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夫妻一体
落了座, 开席前,锦鱼便把今日的事情简略说了。
众人自是听得一惊一乍,感叹不已。
只是说到诰命时, 她有些愧疚地看了一眼江凌。
江凌眸子微微一动, 似乎略有怨责。
锦鱼心知, 自己还是不如江凌。
之前听了江凌的话, 虽也认同他们夫妻一体,自然这生母也该一同孝敬。不该分个彼此。
可真当着江家人面,说自己把江凌挣来的诰命让给她娘,她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江家。
之前在宫中,她没多想。
可回到江家, 面对这些待她极好的江家人,她才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她是江家妇。
这事做得一心向着娘家,真有点说不出口。
她眼巴巴地看了江凌一会儿, 见江凌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皇上说我年纪太小……所以我……便把这个难得的机会让我我……我娘了。”
虽是心虚得结结巴巴,可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谁知江家众人听了, 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似乎这事没什么好奇怪的。
见她停住, 反急着知道后文, 催道:“皇上怎么说的?答应了没有?”
锦鱼心中更觉得惭愧, 脸都烧了起来, 忙点了点头。
堂内顿时响起一片恭喜之声。并没有人为江家少了一位诰命夫人遗憾怨怼。
锦鱼抬眼看去, 一张张老的少的都笑得开怀。就连江凌,嘴角也是翘翘的。
她这才明白江凌刚才为什么不帮她。
刚才那番话, 若是江凌替她说的,那她心里, 其实还是在跟江家人见外。
如今由她自己来说,才算是彻底变成江家的一分子了。
就听白夫人笑道:“你娘生你这个女儿,可真是比生十个儿子都强。赶明儿正式接了圣旨,你娘便是个正经的宜人了。倒要请你娘上门,当正经亲家来往。”
锦鱼听了,眼眶发热,涌出些晶莹来。
想不到白夫人一眼就看出来,她为什么要给她娘挣这个诰命。
她娘虽已经脱了奴籍,可到底是身份低微,为人妾室,除了关起门来在朴园有些体面,根本出不了大门。
她忙起身离座,走到白夫人面前,往地上一跪:“谢母亲成全。”
白夫人大约没想到她说跪就跪,倒有些手忙脚乱地也站起来,去扶她:“都是一家人,别说什么成全不成全的。快起来。地上怪凉的。”
她自然顺势起来了,却挽着白夫人的手不放,道:“我可真是个有福气的。我娘待我好,自不必说。可我婆婆也待我这般好,想来京里的媳妇们,除了大嫂二嫂,也没几个人有这般福气。”
这话听说像是阿谀奉承之词,却是出自肺腑。
她如今完全能明白江凌为什么宁可暂时不祭祀亲娘,也不想惹白夫人不开心。
这话说得直白,白夫人倒有几分赧颜,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向胡氏与顾氏:“我也是个有福的,媳妇们个个都是好的。”
胡氏放声笑道:“哎哟,母亲这会子倒是想起我们来了。我还当三弟妹嫁进来后,您眼里只有她了呢。”
这话虽多少有些酸意,可若是真的心怀怨怼,又怎么会这般直言直语?
顾二嫂是个老实人,讷讷道:“我也感激得很。婆婆好,嫂子好,弟妹也好。”
江二郎听了瞪她一眼:“瞧你这话,怎么就我这个郎君不好么?”
顾二嫂急得忙要辩解。
却听有人咳嗽一声:“怎么我这一家之主不好么?”
锦鱼不由失笑,转眼就见永胜侯念着花白胡子,一脸得意。
众人自然一迭声地把永胜侯也夸了一阵。
一时堂内笑语喧哗。
锦鱼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遗憾。
难怪当年孝慧仁慈皇后用那样一道懿诣,不要江家人再追逐功名利禄。
若是江家人人都忙于仕途经纪,力争上进,又怎么会这般和乐融融。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若不是她今日进宫莫名其妙地认了一堆干亲,又得罪了诚亲王,她都想劝江凌别做这个五品了。
分什么户,就当个小官,在江家阖家欢乐,淡云流水,这一生也是值了。
这一顿饭,她怀着极复杂的心情。
吃得心不在焉。
饭后小辈们都来给她磕头祝寿。
豆绿便把早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发了。
小辈们打开一看,满满一小荷包,全是金叶子,一个个都高兴疯了。
宜姐儿说要去买花儿戴,贤哥儿说要去买把小弓。
江家虽比之前日子好过许多,可与别的公侯之家相比,仍是极节俭的。
因此非年非节的,孩子们突然发了一笔小财,小嘴儿一个比一个甜。
“三婶婶,你今儿在宫里定然跪累了,我替您捶捶腿。”宜姐到底是最大的,头一个跑过来依着她。
“我来我来!你力气没我大。”贤哥儿脸蛋红得像只小苹果,撅起圆圆的小屁股,一下把宜姐儿给挤到了旁边。
“我力气大!”
“我力气大!”
其他孩子一见,也都围了过来,一个个都争着自己力气最大。
锦鱼脸上笑容就没停过。江家这一顿晚宴,可比宫里强了千倍万倍。
所谓天伦之乐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她忙一手拉一个,笑道:“婶婶不累,我让豆绿买了烟花,叫她带你们玩儿去。”
孩子们一听,不由哄然尖叫起来。
豆绿忙带着一堆孩子到外头去了。
堂内这才稍微清静下来。
众人又闲话了一阵,眼见天色不早,才听永胜侯道:“三郎这五品,听说今儿官服都换上了。这户看来是不得不分了。”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人叹气连连,想来大家都是极难过的。
江凌拉了锦鱼一把,两人上前,齐齐在永胜侯与白夫人桌前跪下。
两人肃拜三遭,江凌才道:“父亲母亲生养教育之恩,儿子媳妇永志不忘。分户不分心。日后我们仍是江家的一份子。”
锦鱼亦是诚心实意,道:“公公婆婆,便是分了户,我也是江家的媳妇儿。永不离心。”
“分了户,你们可有什么打算?”永胜侯叹了一口气。
“也不用分家析产。过几日,我们便去找宅子,整理好了,自然要搬出去的。”江凌道。
“那如何使得?虽说我们都知道你媳妇有钱,可……你也不能全用你媳妇的。”白夫人道。
“我与他夫妻一体,我的便是他的。婆婆不必担心。”锦鱼忙道。
白夫人也长长叹了一口气:“世上的人,嘴最是毒辣。若是你们真的净身出户,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说我们江家的闲话。这事也不急。我回头与侯爷商议商议再说。”
“分户还得先跟族里说。要祭过先祖,更改族谱。三郎,你想什么时候办?”永胜侯问。
“父亲,自然是越快越好。”江凌毅然答。
永胜侯怅然长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一时散了,回到晓光院,换了衣裳,洗漱上了床,锦鱼虽觉得累,却又不睏,两人靠在床头,她便又问了江凌被封官的经过,末了有些不解问:“这分户的事,真那么急么?为什么要越快越好?”
江凌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长痛不如短痛。”
锦鱼侧目看去,却见他眼中隐隐有晶莹。
一颗心顿时微微抽紧。
她嫁入江家只不到一年,说到分户,已经舍不得。何况江凌。
当下把头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道:“要不咱们看看左右邻居,看能不能买下来?”
江凌却突然笑了起来,转头,微温的唇从她脸颊滑过,在她没明白过来之前,蜻蜓点水般在她的唇瓣一停即走。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却不必都是我的。”
锦鱼不由大为不满。不是说好的夫妻一体吗?他把自己的诰命功劳都给了她,她出钱买个宅子,他倒要跟她计较?这种事,还能双标?
许是见锦鱼黑了脸,江凌搂住她的细腰,笑道:“再说……江家左右都是公侯府邸,娘子就是财大气粗能买下来,咱们一个从五品官住进去,却是要砍头的。”
锦鱼:……
她到底是在庄上长大的,对这些个等级规矩虽是知道,可不免常常忘掉。
“那……那在这府里隔出一个小院?像那众芳斋?”
“如今咱们与诚亲王已然是势不两立,若是分户不分家,我怕他对付咱们时,连累了江家。咱们远远地搬出去,他若要动手脚,定然是冲着咱们来。”
听江凌这样说,锦鱼越发佩服孝慧仁慈皇后。
到底是怎样智慧的女子,如此深谋远虑啊。
她不由偏了头去看江凌,都说长得像,也不知有多象?不由想象了一下江凌女装的模样,心道:必是绝色。
脑子智慧呢?江凌会不会也像孝慧仁慈皇后?
目前看来……定然是的。
她突然有了信心。
他们卷入夺嫡,有江凌在,必不会败。
只是这中间要经过多少年却不知道。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血流成河。
除非……诚亲王能早日回头是岸。
“你作什么这样呆呆地看着我?可是想讨要生辰礼物?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工夫?才让皇上将庆功宴定在今日?”
正出神,却猛地听江凌这样说,先是呆住,旋即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五脏六腑升起,汇聚于心,涨得生痛,有什么东西满溢出来,又慢慢涌入眼中。
原来今日进宫不是巧合。
江凌殚心竭虑,给她准备的生辰礼……是那诰命的封号!
只因她病中一句戏言!
可惜她一无所知,轻易便把它转送给她娘了。
可从头到尾,江凌竟然没露出一丝不快。
她抬起双臂,把自己挂在江凌的颈上,饱满润泽的红唇,如方才江凌那般,在他的唇上如惊鸿一停即走,正要张嘴说话,腰上一紧,软软的身子扑入了一个紧实炽热的怀抱。
灼热如小小太阳,一朵一朵落下,在她的身体上盛放出了香艳的花。
分户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景阳侯知道了,说可以给他们一座小院子。
江凌与锦鱼都婉拒了。
最后倒是白夫人,硬要把她所剩的最后一座陪嫁庄子给江凌。
江凌与锦鱼几番推辞。
最后白夫人难得地面现愠怒,道:“可是嫌弃我不是你的生母?”
江凌与锦鱼再推辞不得,双双跪倒谢了恩。
白夫人这才展颜,道:“那宅子也有三进,虽地方不大,倒是齐全的。你媳妇是个能干的,收拾出来,定然不错。”
永胜侯得知,把自己关在私库里半天,出来红着眼睛,叫人收拾了几件古玩字画,送到晓光院,道:“补个墙吧。”
锦鱼见东西虽是只得五件。
可件件都是有钱无处买的好东西。
一幅前朝韩大师的五蝠图挂轴。
一幅前朝杨大师的四神梅花卷图册。
一张前朝王大师的大智度论卷书法。
一只金嵌珠海水纹执壶。
还有一只兽面青铜香炉尊。
看得锦鱼不由暗暗咂舌,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家祖上果然是阔过。
可巧的事,白夫人的宅子竟然就在常恭坊,离着朴园走路不过一柱香的工夫就能到。
锦鱼与东凌真是不胜感激。
商量着选了个黄道吉日,定了二月二十六搬家。
说来也是奇怪。
一是自从花朝节,真就没下过雪,日日艳阳高照。
二是虽并非有意,但却正撞上敬国公府娶顾茹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良辰吉日,诸事皆宜。
却也正好便宜了锦鱼。
虽然她名义上是敬国公夫人的干女儿,可娶顾茹做平妻,还是在打卫家的脸。
她若是跑去喝喜酒,未免有点儿叫人看轻了。
再说,大概因为敬国公府也一直在忙娶顾茹的事,也没顾得上她这个干女儿。
她也忙,因此自那日皇宫回来后,与敬国公府并无什么往来。
接到请贴,她便打发香罗去回了一声,连礼也没送。
香罗回来,说锦心之前得知婚期已定时,把自己关在室内,三日没吃半粒米。后来王妈妈实在是急了,叫人熬了米汤,硬给她灌了两碗粥油。
她才说出了一句话:“我没事。死不了。”
香罗去看她时,她瘦得不成样子,却也没发火打人。
香罗跟她说锦鱼要搬家,不会去参加婚礼,也不会随礼。
锦心甚至还说了一句话:“谢谢你家姑娘。”
末了香罗道:“我看经过这次教训,四姑娘倒像是真改了。只是……人消沉了些。柳家仍是不放心,要等婚礼过后,才肯放她自由出入。对外只说她病了。”
锦鱼听了只觉得唏嘘,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盼着锦心从此是真懂事了吧。
又想起,当时她有跟敬国公府说过。
若是到时候只请封了顾茹,她就要去告状。
便跟香罗道:“你平素有空,不妨多跟王妈妈来往些,若是国公府有什么大的变故,咱们也好早些知道。”
香罗点头道是不提,却又道:“姑娘可有空去趟绿柳庄?如今可真是大变样了。那些屋子建起来,人又多,竟成了四里八乡的一个小市镇。如今雪虽停了,那些来投奔的灾民,十之八九竟都舍不得离开。”
锦鱼:……
钟哲这是什么鬼才?她给他一千两,他竟还给她一座城。
想必是花了很多的心血,倒真的不该辜负了。
可她如今要搬家,也忙得很,想了想,便道:“三月三吧。”
三月三上巳节,江凌也有休沐,正好可以忙里抽空,郊外游春。
到了二月二十六日,在宜姐儿贤哥儿等孩子们的哇哇哭声中,她与江凌眼中含泪,辞别江家众人,搬到了白夫人常恭坊的宅子里。
这宅子叫怡然居。
锦鱼与江凌一来感念白夫人,二来觉得这名字也不错,便没改动,只重新收拾干净,填了新漆。
这院子一共三进,倒也齐整。
只是之前租给别人,有些地方破损陈旧,锦鱼也早就找人来修葺一新。
地方虽大,锦鱼带来的人却也不少。除了玉钰,她直接放了。其余陪嫁的她全带了来。
好在有茯苓这个帮手,又有鲁妈妈协助,人手也足,厨房、采买、灯烛、洒扫等事安排得处处妥当。
锦鱼江凌近身伺候的,除了豆绿圆儿,又挑了两个丫头,一个叫拾翠一个叫寻芳。
江凌也带了四个小厮,一房家人。这些人便住在了外院。
外院倒座五间,三间做了厨房,剩下做了仓库。
原先隔出来做马车房的小跨院,仍做马车房。
两侧厢房住人。
第二进院子,天井里堆了一座假山,下面是一个小小的葫芦形水池。种了些花木,可这时节都早已枯死。锦鱼打算等花草发出来看看情况,多半要重新栽种。
中间一个花厅穿堂,开了隔扇,可以前后通透,看得见前后天井,倒是个理事请客的好所在。
两侧厢房,由丫头婆子们居住。
最内一进,自然是她跟江凌住。
中间天井只得四五丈宽阔,两角各种了一株宫粉梅。
这花颜色不像朱砂梅红得艳冶,粉嘟嘟的,素雅清丽,还带着浓郁的梅香。
锦鱼很是满意,打算等春天来了,以这两株梅树为主,好好整治出一个小花园来。
正屋是三间,带两个小耳房。
后面还有两间小小的退步。
便仍同晓光院时一般,把东厢做了库房。西厢做了书房。
锦鱼与江凌在正屋内起居歇息,一应如前。
不过数日,便井井有条,仆妇穿梭,马车进出,倒俨然像是一座在此经年的老宅了。
锦鱼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闲。
这种感觉很是微妙。
江家人都很好,她又是执掌中馈的媳妇,出入也自由,可是住进怡然居,感觉仍是不同。
好像以前再好,身上也绑着什么东西,有种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突然被放了出来的自在感觉。
在这里,样样都是她说了算,不必再顾忌任何人目光。
实在是自出生以来都没有过的舒坦。
这日她懒洋洋地睡了个足,吃过早餐,便与豆绿两个亲自动手,带着人把后院退步的两间小屋收拾了出来。
西边一间拿来种兰。
之前江凌送给她的兰花种子,已经被她用各种方法育出十几盆兰花,虽然还没开花,但都苗情极佳。她又特意在这屋子外挂了一块小木牌子,取了个名字,叫兰舍。
东边一间收拾出来,做了家祠,里面只供奉了江凌生母齐氏的灵牌。
灵牌前的白瓷花瓶里插着她亲手摘下的宫粉梅,还有黄金如意糕、玫瑰云片糕、茯苓荷花酥和栗子蜜饼等四样点心。都是从国色天香园拿来的。
锦鱼焚香行礼,见诸事齐全,便锁了门,正式的祭拜总要挑个日子跟江凌一起才好。
便与豆绿两个回到屋里,歪在罗汉床上,喝茶闲唠。
便聊起了前日柳家娶顾茹。
她没去敬国公府观礼,豆绿却是爱热闹,打听到不少闲话。
豆绿耸着小蒜头鼻子,说得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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