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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于大仙低头睨了潘垚一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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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大仙低头睨了潘垚一眼, 只见她还在探头瞧,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时不时地还要捂嘴偷笑, 贼兮兮样子。

    自己挡着门口,不让她多瞧, 她仗着个头小,扒拉着自己的褂裳,从咯吱窝下头探去。

    瞅一眼,别开眼睛, 再瞅一眼,再别开眼睛……

    潘垚摇头:啧啧啧, 世风日下哦,男人都能生娃娃了。

    让她想想, 刚刚望气术下,这卵袋是藏在哪里呢?

    对了!是关元位置!

    哈哈哈!

    想到这里, 潘垚又捂嘴偷笑了。

    于大仙:……

    这小丫头片子的, 她到底知道了啥子哟!

    于大仙枯瘦的手探出,将潘垚的脑袋转了个方向, 冷酷又无情。

    “你个小娃娃,喔什么喔呀!”

    潘垚无辜,“没有呀,您叫我别问这么多,我说喔, 意思就是说我知道了, 这又没错。”

    “您瞧,我后头都没有再问了。”

    于大仙:……

    一个脑崩不轻不重地落下,“滑头!”

    ……

    屋子里, 瞧到了黄铮龙产蜘蛛的一幕,陶小珍又惊又骇,不过,受【鹤情】影响,她对黄铮龙还有怜惜。

    这会儿,不多不少,三十三只蜘蛛产下,各个都爬进了憨娃抱红鲤的搪瓷盆中,盆子红红火火,格外的喜庆,特别的应景。

    那儿,潘垚一早就在脸盆中落了灵符,上头灵炁充裕,对刚刚出生的蜘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灵炁氤氲,毛绒绒的蜘蛛舒展开八条腿,腹肚大大,似蚕豆大小。

    和蜘蛛精一样,它们的背脊上也有数只眼睛,这会儿,它们也不乱动,只眼睛转来转去,活泼极了。

    “阿龙,你还好吗?”陶小珍面含担心,正要为床铺上出了一身冷汗的黄铮龙擦洗,突然,她手中的动作停了,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就犹如完整的冰上多了一条缝隙,随即,冰越裂越大,最后成冰崩一般,直接砸入水中,掀起波浪滔滔。

    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闪过,事情还是同样的事情,心境却大不一样。

    陶小珍僵化的影子也重新开始灵活,原先一瞧到黄铮龙的影子,它就会像藤蔓缠树一样缠上去,依恋又缠绵。

    这会儿,影子清醒,瞬间门对黄铮龙失去了迷恋。

    陶小珍的眼神也愈发的清明,她瞧向站在一旁的陶小宝,神情茫然,先是颤抖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陶小宝目露担忧,“大姐?”

    “小弟。”陶小珍想哭,却不知道怎么哭,她这几年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再看黄铮龙,陶小珍怒火滔滔,目露癫狂。

    “黄铮龙,你这该死的!”一声愤怒的声音夹杂着懊恼和心痛喊出,震撼人心。

    接着,屋里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还有黄铮龙惨痛的哀嚎声。

    “珍吶,别打这里,别打这里……呜呜,痛痛痛!”

    黄铮龙被陶小珍扯下了床,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陶小珍只要想着这几年自己糊涂,错把鱼目当珍珠宝贝,丢了爸妈兄弟,还一口一个阿龙的蠢事,心中就恨得不行。

    瞬间门,她的眼里有狠厉一闪而过。

    乡下地头,争田争地争水,妇人能顶半边天,女子要是凶起来,那也是格外的凶。

    只见她高高地抬脚,重重地踩下,毫不吝啬力气,踩的位置还是黄铮龙的痛处。

    瞬间门,刚刚产蛛完的黄铮龙是伤上加伤了。

    “嘶……嗷呜!”

    痛到极致,那一下,脑袋有一瞬间门的空白,黄铮龙瞪大了眼睛,要是再大半分,说不得眼珠子都脱眶了。

    下一刻,黄铮龙躬着腰,将自己蜷缩成了弯瞎。

    痛痛痛!

    痛死他喽!

    陶小宝瞧得是目瞪口呆,两腿也不自觉地夹紧,倒抽一口凉气,总觉得自己也疼了。

    蓦地的,他想起什么事,趁着黄铮龙这会儿没有盖被子,赶紧朝他的屁股处看去。

    只见那儿光溜溜的,原先自带的毛裤子没了。

    陶小宝松了口气,这才安心。

    股道道没了乱毛,看来,这风流命是破了。

    ……

    “呸!”陶小珍打得累了,重重啐了黄铮龙一口,叉着腰喘了好一会儿气。

    “我要和你离婚!”

    陶小珍目露恨意和嫌恶,好一会儿,她丢下这句话,抬脚出了屋子,不再给黄铮龙多留一个眼神。

    黄铮龙蜷缩着身子,伸出手,狼狈地喊着小珍。

    不,不会的。

    小珍不会对他这么无情。

    陶小宝丢了个被子到黄铮龙身上,目露嫌弃。

    “盖着吧,瞧你这丢人现眼的样儿。”

    黄铮龙连忙抓住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刚刚生蜘蛛生太多了,这会儿还火辣辣的痛,他两腿打颤,却仍是倔强模样。

    “你们死心吧,我不会同意离婚的,我不签字!”

    陶小宝目露嘲讽,“你不签字最好。”

    黄铮龙愣了下,随即眼睛睁大,陡然想起了个事儿。

    当初,和自己领结婚证的是陶小怀,陶小珍只是办了酒席。如今,陶小怀半死不活模样,从法律上看,只有陶小怀是他黄铮龙的妻子。

    陶小宝自然说不签字最好。

    黄铮龙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再看向搁在地上的脸盆,里头三十多只的蜘蛛,每一只都是他生的,更是惊惧。

    一时间门,他的精神头垮了,瞧过去疲惫又狼狈。

    ……

    小院子里,于大仙有些不放心。

    “土土啊,他要不要紧?刚刚他肚子鼓起来,卵袋出不来,后来,那卵袋就破了,蜘蛛崽是一只一只出来的,他别不是出事了吧。”

    于大仙倒不是心疼黄铮龙,他只是担心,黄铮龙要是损了身子,回头闹到公安处,他家土土要遭罪。

    潘垚意外,“我又没干啥,我还做好事了呢,要不是我给他画了催生产子的平安符,他的产程哪里能这样顺顺利利?不是一只崽,是三十三只崽呢。”

    潘垚强调,重点在三十三只。

    她今儿这符,绝对是超强发挥了。

    “他感谢我还来不及!怎么能怪我头上?”

    秘药是他黄铮龙自己吃的。

    蜘蛛精是他自己招花引蝶惹来的。

    卵袋也是蜘蛛精下的。

    她潘垚做啥了?她啥都没干!

    潘垚瞅了屋子里头的黄铮龙一眼,宽慰于大仙,道。

    “师父,您就别操心了,您想啊,就像刚刚生了娃的妇人一样,身子都很虚的,黄同志现在也是这样,回头坐个月子,养几天就好了。”

    于大仙:……

    别说,被潘垚这么一宽慰,于大仙也觉得,他家土土啥都没干,瞬间门,他也宽心了。

    ……

    陶小珍收拾了行李,准备和陶小宝一道回九龙镇。

    三白镇的酒厂效益好,黄家祖上都是会酿酒的,传了一手好技艺下来。

    这几年经济开放,支持个人做生意,经济流通。

    黄家除了去酒厂做工,赚一份工资,还会自己酿酒来卖。

    再加上这几年,黄家也没个一儿半女,做活的人还是三个成年人,是以,很是攒下了一笔家当。

    陶小宝也不客气,直接让陶小珍带了大头的钱傍身,首饰也带上。

    按他的话来说,这房子才是最大头的,最大头的留给了黄铮龙,他陶家很厚道,他黄铮龙该知足才对。

    “大姐,你别不好意思,这钱你也有挣一份,他欺你骗你这么多年,要是这点钱都舍不得,他还是个男人吗?”

    黄铮龙可怜巴巴地瞅着陶小珍,恳求道。

    “小珍,你别走,我们家不能没有你……我知道错了,都是小妹勾我的,我以后一定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陶小珍神情很冷,“到现在你还说这种混账话。”

    “二妹是有错,你也不见得清白。”

    老话都说了,家花不如野花香,这几年,黄铮龙也不是没有花花肠子,只是陶小珍和陶小怀都看得紧,尤其是陶小怀。

    蜘蛛精顶着陶小怀的壳,性子又泼又辣又娇,将人把得牢牢的。

    ……

    陶小珍铁了心要走,躺在堂屋竹床上的陶小怀怎么办,这事却让人头疼了。

    潘垚又看了一会儿,翻了翻陶小怀的眼皮,还试图招魂。

    奈何,陶小怀的命魂消散多年,身体却仍有生机,又因为蜘蛛精这几年一直顶着这壳,这会儿呼吸虽然浅浅,寿数却未到。

    潘垚瞅了一眼陶小宝,只见他咬着后牙槽,目光沉沉地看着陶小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潘垚心中也理解。

    陶小宝在外头做工养家,要是带了陶小怀回去,到时,这人谁照顾?

    还不是爹妈和大姐照顾!

    说起这荒唐事,事端可以说是陶小怀的不甘心招惹起的,陶小珍心中芥蒂,也情有可原。

    到最后,烂摊子还得砸在了陶小宝的爸妈手中。

    毕竟,血脉亲缘割舍不断,陶小怀这样,最为难的还是当爸妈的。

    养嘛,劳神劳心又劳力!

    命魂已丧,又没苏醒的念想,到最后养的也只是一具躯壳。

    不养嘛,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眼睁睁地看着人没气了,又着实心中不忍。

    要当真饿死熬死陶小怀,这当爸妈的,简直是生生往自己身上背了债!还个一座山一样重的人命债!

    平时时候,家里添个孩子都得累坏一圈子的人,更何况还是个没有知觉的成年人。

    喂饭,擦身,照料五谷轮回……大人的身子又重,哪样不是重活?

    照顾病人还不像养小孩那样,养小孩的,熬一两年,小孩也就长大了,事情也就过了,日子过起来是有盼头的。

    这照顾病人,它是沉重又瞧不到希望的事。

    ……

    潘垚想了又想,觉得不能让这烂摊子丢到陶家父母的身上。

    她问了陶小宝的意见,最后,她决定将蜘蛛精重新搁回陶小怀的命宫处。

    “你放心,我会和这蜘蛛精结契,平时管着它,让它不能顶着陶小怀的身子胡来,让你们家蒙羞。”

    “等这具身体的生机散了,蜘蛛精就离开肉身了。”

    白瓷碗里,蜘蛛精竖起了耳朵。

    它入人间门多年,很是学了些人情世故,想着自己那三十三个崽,原先蔫耷的心气,犹如木炭逢风,“蹭”地一下,瞬间门又燃起了熊熊烈火。

    不管怎么样,它都得活下去!

    它要是不在了,它三十三个娃就要没了娘了。

    没了娘,爹娶后老婆,那爹都得成后爹了。

    三十三个咧!

    这叫它如何安心!

    “小仙长,我愿意和你结契,结奴仆契!”蜘蛛精忍着心痛,又隐秘的有种自豪感涌起。

    孩儿们,瞧到没,娘为你们付出了好多。

    转过念头,蜘蛛精怕陶小宝和陶小珍阻拦,又开口劝道。

    “大姐,小弟,虽然是半道顶上,不过,这几年下来,咱们也算兄弟姐妹一场了。你们想想,爸妈年纪都大了,哪里能照顾小怀的身体?”

    “而且,他们就是再气,听着孩子没了,也得心痛难受。”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你们这没当爹没当妈的,那是一点也不知道!”

    自诩有三十三个孩儿的蜘蛛精很能体会这当爸妈的心情,只见它前头两个毛脚动了动,挥舞叱咤,很是老道模样。

    断绝来往和怄气是一回事,人要是没了,又是另一回事。

    人非草木,子女没了,爸妈怎么不会伤心?

    这一伤心,可是会伤脾胃的!

    蜘蛛精连连保证,只要它顶着陶小怀的壳子一日,它就会把陶小怀的爸妈当亲爸亲妈一样孝顺。

    陶小宝拳头捏得很紧,最后,他和陶小珍对视一眼,泄了口气,颇为无奈,还是同意了。

    别的不说,这蜘蛛精有一件事说得对。

    当爸妈的再是气,再是怒,知道孩子没了,那口心气也得丧去大半。

    “麻烦小大仙了。”陶小宝开口。

    潘垚点头,“客气了。”

    ……

    潘垚寻了纸笔,想了想,提笔写契。

    白纸上落下黑字,笔触如行云流水,字字匀称,瘦字有肉,肥字有骨。

    潘垚跟着老仙儿学写毛笔字,这一手小楷写得出色,颇具风骨。

    于大仙在一旁瞧着,不住地点头。

    不错不错,笔势如飞鸿戏海,字字生动,土土是贪耍了些,不过,功课还是下了苦功夫的。

    东坡先生曾说过,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门,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写大字要如小字,写小字又要如写大字。①

    很快,潘垚便将契约写完,吹了吹,墨汁干透。

    只见上头的黑字错落有致的落下,疏朗又宽绰有余,正是应和了小楷的精髓。

    潘垚指尖氤氲道灵炁,送入契书。蜘蛛精数只眼睛瞅着契书,悲愤这条款的苛刻。

    “地主剥削老农也就这样了!这是卖身契!”

    “签不签?不签算了。”潘垚作势将契书收起。

    “签签签!我签!”蜘蛛精着急忙慌,嘴巴一张,也射了道妖力到契书之中。

    契成!

    瞬间门,那张白纸黑字的契书化作灵光,落在了潘垚和蜘蛛精身上。

    签了卖身契,蜘蛛精精神头蔫耷。

    潘垚控制着它往陶小怀的命宫处飞去,还颇为稀奇。

    “你们当妖精的,还识字呢。”

    这一点,倒是比顾菟那蟾蜍精出息一点。

    蜘蛛精蔫蔫,“陶小怀上过,我入了她命宫,她命魂虽散,却有记忆残留。”

    要不是这样,它怎么能将陶小怀的性子学得这样像,这么些年,谁都没有瞧出她的不妥。

    潘垚恍然,难怪。

    ……

    蜘蛛精才落到陶小怀的命宫,手指动了动,待到全身能动,她就如鲤鱼打挺一样,一下就跃起,朝黄铮龙那屋奔去。

    趴着那脸盆处,数了数小蜘蛛。

    一、二、三……三十三,一只不少。

    蜘蛛精一脸的慈爱,“好好好,不愧是吸纳了先辈的妖丹之力,我的孩儿们生得真健壮啊。”

    这么健壮,当爸爸的生它们下来,真是辛苦了。

    再看黄铮龙,蜘蛛精一把拉起他的手,情真意切。

    “孩子爸,真是辛苦你了。”

    黄铮龙手一缩,就像被滚油烫了一样,满脸的惊恐。

    ……

    小蜘蛛吸纳了【鹤情】秘药中的妖丹之力,开了窍,不似凡间门蜘蛛,不过,它们还算不得妖物,只能说聪明一些,修行之路能走多远,也看要机缘。

    潘垚怕闹出意外,也在小蜘蛛身上立了契,一时间门,她觉得自己还真像地主了。

    签了长工,就连长工的娃儿一道签了。

    蜘蛛精要留在黄家,黄铮龙自然是惊惧的,也不愿意她留下。

    不过,没人搭理他。

    他说破了天都不成,陶小怀可是他的老婆,法定的!结婚证还搁抽屉里摆着呢!

    ……

    听说潘垚要带一些三白酒回去,蜘蛛精积极的去准备,连钱都不收,花的是她口袋里的私房钱。

    奴仆契约下,她整个人,连同孩子都是潘垚的了,哪还有什么私房钱。

    潘垚体会到了当地主婆的快乐!

    “就是便宜黄同志了,我还给他留了个老婆。”潘垚遗憾。

    于大仙:……

    他瞅了黄铮龙一眼,都说惊恐伤肾,再加上今儿这一遭产子,还是一胎三十三个宝……黄同志以后有没老婆,估计都没差了。

    不能想不能想。

    于大仙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打了个颤抖,连忙抬手一顶,将鼻子上的蛤嫲镜戴得更牢了。

    ……

    春雨绵绵下了几日,到处湿哒哒的。

    虽然说春雨贵如油,但这下得满地流油,却也恼人。

    这日,潘垚才醒,就听到家里的枇杷树上传来一阵阵鸟鸣声。

    久雨闻鸟鸣,不久即转晴。

    瞅着外头的天空,潘垚觉得这水炁正要散去,天气要转晴。

    果不其然,大概八点左右,一道光刺破云层,天光大亮,云层也渐渐褪去。

    “妈妈,你要去哪里啊?”

    潘垚瞧到周爱红手臂上挎着竹编的篮子,地上潮湿,泥土湿泞,她还穿上了雨靴,手上戴上袖套,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这个呀。”周爱红看了看手中挎着的篮子,笑了笑,指着墙上的万年历,道。

    “喏,今天是春分,妈和你梅子婶她们一起去田里采些野菜,回头做春汤。”

    潘垚眼睛一亮,缠上周爱红,“妈,我也一起去。”

    周爱红爽快,“成,靴子穿上,再拿根竹棍,春天多蛇虫,小心别被蛇咬了。”

    潘垚应下。

    ……

    老话都说,春汤灌脏,洗涤肝肠,平安老少,阖家安康。春分时候采的春菜,做春汤最是滋补。

    春菜是野苋菜,在田野间门能瞧到,细细的一颗,碧翠碧翠,又被叫做春碧篙。

    没有一会儿,潘垚便采了一小篮子,满满的冒尖,格外的让人欢喜。

    前几天才下过雨,青草上都着湿漉漉的水炁,走在里头,闻着这草香和泥香,潘垚只觉得神清气爽。

    心旷神怡,目光远眺,有疏朗之意。

    “妈妈,我先去老仙儿那儿了。”

    周爱红和梅子几个妇人一边摘春菜,一边还在热络地闲聊,雨下了几天,好不容易晴朗,大家伙都心情愉悦。

    潘垚瞅着周爱红没这么快回去,便喊了一声。

    “哎,去吧。”周爱红也不以为意,继续和几人说着笑,热热闹闹。

    “爱红,你家盘盘真是生得越来越好了。”

    “是啊是啊,还是咱们芭蕉村的水土养人。”

    “……”

    “梅子,你家那位真的要去外头啊?这人生地不熟的,别回头被人当猪仔卖了!”

    “要我说,我们芭蕉村也不错,最近村子里办养鸡场的人多了,还有人想要养鸭……现在日子越来越好过,咱们在家里也能发财,还去外头做什么?”

    “是啊是啊,小庙里求的符灵着呢,我家的鸡鸭鹅都乖,就连那猪吃东西也比以前欢快。”

    说起六畜平安符这事,大家伙乐呵得合不拢嘴。

    那牲畜都是肉,回头能卖钱的!

    大家伙一道养鸡也不错,养的人多了,成了规模,回头下蛋也有大车开来收,倒是省了事儿。

    被叫做梅子的人嗔怪地瞥了眼说扫兴话的人。

    “什么猪仔不猪仔的,晦气话!”

    “都是亲戚,他还能骗了我们家不成?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说为什么发财路子找我们啊……这亲戚不都是这样吗?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一个发财,带着亲戚一道,他多了人手,我们多一条路子,互惠互利的事儿呢。”

    周爱红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去外头也好,在家里也罢,只要日子越过越好就成。”

    春分好时节,草木青翠,空气清新,几人拌嘴了几声,到底是不忍心辜负这难得的艳阳天。

    大家伙儿挎着篮子,不说扫兴的事,又开开心心地采春菜了。

    ……

    去庙里的时候,正好经过老仙儿起房子的那一处地方。

    几天时间门,那墙已经砌得老高了。

    “小大仙。”陶小宝瞧见潘垚,率先打了个招呼。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篮子,笑着道,“这是采春碧篙去了?”

    潘垚点头,也笑着道。

    “今天要做春汤,你们吃不?要是吃的话,我和妈妈说一声,下午的点心就做春汤过来。”

    别瞧春汤是用野苋菜做的,好像不值钱,但里头还滚了鱼片,回头再搭个面条或米饭,滋味好,能填肚,意头也好。

    陶一锋乐乐呵呵,“都成,周大姐瞅着煮就行,我们三个都不挑嘴。”

    真子也用力点头,“周大姐做饭好吃!”

    ……

    距离三白镇那事,已经又过去了一周,潘垚也不知道陶小珍回到九龙镇后,日子是不是难熬。

    毕竟,她当初闹着要嫁,还是俩姐妹同嫁一人,这事儿几乎是整个镇的人都知道。

    如今,她又回了九龙镇,可以想到,这事儿还有的说嘴。

    陶小宝和陶小珍又不好多说,像什么【鹤情】秘药,蜘蛛精的妖丹,他们总不能和大家伙说得太仔细。

    这一说,事情添上了神异色彩,讨论的人肯定更多。

    多经过一张嘴,事情就又多一分面目全非,回头,还不知道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呢。

    陶小宝叹了口气。

    “我给爸妈说了秘药的事,倒是没提二姐没了……过几天,等你们这处的房子盖好了,我和真子要跟着一锋哥去外头,准备拉个工程队,大姐也跟着一起去。”

    “以后有机会,我给大姐凑些钱,买个屋子,也算有自己的家了。”

    离了这地头,外头天大地大,谁还知道谁呀。

    “那就好。”潘垚也庆幸。

    还好和黄铮龙领结婚证的是陶小怀。

    “对了,我让小蛛每个月给你家捎点钱,你就别推了,它顶了你二姐的身子,这孝敬是它该付的。”

    蜘蛛精自己的名字也简单,就叫小蛛。

    潘垚怕陶小宝推辞,紧着又说了一句。

    “跟啥都能过不去,就不能钱过不去!钱又没犯错,对吧,咱们不能这样迂腐。”

    陶小宝被潘垚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乐了。

    “对,我又不傻。”

    ……

    又唠嗑了几句,潘垚这才往于大仙庙里走去。

    今日春分,昼日等分,天光好似也比寻常时候黯淡得慢了一些。

    吃了春汤,肚子暖呼呼的,夜里时候,潘垚的元神出窍,只心神一动,便落在了小庙的屋檐角。

    果然,那儿有道白影氤氲着月华。

    瞧见她来,玉镜府君宽袖一拂,汤碗便不见了踪迹。

    潘垚斜睨一眼,哼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都发现啦!

    玉镜府君是个贪吃的,只要供了好吃的,当天晚上,他那道白影绝对在小庙的屋檐角出现。

    这会儿再藏汤碗,迟了!

    对上潘垚那副了然的大眼睛,玉镜府君:……

    ……

    第64远处传来鸟鸣声,清风吹……

    远处传来鸟鸣声, 清风吹过芭蕉叶,宽大的芭蕉叶微微摇摆,像一把大扇子, 将清风留存。

    时不时的,上头还有水珠落下。

    只听“滴答”一声脆响,水滴滴进水坑中,漾起浅浅涟漪。

    潘垚伸开手,手心多了片小小的荷叶, 荷叶青翠,中间门微微凹陷, 四周的叶片却轻薄, 像小裙子一样。

    她指尖灵炁微氲, 朝小庙外头的那株芭蕉树指去,在芭蕉叶再次滴落水滴时, 水珠在半空中凝滞,簌簌抖抖, 下一刻,有如流水一样朝潘垚的掌心飞来。

    潘垚拢着水珠,瞧它们在荷叶里滚动,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玉镜府君侧头看去, 只小小的水珠,再加一片绿叶子, 小姑娘就能自得其乐, 玩得眉开眼笑。

    ……

    潘垚一边耍,一边和玉镜府君说着三白镇的事儿。

    “那黄铮龙说了,当初, 是一个老婆子瞧上了他家的酒坛子,他疑心酒坛子是古董,怕自己吃了大亏,左右他家又不缺粮食不缺钱的,他就不想换。”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怎么的,他又同意了这事。”

    “那老阿婆走到时候,说她也不白拿这藏魂坛,就给黄铮龙留了名叫【鹤情】的秘药。”

    “这药邪门,有些像控影迷情术,吃了子丸的人,会对吃了母丸的人情根深种,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府君,是藏魂坛呢,那老阿婆说那酒坛子是藏魂坛!”

    说到这里,潘垚眼睛明亮,里头有雀跃之色。

    那送出【鹤情】的老阿婆不一般,说不定还知道有度道长的事!

    玉镜府君还在看潘垚手中的荷花叶,她是个活泼性子的,说故事还不够,还要再添些小人样,好让自己说的故事更生动。

    只见随着她的叙说,心随意动,灵炁掐着小水珠,幻化成小人模样,或打或闹,最后幻化成蜘蛛模样。

    八条大长腿,腹肚大大,水炁成小须须形状,模拟着蜘蛛身上的绒毛,清风吹来,微微漾动,要是这水炁是黑色的,浑脱脱就是大蜘蛛,栩栩如生

    难得的,玉镜府君有些出神。

    ……三,三十三只蜘蛛啊。

    “府君,府君……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潘垚拉了拉玉镜府君的衣袖,摇晃了下,有些不痛快。

    衣袖入手有些暖,又柔又滑,似清晨的第一缕光,又像芦苇江江心最清澈的那汪水。

    潘垚原先还有些着急那藏魂坛的事,这会儿,她倒是心情疏朗了。

    急啥,反正也不知道那阿婆是谁。

    潘垚抓着袖子,揉了又揉,直把自己那郁闷之气揉碎。

    玉镜府君好脾气,他侧头看了潘垚一眼,也不介意她偷偷抓着宽袖的一角,将自己的袖子揉了又揉。

    只听他温声道,“听着了,你在说藏魂坛的事。”

    “刚刚是我不好,想事儿想得出神了些。”

    潘垚不是小性子的,自然不会扯着这点小事不依不饶。

    她摆了摆手,大方道。

    “不怪你,那男人生子的事,是令人震惊了些。尤其还是一胎三十三个娃!”

    “别的不说,老仙儿就好几天都缓不过劲来,这几日在小庙里,那蛤嫲镜是死活不肯脱下来,老说自己的眼睛脏了。”

    玉镜府君:……

    ……

    关于藏魂坛,前尘往事已了,偃骨被夺已成事实,再听藏魂坛,玉镜府君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盾其一。

    失了偃骨,虽然似是遇到灭顶绝境,但上天仍然垂怜,他尚留一道残魂,这便是生机。

    只是,听了潘垚的话,玉镜府君在想。

    这偃骨炼制,蕴养神魂的三器流落在外,藏魂瓶成了祈财的邪器,藏魂坛还一度成了酿酒坛子,不知那藏魂鼎又在何处?

    难道,师兄夺了偃骨,炼制成器,中间门还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重塑仙骨,他竟失败了?

    想到这,玉镜府君有些不放心潘垚。

    “我知你心赤诚,知我遭遇,这几日寻得藏魂坛的信息,必是想顺藤摸瓜,找出我那师兄,为我讨一个公道。”

    “只是,我那师兄如若还在,他修行经营数百上千年,人老成精,如那庞然巨物,大树扎根,枝蔓虬结,轻易撼动不得。”

    “倘若贸然一动,你反倒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了。”

    玉镜府君声音缓缓,犹如清泉击打山石。

    “土土,你也是有偃骨的。”

    说完这话,玉镜府君似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

    旁人永远不知道,瞧着骨头剥离血肉,鲜血流淌,皮肉蔫耷而下,眼睁睁地感受着生机离体……那种痛和恨,是何等的绝望。

    他不想让面前这小姑娘,和曾经的他一样有偃骨的小姑娘,也受这份罪。

    她该开开心心的,夜里时候,如一阵风卷过芦苇江。

    芦絮飞扬,她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起野鸭子的羽毛,偷偷地去数它身下到底藏了几颗鸭蛋,下一刻,在野鸭子警惕的嘎嘎转头时,终身一跃,落入水中,畅快地撵着水里的鱼儿拼命摆尾……

    玩得累了,还一点不介意的搂着猪圈里的黑斑小猪,闭上眼睛,摸一摸猪肚子,嘟囔的来一句,“你长肉肉了哟!”

    ……

    玉镜府君的目光落在潘垚身上。

    她是如此的鲜活,如此的自在。

    就像一阵风,吹得平静的江面微微波动。

    ……

    另一边,潘垚听了玉镜府君的话,知道他担心,想了想,也听劝地应下。

    爸爸说了,听人劝,吃饱饭,她可不会做傻事。

    “成,不去寻他!等我更厉害一些时候,咱们再去找他!”

    潘垚催促玉镜府君,“府君你也勤勉修炼呀,莫要偷懒。”

    玉镜府君轻笑,“好。”

    ……

    关于【鹤情】一药,玉镜府君仔细地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秘药,他还活着的时候,倒是未有所闻,听到潘垚说那影子依恋缠绵模样,玉镜府君慎重。

    “此药倒是可怕。”

    潘垚重重点头。

    恋爱脑当然可怕!爸妈兄弟,礼义廉耻……所有的东西都不如一个男人重要,这种将身心交付给另一个人的手中,好赖全凭另一个人的良心,这样的行为,和把性命相交,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留了小蛛,也是有【鹤情】秘药的原因。”

    “要是以后再碰到谁对谁下了这【鹤情】秘药,我就让小蛛往他身上下卵袋,然后,我再送他一张催产生子的平安符,保准他产程无忧,一胎好几十个宝!”

    说起这事,潘垚笑得贼贼,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模样。

    玉镜府君:……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罢罢,仔细想想,这件事儿,土土处理得很好。

    黄铮龙欠了陶小珍一段情,遭点皮肉伤也是应当的,再说了,土土画了催产生子平安符,这符力可保性命无忧,这样的安排,很是妥当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潘垚想起刚刚来时,玉镜府君偷偷藏碗的事,她笑了笑,让玉镜府君莫要不好意思。

    喜欢吃那春汤,大大方方的便吃呗,她又不是外人。

    玉镜府君:……

    “我没有……我不是躲着你吃。”

    他只是习惯了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修行,一个人走遍山河……独处远处,看人间门万家灯火,抬脚从小巷子里走过时,灯火一盏一盏落在身上,从衣角拂过,却没有一盏是为他点起。

    潘垚哼哼:还说没躲,她都瞧到了!

    对上潘垚控诉的目光,玉镜府君败下阵来,“下次不会了。”

    两人约好了下次一道吃好吃的,一定不藏碗,潘垚这才满意。

    ……

    突然,潘垚想到一件事,转头看玉镜府君,眼睛瞪圆。

    “府君,您知道我知道您是故事里的小师弟了?”一串拗口的话脱口而出,潘垚说完就有些懊恼了。

    瞧她说的是啥啊。

    玉镜府君笑了笑,亲昵地拍了拍潘垚的脑袋,“知道。”

    “那日,你拉着我去白鹭湾,说是要去瞧你那耀祖叔的养鸡场,结果,你却带着我在村口绕圈,明里暗里,就是想让我瞧那白憨儿。”

    “那时我就知,你知道我俗名谢予安,是被师兄夺了仙骨的师弟。”

    玉镜府君想起那时潘垚偷偷拿眼觑自己,还说话逗自己乐呵,一副她一点儿也不知情,生怕伤了自己心的模样,眼里染上了笑意。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细腻又贴心。

    潘垚笑得羞赧,“您那时就知道了呀,您也不说,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玉镜府君轻叹:“你呀,小脑袋别操心太多,开开心心地玩耍,好好地修炼,这样就很好了。”

    ……

    玉镜府君也没想到,这一世的江竭忠竟然成了白憨儿,不但名字憨,就连人也憨傻,他仔细的看了,白憨儿胎光蒙昧不明,是天生的憨傻。

    那一刻,玉镜府君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往事像被风一吹,腐朽的化作了风沙,在心底隐秘的地方,那道怨恨,他以为早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怨恨,在见到这一世的江竭忠时,他才知道,那道恨,它一直还在。

    “我很是欢喜。”玉镜府君声音很轻。

    他的视线落在身侧的潘垚身上,目光似天畔的月光,柔和微凉。

    潘垚许诺,“府君,我一定好好修炼,以后寻出你那师兄有度道人,说不定,他现在也很惨呢。”

    想着江竭忠这一世虽然投成人胎,代表灵性的胎光却蒙昧,潘垚异想天开。

    那有度道人才是夺人性命的主谋,藏魂三器又流传在外,他仙骨未塑,会不会也入了轮回?

    这会儿正做猪做狗,做茅坑里的臭虫?

    想得太美,潘垚嘿嘿直乐。

    听了潘垚的话,玉镜府君笑了笑,也没和潘垚多解释。

    他的那一声欢喜,并不是单单因为天理昭昭,江竭忠得了报应。

    更多的是,他欢喜有一个人,她因为他遭遇的不平事而不平,好似曾经走过的路,有一盏灯是为他亮起。

    ……

    远处有鸟鸣声响起,月色清幽地落下,天空幽蓝,不知不觉已经是下半夜。

    公鸡打鸣的声音响起,只见它们跳上篱笆墙,站得高高的,尖锥嘴一张,一声嘹亮的喔喔喔声便响起。

    潘垚拿眼睛瞅玉镜府君,“府君,平时一直很吵吗?”

    六畜平安符已经在芭蕉村和白鹭湾周围流传起来,村子里养鸡养鸭的也多了,潘垚担心那声音太吵,影响到玉镜府君的修行。

    玉镜府君笑着摇头,表示无妨。

    身心宁静,处处皆是空谷深山,更何况,他还能屏蔽那些杂乱的声音。

    潘垚这才放下心来。

    ……

    天光未亮,鸟儿却早早开始活动起来,只听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

    难得瞧见玉镜府君,潘垚也不想回去,两人一道在小庙的屋檐角,周身氤氲月华星力。

    潘垚指着飞过去的一只鸟,有些稀罕。

    “是燕子,之前都还没有回来。”

    玉镜府君抬眸看去,果真是燕子,一身乌黑的羽毛,腹肚处一点白,后头两根尾羽。

    古时有言,春分三候,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①

    玄鸟已至,再过几日,阴阳相薄为雷,四阳渐盛,又是一年好春光。

    潘垚瞧到那飞过去的燕子,兴致顿起,和玉镜府君说了一声自己玩去了,下一刻,身影从屋檐角纵身一跃,如一道光,又像一阵风,朝天畔跃去。

    只一瞬间门,玉镜府君便不见了潘垚的踪迹。

    这时,方才飞过的燕子又飞回了小庙周围,绕着小庙这一处并不高的屋檐飞了好几圈。

    “府君!”

    潘垚快活的声音响起。

    玉镜府君愣下。

    他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潘垚竟然落在了燕子乌黑的背脊上。

    心随意动下,她变成小小模样,约莫只有指长,脑袋上不忘顶着方才耍的荷叶,一粒黄豆大的灵炁吊在燕子前头,灵光飞至哪儿,这燕子便驮着她飞到哪儿。

    这会儿,这燕子正绕着自己打转呢。

    玉镜府君扶额,蓦地轻笑了几声,下一刻,他玩心也起,掌间门氤氲一道灵光,朝半空中的玄鸟伸出手。

    豆大的灵光和蛋大的灵光,谁更具有诱惑力?

    就是这灵智未开,脑仁小小的燕子也知道,只见它翅膀伸得直直,在潘垚哇哇哇的叫声中,稳稳地落在了玉镜府君的掌心之中。

    潘垚薅了薅燕子毛,不轻不重地数落。

    “你个贪吃的!”

    玉镜府君掌心托着小燕子,燕子背脊上驮着小小的潘垚,潘垚惊奇,再看那手,觉得自己像瞧着五指山,蓦地的,她想起什么,一振身下的燕子,燕子知意,衔着灵光跃起,飞出了玉镜府君的掌心。

    玉镜府君瞧着空荡荡的手,莫名有些惆怅。

    怎么不玩了?

    远远地,潘垚的声音传了回来,“府君,下回再和你玩,下一回,我不抓小燕子,咱们抓别的小鸟。”

    听到这话,吃了点灵光,长了点灵智的玄鸟不满了。

    为什么不抓它了?

    它又哪儿不好了?

    果然,人类都是喜新厌旧的,哼!

    感受到身下玄鸟的不满,潘垚连忙顺了顺它的羽毛,轻轻拍拍,爱抚道。

    “乖,不是你不好,是我想起了故事,觉得你和府君凑一处,意头有些不好。”

    以前时候,潘垚可是瞧过个童话故事的,童话叫做《快乐王子》。

    王子有金子做的衣衫,宝石做的眼睛,它和小燕子是好朋友,两人帮助贫苦的人,小燕子衔着宝石,飞入穷人家……慢慢的,王子没了漂亮衣裳,也没了眼睛,最后,小燕子也死在了那个冬日……②

    ……

    玄鸟背上,潘垚打了个寒颤。

    这哪里是快乐王子嘛,分明是悲惨王子,只剩残魂的府君已经很惨了,她不能让这本就不富裕的家雪上加霜。

    潘垚掌心氤氲着灵炁,玄鸟被顺着毛摸了片刻。

    玄鸟小眼睛转了转,天高任鸟飞,很快,它也就不在意了。

    玄鸟驮着潘垚,在月光星辉下飞翔,它嫌一直衔着灵光,灵光只如流水一样细细淌入喉间门,有些不够畅快,索性尖嘴一张,犹如鲸吸牛饮一样,直接将那道灵光吞到腹肚中了。

    “咕噜!”

    痛快!

    潘垚唬了一跳,怕它撑着,连忙帮它顺了顺体内的灵炁。

    好在这道灵光是玉镜府君炼化过的,温和无害,倒是没有让这玄鸟出现爆体而亡的现象。

    “真是个憨吃的!”

    待那些灵炁入了玄鸟身体,如丝如水,潘垚这才放下心来。

    吞了口灵炁,这只玄鸟更机敏了,翅膀一张,飞得愈发稳健,也飞得更高,远远看去,不像燕子,反倒像只威风凛凛又矫健的鹞子。

    云层氤氲,清风吹过,云雾如薄纱,天畔中星光璀璨,犹如星河一般,耳边是风声呼呼而过,潘垚微微闭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瞧到的便是山峦。

    “咦,那是什么?”潘垚突然开口。

    只见山峦深处漾过一道光亮,光若隐若现,带着青绿之意。

    还不待潘垚祭出灵光引诱,玄鸟知意,只见它一个俯冲,翅膀撑平,下一刻便朝潘垚手指的方向飞去。

    夜晚的山林很静,树木高大,枝蔓虬结,绿叶密密层层的交错一处,月光只斑驳的落在地上。

    常年少阳光,山林的泥腥味更重一些,但是并不难闻,处处绿意盎然,带着勃勃生机。

    玄鸟还未落在地上,潘垚先跃了下来。

    只见她落在地上,光亮一闪,身量成正常模样,手心一翻再一握,捏着一柄龙形灯笼。

    龙嘴处,光团泛着明亮又不刺目的光。

    玄鸟落在潘垚肩上。

    “在哪儿?”

    “刚刚明明瞧到光亮的。”

    地上有层层枯叶,踩在上头本该有簌簌的声音,这会儿,潘垚是元神,倒是没有声音,路过之处,仅仅是些许的风声,地上青草微伏。

    这是岷涯山脉,里头蛇虫多,野生动物也多,潘垚听潘三金说过,早几年还有野猪下山嚯嚯农田屋舍,被民兵拿枪崩过。

    这几年村子里人多了,这些畜生才少见踪迹。

    潘垚又寻了片刻,这才找到刚刚发光的东西。

    她惊奇不已,竟然是一种植物,一连片都是,大约有三分地大,生长在乱石堆中,古树下头,月光透过树梢缝隙,微微落下,斑驳成影。

    偶尔风来,树摇影动,地上的月光也跟着微微摇晃。

    这些植物摇摇摆摆,好似贪婪的去汲取那些许月光。

    只见它们长着青碧的叶子,叶子是椭圆形状,叶肉带着点肥。

    这会儿开着桃粉色的花,花朵细细,密密簇簇的团在一处,时不时的,叶片上漾过些许绿光。

    潘垚蹲了下来,仔细地看了看,觉得它有些像手札里记载的戎火草。

    戎火草又叫慎火草,据说,只要在屋顶上种下戎火草,可避火。

    就是大火时候,也能护着家宅平安。

    手札里说了,在江南一带,讲究一些的人家会采了这戎火草,种在盆中,将盆搁在屋顶处,用以辟火,祈求平安。

    尤其是春分时候种下,意头最好。

    当然,多数时候只是讨个吉祥意头。

    戎火草并不能辟火,只是它的花朵能够明目,根茎败火,算是一味草药,这才有了辟火的名头。

    但眼前这一片却不一样。

    潘垚瞧着这一片的戎火草,感受到其中充沛的水灵之炁,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得了什么造化,好几株灵炁不凡,肥厚的叶片有绿光漾过,生机勃勃。

    潘垚瞅了一会儿,将龙形灯挂在一棵不是太高的树上,光团明亮,她手心中多了把小铲子。

    潘垚蹲地,挑了那离月光最远位置,花簇有些蔫耷的几棵,小心的挖开它们周围的泥土和石头。

    待挖出来后,见根须不断,这才松了口气,将这草收入芥子之中。

    潘垚起身,拍了拍手,又回头瞧了这一处,暗暗记下位置,准备秋日时候再来收些种子,这才提了灯笼,招呼一直停在自己身上的玄鸟。

    “燕儿,我要回去了,你走不?”

    玄鸟高亢地鸣叫一声,振翅飞空。

    它绕着潘垚转了两圈,末了落在大树枝头,脖子灵动的一转,小眼睛看向潘垚,好像再问,走呀,怎么还不上来?

    潘垚哈哈大笑。

    “就来就来!”

    话落,潘垚收了灯笼,犹如一阵清风飞过,卷着小燕子往前,声音轻快,“好啦,这下换我驮你了,有来有往,咱们下回还能一道玩呀。”

    再回芭蕉村,玄鸟晕头转向,扑棱了两下翅膀,干脆就在潘垚家中的枇杷树上歇着了。

    潘垚挑了块木头,粗略的凿了个洞,打量几眼,自言自语道。

    “恩,虽然时间门紧张,手艺差了点,但野趣十足呀。”

    潘垚将戎火草种下,又在浮土上头搁了些小石头,这才往自己家屋顶上搁了一盆,又往小庙的屋檐角处也搁了一盆。

    天边泛起鱼肚白,潘垚的元神落入身体中,转了个身,搂着被子,沉沉睡去。

    ……

    另一边,玉镜府君察觉到潘垚搁了个什么在屋檐角,她来时像阵风,走时也像道风,只一瞬间门,还不待自己出现,那炁息便不见踪迹了。

    左右还未陷入混沌,玉镜府君的身影从那尊河磨玉的仙人骑凤中出现。

    他以为会是山里的野果子,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一盆的戎火草。

    看着花团锦簇的戎火草,玉镜府君怔了怔。

    好一会儿,他掬了一捧的月光,朝戎火草浇去。

    戎火草摇摇摆摆,叶片上漾过绿光,上头的水炁更加充沛了。

    玉镜府君微微出神,想到了久远前的时光。

    那时候,在他的故乡,家家户户都会在春分这日,在屋顶上种一盆的戎火草,祈求住在宅子里的人,在接下来四阳渐盛,多雷火的日子里,平安顺遂。

    ……

    第65接下来几日,天空放晴了……

    接下来几日, 天空放晴了几天,不过,春日天气多变,日头才把那潮湿的泥土晒得有些发干, 天又阴了下来。

    时不时地见天空有闪电撕裂, 紧接着,雷鸣声轰隆隆而来。

    都说雷轰天顶, 虽雨不猛, 雷轰天边,大雨连天, 这话果真不假!雷声阵阵打来,雨势却不大。

    潘垚顶着雨跑回家, 才到家,就被周爱红催着去换衣服了。

    “这天说阴就阴, 雷声也吓人, 还好你们放学回来得快。”

    她一边说, 一边往灶膛里添柴。

    潘垚换好衣裳, 坐在灶膛口烤火。

    天气虽然不是很冷, 但雨一下, 到处潮乎乎的,灶膛里, 火舌舔邸着黑锅底, 跳跃的火光明亮温暖。

    潘垚坐着小杌凳, 往灶膛边一靠, 干燥又舒坦的热意烘得让人想喟叹。

    “妈妈,准备要煮什么呀?”

    “今儿给你们做碗酒酿,前些日子, 你从三白镇带回来的酒好,那醪糟也香,你不是一直说好吃吗?今儿啊,妈再给你做!”

    周爱红冲潘垚笑了笑,紧着就朝准备好的糯米粉里添水,潘垚洗净了手,跟着凑热闹。

    “对了,别一下子添太多水。”周爱红出言教潘垚,筷子搅和着糯米粉,一点点的添水,让它们成絮状物。

    “这做菜呀,就和咱们做人也一样,凡事都得慢慢来,给自己留点余地,别一股脑的就全都倒进去。”

    “要是全倒进去,水多糯米粉少,丸子成不了形,着急忙慌的,你还得再添东西进去,这样,一会儿添水,一会儿添糯米粉,浪费又不得章法,还不如一开始就慢一点。”

    潘垚眼睛晶亮,“妈妈,你说得好有道理啊!”

    被潘垚这崇拜的眼神一瞧,周爱红乐呵得不行。

    “好了,别夸妈妈了,妈也是胡乱瞎说的。”

    “哪里是瞎说,说得可好了。”潘垚依偎的靠向周爱红,感受她香香的怀抱,亲昵不已。

    “小黏糊精。”周爱红眼里带笑,拿指头点了点潘垚鼻尖,留一点白白的糯米粉。

    潘垚嘿嘿一笑,俏皮又可爱。

    ……

    两人一道和丸子,糯米粉和了开水成条絮状,差不多时候揉成一团,触手有微微湿润之感,这才搓成长条,切成一块块搓圆。

    末了,还要洒一些干的糯米粉定型。

    大水烧开,糯米丸子下锅,添了三次小半碗水后,开始搁醪糟和白砂糖。

    家里还有些桂花酿,出锅前,潘垚还添了两勺桂花酿。

    瞬间,屋子里满满的是甜香味,带着酒的清香,还未吃,便醉得人脸颊微微酡红。

    ……

    雷雨的天气,雷声来得快,去得也快。

    刚才还轰隆隆的巨响,这会儿便只剩雨水落下,潘垚装了两份酒酿丸子,准备给潘三金和于大仙送去。

    “你爸爸那儿就别送了,再过个把小时,他也要下班回来了,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潘垚将手中的保温桶往旁边一拿,躲过了周爱红探来的手,笑嘻嘻道。

    “没事,我不怕麻烦,爸爸都饿了。”

    说完,潘垚利索的往保温桶里装丸子。

    家里保温桶倒是不缺,潘垚经常给于大仙拎饭,他的保温桶也搁在潘家,两个都是飞鹤牌的,绿色的铁皮,上头是富贵花开和福星高照的图案。

    这时候大家都珍惜物件,这保温桶虽然用了几年了,上头有磕磕碰碰的痕迹,却刷得很干净,铮亮铮亮的。

    周爱红瞧潘垚忙碌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倒是也不多说了。

    ……

    潘垚拎着菜篮子去造船厂,里头搁了保温桶和汤碗汤匙。

    造船厂在村子外头,旁边就是芦苇江,潘垚过去的时候,船里的叔叔伯伯脸上都带着笑意。

    潘垚拎着篮子,寻到潘三金,“爸!”

    “哟,瞧谁来啦,是我闺女啊。”

    瞧见潘垚,潘三金高兴不已,他拍了拍身上的木屑,起身接过潘垚手中的篮子,让她小心脚下。

    造船厂是做龙舟和木船的,到处都是木头块,还有钉子锯子等锋利的东西,大家都是做惯了的,这些东西就随意搁在地上,自己人不要紧,第一次来船厂的倒是要小心一些。

    江边湿气大,水涨的时候还能将船厂淹个大半,木屑的味道也比较大,这样一来,这地方的蚊虫也多,潘三金平时都没怎么让潘垚过来。

    “一会儿就回去了,怎么还特意送来了?”

    瞧见篮子里的保温桶,潘三金说着推辞的话,脸上的眉毛却是飞起,一副乐呵又欢喜的模样。

    潘垚将汤碗往他手中一搁,利索地往里头舀小丸子。

    “妈刚煮的呢,特别香!”

    “热乎乎的吃一碗,吃完再忙一会儿,刚好消化,回头回家还能再吃饭……再说了,又没多远,我走一段路就到了,不麻烦。”

    “三金好福气,闺女孝顺呢。”老方笑着凑了个趣。

    听到别人夸潘垚,潘三金那是比夸自己还高兴。

    “来,老方你也吃一碗,盘盘和老仙儿从三白镇带回来的醪糟,味道特别好,回头拿搪瓷杯去我那儿,舀一些三白酒回去。”

    “下工后喝一点,特别解乏。”

    潘三金平时是小气,不过,老方为人坦荡又有情谊,弟弟没了,他帮着养弟弟家的一双儿女,平时时候,两人又在一道做活,对于自己人,潘三金还是能偶尔大方大方的。

    老方听了哈哈笑,“成,难得铁公鸡三金大方,我要是推辞,那就是扭捏了。”

    潘垚看了几眼老方,他和方怀舟倒是有几分相像,个子比方怀舟矮一些,不过,老方常年在船厂做船,倒是比方怀舟更健壮。

    “船厂今儿好热闹呀。”潘垚瞧见好几个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大家都特别高兴的样子。”

    “又接了几个单子,私人做船的。”潘三金解释了一声。

    A市多江水,每年端午节都要划龙舟比赛。

    在他们这里,吃粽子的端午节,叫做龙舟节更为贴切一些。

    村子与村子间相互比赛,争那龙王的彩头,这几年经济好了起来,一些人腰包富裕了,自己便会出钱做龙舟,当船主。

    龙舟下水比赛的时候,船主坐龙头,放鞭炮,别提多派头了。

    潘三金和老方两人都在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哟。

    这一条龙舟可不便宜!

    在他们每个月赚着几十块工资的时候,一些老板的腰包鼓鼓,已经能够以个人的名义出钱,打一条龙舟了!

    “喏,就是这位老板了,真是年轻有为,一下就定了三条龙舟。”

    潘三金见潘垚好奇,指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告诉潘垚,这人便是这次定龙舟的人。

    潘垚看过去,果然年轻,瞧过去才二十五六模样,梳着大背头,穿着夹克衫,下头穿喇叭裤,脸上挂着蛤嫲镜,一副潇洒哥模样。

    瞧着这蛤嫲镜,潘垚忍不住偷笑。

    原来,还是有人和老仙儿一样,喜欢在阴雨天的时候戴黑糊糊的墨镜啊。

    带着蛤嫲镜的潇洒哥和龙舟厂老板又聊了几句,不见外地拉着老板的手晃了晃,道。

    “那就麻烦老板你多操心操心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

    “小心!”造船厂老板喊了一声,几人都揪心了下,这可是他们的金主啊!

    “砰!”一声,只见那人磕到了一旁的木料上,额头一下就红了。

    “不打紧不打紧。”赵来景一手摸着额头,另一只手朝下压着,笑着示意自己碰得不疼,不要紧。

    “我那三条船就麻烦老板了,潘大哥,也请你多费点心。”

    赵来景见潘三金也看了过来,笑着也打了声招呼。

    他可是打听清楚了,芭蕉村这边的龙舟厂,就数潘三金和方怀平的手艺特别好,做出来的龙舟大气,龙头威风,划起来也灵活。

    去年的龙舟节比赛,龙王就出自这两人经手打造的龙舟。

    潘三金:“一定一定。”

    赵来景往外头走,他的车子停在村口,走之前,听到潘垚喊潘三金爸爸,他还诧异了下。

    没想到,三金师父这样的乡下汉子,生养的小孩竟然生得这样出色。

    ……

    造船厂老板在一旁欲言又止,等到赵来景的身影不见了,这才小声嘀咕。

    “这小赵啊,人年轻又有钱,也阔气,我一说价格,那是二话不说的就应下了,也没有七抠八搜地说些让人扫兴的话,我最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

    “就是这儿不行。”龙舟厂老板潘在龙指了指自己的脑瓜子,摇了摇头。

    “刚刚我就想劝他了,这天儿也没太阳,瞅着就是傍晚了,就别再戴墨镜了,瞧他潇洒模样,我就愣是不好意思说。”

    这不,刚刚那小子就把脑袋磕了。

    “戴着黑眼镜,以为自己倍儿有面,实际傻乎乎的。”

    潘在龙摇头,感叹自己这造船厂老板也不好当,上门的都是大爷,他得捧着!

    潘垚和潘三金听了这话,对视一眼,都是想起了老仙儿。

    潘垚笑弯了眼睛,“一会儿我就给老仙儿讲这事,让他别老是宝贝那眼镜。”

    听到潘垚提到于大仙,潘三金瞅了瞅篮子,打发潘垚快去于大仙那儿送点心。

    “我这一份,等我吃完了,一回儿自己碗筷回去,回头那老仙儿等急了,又在我这儿眼酸,说一些什么师父就是不如爸爸的酸话。”

    潘三金挺直了腰板。

    按他心里话来说,这做师父的,本来就不如当爸爸的亲昵!

    老仙儿好胆,硬是要和他比……算了,他潘三金大气,就不和这老仙儿多计较了,毕竟,老话都说了,肉要埋在饭里吃才香!

    盘盘和自己更要好,这事儿啊,他自个儿知道就成!

    潘垚:“那爸爸我先去小庙里了。”

    潘垚和潘三金喊了一声,拎着篮子往小庙方向走去。

    ……

    潘三金和方怀平吃了酒酿丸子,只两个人便将一保温桶的丸子吃了干净。

    方怀平搁下汤碗,喟叹地摸了摸肚子,“舒服!”

    “你家爱红手艺真是不错!”他递了根香烟过去。

    “我不抽。”潘三金连连摆手,“我家那臭丫头就是狗鼻子,要是抽了烟,保准她闻得出来。”

    “她也不念叨我,就一直瞅着人,还要抱着那大猫瞅人,我可受不住!”

    潘三金口中的大猫是潘垚从G市带回来的猫灵,它吞了猫睛,又时常跑去山里修炼,太阳一落山,倒是能在家中显形。

    时不时地,它还会抓点老鼠和老蛇回来,在经过潘垚一次认真又严肃的会谈后,这才舔了舔猫爪子,勉勉强强接受这家人不用它养着的事实。

    见潘三金不接烟,方怀平也不勉强。

    “你呀,这是多了个人管着了!以前是爱红,现在还有你那闺女儿。”

    潘三金自豪,那是!

    有老婆闺女管着多好。

    他瞧见方怀平将香烟闻了味儿,犹豫了下,也没有抽,只把它往耳朵后头别着,这会儿歇够了,站起了身,准备继续忙活龙舟活儿。

    潘三金瞥了一眼,只见他揣口袋里的烟是红缨牌的,这牌子是老牌子的烟了,以前时候抽得多,味道重,还没有过滤烟嘴,每次都要抽到屁股后头,都要烫着嘴儿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掐了烟头。

    现在抽的人少了一些,不过,在一众烟里,它便宜呢,乡下地头,还是挺走俏的。

    “怎么不抽了?”

    “不抽不抽了,省点烟钱,下次去九门镇瞧知落和书浩这两个孩子时候,还能多带几斤米,也给小孩割两斤肉。”

    潘三金听潘垚说过方怀舟的事,也没有和方怀平多说。

    说什么?说人家兄弟前几年成缚地灵了,一直在码头那儿重复摔跤跌死的事,他个外人听了都唏嘘,怀平这做大哥的,听了只会心里更难过。

    “下次去的时候,上我家拎几条鱼,芦苇江捞的,不值钱。”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能让小孩吃些肉,补补身体,长长个子,方怀平也没犟着脸面,硬撑着说不需要。

    他膛红色的脸上漾开个笑意,就和潘三金一道做活了。

    难得大方的潘三金却不自在了,“你忙你的,别凑我这么近。”

    “不成,我就在这旁边做活。”

    “我算是发现了,三金你周围的蚊虫也少,是不是你家盘盘给你画符了?”

    乡下地头的蚊子毒着呢,尤其在河边草丛边,造船厂就更是蚊虫泛滥的地方。

    冬天天冷还没什么,这春日时候,蚊虫恼人得很,咬得人双腿发麻,疙瘩一粒粒起,好些日子都退不下去。

    点蚊香都没什么大用。

    潘三金得意,“应该是盘盘给我的平安扣的原因。”

    方怀平瞅着潘三金,神情复杂,这铁公鸡真是捡了个宝贝蛋回家了。

    潘三金也大方,“回头我问问盘盘,能不能画些驱蚊的符箓,到时你们去小庙求一求,往家里一贴,蚊子也能少许多。”

    方怀平大喜,“要真有这符,我过两日就去小庙上香!”

    “下次去九龙镇,给我那侄儿侄女也带一些。”

    “你是不知道,他们小娃娃皮肤嫩,尤其是知落那女娃娃,蚊虫一咬,两腿密密麻麻的,瞧着就吓人。”

    方怀平大吐苦水。

    潘三金叹息。

    这孩子没了爸,妈也改嫁了,就是过得不容易,特别是家里还穷,苦的都是孩子。

    方怀平倒是看开了许多,“再过几年就好。”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能没个意外?远的不说,就刚刚那定龙舟的小赵,你瞧他那副傻乐模样,还道是个有福气,家里太平的吧。”

    潘三金意外,“难道不是吗?”

    方怀平摇了摇头,“前两年时候,咱们村周建章,就老周,他开船的时候,不是从河里拨了具尸体上岸吗?”

    “就脖子戴金链子,手上戴外国货手表,叫什么大米手表的……嗐,我也不知道那名儿,反正拗口得很,外国来的东西就是不如咱们国内的踏实,接地气儿!”

    方怀平吐槽了下欧米茄手表的名字。

    “那尸体啊,他就是刚那小赵他爸。”

    潘三金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唬你作甚?”方怀平拿着刨刀刨了一层木头,吹了吹,上头的木屑掉落,一边还分神和潘三金唠嗑道。

    “那时小赵哭得伤心哟,一家好几口都哭得老惨了,站都站不住……”

    方怀平之所以记得这么牢,那是因为那戴金链子的尸体被泡在大江里,泡了好几天,都成了巨人,恶臭又吓人,他一个成年男人瞧了,脸都吓得发青发白。

    再后来,那户人家又给了周建章好一笔感谢费,对于有钱人来说,千儿百儿的就是指缝里漏下的点细沙,但对于方怀平这样赚工资的,瞧到那赵姓人家给周建章的红封,就觉得是大款。

    江上捞了具尸体上来,受难的是个有钱的,还给了捞尸的船家好一笔钱,这事儿诡异又富有传奇,一听便觉得里头有故事。

    所以,时隔两年多快三年了,赵来景来芭蕉村定龙舟,方怀平就觉得这小赵眼熟。

    多瞅两眼,便将他和当初在江边嚎啕大哭的青年对上号了。

    “那时候多伤心的人啊,现在也走了出来。”方怀平感叹。

    “只盼以后啊,我那侄子和侄女儿,他们也能像这小赵一样,长得高高大大,活得开心一些。”

    潘三金手中动作不停,给上一条船上胶缝。

    船的木板与木板之间有缝隙,先用竹丝塞住,再上油灰,油灰是蚬子壳烧的灰,再拌上桐油制成,这样的胶能保龙舟数年不漏水。

    听到方怀平这话,他叹息了一声。

    再想刚才赵来景大阴天戴蛤嫲镜的傻憨模样,也觉得这样倒也不错,过世的人已经过世,还活着的人得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样,走的人也能更安心些。

    ……

    夜里时候,潘垚听了这事,倒是有些意外。

    老周河里捞尸,得了人家谢礼这事儿,她倒是听老仙儿说过,只是没想到,故事中的当事人还在自己面前走过了。

    “那不叫大米手表,它叫欧米茄。”

    潘三金摆手,“别管是啥,还是咱们的海鸥牌比较好,顶顶时髦,时间走得也准。”

    潘垚:……

    这时候的国货之光啊!

    “那赵来景的爸爸为什么跌河里死了?”潘垚好奇。

    “不知道。”潘三金摇了摇头,“谁知道呢,那小赵是市区里的人,要不是听你方伯伯今儿说起这事,我都不知道呢。”

    “对了,你方伯伯问,有没有一种符箓能够驱蚊的?船厂那地儿潮湿,蚊虫特别的多。”

    驱蚊符?

    潘垚想了想,她倒是没有在札记里见过驱蚊符,大概是因为修行中人不怕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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