66夜色如墨汁般流淌,偶尔……

    夜色如墨汁般流淌, 偶尔风来,摇得小庙外头的大榕树沙沙作响。

    褐色的气须在风中摇摆,影影绰间有几分吓人, 像什么东西挂在树上一样。

    小庙里, 小兰香这话一出, 空气好似都有了片刻的凝滞。

    “你不喜欢徐昶吗?”潘垚诧异地问道。

    旁边, 于大仙和潘三金也意外。

    潘三金觑了于大仙一眼,想起了大半年前,那小兰香扯着于大仙的老头衫,嘴里缠缠绵绵地喊着昶郎, 直把那老头衫的衣口扯得变了形,破了大口子,狼狈不已。

    难道,宿世的情缘,寻寻觅觅,痴心不悔, 这些竟然不是真的?

    小兰香眼里闪过道迷茫,好一会儿,它才摇了摇头, 声音很低。

    “我也不知道了。”

    “罢了,左右也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小兰香振作了下精神,眼睛重新有神,不再去追究心底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嫌恶。

    潘垚注意到,它的眼睛生得极好, 尤其此时褪去了还情鬼的痴迷和缠绵,目光清润明亮,如松似竹, 让人见了便觉得欢喜。

    以前的还情鬼美的是皮囊,还了情,它美的是由内而外的气质。

    不像伶人,反倒像一位先生,在自己擅长领域里成一方大家,闪闪有光的先生。

    潘垚思忖:这小兰香,它生前一定戏唱得极好。

    小兰香周围有点点星光漾起,潘垚知道,它这是还尽了情丝,迷障已破,人间爱恨恩仇全然放下,要踏上轮回之路了。

    小兰香笑得释然。

    “多谢你们,今日来,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诸位道别一声。”

    再看于大仙,小兰香面上有赧然之色。

    显然,它是想起了自己当初那痴态,知道自己吓着这位大爷了。

    “老伯,是小兰香深陷迷障,之前失仪失态,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于大仙摆手,“算了,也多亏了你,我才发现土土的好资质,收了个好徒弟,仔细说来,我也没吃到亏。”

    “再说了,我平时相面看卦,问米请鬼的,本来就是吃阴间饭,和阴物打交道的,怎么可能被你吓到?不可能,这就是不可能!”

    于大仙皱着眉,连连摆手,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当初被小兰香吓得老脸失色。

    小兰香轻轻笑了笑,拱了拱手,也不戳破。

    还尽了情,它一身的轻松,只觉得自己好像终于寻回了自己。

    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徐昶,痴缠着他,心底眼里只有徐昶的小兰香。

    星星点点魂力之中,小兰香的目光透过小庙打开的木门,看向远方。

    那儿有一棵大榕树,叶如华盖。

    月色洒下,清风微摇,斑驳了一地的光影。

    恍惚间,它好像见到了一位少年的身影。

    小小的儿郎,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在一株大榕树下练着唱念做打四功,清晨喊嗓吊嗓,掰着腿练腰功。

    鹞子翻身、涮腰、飞脚……就连抛水袖的动作都有上百种。

    勾、挑、撑、冲、拨、扬、掸、甩、打、抖……哪一样不是付出了汗水才学下的?

    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咬着牙,眼里沁着泪,却坚强的咬下后牙槽,心中暗暗发誓,他能行!

    后来,他也确实能行,一曲惊动梨园。

    小兰香百感交集,十分想不通。

    它怎么就忘了那段时光?怎么忘了自己吃的苦头,辛苦练下的一身本领?

    到最后,反而舍了这身本事,去寻他人庇护?

    魂力笼罩,小兰香轻轻喟叹,这一刻,它终于寻回了自己。

    在小兰香要消失的那一刻,潘垚脑海里有个念头浮现,如天雷勾动地火,不吐不快。

    她瞪大了眼睛,紧着便开口问道。

    “小兰香,徐昶的屁股上是不是长了许多毛?”

    这话一出,小兰香愣住了,点点魂光中,它点了点头。

    “是,这一世我不知,不过,徐昶的上一世,他的臀处是有很多毛。”

    “我听他所言,观他所为,他自己也烦这毛发,据说是后头长的,小的时候没有。”

    小兰香想起了上一世的徐昶,对于那股道道间的乱毛,徐昶那是深恶痛绝。

    他是个衣着打扮皆精致的富家公子,沐浴更衣还有丫鬟小厮伺候,自从有了那股道道乱毛,他轻易不在外人面前更衣沐浴。

    还想了诸多法子褪毛,不过,无一法能成。

    不论是刮,还是拔,抑或是用膏药,屁股上的毛裤子就像是附骨之疽,毛发褪去,睡过一觉后,立马又会重新长了出来。

    当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股道道乱毛,桃花运不断……”于大仙喃喃了句,随即牙疼一般的嘶了一声,拿眼睛去瞅潘垚,难以置信模样。

    “土土啊,难道小兰香在前一世,也被人下了【鹤情】?”

    潘垚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听到于大仙这话,她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

    魂光散去中,小兰香看了过来。

    怕小兰香踏上轮回路,还稀里糊涂的没弄明白自己为何对徐昶情根深种,潘垚嘴皮子利索,三言两语便将【鹤情】秘药说了分明。

    “……你服了子丸,徐昶服了母丸,所以,你对他情根深种,至死不渝,甚至还因为情之一字陷入了迷障,最后成了还情鬼。”

    “是这样啊……”小兰香愣了一会儿,半晌后,它喟叹一声,“往事已了,上一世的徐昶我已经寻不到,也问不出个分明了……我该走了,多谢小仙长告知我此事。”

    它转过头,目光看向大榕树,清明的眼里有柔和的光漾过。

    原来,不是它自己丢了曾经那么努力的自己……一切只是自己时运不济,遇到了恶人,被那恶人用恶药迷惑了自己。

    小兰香喟叹一声,这下是连心中那隐秘的怨和不甘都消退了。

    其实,在还尽情谊,整个人清醒后,小兰香对情没有了执念。

    只是在内心深处,它对那副痴缠徐昶的自己有嫌弃,也有埋怨,潘垚这一番话,让它心底最后一分的怨念化去。

    月光倾泻而下,透过半阖的窗户流淌而进,远处清风吹来,大榕树摆摆,在沙沙沙的树叶摩擦声中,小兰香冲潘垚几人笑了笑,拱了拱手,气质温润。

    末了,他转身踏入虚无。

    魂光点点,氤氲如雾,朦胧中,潘垚好似瞧见了虚无之境。

    那儿有条河,河水泛着黄浊之色,流水声响,时不时的有小浪打来。

    仔细看,河水下头还有人头浮动,那是渡黄泉的人淌在其中,面上或痛苦或麻木。

    他们任由黄泉水洗去喜怒哀乐。

    黄泉水涌动,流水推动着他们往前。

    上了黄泉岸,各个神情麻木地往前走。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当真是应证了那一句,生死面前无富贵,黄泉路上无老少。

    一艘客船停在岸边,一位戴着斗笠的船老板接了有些茫然的小兰香。

    “这位同志,快上来坐吧,我送你渡黄河。”

    黄泉彼岸,一直不敢渡黄泉的一位汉子生气了,他见到船老板招呼小兰香,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脚踢了个石头过去,满脸横肉地凶道。

    “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明明是我先来的,好说歹说,好话都说了一箩筐,你就是死心眼的不让我渡河!”

    “这会儿,这娘们唧唧样的小子一来,你就要渡他过河,谁让你这样的?你是想讨打是不是?”

    说完,他捏了拳头,左边脸上的一块灰斑也带着凶气,作势要朝人打去。

    船老板一点也不怕,腰板直了直,还将脑袋凑了过去。

    “你打呀,你打,朝这里打,我不怕你!”

    汉子怒得不行,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鼻孔撑开又收缩,呼哧出阵阵阴气。

    最后,他瞅着船老板凑过来的尖头斗笠,情知揍不得他,只得恨恨地摔下了手,不忘撂下狠话,为自己找回几分薄面。

    “你小子行,真是行,哈!你最好一直吃公家饭,回头要是让我逮着了机会,我一定揍得你满地找牙,跪着求你爷爷我开恩!”

    汉子是身量高大的男人,生前吃得也好,个子高高壮壮,还带着大金链子和腕表,这会儿,他又重新蹲回黄泉路边的一颗大石头下,眉毛拧在一起,目光很凶的看了船老板一眼。

    船老板身量单薄,只二十七八模样,手脚都瘦弱,不过,对于汉子威胁的目光和放下的狠话,他一点也不怕,呛了一句你就等着吧,回过头,他冲小兰香笑了下,放了木板,让小兰香登船。

    小兰香走过木板,下头是黄泉水浪滔滔,黄浊之水涌来,带着骇人的气势。

    小兰香上了船,坐在里头的木头凳上,倒是不敢乱动。

    目之所眺之处,黄泉水汹涌沉浮着一个个人脸,或贪嗔痴,或爱恨别离,各种神情在黄泉水的洗濯中,逐渐麻木。

    饶是自己也是一只鬼,看到这样的一幕,小兰香也有些害怕。

    “这位同志莫要怕,这黄泉水洗去怨恨,贪恋,不甘……只有迷障重重,走不过黄泉路的人才要入这黄泉水,你的魂灵轻盈,已经看开凡尘俗世,无须再以身淌江了。”

    “你别担心,我开船载你就好了。”

    “还有啊,刚刚那人也不是我和他呛,他实在是有点凶,还说什么好话歹话说尽,好话说了一箩筐,明明是我和他好说歹说,他就是听不进去。”

    “你瞧他身体沉沉,要当真让他上了我的船,我这船保准得翻!”

    “我明白了。”小兰香微微颔首,“多谢船老板。”

    下一刻,只听船下突突突的声音响起,小兰香吓了一跳。

    船老板哈哈笑了下,“瞧你穿这身衣裳,还是褂裳啊,这倒是少见……你死了很久了吧,难怪不知道,这是马达,不用撑船,吃了汽油柴油,船自己就能走。”

    船老板怕小兰香不适应,拍了拍船边缘,招呼了一声,船儿通灵一般的晃了晃,接着,一道青烟拢过,这艘客船里又有了变化。

    只见马达声消失,船头处却有了摇橹。

    船老板坐了下来,调整了下坐姿,摇着橹往前。

    他一边摇橹,一边唠嗑,瘦削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左右也已经死了,黄泉路这一程,咱们就慢慢地走,走得妥当,不要着急忙慌的,唉,着急忙慌容易出事。”

    小兰香点头。

    路途漫漫,左右无事,都说十年才修得同船渡,船老板瞧着小兰香沉默,未免小兰香一直看着茫茫无边际又天光晦暗的黄泉水愁苦,船老板聊了许多。

    这样一来,小兰香知道了好些事。

    他知道这船老板死了没多久,之前是赶船时候跌死的,还成了缚地灵,因为碰到了一位修行的小仙长,小仙长助他勘破迷障,破了缚地灵的束缚,又送他入黄泉。

    走的时候,还将幻化成船的蚌壳送给了他。

    地府瞧他带着船,投胎的机缘也未到,物尽其用,就让他在黄泉里摆渡了。

    “我啊,人间还有两个娃娃,一儿一女,都小啊,小的那个,我刚死的时候,她还没满周岁呢……唉,自己死了也就死了,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他们了……”

    小兰香瞧到,想起了往事,船老板摇橹的动作都慢了两分,眼睛中隐隐还有道红光。

    那是说到伤怀处,鬼泪沁出,鬼灵不稳的现象。

    小兰香正要开口相劝,好在,这船老板自己也知鬼流泪太多不妥,这会儿仰了仰头,抽了抽鼻子,将那伤怀之意压下,面上带上了希冀的神情。

    “现在好了,”他拍了拍客船的边缘,“我在黄泉上摆渡,积阴德,阴德荫蔽子孙,我那两个娃娃啊,他们以后碰到的是善人,是贵人,从此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

    “我这当爸爸的,生了他们,将他们带到这世界上,在他们年幼时候,最该给他们庇护的该是我……可我早早的就死了,是我对不起他们。”

    小兰香的目光落在船老板面上,见他表情难受,是真的自责。

    他出言宽慰,声音温润,不急不缓。

    “莫要这么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生死一事,又怎么会是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预料的?您还记挂着两个孩子,就是个好父亲了。”

    “再说了,您也说了,您在积阴德,想来,就算此时两个孩子还年幼,有家里人帮衬,日子就过的还行,船家莫要多思。”

    “是啊,我只要好好的摇橹,送人过河就好。”船老板摇着橹,笑得感叹,“我是碰上好人了,那小仙长人好啊,渡化了我不说,还送给我这样一艘船。”

    他又拍了拍船沿,一阵黄泉水涌来,船儿在水波中晃了晃,船身微漾,卸去其中的力道,行进更稳当了一些,船上的乘客也没有受到太多的惊吓。

    小兰香也稀罕,“这船好似有几分神通?”

    “没错,这是一颗河蚌所化!”船老板自豪。

    “为我点庇护的鬼差说了,我在黄泉上行船积阴德,河蚌也能修行,数年过去,我积下阴德,它修成妖身,也是一场机缘。”

    船老板想到这,虽然天光晦暗,仍然乐得眯了眼睛。

    就是因为他被鬼差点了庇护,现在算官家人,刚刚瞧着那高大个子的壮汉,见他捏拳头,他也不怕!

    上回那人硬是要乘船,打了自己一拳,结果呢?自己身上漾过道冷青色的光,直接将那一拳力道弹了回去。

    “想不到我生前只是个农民,一个防汛办扛沙袋的活儿,还是托人找的,急里忙慌地还把自己跌死了,死了后却是有机会吃上公家饭……真好,真好!”

    “是很好。”小兰香眉眼里浮起笑意,由衷道。

    修行的小仙长?

    会是芭蕉村的小仙长吗?

    小兰香想了想,也就这么问了。

    方怀舟听得眼睛瞪大,末了,他一拍大腿儿,“亲人哎!”

    这下,就连内敛的小兰香也忍不住了,他一道哈哈哈地笑了出来。

    一时间,无波无垠,天光晦暗又弥漫死炁的黄泉上有了分轻快。

    江波中,一艘小船摇着橹渐渐远了。1

    ……

    芭蕉村,小庙。

    虚无之境只片刻便从眼里消失,虽然惊鸿一瞥,潘垚还是认出来了,那黄泉边停船戴斗笠的船老板,斗笠下头的那张脸,她前些日子见过,他分明就是方怀舟啊!

    潘垚瞪大了眼睛,还想再去看那虚无之境,却不得章法。

    她只得扼腕的放弃。

    这一会儿,魂灵之力散去,此处没有小兰香的身影,小庙角落里,留存着小兰香戏子服和头饰的箱子里,戏子服有如老旧古朴之物,风一吹,化作了灰烬,转眼便散开消弭了。

    一并化去的,还有那道名为【相思符】的入梦符,只见符箓上,飞魂魄游四个字漾过一道红光,随而黯淡,黄符无火自燃。

    于大仙注意到潘垚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兰香消失的那个方向,时不时的,她还要瞪圆眼睛,又或是将眼睛眯上一眯,最后,垂头耷脑的放弃了。

    “怎么了?”于大仙不解,“有什么不妥吗?”

    潘垚抬手指了指前头,“刚刚小兰香走了后,我瞧到方怀舟了,他在一条河上摆渡,河水很是黄浊,岸边有人在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水里还有人随着河水起伏。”

    于大仙静静听了潘垚的话,末了喟叹一声。

    “真是黄泉路上无老少……土土,你刚刚瞧到的,应该是黄泉。”

    “人死后,走到黄泉边,洗一洗手,瞧到自己的手成枯骨,那才知道自己死了。”

    潘垚点头,“恩,我也是这样想的。”

    在典籍里写了,人死后会走黄泉路,过了黄泉路便是鬼门关,鬼门关是阴曹地府的关隘,上头写着“幽冥地府鬼门关”七个大字。

    鬼门关的鬼差会盘问死者生平事迹,做恶事的受刑拷打,做善事的平安走过……过了五关,才见阎王。

    然后走十关,过奈何桥。

    桥的尽头有一块土坡,听说站在那一处,回头再看一眼,还能见到这辈子最牵挂的人和物,那便是望乡台了。

    最后,魂灵饮下孟婆汤,重入轮回。

    ……

    听到潘垚说方怀舟在黄泉摆渡,于大仙走到窗户边,抬手将被风吹得半阖的窗户重新撑开,感受那迎面而来的春风。

    “这也是他方怀舟的机缘,阴间做事,不留姓名,积的是阴德。”

    “阴德荫蔽子孙,他那两个孩子,倒是不要太过忧心了。”

    听到于大仙这话,潘垚也替方怀舟欢喜。

    “我那时也看了他家两个孩子的面相,两个都不错,师父,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和我说了吗?男阔金,女阔银,阔头的姑娘难得寻。”

    “我瞧了,他们的额头都阔,就是和燕子姐姐比,也只差了一点点。”

    虽然潘燕妮不喜欢别人说她脑门大,但是在《麻衣相法》中,脑门是天庭,天庭饱满,最是有福!

    男子端庄大方,是升官发财之相。

    女子旺家,是有财运富贵运道。

    对于潘燕妮,于大仙自然是熟的,那小姑娘前段时间天天缠着自己收她入门。

    可他都瞅了,那姑娘脑门是大,可是没有慧根啊!

    当然了,她还不让人说她脑门宽!

    为了不然俩堂姐妹闹嘴,于大仙连忙开口。

    “可不敢说你燕子姐脑门大!”

    潘垚:“知道,她会捶人的。”

    这边,潘垚和于大仙乐呵呵地说着闲话,旁边,潘三金抱着肘,哼哼了两声,瞧着于大仙不痛快了。

    “刚刚你们说的什么屁股长毛,这事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家盘盘,这么个小小的人儿会说别人家屁股长毛?说起这事儿,还一副寻常模样?

    潘三金拿眼睛瞪于大仙。

    哼,铁定是这老仙儿带坏了他家盘盘!

    于大仙:……

    潘垚偷笑。

    于大仙拿眼睛瞅潘垚,手指了指,末了,他好气又好笑的搁下,摇了摇头。

    罢罢,也怪他,那时候瞎嘚瑟地说什么股道道乱毛!

    “咳咳。”于大仙清了清嗓子,“这事儿啊,三金你听我老仙儿说,它呢,实际上是件很正经的事,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啊,你放心,那天那脏眼睛的事儿,我是半点没让土土瞧到,就我一个人瞅了!”

    于大仙连连保证。

    心中却心酸。

    他那干净的眼睛哟,脏了……

    潘垚不住点头。

    不错不错,她半点没瞧到呢!

    对着潘三金绷着的脸,于大仙硬着头皮继续道,“再说了,这长毛怎么了?谁身上还没有点毛毛了?”

    他薅高了自己的袖子,让潘三金瞧自己胳膊上的毛。

    “喏,这就是很普通的东西。”

    潘三金:……

    他嫌弃不已。

    “起开起开,你个不讲究的老仙儿!”

    ……

    第67不过,潘三金也……

    不过, 潘三金也好奇这【鹤情】秘药一事,他特意询问了老仙儿。

    这屁股长毛,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就能知道, 这徐昶屁股长毛, 小兰香就是被下了秘药,明明都死了几百年的人了。

    “欸, 不对呀, 你刚刚说也被下了【鹤情】……”潘三金在也字上加重了语气,重点强调。

    随即,他瞪大了眼睛。

    “还有谁啊?”

    “老仙儿,这事可不能马虎!你看小兰香, 它都死了好几百年了,竟然还一口一个昶郎, 咱们这被下药的人,药解了吗?”

    于大仙:……

    解了解了, 生了娃娃就解了。

    三白镇的事, 潘垚没有细说,潘三金和周爱红只知道自家盘盘和老仙儿去了趟三白镇,调解了下家庭纷争,主人家感激,还送了他们好多的三白酒。

    至于一胎三十三个宝,还是男子产下, 这事儿啊, 于大仙想了想,还觉得牙酸牙疼。

    他嘬了下嘴皮子,一言难尽模样。

    都说享多大的福,遭多大的罪, 最难消受的便是美人恩,那黄铮龙享了两份美人恩,可不就是得多遭点儿罪了?

    “解倒是解了,不过依我看,那事还是莫要再提了,你听了都得脏耳朵!”

    “老仙儿我哟,自打那天瞧了后,这眼睛是哪哪都不舒坦!难受了好几天呢,总觉得这眼睛咯噔,一跳一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了针眼。”

    于大仙摆摆手,一副我是为你好,还是不听为妙的模样。

    不待潘三金继续问话,他上下瞧了瞧两人,稀罕道。

    “今儿怎么都上我这儿来了?”

    既然于大仙没有多提,潘三金知趣,也就揭过这事了,更何况还是正事要紧。

    潘三金指了指潘垚,“喏,是盘盘要来,我正好今儿吃得多了些,就陪她一道出来了,正好消消食。”

    “还真别说,这下过雨的天气,空气都好闻许多。”

    于大仙将目光看向潘垚。

    潘垚将想画驱蚊符的事儿说了说。

    于大仙听了后,一拍手,褶子脸上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这个好!这个符实用!”

    “回头画成了,咱们在小庙里先贴上,最近天气潮湿,蚊虫又多又大,个个就跟那战斗机似的,嗡嗡嗡,嗡嗡嗡,在我耳旁飞个不停,恼得人睡不踏实!

    对于蚊虫灾害,于大仙也是深受困恼。

    小庙附近草木丰茂,还有大榕树,那蚊子是太多了,这时候大面积灭蚊子,通常是用兑了水的敌敌畏,再用喷壶一喷,味道特别重,好一会儿人都不能在里头待着,会中毒!

    供销社倒是有卖蚊香和蚊烟条。

    蚊香的烟雾少一些,但它更贵,再加上它又是消耗品,大家伙儿舍不得买,买的更多的是蚊烟条。

    蚊烟条是六六粉①混着木屑,火苗一点,那烟味老大老熏人了。

    潘垚一说驱蚊符,想着六畜平安符的功效,于大仙便期待了。

    潘垚也不和于大仙客气,自己走到角落里,将老仙儿那箱的书籍翻出,坐在小庙的窗檐边,静静地翻阅研究。

    于大仙和潘三金看了看窗户边的小姑娘,对视一眼,俱是一笑。

    小庙这一处很安静,只见一盏昏黄的电灯点着,从外头能瞧到小姑娘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偶尔提笔写写,亦或是又翻出另一本手札比照。

    ……

    春分过后,没过几日便是清明,一到清明,那天气就又是潮乎乎的了,接连好几日都是阴天。

    潘垚和潘三金去山上扫了墓,回家的路上,两人还碰到了同样扫墓归来的李耀祖。

    李耀祖蹬着自行车,后头绑着锄头镰刀等物,还扎几条的青松枝。

    瞧见潘垚,他奋力的蹬着车轮子,追上了潘三金的自行车,两辆车并排走着。

    李耀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和潘垚打招呼。

    “小大仙,这么巧遇着了,你们扫墓了没?”

    “扫了。”潘垚朝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青松枝。

    李耀祖腾了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瞧我问的废话,你这青松枝都折了,自然是扫完墓,祭拜完祖先了。”

    潘垚冲李耀祖笑了笑,坐在潘三金后头,将青松枝抱好。

    在他们这里,扫完墓后,一般得折几只青松枝插在门上。

    俗话说单阳双阴,祖宗的坟头处一般都种两棵松树,不单单因为松柏万古长青,种这树能荫蔽子孙,更因为传说中,魑魅魍魉中的魑鬼喜欢吃人脑。

    它们惧怕松柏,坟前种下松柏,也有驱逐魑鬼的意思。

    旁边,李耀祖和潘垚唠嗑着闲话,主要是夸那驱蚊驱虫符好使。

    “……我往屋子里一贴,好家伙,特别管用!”

    “昨晚有点热,我没有支蚊帐,你们也知道,那蚊帐老闷人了,要不是蚊虫实在多,我都不想挂!”

    “昨天贴了符,我没点蚊香,还开了点窗户,愣是没个蚊子叮我……小大仙,你那儿还有这灵符吗?一会儿我还得再上小庙那处求几张,往我的鸡寮里贴一些,让我家公鸡母鸡也享受享受这快活日子。”

    李耀祖说得逗趣,潘垚杏眼儿弯了弯,大方道。

    “行,老仙儿那儿应该还有,不够我再画一些。”

    “不过,蚊子也叮公鸡母鸡吗?”潘垚又有些好奇。

    这事儿她倒是没有注意到。

    潘垚平日里修行,炼化的气息纯净,不单单和她一起住的人受益,就连牲畜和瓜果也比别人家的好。

    周爱红撒了点种子在院子自留地里,那菜苗就跟饮了甘泉一样,蹭蹭蹭地往上长。

    才刚刚清明时节呢,院子里便挂了豆角,丝瓜茄子等瓜果蔬菜,瞧过去碧绿碧绿的,格外舒畅。

    家里的鸡鸭也比别人家的胃口好,会吃东西,肉长得也多。

    蚊虫蜈蚣这些不好的东西却少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家里大猫镇着。

    想着公鸡还有厚毛,竟然怕蚊虫?

    “怕!怎么不怕了!”李耀祖点头,“鸡寮嘛,再怎么勤快打理,那也是有味儿的,还得搁水在里头喂鸡,这蚊虫就是少不了!”

    “最近天暖,蚊虫也多,我那公鸡的鸡冠都被叮了好几个包,我天天捉它们擦药,不擦不行啊,厉害的会流脓的。”

    “回头贴个符,能省我老多事了。”

    潘垚听了话,在脑海里想了想李耀祖抱公鸡的画面,肯定是鸡飞狗跳,头上顶鸡毛。

    她忍不住又笑弯了眼睛。

    回程总是比去程来得快,说着闲话,两辆车便到了分别的分叉口。

    李耀祖依依不舍,“小大仙,那我先走了啊,回头再给你们拎两只鸡,我特意养在外头,经常赶着它们跑来跑去,市场上叫做走地鸡,肉特别紧实,鸡腿儿好吃!”

    潘垚听得馋了馋。

    “那耀祖叔你早点来拿符吧。”

    ……

    回到家,车子还未停稳,潘垚便跳下了车,捧着青松枝条就要朝门和窗户的缝隙处插去。

    “爸爸来,你个子不够。”潘三金乐呵呵地接过,将这青松枝条插好。

    “好了,你玩儿去吧,回头暖菇包蒸好,我去小庙喊你回来吃。”

    潘垚期待:“恩!”

    ……

    潘垚本来想去找潘燕妮几个一道玩,想着李耀祖说的驱蚊符好使,她转了个方向,又朝老仙儿那处走去,准备再画一些灵符搁在庙里。

    ……

    前两天时候,于大仙的新房子便盖好了,墙壁刷了大白,地上铺了水磨石的地砖,楼梯处搁了木头做的楼梯,踩上去咚咚作响,簇新又干净。

    小两层的平房,瞧了就让人欢喜。

    于大仙一眼瞧上就喜欢了,恨不得当天就搬进去住,还是潘垚劝了两句,这才打算晾一晾味儿,等端午节过后再搬进去。

    现在,他还住小庙那处。

    ……

    芭蕉村,小庙。

    潘垚提笔凝神,聚精会神的画着驱蚊符。

    于大仙坐藤椅上,时不时地喝上一口热茶。

    小庙门口也插了两根松枝,那是潘垚特意问了老仙儿师父的坟地,和潘三金上山祭奠祖宗时,一并也将那师公的坟地杂草清理干净,折了松柏枝条给老仙儿带回来。

    毕竟,于大仙也上了年纪,腿脚爬山就不灵便了,还是留在小庙里。

    他撅着嘴嘬了口热茶汤,茶水氤氲中,瞧着窗户下头小桌子上,潘垚的动作越画越熟练,到最后是一气呵成。

    只见一点灵光漾过,黄纸朱砂成符。

    于大仙不禁喟叹。

    当真是一点灵光即成符,世人枉费朱与墨。

    “叩叩叩,打扰了。”这时,小庙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便是一道客气的声音。

    潘垚停了笔,和于大仙一道瞧了过去。

    两人皆有些意外,听声音时候,那道声音清越中带了点哑意,但声音并不显老。

    两人便都以为是中年女子,回过头一看,来人竟然是个老太太。

    还是个衣着考究的老太太,和他们乡下地头朴素的老阿婆很是不一样。

    只见她头发花白,穿着裁剪合适的裤装。

    今日阴天,清晨时候还下起了绵绵细雨,天气有些凉,她便在棕灰色的衬衫外头套了件与裤子同色的外衫。

    外衫的领子是青果领的制式,她虽然面上皮肤干皱,瞧过去有六十好几的模样,但身形和仪态仍然很好。

    这样一身黑的打扮,衬得那头花白的发都有了酷飒之感。

    这个时候,就是年轻人都不一定穿得这样时髦。

    “我进来了?”

    老太太习惯了别人对她不一样打扮的侧目,见于大仙和潘垚还没有说话,她也没有在意,直接开口问了。

    “请进请进。”于大仙将人招呼了进来。

    瞧着桌子上的花生壳,于大仙老脸一红,紧着就拿过小篓子,将壳往里头扫了扫,又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桌子。

    “坐坐坐,呵呵,地方小,这儿脏乱了一点。”

    潘垚:……

    老仙儿有点不对哦!

    她要是没瞧错,老仙儿刚刚去拧抹布的时候,还特意凑近了墙面,在挂了小圆镜的镜子里多瞧了自己两眼。

    这……

    偷偷照啥镜子呀!

    老仙儿该不会是红鸾星动了吧?

    想到这里,潘垚坐直了身子板,瞪大了眼睛去瞅于大仙的面相。

    于大仙注意到潘垚的目光,暗暗瞪了一眼过去。

    这小丫头,又做什么怪!

    潘垚放松:……还好还好,只是有点蠢蠢欲动,勉强算是没有动。

    潘垚侧头看向老太太,这会儿,她正笑着和于大仙说不要紧,是她自己来得突然。

    老太太说话不急不慢,带着一股岁月沉淀的优雅气质。

    “我姓郑,名叫音容,是这样的,我听人提过,说是芭蕉村的小庙很是灵验,今儿清明,我想给我那阴间的孩子烧些包袱下去,想请大仙帮忙刻一道木牌的。”

    老太太这话一出,于大仙和潘垚都肃了肃容。

    人生最痛,莫过于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这老太太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于大仙沉痛:“节哀。”

    郑音容叹了一声,她长了细密皱纹,皮肤依然白皙的面上也浮起了一道愁思。

    “不打紧,都过去许久时候了,刚刚走的那几年,我心中那个痛啊,真是恨不得跟着一道去了,但是不行,我得养着孙子……时间能抚平一切,再多的难过,现在也平静了许多。”

    老太太特意从A市过来,大老远地来一趟不容易,做花皮包袱时,于大仙便唤了潘垚。

    “说句惭愧的,我这徒弟天资高,修为比我好许多,你要是不介意她年纪小,这事儿我就让她办了。”

    “不会不会。”

    潘垚问了问老太太,知道老太太的纸钱是店里买的,想了想,起身去角落里将钱凿子找了出来。

    这东西她前几天刚用,东西倒是好找。

    “纸钱没有凿,那就只是废纸,烧到下头也没有用。”

    “我前些日子去了镇上的香火店,瞧见店里卖的纸钱,有的是没有凿过的,我不知道你买的是什么样的,这样吧,我也给你凿一些。”

    也就顺道的事,老太太大老远过来,潘垚也热情。

    “那就麻烦了。”老太太坐着,微微笑了下。

    潘垚找出钱凿子。

    钱凿子是铁质长条,上头有五枚方孔铜钱连在一起,往纸钱上凿的时候,得用硬木击打,这样一来,钱凿子吃了力,就能在纸钱上留下铜钱的痕迹。

    按理来说,用铁锤子更能吃力,凿的时候也轻松,不过,老仙儿说了,之所以用硬木,那是鬼物惧怕尖锐以及金属之物。

    用了铁锤子凿纸钱,会惊到下头的阴物,那样就不妥了。

    凿了一些纸钱后,潘垚准备帮忙写花皮包袱。

    清明时要烧包袱,所谓烧包袱,便是将金银钱以及纸衣纸被往阴间烧,东西太多,得用包袱包裹。

    这就跟往邮局里寄东西,外头得打包,写上收信寄信人一样。

    今儿,潘垚自己家给祖宗烧的是素包袱,也就是直接用张白纸包一包纸衣等物,只中间贴一道签,上头写上祖宗的名讳。

    还有一种就是这郑老太太这样要求的,花俏一点,也叫做花包袱。

    花包袱的封面上头不单单要写亡者的名讳,还要在写经文,画莲花,里头搁一小块木刻的“冥国邮政”在上头。

    木刻牌大约四寸大小,潘垚挑了块槐木,心中也觉得稀罕。

    这不就是阴间版的邮票嘛!

    ……

    另一边,于大仙招待老太太,他推了杯热茶过去,问道。

    “对了,你家孩子的名讳是什么?我让土土一道写上。”

    郑音容叹了口气,“赵祥程,赵祥鹏。”

    这话一出,于大仙眼睛瞪大了些。

    潘垚也不免抬头看了过去。

    末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唏嘘和同情。

    这老太太惨啊,竟然没了两个孩子。

    潘垚又拿起了硬木锤子和钱凿子,“那这钱有点不够,我再给你添一点儿吧。”

    于大仙:“对对,咱们再添一点儿。”

    郑音容:……

    虽然这一老一少是好心,不过,这话怎么好像听起来怪怪的?

    从来只有添喜的,哪里有添纸钱的?

    郑音容:“够了够了,麻烦两位大仙费心了,这纸钱我们回去后自己可以凿,村子的路不好开,我家司机还在外头等着,你们帮我把那包袱皮的经文写好,木牌子刻好就成。”

    她也是这几日才听说芭蕉村的小庙灵。

    听说这儿的两位大仙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尤其是做小徒弟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的人写的经文,那才真的能够安抚亡者。

    听到老太太这样说,潘垚也不勉强,搁了手中的钱凿子,又去挑了块槐木,做成“冥国邮政”的木牌子。

    她在花皮包袱上画了莲花,中间写了两位亡者的名字。

    故赵祥鹏冥中收用。

    故赵祥程冥中收用。

    “师父,写哪个经文?”

    “唔,就刻《往生咒》吧。”于大仙想了想,开口道。

    “好。”潘垚应下。

    紧接着,潘垚提笔就在花皮包袱皮上写了往生咒。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潘垚写得很快,字却端正不失风骨,郑音容也是知识人出身,见到潘垚这手字,先道了一声好。

    别管这处小庙灵不灵,这小小年纪就写一手好字的小姑娘倒是挺灵的。

    “好了,婆婆你收好。”饶是潘垚手脚利索,五十份的花皮包袱和木牌子,潘垚还是写了好一会儿。

    于大仙茶都喝了两盏,潘垚才搁了笔。

    虽然说单阳双阴,但这烧包袱一般是只烧单数,因为双数有成双成对之意,清明节捎给鬼物,还是不吉利的。

    五十封的花皮包袱,赵家兄弟一人二十五封。

    “多谢小大仙了。”郑音容接过,递了包红封过去。

    潘垚接过,她也没看,直接往桌上一搁。

    旁边,于大仙拿纸箱子将东西装了装,将人送出小庙口,仍然不放心地唠叨。

    “可以两包做一捆,纸马要喂,就刚刚折的纸马,它小小个的,你别弄丢了,还要再多烧点纸钱给牵马的马夫……”

    于大仙唠叨得有点多,絮絮叨叨,潘垚赶紧又瞧了瞧。

    这红鸾宫当真没动?

    于大仙将人送出去后,瞧着人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回过身来,才回头就对上了潘垚笑眯眯的眼睛,他心虚了一下,随即又昂头挺胸。

    他就是看人老太太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才没有花花肠子!

    潘垚哈哈笑了两声,在于大仙要恼羞成怒时,赶紧收了笑声,去拆桌上那红封。

    一打开,就见十张大团结,两人都咋舌了下。

    “老太太好阔气呀。”

    “是,看那身打扮便是个家里宽裕的,就是没想到,竟然没了两个孩子,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生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于大仙感叹了一句。

    ……

    桑塔纳的车子开在乡间土路上,四个轮子开得飞起,尘土飞扬,异常颠簸,芭蕉村到A市近的地方只有轮渡,要是想要开车,倒是要绕上好长一段路。

    等郑音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司机去停车,她抱着装着纸钱和花皮纸包袱的箱子往屋子里头走去。

    赵来景远远地便瞧见了自家奶奶,他眼睛一别,打算当做没瞧见。

    郑音容眉眼沉了下,“来景。”

    “奶奶。”赵来景心里叹了口气,百般不情愿,却还是扬了个笑脸,冲老太太笑道,“您这是去了哪里?哟,这大箱子的,沉不沉手?李叔也不帮忙拿一下。”

    赵来景口中的李叔便是他们家开车的司机。

    郑音容站在那儿没动,只眼睛定定的看着赵来景。

    赵来景撇了撇嘴,虽然不想和自家奶奶打交道,被这样一看,也不好意思不动弹了,他挪着脚步,慢慢地走过去,嘴里嚷嚷道。

    “我来给你拿吧。”

    “不用了!”郑音容一个侧身,避开了赵来景探来的手。

    “奶奶。”这时,西边那处传来一声年轻男子的声音,声音清越。

    “是小云啊。”郑音容脸上浮起了笑意,声音好似都柔和了几分。

    “奶奶,我来给你拿吧。”

    “好好,小心着点,别磕着了,这是明儿要给你爸爸和你大伯的。”

    “好。”赵来云笑了下,接过郑音容手中的纸箱子,箱子不大也不重,他还能腾一只手出来搀扶着老太太。

    郑音容喟叹了一声,“还是小云懂事。”

    两人一道往西边那栋小洋房走去。

    另一边,赵来景撇了撇嘴,饶是很多次了,他心里还是不痛快。

    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

    还是小云懂事?

    那谁不懂事?不就是他呗!

    气闷了一会儿,赵来景憋着气给自己顺气。

    不气不气,咋都不气,我就是不气……没气就没病,回头保准活个一百一!

    郑音容刚刚那话,她口中赵来云的大伯便是赵来景的爸爸,听到老太太这话,赵来景本来想问问,是要将什么东西捎给他爸和二叔,这会儿见两人走了,他留在原地,倒是也歇了那询问的心思。

    左右回头也能知道,他何必再凑过去自讨没趣儿?

    果然,第二日时候,赵来景就知道要捎啥东西给他爸和二叔了。

    ……

    四月清明,七月中元,十月寒衣,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三大鬼节。

    其中,清明重祭祀和扫墓,在A市,扫墓的日子没有拘在清明那一日,有一句话叫住前三后四,指的便是清明节前三日和后四日,都能扫墓祭祀。

    赵来景家便是挑在今日扫墓。

    市区和乡下地方不一样,它有陵园公墓,就在一处大医院的附近。

    赵来景不想瞧到赵来云,早早的便自己一人去了自家老爸坟前,除了除草,又摆了酒烧了纸钱,陵园公墓有守坟人,以前花大价钱买的吉祥位置,一气儿交了二十年,有人打理,除草也只是做做样儿。

    折了两根松树枝,赵来景回了家,正好瞧见他妈妈正在供奉。

    和以前时候有些不一样,赵来景颇为稀罕的瞧了瞧,只见那儿搁了十几个纸折的小马,周围摆了豆子,萝卜等物,瞧过去有些逗趣。

    赵来景:“妈,你这是在干嘛?”

    他蹲下身,瞧了一会儿,觉得那纸马折得颇好,四蹄微抬,大尾巴垂着,昂头做嘶鸣之状,还真别说,小小的一个纸马,竟然有真马的神韵。

    赵来景正要伸手去捡一个来看。

    “别动!”丁桂香嗔了一声,搁下手中的汤碗,随手往胸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紧着就过来将赵来景拉起。

    “这是纸马,现在正给它们喂马料呢,回头要给你爸爸驮衣服被子,驮金驮银下去,没吃饱可不行。”

    听到是给自己爸爸送东西下去的,赵来景也肃了肃容,侧头就对桌上的纸马叮嘱道,“那……你们多吃一点?”

    说实话,赵来景是没有多信这些的,要当真有爸爸的魂灵,怎么就没回来瞧过他和妈妈?夜里没有,梦里也没有,一次都没有!

    赵来景:“他要是来了,我得狠狠地告奶奶一状,太过分了!”

    丁桂香在那摆桌,两根红烛,十个酒杯,几双筷子汤匙,一桌好菜,请祖宗以及死去的老公一道回来过节。

    ……

    第68清明天气多……

    清明天气多变, 早上时候还下了绵绵雨,这会儿临近晌午,太阳突破了云层。

    阳光染得厚云的边框都好似镀了层金, 光彩耀耀, 倒是十分好看。

    清明供奉的事情可不少,三牲五果,香烛纸钱,丁桂香一早忙活到现在,总算是煮好了这一桌子的菜。

    “来景,妈忘记拿化宝炉了,你快去拿一下。”

    不同于在自家奶奶面前惫懒模样, 丁桂香发话,赵来景立马就忙活了起来。

    没有一会儿,他便在自己家的楼梯底下翻出了化宝炉。

    上一次烧的灰还在里头, 数量有点多,要是不腾出位置,这次怕不好烧。

    化宝炉里头的香灰不能乱丢, 赵来景找了个麻袋装了起来。

    别瞧这纸灰不起眼,平时也是有人来收的,里头的金纸灰能提取出锡,那东西值钱。

    “搁在这儿, 一会儿还要烧包袱。”

    丁桂香说着话,还让赵来景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她抬头四处张望了下, 估摸着老赵的坟地方向, 让赵来景在圆圈上留了个口子,意思着,这儿便是老赵进圈的位置。

    虽然不信, 赵来景还是觉得颇为稀罕。

    只见丁桂香将两袋包袱扎成一袋,中间再搁上一匹纸马,瞧那意思,好像是马驼着两担行李。

    “我来我来。”赵来景接过丁桂香手中的包袱,去桌上将那些喂饱了肚子,招待妥了的纸马夹在两捆包袱之中。

    二十五个包袱,十三只纸马。

    捏着最后一匹小纸马,赵来景拉了拉它垂下的尾巴,摆弄着让这尾巴往上头翘了一些,不忘打趣道。

    “你倒是个好命的,得了个闲差,只要驮一包行囊就够了,这样吧,我就再交代你个差事,回头你见着我老爸了,叫他常回家看看,我和妈都怪想他的。”

    “……什么,你说他模样吓人,不敢回来,怕自己吓到我们?”

    “我才不怕呢,那是我老爸,脾气最好,什么事都乐乐呵呵的老爸……我怕他做什么?”

    丁桂香拎着老酒瓶子,往红色小酒杯里斟酒,瞧着赵来景蹲在那儿,和一匹小纸马自言自语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

    等七月过完生日,就是二十七周岁了,还整日像个小孩子一样。

    赵来景不知道自家妈妈的吐槽,还和小马嘀嘀咕咕。

    “还有啊,你瞧见了我爸,帮我狠狠地告奶奶一状!”

    “她老是偏心赵来云那臭小子,以前就算了,你老说他没了爸,让我让着他点儿,现在呢,我不也一样没了爸,凭什么还要我让着他!”

    说起老太太偏心眼的事,赵来景的话一箩筐,哼哼唧唧。

    末了,他还抬起头,冲丁桂香告昨儿遇到两人的状。

    “妈,我不喜欢奶奶说话,赵来云好就好,她夸他好就行,为什么老是要说,【还是来云好】。”

    赵来景学了学老太太说话。

    “还是来云好,还是这一个词出来,就代表着有个人不好。”

    “那是谁不好?不就是我喽!”

    说起这事儿,赵来景又憋着气说不生气了,只见他鼻孔大出气,还得别过头,犟头犟脑模样。

    “我才不生气,我都不稀罕!”

    丁桂香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难得你爸爸回来过节,你给他说点开心的,别瞧着老丈母娘就喊老大姐,没话拉呱话,尽说那些家长里短的,让你爸听了也跟着烦心。”

    赵来景幽怨地瞪了他妈一眼。

    他才没丈母娘呢,他就只有一个老娘!

    ……

    丁桂香点了香烛,烛光跳跃,三根清香凑近,下一刻,烛火撩过,香头有了猩红的火点,与此同时,香的味道也跟着弥漫而开。

    丁桂香将燃着的清香递给了赵来景。

    “给你爸爸上香吧。”

    赵来景搁了手中的包袱和纸马,接过丁桂香递来的清香,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

    丁桂香看着人高马大,认认真真上香的赵来景,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不怪她家来景生气,实在是老太太太过偏心了。

    老太太郑音容一生嫁了两回,前头生了一儿一女,大儿便是她的丈夫赵祥鹏。

    后嫁的那一回生了一男三女,儿子便是赵祥程。

    头一回成亲,依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第二次寡妇再嫁,又带着两个拖油瓶,虽然是波折了一点,但那后公公,他着实是老太太自己瞧中意的。

    赵祥鹏性子好,能吃苦,还没成年便能自己讨口吃的。

    他脑子也灵活,手脚利索,学东西也快,人也会来事,前几年吃大锅饭,他去河里摸鱼摸虾,对队里的拖拉机手殷勤备至,哄着人教了他,后来就学着开拖拉机了,公分拿得也高。

    至于成家立业,他工作不错,成亲却晚,先将一母同胞的妹妹嫁了出去,这才给自己娶媳妇。

    也因为耽搁了两年,自己的年纪大了些,他包袱一背,索性还去了邻村丁家做了上门女婿。

    老太太郑音容以前算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儿,据说还是不让闺女抛头露面,住在小阁楼的大户人家。

    要不是后来没落了,家里人抽了大烟,将家业都败了,老太太肯定还得被缠个脚!

    对于大儿子去给别人家当上门女婿,她生气了好一段时日。

    别的不说,前头的儿子去当了上门女婿,这叫人怎么说?

    肯定是说她和丈夫偏心眼,平时苛责到孩子了!

    ……

    丁桂香叹了口气,她识字不多,大道理也懂得不多。

    但她知道,赵祥鹏小时候过得不容易,心里苦着。

    在赵家,他看着弟弟妹妹们,他们的爹是亲爹,妈是亲妈,兄弟姐妹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只自己和妹妹隔了一层……

    那种滋味,也许只能说,没有经历过的人都不能理解那份微妙,那份小心。

    说是外人吧,他又不是外人。但是有的时候,他想要计较,却又不能有太多的计较……不然就是白养了他一场。

    十几年的孩提和少年时期,谁上门来做客,闲聊的时候都要提上一句话。

    “祥鹏呐,你要记着你爸的好,以后要孝顺,知道没。”

    这话,谁都对他说,却不会和只比自己小四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说。

    因为,亲儿子孝顺亲爹,那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后儿子则不一样,没有血缘养不熟,要时刻敲打敲打,敲敲边儿鼓,给孩子紧紧神。

    还稚气的赵祥鹏扒拉着面前的饭,也不敢多夹菜,听到这话,他不住地点头。

    “嗯,叔,我都记着了,以后我会孝顺爸和妈的!”

    “好好,这才是好孩子。”

    来人欣慰,举起了酒杯和上座的主人家又喝了杯酒。

    ……

    对于赵祥鹏愿意来自己家做上门女婿,别人不知道,丁桂香是知道他心里想的。

    他不是不知道老太太郑音容会不高兴,也不是不孝顺。

    只是这么多年了,一直和人保证着他会孝顺,他会有良心,他会知恩,这些话他听得腻了,也说得厌烦了,不想再在后半辈子还一直听着说着。

    只你一言我一语,看似乎不多,但每个人都说上一句,那便往心里又添一份重量,直到它们细细密密的压来,沉甸甸的,带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

    一切的一切,也让他心中的想法更加清晰,那是弟弟妹妹的家……

    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出嫁了,赵祥鹏也想走出去,给自己寻一处能喘息的地方。

    所以,后来同母异父的弟弟赵祥程出了意外去世,赵祥鹏想了又想,没有将赵来云接到家里来。

    只是,他往老太太郑音容那儿送的钱多了起来,让侄子赵来云在他自己家里长大,不要拘谨,快活自在,衣食也无忧。

    在赵祥鹏看来,这样的安排才是妥当的。

    丁桂香暗暗叹了口气。

    有时候,恩德并不能一直挂在嘴上。

    就像她爸最常说的一句话,做了好事,莫要一直说,你不说,受恩的人记挂在心里,心里感激,一直说一直说,有时反倒将恩情说薄了。

    赵祥鹏做了上门女婿,老爷子见他有本事,再加上他自己家也不缺儿子,虽然名为上门,也只是落户在平乐坊这一处,孩子还是跟着赵祥鹏姓。

    ……

    上了香,请祖宗先人吃饭,丁桂香和赵来景一道在化宝。

    要烧的包袱从供桌上拿了下来,又拜了三下,这才往前头空地的圆圈中搁去,点燃里头的包袱。

    火光撩过,星火点点,火光吞噬着写了经文的包袱皮和骏马,隐约中,赵来景好像听到了马儿嘶鸣的声音。

    他惊了惊,瞪大了眼睛。

    “妈,妈,你听到了没,好像真有马儿在叫!”

    “哪就真这么神了?”丁桂香好笑,不忘在圆圈外头化了一些零散的纸钱。

    这是烧给外祟的,也就是拦路的外鬼,这样一来,纸马运驮的路程也能更顺利一些。

    另外,丁桂香手中还有一个小包袱,这是个素皮包袱,上头就写着【土地酒资五锭】。

    只见毛笔字端正却不失风骨,和花皮包袱上的经文笔迹同出一辙。

    赵来景:“真的,我真的听到了。”

    多说两句,他自己又有些狐疑,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赵来景将目光看向正在燃烧的包袱,火得了助燃之物,很快便愈发的旺盛了,没一会儿,那二十五封的花皮包袱都燃了火,火光舔过,纸张化成了灰烬。

    挑包袱的纸马也瞧不见了。

    只见有飞灰打着旋,明明没有风却能朝天飞去。

    赵来景拍耳朵,暗暗告诫自己。

    错觉错觉!

    他肯定是幻听了!

    怎么可能真有纸马送包袱?

    见烧得差不多了,丁桂香去桌上拿了杯酒,往圆圈里头洒了洒。

    “这花皮包袱是你奶奶去乡下,好像叫什么芭蕉村的地方。她听说那儿的大仙很有几分手段,特意让人帮忙写了花包袱,上头写了经文,你爸爸在下头接着了,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丁桂香说完这话,沉默了下。

    旁边,赵来景也沉默了。

    两人俱是想起了前两年时候,赵祥鹏的尸体从河里被打捞起来,已经成了巨人观,面目全非。

    他们还是依着那大金链子和手腕间的手表,这才将人认了出来。

    饶是已经两年多快三年的事儿了,想起这事,母子两人还是黯然神伤。

    害了他爸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大家都说他可能是自己跳下去,或者是自己不小心跌下水。

    赵来景不想信,也不愿信。

    爸爸妈妈勤快,前几年改革开放,爸爸会开卡车,脑子又灵活,和别人承包了车队,专门将当地便宜的东西贩到别的地方,又从别的地方将东西捎回来,他眼光好,赚的多,赔得少,很是赚下了一笔家当。

    他们家又不缺钱,家庭也和睦,爸爸怎么会自己跳下去?

    赵来景不相信自杀一词。

    至于仇杀,赵祥鹏为人和善又大方,轻易不与人结仇,和丁桂香的感情也和睦,两夫妻都是做人清白坦荡的。

    这仇杀,一般为钱,一般为情,这情是没可能了,钱的话……要当真为钱,也不会留了巨人观上的大金链子和欧米茄手表了。

    就算认不得欧米茄手表的价值,明晃晃的大金链子总认得吧。

    最后,久久没有线索,这案子就是以赵祥鹏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结案。

    丁桂香数落,“不怪你奶奶疼着来云哥,你瞧他,前几天还来找我,话里话外想要操心车队的事,我说了几句话,把人给打发了……”

    “你倒是好,我喊你进车队,咱们再多盘两辆车,多赚一些,你还不要,就要和阿维几个玩耍。”

    “我听你说,你还要打龙舟,当船主,坐龙头?真是把你威风的哟!”

    “还有还有,你天天穿的这是啥裤子哟,都能给我当扫帚扫地喽!”

    “你呀你!真是让我不省心!”丁桂香又是嫌弃,又是恨铁不成钢。

    赵来景撇撇嘴,“妈,你这就不明白了,有福要早点享,别苦哈哈的只会赚钱。”

    “赚再多的钱,咱们不舍得花,要真有什么事,回头便宜的是谁,还不是外人?”

    “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家吧。”

    赵来景正了正身,清了清嗓子,打算和丁桂香好好地掰扯掰扯。

    “咱们家的家当是谁攒下来的?还不是爸和你一起,你们抠抠搜搜,起早贪黑,没年没节……跟个老黄牛一样,这才发家攒下的。”

    “我现在都记得,最早以前,我爸买卡车缺了一点钱,找兄弟,找奶奶爷爷他们,你瞧他们谁借了?”

    “连根葱都没借!”

    “真是白瞎了我爸提上门的那兜水果和麦乳精!”

    赵来景记仇,往事历历在目。

    那麦乳精还值得好些钱呢,他自己都没舍得喝!

    “到最后,还是爸爸在外头吃了一分半的利息,咬了咬牙,又将房子抵押出去,这才买了辆小卡,一点点起家的。”

    说完这里,赵来景喘了口气,拎过桌上那可乐瓶,怼着嘴就喝了两口。

    冰凌凌的汽水冒着泡,咕噜噜地朝肚子里下去,赵来景哈了口气,只想喊一声痛快。

    缓过那干渴,他摊了摊手,这才继续道。

    “现在我爸没了,家里的钱啊房子啊,它们被分成了四份,我和你一半儿,爷爷奶奶再一半儿,他们那一份以后准备给谁?”

    “切,别说以后了,现在都给到来云那小子的手里了!”

    “他们心里想啥,我还不清楚?”

    “合着我爸我妈打拼了大半辈子,回头就是便宜别人家的儿子啊。”

    “我要是再不给自己找点快活日子,我都要憋屈死了。”

    说起这事儿,丁桂香也是一肚子憋闷。

    是,老太太再婚,赵祥鹏是被带去老爷子赵仲意家抚养,他是受了这份恩。

    可是,后来赵祥程出事,家里能做的也做了,送钱送粮,有事也是头一个往前顶着。

    再有恩情,他也还了。

    哪里想到,一遭人死,家当爸妈分一份,媳妇孩子分一份,现在老太太老爷子那份,打量着是要给侄子赵来云,半点不会给自家的来景。

    还搬了来住……

    不说赵来景,就是丁桂香,她也怄得厉害,只恨自己当初傻,钱和房子都写在了赵祥鹏的名字下头。

    丁桂香的脸色也难看了下去。

    再看桌上那桌好菜好酒,她憋气憋得厉害。

    吃吃吃!

    她自个人也是个犯贱的!这死鬼死得这么早,白白让她这几年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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