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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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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舄染雪, 踩踏在青砖之上。

    皇帝眸光凝着朝他奔来的身影。

    四周青素一片,长廊甬道绵长,愈发显得她双肩伶仃, 身姿瘦弱, 裙裾翩跹若晚霞。

    素白天光下, 她泪眼凄迷, 抽噎难止, 莹白剔透的半边脸颊上映着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他觉得她傻气。

    明明幼时还是个喜欢四处告状的性子,如今倒是长成了受气包。

    明明方才闯出来时候想着的状告之话, 见到他朝自己抬手, 乐嫣登时什么都委屈的不会说了。

    他握住她绵软的掌心, 看着那张脸上的巴掌印,抬眸, 一双深不见底的眸朝着乐蛟看去。

    皇帝声音低沉压着愠怒。

    “谁打的?”

    若说原本驸马还有点骨气, 一听这句不怒自威的叱问, 登时腿肚子就发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更遑论是他眼前这位天子。

    本朝如何建朝, 四分五裂的江山, 能稳坐皇位的, 可远远不是什么仁慈帝主。

    说句丢人的话, 乐蛟明明年岁大皇帝许多,却怕了他许多年, 在殷瞻还是十几岁少年时,乐蛟就怕死了他。

    叫他这一句不轻不重的问, 他方才对乐嫣时的威严一下子缩了水, 身子登时都软下去半尺。

    乐嫣冰凉的掌心外裹着男人的大掌,她想往外抽, 却没抽出来。

    许是被父亲一巴掌打出许多委屈来,如今连远着皇帝也忘了,只哽咽道:“乐蛟不准我同您在一起。他说谁都能当皇后,只不能我当……”

    乐蛟一听这话,只觉目眦尽裂,他连名带姓大声呵斥一声:“乐嫣!你给我住口!”

    身前才安稳下来一些的姑娘被她父亲一声厉呵声吓了一颤。

    皇帝寒眸宛如一双利箭,穿的乐蛟透心凉。

    皇帝护短,且素来只对乐嫣一人。

    他面色铁青,寒声叱问:“乐蛟,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敢朝她动手!”

    皇帝当真是想不到,往日在他面前屁都不敢吭一声,如今倒是跑来朝着乐嫣寻威风来了?乐蛟还会打人?还敢打人?

    “哎呦,驸马爷,这可不兴打!”

    尚宝德慢了一步,跟随在陛下身后一路小跑过来,便见到乐嫣脸上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那副可怜模样,别说是将她看成心肝宝儿一般的主子爷,就是他一阉人瞧见都心疼不得。

    可眼看封后在即,明日前朝只怕一片腥风血雨。如今转头又叫皇帝亲自打了自己岳丈?只怕皇帝娘娘二人的笑话真叫全朝廷看了去!

    尚宝德只得两头帮着劝:“纵娘子是驸马闺女,可如今身份到底不比以往!您这该是以下犯上了!陛下,这事儿该罚驸马爷俸禄!罚他个一年俸禄!”

    皇帝不好糊弄,他眸光盯着乐蛟,却是问乐嫣:“你别哭,他还胡言乱语什么?朕给你做主。”

    她往日站在旁处倒是显得玲珑婀娜,只是往皇帝面前一站,便显得有几分瘦小了。

    乐嫣孤零零站在他身前,眉眼低垂,语气亦是低沉:“我是和离之身,陛下,我如今这日仍是万般惶恐,我这等身份若是真叫您为难,可如何是好……”

    乐嫣边说着,边又是止不住抽噎。

    她并非万事不知,她一直害怕面对这段感情,一直都在逃避……

    她何尝不是不明白她的身份会给皇帝带来数不尽的流言风语,会将自己至于什么境地。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还云英未嫁,该有多好?

    她就不会如今日这般痛苦难堪……

    她哭起来时,闷闷的,又总喜欢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拿着袖子掩着,擦着。

    皇帝攥着她的掌心,甚至能察觉到她手掌中不慎沾了袖口上湿润的泪水。

    “莫要听他胡说。”

    “普天之下没什么是朕给不了你的。”

    乐蛟心里苦啊,连日的胆颤心惊,腰伤未痊愈都不算什么,一切都敌不过他女儿要封后的消息。

    更敌不过亲眼所见二人是如何在自己面前就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

    那对所有人威严的天子,一会儿又是摸摸他女儿的手,一会儿又是摸摸脸。

    哪里还有半分人前伟岸天子的模样?

    当着他的面,都这般——背地里,又是如何……

    这段时日,二人究竟已经到了哪一步了?

    如今阻止,还来得及么……

    眼瞧着一声闷响声,竟是驸马爷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了过去。

    “哎呦喂,驸马爷?!”

    “驸马这是怎么了?”

    “快传太医……”

    ……

    一番折腾,足足折腾到了日暮。

    太医来跑来几趟,给乐嫣看脸伤之际又去内室瞧瞧晕厥过去的驸马。

    乐嫣心里恼恨父亲,见到乐蛟当着自己的面晕厥过去,又是忍不住提心吊胆起来。

    她连连询问着太医,自己父亲的身体状况。

    太医们纷纷道:“驸马爷许是年纪不小了,这两日只怕是情绪起伏过度,日后万万不能受刺激,该悠着些身子,清淡饮食……”

    乐嫣愣愣在床前看了她父亲半晌,等到皇帝亲自取了温巾给她擦拭面颊,给她上药,她才回过神来。

    皇帝取了膏药,轻轻替她涂抹去面颊上,压着心疼沉声问她:“还疼不疼?”

    乐嫣缓缓摇头。

    那膏药凉凉的,敷在面上很快面上的红肿就消散了许多。

    “不疼了。”

    “等他醒来,他该给你赔罪。”

    乐嫣愁眉苦眼看着床上的驸马:“这世道上哪有女儿给父亲赔罪的理。我虽恨他,可见得他如此模样又着实不忍。他当真是老了,我上回瞧见他就想说了,老的我险些都没认出他来……连太医都说他老了,谁知还有几年的活头……”

    若是乐蛟这回醒了,只怕会被自己女儿活活气死。

    他才四十出头的人,怎么就没几年活头了?

    “你身边就不该离得人,朕说你身边那几个婢子,一个两个都不像模样。”

    乐嫣瞧着他语气中带着愠怒的模样,唯恐他一时气极拿着自己丫鬟发火,连忙低声劝道:“陛下如今就这般大的火气,日后还能忍得?只怕日后天下如我父亲这般的人多的是,更难听的话只怕都有。你都要这般生气么?”

    尽管她惯掩饰自己对皇帝的在意,总装出不在意来,可这日她语气中的柔软,皇帝不是察觉不出来。

    他敛眸瞧她一眼,摸了摸小娘子柔软的鬓发。

    “朕不生气。”

    他气只是气驸马朝着她发火罢了。

    哪里是旁人的议论之言?

    他更惶恐的是乐嫣害怕了罢了。

    好在这日她并未因驸马的责备而又生退缩,还反倒来安慰起自己来。

    这姑娘当真是柔善的叫人疼惜。

    她脸颊如今还是红着,却比起方才消肿多了,才被他擦干净的面上又哭出了几条泪痕,眼睫上湿漉漉的一片。

    可眼神间有惶恐不安,倒是并无退缩之意。

    她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像是打算同他一起面对疾风骤雨。

    看啊,他便说。

    鸾鸾怎会是一个胆小的姑娘?

    “方才父亲的话像是我与陛下在一起就天理难容一般。我不明白,纵使我们在一起不对,可他是我父亲,他难道宁愿我孤独终老也不愿意叫我嫁给您吗……”

    皇帝重新捏着她软和的手指,一点点放在掌中把玩着。

    “理会旁人作甚?哪怕他是你父亲。”

    他头一回教她道理:“姑娘啊,人生才短短几十载?朕是天子许多事情才要想的多,可你不同,你自己活得开心就成了。天塌下来,总归有朕这个个子高的先挡着。”

    语罢,他又赶紧再加上一句:“不过,如今你可不准再有旁的心思。你如何,喜怒哀乐,都须有朕在身边……”

    乐嫣不说话,只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是在考量他话的真实性一般。

    每回她这般模样,总惹得皇帝心痒不已。

    他俯身下来,想要亲亲她,乐嫣连忙生气的拿手背挡在自己唇上,隔开他的吻。

    他的唇薄而凌厉,却很热。

    滚烫炽热的吻落在乐嫣冰凉的手背上。

    叫她挣扎起来。

    小姑娘攒眉道:“你别又乱动手脚,我父亲还晕着呢!”

    她扭捏挣扎,他也不好违背她的意愿。

    只能蜻蜓点水一般,便缓缓离开,笑着与她说起往后来。

    “朕命人修建一处宫殿,就落在显阳宫后边,做为你的宫殿,可好?到时候便是政务再忙,你想见朕只需走几步就到了。要建的大一些,若是有了孩子,也不叫他们移去别宫,我们就只如何寻常人家,一处屋舍里住着……”

    乐嫣听他这话,羞的浑身通红,如何烫熟了的虾子,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到底是面皮薄,如何也不好意思叫他在父亲病榻前说这等话。

    直到今日,乐嫣总觉得二人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一日好遥远,好遥远。

    陌生,黑暗,见不到光的未来令她胆怯。

    可如今听着他这般说,虽是羞赧,却又止不住生出一种近在咫尺的感觉。仿佛她伸手,她努力睁眼就能够到。

    好像面前的天空,也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黑暗。

    像是伸手就能抓到的一样。

    乐嫣觉得,这回说不准是真的呢?

    说不准努力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呢?说不准不会像上一回满心欢喜的付出,落得那般下场。

    她像是一只飞蛾,明知可能是火,是会叫她烧的魂飞魄散的烈火。

    可她战战兢兢,龟壳里躲了良久,却终忍不住向往着那点光亮……

    ……

    乐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

    他醒来时悄无声息,抬眸就瞧见陌生的床帘,以及屏风后窃窃私语的一对人影。

    他登时一口老血又要哽上心头,几度张张嘴,想要打断二人,却又忍住了。

    他悄悄听着二人说话。

    他那逆女不知说的什么话,语气态度不算好,甚至有些冰冷的对着天子呼来喝去的模样,只叫乐蛟忍不住胆颤心惊。

    可等不来天子的斥责,却只听天子在一旁嗡嗡地应着,时不时一声闷笑。

    那般纵容,溺爱的模样。

    一副沉溺在情爱里无法自拔的模样。

    越听,乐蛟越是绝望横生,浊泪横流。

    他只觉得天要塌下了,只觉得公主若是在天有灵,只怕原谅不了自己。

    哭的抽噎,不能自已之时,却忽地听到皇帝闷笑声。

    “还道你这一言不合就爱哭的毛病,是像了谁。”

    “你方才想要如何解恨,拔掉他胡子?朕给你瞧着,去吧,没人能瞧见。”

    乐蛟:“……”

    家门不幸!

    当今即位多年未立皇后,以往前廷后宫多少次为了这事儿闹得吹胡子瞪眼。

    哪位朝廷重臣家没有几个待字闺中的闺女?

    谁家不想分一杯羹?

    奈何以往几载,皇帝总江山未安定为借口堵着不松口,一晃这么些年。

    可如今呢?

    龙朔六年,初春三月,一道册封国母的诏书石破天惊从天而降。

    ‘昊天无极,后土为鉴,乾始必赖坤成健顺之功,以备外治,兼资于内职,家邦之化始隆。善化长公主之女乐氏,名门佳媛,含章秀出。先皇赞之有柔明之姿,懿淑之德。性资敏慧,训彰礼则。今命以玺綬,册为中宫皇后,大赦天下。钦此!’

    诏书下颁之日,正午——

    殿内灯火煌煌。

    整个宫殿文武百官透出迥异的寂静,列殿公卿亦是面面相觑。

    静穆的金銮殿内不断有低喧之声。

    毕竟这封后一事,朝廷众臣中提前知晓的都少之又少。

    最终,众人的眸光都落在第一个出列的九卿之首,太常卿身上。

    太常卿约莫四十许,面容方正不阿之相,身着绛紫公服,手持笏板,朝着龙椅之上端坐的天子揖了一礼。

    “臣请陛下下旨!趁诏书未曾传达各府!连夜撤回诏书!”

    “乐氏女非清白之身,一国之后如此过往,日后如何统率命妇?德行如何服众?若是此先例一开,便是乱了宫闱,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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