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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幻境(完)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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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当即要割断衣袍,可已经来不及了。不由苦笑,看这小妖妖气微弱,还是太过大意。

    刹那功夫,谁都没能反应过来,除却一直心存戒备的谢征。

    鼓包出现的瞬间,化业剑便直刺而去,捅穿了小妖的肩胛。

    它吃痛地喊了一声,目露狠光:“找死!既然如此,你也一道来吧!”

    谢征还欲再攻,却发觉连剑带人,身上荧光闪烁,竟在缓缓消散。

    再看宣明聆,也陷入同样境况。望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焦急:

    “清规,是传送符!”

    来不及多想,谢征当机立断,在心中唤道:“011,去傅偏楼那儿!”

    【我知道了,宿主当心!】

    “小师叔!”

    “谢征!”

    傅偏楼与蔚凤几乎同时伸出手,碰了个空。

    风声呼啸,林间簌簌。

    一只圆滚滚的小绒球滚落到蚌壳顶,小心翼翼地喊道:

    “小偏楼……”

    “小主人……”

    耳边,魔猖狂嘲笑着无能,傅偏楼呆呆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指尖,半晌,才缓缓攥紧。

    眼眸深处,始终压抑着的阴冷喷薄而出,宛如冰壳裂开一道缝隙。

    他抬起眼,对上蔚凤冻结三尺的视线,什么都没说,彼此都心领神会。

    且杀意森然。

    84 麟迹(二) 害人终害己。……

    “滴答”。

    冰冷的水珠打在面颊上, 一阵沁凉。

    传送所致的震荡令人头晕目眩,看不清眼前景象。谢征干脆闭上眼,紧握化业, 以其余四感观察周身变化。

    阴冷, 封闭, 潮湿。

    陌生的纷扰一概不管,循着那缕微弱妖气,一剑横去, 制住对方妄图逃跑的身体。

    睁开眼,宣明聆就站在对面, 漆黑细长的剑尖直指小妖咽喉,见他脸色如常, 才松下口气,问道:“清规,你如何?”

    “无碍。”谢征冲他点点头, “宣师叔呢?”

    “不打紧。别放它跑了。”

    被两柄剑抵在要害处,那小妖面色苍白极了, 一动也不敢动。两人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

    小妖与声线差别不大, 的确是个男孩, 五官精雕细琢, 年纪绝不超过八岁。

    令他们惊讶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分毫妖物特征, 无角无毛,无耳无尾, 就连面颊也异常干净,并无妖纹。

    “妖修?”

    “妖修又怎么?切,真没见过世面。”小妖撇撇嘴, 被更往后架了点的剑刃险险擦过脖颈,顿时不敢再出声挑衅。

    谢征蹙眉打量了圈周围,他们正身处一个漆黑的溶洞中,石壁两侧狭窄,宽度约莫能勉强容身三人。

    上方,倒刺似的钟乳石缓缓向下渗出水滴,在脚底蓄起一汪浅浅的水洼。

    不见光亮,只有身后一条幽邃的路,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方。

    想到传送前小妖吐露的话,谢征心中一凛——需要他们?怎么个需要法?

    也似木犀兽一样,被斩杀在木头里,化为诡异的血线吗?

    “这是哪里,”宣明聆问他,“你想做什么?”

    还不等回话,又冷冷地补了一句:“斟酌点开口。若你想故技重施,用你手心里的传送符逃走的话……大可一试。”

    “试试看是你走得快,还是我的剑快。”

    他素来温润的浅色眼瞳中笑意全无,一想到自己托大,不但连累了谢征,还将蔚凤和傅偏楼独身丢在荒原,许会有什么意外,他便不禁烦躁异常。

    和善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与手中黑剑如出一辙的戾气。

    仿佛对方下一句答得有半点不合心意,连具全尸都不会留。

    感受到生命威胁,男孩肩头紧绷,一阵毛骨悚然,冷汗直往外冒,彻底怂了:“别杀我别杀我!我全都说!全都说!”声音里满是哭腔。

    “我、我只是奉命……按妖王大人的吩咐,当诱饵把道修骗来而已。不然,不然我就没命了!两位大人有大量,我再也不敢了!我从没害过人啊,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吧!”

    他抽噎着,磕磕巴巴,那张像是从年画上掉下来的脸蛋皱成一团,瞧着可怜极了。

    可惜在这里的两人谁都不会傻到去可怜他。

    “变脸倒厉害。”谢征嘲道,“除去我们,还有谁被你骗过?”

    “我,”脖子上娇嫩的皮肤已感到刺痛,眼见这两名道修神情愈发冷然,小妖一咬牙,“是,我是骗过不少……”

    “诶诶诶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没死!一个都还没死!在里头关着呢!”

    宣明聆止住擦出血痕的剑,朝他指的方向望去,是这个洞穴的深处。

    他看了看谢征,后者意会,收起化业剑,走到宣明聆身后,让师叔制住这满嘴诳语、张口就来的小妖。

    “你走前面,”从背后抵住男孩心口,宣明聆言简意赅道,“带路。”

    他十分憋屈地涨红了脸,无奈实力悬殊,只好僵硬地迈开步伐,哗啦啦踩着水往里走去。

    “呜,倒霉死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一边走,他一边哭,童音凄凄惨惨,“才修成人身就被抓,好险没被吃掉,却被派了这么个危险差事。两位道长究竟什么修为啊,其他人分明都传送来就晕过去了,莫非和妖王一样,是结丹期的大人不成?”

    谢征闻言,淡淡反问:“你在打探什么?”

    “冤枉啊!”小妖哭得更大声了,“我就随口一提,大人不想说,不说就是!”

    他既是妖修,谁知从前道行有几百年,怎会真如孩童一般痴态毕露?更何况两人先前都见识过他见风使舵的嘴上功夫,没一个会信。

    嚎丧半天,见半点用没有,男孩终于意识到遇上了不好糊弄的,悻悻闭了嘴。

    他不说话,谢征却有话要说:“若真如你所言,此处异状皆是那四只妖王的安排,他们打算做什么?”

    “个中细节,我一介听使唤的哪里知晓?”小妖明显在敷衍推脱,“光是这些,已是我多日来得到的所有消息了。”

    “那所谓妖王,详细点说说。”宣明聆道,“你总不会连这些都不清楚,还想含糊其辞吗?”

    小妖赔笑不已:“清楚!当然清楚,两位道长想知道什么?我定知无不言。”

    在他口中,这“四大妖王”是半年前来到荒原外围的。

    在灵气堪称匮乏、资源贫瘠的这个地方,它们已是难能一见的强大妖怪。振臂一呼,便有无数小妖前去投诚,势力滚雪球般越来越大,逐渐传出妖王的名号。

    它们之中,有一名是刚结丹的妖修,剩下三名,一者为鹰,一者为鱼,一者为犀,都乃几百年的道行。

    “犀?”谢征一顿。

    小妖回头望了他一眼,高高挑起眉:“挺敏锐嘛,没错,那位正是木犀妖。”

    “木犀遁木,无形无踪,若非有它在,想让那么多只木犀同根死于树中,可没那么容易。”

    “同族相残……”宣明聆紧紧皱眉,觉得此事愈发古怪起来。

    妖族骨子里流淌着为族群繁衍生息的责任,对本族人来说,出一只修为高深的大妖绝对是好事。轮到木犀兽头上,却反而成了灭顶之灾。

    究竟是怎样的好处,才令那只木犀妖王愿意拿同族开刀?

    一行人脚步不停,洞穴越发深入,潮湿之汽逐渐浓郁,隐约能听见流水的声音。不多时,眼前现出两口地牢一样的窟窿,挨在一起,仅一壁之隔。

    左边的窟窿里,兽类奇形怪状,什么都有,是许多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而右边,则关着人。

    流水已淹没到膝盖,这样的环境,即便是修士也很难感到舒适,那群人衣着不同,个个面容憔悴,看上去已在牢里呆了不短的时日。

    看到小妖,不由纷纷露出愤恨之情,有人张嘴就骂:“你这孽畜,究竟要做些什么?还想骗多少人过来!”

    待看清背后神智清醒、仪表不凡的两人时,又缓缓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喃喃:“这衣服……问剑谷!是云仪仙境问剑谷的道友!诸位,我们有救了!”

    麻木疲倦的一张张脸上,忽然焕发出猛烈光彩。旁边的妖兽笼里,小妖们也随之翻腾不休:

    “二位道友,我等被困多日,身体虚弱,灵力不继,还请出手相助!”

    “救命!道长救命!一道放了我们吧!”

    一时间人声鼎沸,那小妖见状,更是痛哭失声,也不管背后抵着的剑,转身就抱住宣明聆的腿,在水中撒泼打滚:

    “道长!我也是被逼无奈,道长们带我一同走吧,否则人全跑了,我定活不过今天啊!”

    嘈杂声中,谢征与宣明聆不多废话,抬手就要劈开牢笼,将他们先放出来。然而,事与愿违,就在此时,水中忽然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

    “谁这么吵?不知本座在睡觉吗?”

    “哗啦”一道水花,一条银鱼从水底钻出,霎时化作人形,两鳍竖起,怒目圆睁,瞪着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

    之前还抱着宣明聆大腿的男孩转眼倒戈,扑向银鱼妖,高喊道:“银鱼大王!祭品造反了!救我啊大王!”

    宣明聆被他趁不注意抱了个猝不及防,手上一停,没来得及反应。此时见他果不其然投向另一边,眉眼微沉,立刻举剑要杀。

    男孩避让不及,闭眼大声道:“银鱼大王!属下不争气,要先走一步,给您丢脸了!”

    银鱼妖冷哼一声:“小小修士,本座面前,休得放肆!”

    结丹期的威压遍布洞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牢里修为弱些的甚至昏迷吐血,谢征也有些气血翻涌,不过尚且还能撑住。

    他望向宣明聆,见师叔摩挲着乌黑剑身,像是在思忖着什么,片刻后,接到一束传音:

    “结丹期的妖只它在场,原身还是银鱼,我有把握对付。但清规,这样一来,或许就护不住那群人了。”

    谢征知他是指牢里灵力都快干涸的修士们,不由沉默。一旦大打出手,扫及余波,就够要了他们的命。

    无论他还是宣明聆,都无法眼睁睁看着人去死。他明白对方的意思。

    暂时束手就擒,等待时机,或许还有的救。只不过这样一来,难免涉险,宣明聆一人还好,可还攸关到他,故而迟迟难下决定。

    他便也传音回道:“宣师叔,这件事蹊跷颇多。既然入了局,先留一手,静观其变也未妨不可。”

    “……好,多谢清规。”

    宣明聆冲他歉然一笑,丢下剑,装作力有不逮地半跪于地面,抬不起头来。

    谢征也顺势而为,化业落地,心有灵犀地发出一声哀哀嗡鸣。

    “我道什么厉害角色呢,把你吓成这样,两个没用的筑基修士而已。”

    银鱼妖背过手,傲然踱步过来,一扬手,就将他们送入牢中,将两柄长剑当战利品收进袖中,“不过筑基了的,总比这群歪瓜裂枣好得多,挺不错的祭品。小启儿,这回做的不错。”

    男孩正要讨好两句,牢里,刚被扔进去的谢征却抬起头,不甘又无力地质问道:

    “小启儿,不是你说,早就看不惯四大妖王,不想让从荒原里边逃出来的这几个废物称霸外围……为了打乱它们的计划,才带我们来的吗?为什么结丹期的妖王会在!”

    “我没有……大王,别听他胡说!”

    他暗道不妙,偏偏在这里的是脑子不好的银鱼,回过头,对方果然大怒:“竟是如此!若非本座在此休息,还真让你得逞了!”

    “你也给本座进去!”

    牢门打开,又再次合上。不知是否是从形貌来看,他更接近人的缘故,银鱼一个没注意,竟将他同样关在了修士的牢笼里。

    银鱼走后,谢征已恢复如常神情,与倒栽葱似的被扔进来的他对上眼,平静得如同在无声嘲讽。

    小妖:“……”

    85 麟迹(三) 它们发现了一只……濒死的……

    迎着牢中还醒着的修士们愤恨的目光, 名为“小启儿”的妖修叹口气,不顾衣衫湿透,一屁股坐在水中, 满脸自暴自弃:

    “行, 算我栽了。你们想如何?”

    “不如何。”谢征倚在石壁边,轻飘飘地说, “那条银鱼称我们为‘祭品’,看来被关在这里的,无论人妖,下场大抵都和木犀兽差不太多。换而言之,你眼下也在此列了。”

    “一根绳上栓的蚂蚱, 确定不和我们讲讲实话么?还是说,你心甘情愿等死?”

    男孩神色变化,最终冷笑一声:“好手段, 没法判断话里真假, 又想知晓内情,就干脆把我拉上船吗?”

    谢征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谁让你是个小骗子呢。”

    “……骗子又怎样?”男孩嗤道, “不骗人,活得下去吗。”

    他挠了挠头发,烦躁地咬着牙。这么垂下头想了会儿, 他才继续说:

    “我讲实话又如何?知道来龙去脉又如何?你们连四大妖王里最弱的银鱼都对付不了, 在它面前站都站不稳, 武器也被缴走了, 怎么逃?”

    “这里可不是荒原里平平无奇的某个洞穴,是由四大妖王中那个妖修拿出的一块秘境碎片,专门用来关押祭品的。即便能从这个牢中出去,也无法去到外面, 除非破除妖王们联手设下的结界。”

    看来,方才没有对银鱼妖动手反而是对的。否则等其它妖王发觉不对,同时面对三个结丹期,才真是走投无路。

    “所以,你最初就没想过我们能从这出去。”谢征问,“假装顺从,是想找机会用传送符逃走?”

    “托你的福,”小启儿幽幽伸出手掌,上边印着的符咒黯淡无光,“银鱼刚刚撤回了妖力,已不能用了。”

    “哦对,我记得,你们还有两个同伴在外边?”他看到失效的符咒就牙痒痒,心怀怨忿,故意刺道,“还是寄望他们别摸到这边来比较好,银鱼愚笨,算里头老实的那个,说搜集祭品就搜集。其它的……呵,看见筑基修士,不自个儿赶紧吞了增进修为才怪!”

    这番话正好戳中谢征与宣明聆最为忧心的地方,两人眸光同时一暗。后者幽幽道:“这与你无关。”

    “许是这么多年,修身养性,脾气真的变好了很多。”他摇摇头,探手径直扼住小妖脖颈,将他重重砸到墙上,神情漠然,“没有人愿意听你废话,说,放你一条生路;不说,现在就去死。”

    “——选吧。”

    “咳咳咳!”小启儿拼命挣扎,“知道了!我说就是,松开我!”

    宣明聆依言放手,他大口喘气,狠狠剐了这人一眼,清了清嗓子,才说:“你们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四大妖王究竟有何阴谋,要拿你们这些修士、以及那边的妖怪做什么。”

    “我先前也说过,木犀兽死于木中,产生的弱灵聚在一起。木行主生……便诞出了生灵。”

    “生死人,肉白骨,这可不仅仅是一句空话。只是这生灵太弱,还远远达不到它们想要的效果,于是,便需要我们。”

    他自然而然地用上了“我们”,将众人与他拉到同一个阵营里,减轻敌意。

    谢征发觉这个小启儿实在很会卖弄言辞,深究起来,字字句句都藏着心机。

    “血祭之阵,不知各位可有耳闻?”

    宣明聆呼吸一滞:“血祭?”

    “看来这位道长是知晓的。”小启儿解释道,“无论修士妖兽,血肉中总携有灵力,这些灵力本该在身死之后逐渐消散于天地之中,血祭之阵,则可将之汇集起来。”

    “我似乎也有印象。”身后一位修士喃喃道,“好似……是清云宗提出的某种禁法。”

    “是禁法。”宣明聆点了点头,“因其残忍邪诡,轻易不可动用。只在三百年前,诛杀白龙之时曾昙花一现。”

    谢征眯了眯眼:“诛杀白龙……”

    “清规或许不知。”宣明聆误以为他在疑惑,“三百年前,有一条无恶不作的白龙,引发了人妖大战。他乃大乘期的妖修,实力可怖,现出原身时,堪称遮天蔽日,无人可当。为了诛灭他,清云宗首徒、也是如今的宗主,柳长英,率领道门,以血祭换灵,最终一枪贯穿白龙的心脏。”

    “白龙陨落,尸身落于兽谷,竟化作连绵瘴雾。后来人妖混战,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瘴雾也愈发浓重,以至于后来,兽谷成为绝境,元婴修士都不能久留,妖兽更无法在那里生存,这才搬来了荒原。”

    心绪复杂,谢征由此想到了傅偏楼,也不知他正在何处,有没有遇到危险?

    摇摇头,摒除杂念,他问:“先不论四大妖王为何会血祭之阵……它们汇集灵力,和那生灵有关?”

    小启儿道:“不错。它们想以灵力滋养生灵,使其真正具有复苏万物的能力。”

    “四只结丹妖兽,不顾修为来到荒原外围,不惧暴露,四处捉来合适的道修和妖怪……”宣明聆沉吟,“这般大费周章地炼出生灵,究竟为了什么?莫非是想救谁?”

    “还能为了什么?”小启儿讽刺地笑了出来,“连族人都能亲手杀死,自然只会是为了自己。古往今来,无论人妖,皆为如此。”

    “至于救?”笑容中冷意更深,“被救活的那个,应当会落入比死更惨的深渊吧。”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收敛眉目,也不卖关子,缓缓道:

    “半年前,这四名妖王听闻了一个消息,才丢下原本的地盘和下属,悄悄来到这里。”

    “尔后,它们发现了一只……濒死的麒麟。”

    背后有道修惊呼:“麒麟?!”

    天道有偏爱,龙凤麒麟乃上古大妖,为道所钟,天生就有不凡修为。

    也正因如此,遭人觊觎。

    于妖族而言,得到它们的血肉,更是有机会洗炼血脉,超脱凡俗,进境一日千里。故而幼崽向来是族群呵护备至的珍宝,轻易不会放出家门。

    可如今,凤凰寥寥无几,好在有群鸟庇护,勉强得生;龙族自白龙死后正式归隐,多年无讯;而麒麟,则在更早时候就已绝迹,一度被认为是因难以繁衍,断了传承。

    可小启儿却说,荒原外围有一只麒麟?

    一时间门,牢中连受了伤的修士都神思浮动,呼吸也粗重起来。要知,若能得到那只麒麟,哪怕只是些许血肉,处境或许就大有不同!

    那是天地至宝,足矣令一介籍籍无名之辈就此翻身,问鼎天下!

    这般诱惑,试问谁能抵挡得了?

    “……”

    静默之中,唯余三人不为所动,反倒因他人动静,不适地蹙起了眉峰。

    小启儿早有预料,很快便神色自若。他打量着眼前仍旧沉稳的两人,有几分奇怪,嘻嘻笑道:“怎么,你们不动心吗?那可是麒麟啊。”

    谈到麒麟,又怎绕得过其它两族上古大妖?

    修士会对麒麟升起贪婪之心,对龙凤自也一样。念及不在身边的傅偏楼和蔚凤,谢征与宣明聆难免后脊发寒。

    一旦暴露,就如小启儿所言,面临的下场比死还惨。

    “比起说这些空话挑拨人心,不妨想想出去的办法。”谢征声线冷下几分,“依赖外物终究是歪门邪道,我只问手里的剑。”

    “清规,”宣明聆传音给他,“你觉得,这小妖的话可信么?”

    “不太像谎话。”谢征沉默片刻,回话道,“除此以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令四只结丹妖兽聚在一起。不过……”

    “不过?”

    目光落回男孩身上,谢征若有所思:“他知道的,未免太多了。”

    若真只是被捉来差使的伥鬼,替妖王不断骗来无知的修士与妖……

    怎会连血祭之阵、麒麟之事都清楚?

    “不过师叔,我们想要出去,或许还得靠他那张骗人的嘴。”谢征道,“先留他一留。”

    “清规可是有主意了?”

    两人以传音交谈间门,那边的一个修士见话问得差不多了,大步上前,一把提起小启儿的后领,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妖孽!若非是你引诱,我们又怎会落入囹圄?如今又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麒麟灭族数百年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我看,你就是故意捣乱!”

    说着,他死死掐住小启儿的脖子,想就这么弄死他。

    小启儿见势不妙,赶忙对身旁两人喊道:“喂,说好讲实话就放过我的……呃呜!”

    他与成年男性力量悬殊,被毫不费劲地提起来,呼吸困难,面色涨红,疯狂地敲打着面前道修的手臂,双腿乱蹬。

    “说好?呵。”那修士冷笑,“就许你说谎话,不许别人?再者,是这两位道友答应的你,我可没有!”

    “呜呜……”

    眼底浮现出痛苦之色,还有一分焦急与绝望,像是在懊悔什么。

    并非恐惧死到临头,而是……懊悔?

    谢征将这些情绪尽收眼底,心中又另有一番计较。见小启儿瞳孔已开始涣散,他伸手搭在那道修腕上,制止道:“够了。”

    “留他一命吧。”

    “什么?”

    道修被灵力一激,下意识松开手指,小启儿摔落下去,被宣明聆托住,才没有滚到水底,大声呛咳起来,泪花涟涟。

    “两位……”那人面色有点难看,“莫不是忘了,我们为何会朝不保夕?这可是妖修!你们想放了他?”

    谢征明白他的怨气,摇摇头:“不是放过他。但,比起泄愤,他有更好的用途。”

    “小启儿。”他俯下身,盯住惊魂未定的男孩,与那双泪眼对视。

    在经历过生死边缘的威胁后,这个小骗子终于袒露出几许茫然失措,有了点同外表一般的稚嫩。

    谢征问:“你不想死,也不能死,还有事情没有完成,是不是?”

    “你……”小启儿被他的试探切中心事,没能掩藏住脸上的惊异。此时此刻,他由衷地对眼前之人升起某种畏惧。

    “我也一样。”谢征冲他伸出手,像是想起什么,淡淡一笑,“还有人在外面等我,我不能折在此地,得快些回去才行。”

    “想活着离开,就来助我。”

    受到蛊惑般,小启儿愣愣地搭上手,接着,终于冷静下来,眼里划过一丝坚定。

    “好,”他看向谢征,“但你得答应我,真的会放我走,如方才一般的情况,你们得护住我才行。”

    谢征点点头:“以我道心起誓,一言为定。”

    “道心?呵呵……好。”小启儿咧开一个笑容, “一言为定!”

    86 麟迹(四) 我们有四人一妖,和一只小……

    “群妖盛典?”

    “是……是!听闻, 是银鱼大王先提出要操办的,说人族道修为一点小事,天天办这个会那个会的, 凭什么妖族不能?木犀大王跟着首肯,雪鹰大王和灰蛇大王便也同意了。”

    “四大妖王开展宴席, 无论大妖小妖都可去得, 实乃荒原盛事, 听闻宴席上还会当场宰杀分食道修,里面甚至有筑基期的厉害角色,更深处一点的地方都有妖想来看看呢!”

    小妖哆哆嗦嗦地说完, 哭丧着辩解道:“这些天大家都在备礼,难免躁动,不是故意要打扰您的!还请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吧!兔子肉一点都不好吃!”

    “行了。”提拉着它后脖颈的妖修一扬手,“问几个问题而已, 没打算吃你。去。”

    兔子精死里逃生, 心有余悸地跳进草丛里, 转瞬间无影无踪。

    妖修回过头, 端一张飞扬俊美的脸, 不是蔚凤又是谁?

    他已将从未离身过的火红灵衣脱下,束缚已久的妖气张牙舞爪,将眉眼都染上些许妖异,任谁来看,都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蔚凤看向身后, 傅偏楼左肩立着蚌壳,右肩站着没嘴小黄鸡,三双眼睛齐齐探向他, 不由按了按额角,深吸口气:“……你怎么想?”

    傅偏楼沉默了下,点点头:“多半是了。”

    自谢征和宣明聆被那只小妖绑走后,两人堪称不眠不休地在荒原上打探着踪迹。

    为了避免大多数不必要的麻烦,蔚凤脱掉了那件涅尾鼠筋织就的灵衣,以妖修的身份,带着傅偏楼四处游走,一路摸索到这边。

    好在类似的情况并非首次发生,近来常有,线索颇多。不仅仅是道修,很多小妖也陆续没了影子,弄得妖妖自危,都不敢随意离开巢穴。

    故而当这两天荒原上频繁出现妖兽,傅偏楼和蔚凤便迅速意识到不对,怕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这才捉来一只路过的小妖盘问消息。

    “和我们猜得一样,那只小妖果然和所谓的四大妖王脱不开干系。”蔚凤喃喃自语,“大办宴席?宰杀分食道修?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他抚着腰间天焰,热意从手心一路烧进眼底,化作熊熊怒焰,恨不得此刻就冲进四大妖王的地盘杀个痛快。

    与蔚凤一眼可见的暴躁截然相反,傅偏楼冷静得宛如一块玄冰,闻言只道:“里面的筑基修士,应当便是宣师叔他们了。看来,在宴席开办之前,应当性命无忧。”

    他垂下眼睫,展开手中写写画画标记许多道的地图,略一沉吟:“那只兔子说,宴席的位置就在先前我们所处的树林尽头,四大妖王的地盘中央,它们正巧各占东南西北……有些古怪。”

    “哪儿古怪?”蔚凤不懂,“既然乃四只妖共同操办,选正中间不是很理所应当?”

    傅偏楼摇了摇头:“别忘记木犀兽的异状。与其说是为了兼顾四方选择那里……不如说,从选择居所开始,四大妖王就是刻意围绕那里占领的地盘。”

    “你的意思是,树林的尽头有什么?”

    “嗯。恐怕还不是简单的‘什么’。”傅偏楼朝树林的方向放眼望去,“是能令四只结丹妖兽,放弃荒原深处的浓郁灵气,跑来外围搅动风雨的东西。”

    “这场‘宴席’……大抵,有去无回吧。”

    “你又知道了。”蔚凤不禁疑惑,“从何而来的结论?”

    “猜的。”

    傅偏楼细细卷上地图,借这样简单微末的动作来消磨不安,头也不抬,“我若有什么宝贝,肯定要藏起来,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发觉,可它们却公然设宴、广邀宾客?”

    “有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又有话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更何况之前还失踪了那么多小妖,看来是人妖不忌的。如今或许懒得偷偷挨个搜罗,打算直接一锅炖了。”

    蔚凤想了两秒,颔首认同:“真是场鸿门宴。”

    “虽不清楚它们想做什么,可必定没安好心。宴席上,四个妖修定全都在,能避免那种情况最好……”

    傅偏楼咬住嘴唇,用疼痛保证清醒,思索着办法。

    回问剑谷找人是来不及了,荒原外围再外也距离道门有御剑十天半个月的遥远距离,还没等到救兵搬来,被抓走的已经没命了。

    尽管知晓谢征他们目前还安然无恙,可这并不能让他有半刻松懈,反而愈加焦急。

    “袭击树林,调虎离山?”才提出口,又立即被他否决,“不成。那地方若当真很重要,肯定一早被精心护住了,再者,不知道人被关在哪里,调走也无用。”

    得快点……

    好好想,还有什么遗漏?有哪里可以利用?

    【费这个神做什么?】魔在耳边低笑,【借我的力量,你现在就能杀上门去,把人救出来。为何犹豫?再慢吞吞地找下去,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啊……】

    傅偏楼不理会它,心中却依然因这句话泛起涟漪。

    说到底,还是他太弱。

    倘若能有结丹……不,哪怕只是像蔚凤那样,有筑基巅峰的修为。

    道修素来不惧妖兽,越阶相战,或可一试。这么一来,再加上蔚凤,哪怕鸿门宴都能闯上一闯。

    可他没有。

    堪堪筑基不过几月,还不会多少法诀,剑术也是半吊子……

    蔚凤不知他心思,兀自郁闷道:“平时没看出来,傅仪景你还挺聪明,回归妖族身份方便寻人,也是你想的点子。怎么感觉我一个当师兄的,倒不如你有用。”

    这句话宛如导火索一般,将傅偏楼心中积攒的压力尽数引燃。他深深低下头,说道:“不是这样。”

    “蔚明光,不是我聪明,是我必须去想,不能不想。除此以外,我再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了。”

    他握紧手指,咬着牙,双肩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我们要对付的,乃四只结丹期妖兽。别说四只,就算是一只,我也只能退后看你浴血奋战,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真正无用的是我啊!”

    011和老贝壳担忧地望着他,傅偏楼意识到失态,深吸口气,重又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抱歉,说这些也是徒劳……”

    “怎么徒劳?”蔚凤打断他,目光灼灼,“傅仪景,何必为难自己?我知你挂念你师兄,就如同我挂念小师叔,心中忧虑,不必多言。”

    “但,你又不是一个人。”

    他指指自己,眉目傲然:“我虽未结丹,可已在筑基巅峰呆了三年有余,只等厚积薄发。不是大话,区区结丹妖兽,我有信心抗衡。”

    又指指老贝壳:“你也莫要忘记,老贝壳也乃结丹妖兽,甚至曾有过更高的修为。它虽无战力,可幻术之威,同样不可小觑。”

    “是啊小主人,”老贝壳张合着蚌壳,“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能动的。”

    蔚凤笑了笑:“小师叔他也是筑基巅峰多年的修士,我的剑道乃他所授,比起我,他只会更厉害。故而,我虽担心,却也并不那么急迫。傅仪景,你师兄也一样吧?”

    ……谢征吗?

    傅偏楼愣愣地,下意识点头。

    比起自己,谢征自然更厉害,也更聪明,无论遭遇什么,他总有办法。

    011蹭了蹭他的脖颈,附和道:“对呀,小偏楼,宿主是什么人。而且,这不还有我嘛!”

    “你看,”蔚凤数道,“我们有四人,一妖,呃……”

    他看着011,纳闷道:“话说回来,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像是妖,又并无妖气。你说还有你,能做什么?”

    011气鼓鼓道:“说出来吓死你!”

    开玩笑,它可是不系之舟的影子!

    实在不行,像之前一样申请本体权限,还是能护好宿主他们的!

    “好吧。”蔚凤接着数,“还有一个说出来吓死人的小毛球,还怕四只不知道关系和不和睦的妖怪吗?”

    他说得轻巧,好似这一群最高修为是只只会逃命的蚌妖的队伍,真的能剑指四大妖王一样。

    傅偏楼沉默半晌,忽而嗤笑:“我居然被你安慰了。”

    “谁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蔚凤见他露出寻常神态,松了口气,“不用多谢,师兄照顾师弟,应该的。”

    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傅偏楼道:“不,这还真得谢谢你。我想到主意了。”

    蔚凤疑惑:“什么主意,为何谢我?”

    “你说得对,那四只妖王,可未必齐心。”

    傅偏楼眯起眼,“半年前,它们前后来到荒原外围,在此地称王,不是一伙人。会关系如此紧密,多半是有什么共同的利益。”

    “树林深处的东西,好到令它们心甘情愿共享,达成一致。可利益带来的一致……脆弱之至。只需轻轻一推,转眼就会土崩瓦解。”

    蔚凤的眼神微妙起来:“你是想,让它们自相残杀?”

    “我们修为不及,能避开正面对上就尽量避开。”

    傅偏楼道,“无论是谁,只要不是一条心,总会有独占宝贝的想法。在这方面,妖与人也没有多少区别。”

    这是前十辈子教会他的道理。

    人的劣根性,令他在弱小时有了转圜的余地。怎么忘了?祸水东引,挑拨离间,分明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不过……想引妖王鹬蚌相争,连争的是什么都不知晓,实在太过被动。

    傅偏楼思索片刻,决定冒一次险,“蔚明光,老贝壳,011,我们去树林深处一探。”

    “要是真如我所料,许会碰上哪个妖王,还需当心。”他设想道,“若是被发现,我们就装成别处来参加宴会的妖,不小心误入。有筑基巅峰的妖修,和结丹期的老贝壳能唬唬人,应该不会直接动手。”

    老贝壳忽然开口:“可小主人,你要怎么办?”

    傅偏楼虽是白龙后裔,但身上并无妖气,因此在荒原探听消息时,一直对外宣称是老贝壳捉来的道修坐骑。

    闻言,他略微不解:“怎么?还按之前一般来便是。”

    “不,不是这方面。”老贝壳犹疑道,“小主人,你不要忘记,你的脸,实在和白老大长得过于相似了。”

    “妖族长寿,荒原外围的小妖还好,深处来的妖怪……我担心它们中有谁见过白老大。这样一来,小主人你就危险了。”

    这的确是个忧患。

    傅偏楼刚蹙起眉,蔚凤便摆摆手,说道:“这个好办。”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扔了过来:“易容丹,一枚管半个月。会对五官略做改动,变得和之前大相径庭,包清规师弟来了都认不出。”

    “缺点是,”神情忽然微妙起来,蔚凤盯着傅偏楼那张色若晓春的脸,不怀好意地弯了弯眼睛,“变美亦或变丑,不好说。用多了,还会致使面部僵硬,动不了表情。”

    011吐槽:“那不就是面瘫嘛……”

    “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傅偏楼唇角抽了抽,给了他俩一人一记白眼,倒出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不多时,脸庞发热,眼角下垂,鼻梁塌陷,中庭拉长,好端端一方美人,摇身一变,成了个满脸苦相的穷酸书生。

    尽管知晓不合时宜,看到傅偏楼化身成这副中年人的别扭模样,蔚凤依旧忍俊不禁:“傅仪景,你好似凭空长了二十岁。”

    书生瞪人都像在诉苦,含幽带怨的,偏偏声线还是属于少年人的明亮清澈:“笑什么笑,走了。”

    说罢也不管这可恶的同门,手捏法诀,御剑径直朝树林而去。

    87 麟迹(五) 主角和BOSS。

    林中幽静。

    两人抵达时已是深夜, 月色黯淡,虫鸣阵阵。

    之前被剖开的树木岿然不动,几日不见, 里头的木犀兽却变得干瘪枯槁,一身的血快流了个干净。

    傅偏楼半蹲下身,端详着隐隐透出血线的树根, 想到之前那小妖说过的话, 不禁疑惑喃喃:

    “木犀兽一事上, 有理有据, 不似在说谎。妖王聚集木灵, 又捉走大量修士和妖怪,究竟有何目的?”

    “不管有什么目的,就像你方才说的, 这片树林的深处必定藏了什么, 去瞧瞧便是。”蔚凤摇摇头, 伸出手触摸地面沙土,探出灵力,感知地脉涌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朝北边望去:“是这边。傅仪景, 跟上。”

    一路往深处走,巨木逐渐稀疏,视野也开阔起来。

    逐渐地, 连悠远的蝉叫和微弱的风声都渐不可闻,好像被何种奇异的力量阻隔在外一般。

    傅偏楼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一旁蔚凤也谨慎地转了内息,一时间只觉死寂无比, 唯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扩大在耳边。

    动作刻意放得很轻,不知是否因过于安静产生的错觉,他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心跳上,扑通、扑通,响动震彻胸腔,似有活物乱窜。

    ——不,不对!

    陡然停住,蔚凤朝他投来询问的视线。傅偏楼的脸色微微僵硬,他低下头,往脚下看去。

    扑通、扑通……

    不是错觉,坚硬的地面真的在轻轻颤动,触碰之下,还能隐约听到潺潺的流动声。

    不像水流,而是更加粘稠的什么。

    拔出灵剑,双手紧握,直直往下插进土里。刺破土壤、泥石之后,剑尖一轻,宛如捅穿了某种柔软的囊包,一股青褐色的液体自贯穿的地方涌上来,与此同时,令人心旷神怡的清灵之气满溢而出。

    蔚凤沾了些许凑近眼前,观察了番,传音道:“是木犀兽的血。”

    树根中延展出来的血线,果真都伸向了这边。

    不仅仅是他们来的方向,四面八方,受到召集一般,携着一个族群旺盛的生机,由地脉往前输送着。

    而前方——

    傅偏楼抬眼望去,只见被清理出的一片空地的正中央,独独矗立着一株巨树。

    与这片树林的其他树木的品种无何不同,但显而易见的高大很多,兴许有几百年的历史。

    树冠参天展开,遮天蔽日,垂下千万条树藤,在深邃的夜中微微摇晃。

    乍一看,好似无何特别,普普通通的一棵树木而已。

    但见识过地下的东西后,傅偏楼万万不敢对其大意。

    “小主人,凤皇大人,”老贝壳瞧出了端倪,提醒道,“是幻阵。”

    傅偏楼哼了一声:“我便说,此处果真藏了什么,看来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若是强破阵法,恐怕会打草惊蛇。”蔚凤思忖道,“但不破,又如何勘到真相?”不由有些进退两难。

    “区区幻阵而已,不必忧心。老贝壳我别的不会,论起操纵幻术,可还没遇过对手!”

    这便是老贝壳最得心应手的领域了。它自傅偏楼肩头跳下,蚌壳一张,吐出一口白雾来,飘飘悠悠地拢住几人眼前。

    视线一花,转瞬之间,面前景象大相径庭。

    待看清后,傅偏楼、蔚凤乃至011,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树,还是方才那棵树。枝繁叶茂,朝气蓬勃。

    可树根之上,却犹如十月怀胎的妇人肚皮,鼓胀出一个颜色青碧、质地坚硬的包,撑裂了树皮。

    那包应当是树脂凝就的琥珀,惊悚的是,有无数根绿褐色的血线,自树根爬上琥珀,盘根错节地将之覆住,一涨一缩地鼓动着,密密麻麻,向里输送着生机。

    遥遥看去,宛如一枚可怖毒瘤,又像是一颗鲜活的心脏,兀自从巨木的根部长出。

    “那究竟是何物?”

    傅偏楼拧眉不已,011也惊呼道:“小偏楼,里边有东西!”

    稍稍一愣,他忍住恶心仔细打量,果真发现了牢牢裹在琥珀内里的一道小巧影子。

    那影子是某种兽类模样,蜷缩着身体,似乎在沉眠。古怪的是,在发觉它的那一刻,傅偏楼忽然心念一动,恍惚浮现出一阵亲近。

    并非他所体会到的感情,而是烙印在血脉之中,由衷的共鸣。

    傅偏楼猛然扭头,看向蔚凤,只见他也神色迷离,回过神来,轻声道:“羊头、狼蹄、圆顶……”

    “傅仪景,”蔚凤眉眼肃穆,一字一顿,“那是……与龙凤并名的上古大妖,瑞兽麒麟。”

    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傅偏楼长长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他莫名有种同命相怜的伤感,看着琥珀中被牢牢束缚的那道幼小身影,眯起了眼,“难怪,那几只结丹期的妖会跑来荒原外围,原来是为了这个。”

    老贝壳不解道:“可是,麒麟很久之前就亡族了啊?此世怎还会有纯血麒麟?”

    “亡族?”蔚凤惊讶地挑起眉,“的确,麒麟一族销声匿迹许久,可兴许是和如今的龙族一般归隐,你怎就知其已亡族?”

    “自然是当年白老大说的。”老贝壳回忆着,“上古大妖,虽天生有灵,却繁衍困难。凤凰一族千百枚死蛋堆积在凤巢,这么多年也只醒了三枚,这还算多的。龙族倒与异族想通,诞下过不少子嗣,可都并非纯血,族里产下的龙蛋一年少过一年。”

    “至于麒麟,相较龙凤而言,胎生的它们更加艰难。白老大寻遍两界,找到的最后一只麒麟已嫁做人妇多年,病入膏肓,不多久就逝去了。”

    “她曾与白老大说过,麒麟一族寻遍延续之法,不得,只好与天地灵长的人族通婚,勉强将这血脉传下去。在她之后,此界再无真正的麒麟。”

    然而,半妖绝无化作妖身的能力。

    在他们面前,封印在琥珀之中、留有一线浅浅生机的,的的确确是一只纯血麒麟。

    比起困惑,傅偏楼和蔚凤更多地感到微妙的哀伤。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麒麟末路如此,龙凤又如何呢?

    摇摇头,甩开有些悲凉的想法,傅偏楼本只想来打探一番情况,此刻却不禁动摇,犹豫是否要将这只麒麟救下。

    若他们不管,对方的下场可想而知……

    就如同他的第一世,被妖修抓走后的日子一般,甚至比那还要凄惨。

    因他并非纯血,妖族可利用的地方有限;更何况,当时仅有一只妖,而这只麒麟要面对的,则乃四只虎视眈眈的家伙。

    按捺下浮动神思,傅偏楼告诫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何况还有谢征和宣明聆要救。一旦插手这个,定会被四大妖王视为眼中钉,站上风口浪尖。

    那可就走不掉了。

    就算想救……也得等他修为再高一些……

    “我要救它。”

    身旁,蔚凤陡然说道。

    他的语气异常坚定,一双凤目明亮至极,透着锐不可当的神采。

    “你疯了?”听他毫不畏缩地说出被自己放弃的打算,傅偏楼一瞬不知何种滋味,“你想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妖兽,放弃你的小师叔?”

    “怎么可能。”蔚凤白了他一眼,“就不能两个都救吗?”

    “不切实际。”莫名地冷下脸,傅偏楼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声音很轻,“这世上之事,向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要救麒麟,就务必会和四大妖王正面对上。这可并非挑拨离间两句,制造混乱趁机逃跑那般简单……届时,想走都走不了,何谈救人?”

    “你所言不错。”蔚凤想了想,“但要我就这样夹着尾巴逃走,眼睁睁看这只麒麟落入囹圄,我做不到。”

    “你跟它又有什么情分在!”傅偏楼不赞同,“何必一时冲动,连自己都赔上?真要救,不若先韬光养晦,待修为足矣对付这帮子妖王,再来也不迟。”

    蔚凤摇摇头,垂眸摸上天焰:“我求之道,从无避让之意,退,则失却意气,难有寸进。况且,傅仪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经不住等的。”

    他扬起脸,又重复一遍:“我要救它。”

    姿态之傲然,犹如当初呼唤群鸟的凤皇尊上,不容置喙。

    “不日后的群妖盛典,我会一借雷劫之威,会会这所谓的四大妖王。到那时,小师叔和清规师弟定也会出现在宴席上,就请你把他们带回问剑谷了。”

    “你要在那时突破结丹?”没忍住一把攥住他的领口,傅偏楼冷冷质问道,“你……什么意思?让我带他们回去,你呢?你不回去?一定要和妖王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蔚凤不由苦笑:“我回的去吗?傅仪景,群妖盛典上,小师叔他一见面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一介妖修,怎么在道门呆下去?”

    傅偏楼呆了呆,按他们的计划,蔚凤会作为妖修混入其中,他却忘了,被宣明聆瞧见这一身妖气,哪里还藏得住?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低低道,“你把灵衣穿上,和我一样扮作老贝壳的下属……”

    “不必了。”蔚凤叹道,“我不想装下去,太累了。”

    他与宣明聆从小形影不离,何曾有过欺瞒?

    知晓真正身份的这些时日,他简直坐卧难安,满脑子都是人妖殊途,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却在此行中窥见些许端倪。

    宣明聆骗他,他骗宣明聆。彼此遮遮掩掩,还道亲密无间。

    可真是好笑的一出戏。

    “你!”傅偏楼简直气结。

    “也别你了,就这么笃定我一定打不过?”蔚凤哼道,“我不这么觉得。”

    这番模样,又像平日与他呛声的那个蔚明光了。

    少年风流,红衣如火,恣肆无比地燃烧着。

    傅偏楼失神片刻,咬咬牙,将肩头不知所措的小黄鸡薅下来,问道:“这便是主角么?”

    和他截然不同,映衬之下,心中阴暗自私简直无处躲藏。傅偏楼嘲弄地想,也难怪他会是反派BOSS。

    那又如何?他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啊……嗯。”011晃晃脑袋,无奈地说,“虽然但是,011觉得小偏楼的想法更稳妥啦。没有主角光环的话,大部分只会落得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蔚凤没听懂,但清楚是暗指自己,伸手狠狠揉了把小黄鸡:“我人还没折呢。”

    “我看快了。”傅偏楼将011抬回肩上,抬眼瞪着蔚凤,沉默片刻,说道,“我同你一起。”

    蔚凤一愣,旋即拒绝道:“不必。”

    “蔚明光,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被你感动,想陪你一起犯傻吧?”傅偏楼冷笑着踹了他一脚,“这是替宣师叔赏你的。这件事,我会帮你,成与不成,听天由命。但你休想自以为是地涉险。”

    “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

    “同你一起,我是生拉硬拽也要把你弄回问剑谷的。”

    转过身,中年书生清瘦的脊背在地上拉长影子,傅偏楼负手而立,嗤然发笑。

    “连我和师兄都不介意你妖修的身份,你凭什么觉得宣师叔会在意?兴许他早就有所察觉。”

    “你道有些事是不能等的,却要放任下去,同师叔离心吗?有什么误会,说开便是。”

    “无非不敢问罢了。看似潇洒,其实……”他不客气地斥责,“懦夫!”

    蔚凤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觉得难过,反倒有些豁然开朗。

    弯了弯唇大步追上去,他回敬道:“嘴上说那么多,最后还不是决定陪我胡来?傅仪景,你属心软的,够义气,多谢多谢……”

    傅偏楼撇撇嘴,懒得和他嬉皮笑脸。

    肩上,011眨巴着豆豆眼,看着身后拖长的两道身影,无端有些欣慰。

    《问道》之中,无论是灭世反派傅偏楼,还是涅毁凤皇蔚凤,BOSS和主角,都不算什么好下场。

    而今,他们的命运已提前交织在一起……

    它是否能够期待,曾经惨痛的结局,真的可以迎来改变?

    88 麟迹(六) 他想救那只麒麟?……

    “大王……大王我错了……饶我一命吧大王……”

    “再这么下去, 我真的会被这群修士凌虐至死的大王……大王救我……”

    凄惨的哭声回荡在山洞中,余音袅袅。

    被破布吊在牢门上的男孩有气无力,满身伤痕,原本精致白嫩的脸蛋高高肿起, 一看就知遭到过拳脚发泄, 好不可怜。

    “你还没死啊。”

    有鱼妖拖着昏过去的祭品前来, 见状不由桀桀发笑:“这帮修士还真心慈手软……不过看你模样,想来应当不是要放过你, 而是留着慢慢折磨泄气吧?”

    “石斑!”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面善的, 小启儿哭得更狠了,“石斑大人,你向来厉害,在大王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念在同僚一场, 求你帮我美言两句吧!”

    “可别套近乎,谁和你是同僚?”话虽如此, 那鱼妖被捧了两句, 神情有些飘飘然,便没急着走。把祭品关进笼中后, 显摆似的透露道:

    “你也省点力气, 甭喊了,银鱼大王回水泽去了, 听不见的。”

    “回水泽?”小启儿面色一变,焦急地挣扎起来,“不行, 大王怎么好端端地回水泽去了?”

    他异样的态度令鱼妖双眼一眯,觉察到什么不对劲,问:“水泽又怎么去不得?那是银鱼大王的地盘, 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倒是你……”绕着牢门转了一圈,它仰头打量着小启儿,“好似对此格外在意。怎么,水泽里莫非藏着什么不能被大王发现的东西吗?”

    “没有的事,石斑大人你真爱说笑。”小启儿勉强赔笑,“只是想到大王不在这儿,心里焦急罢了。去得,大王哪里都去得!”

    石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惨白的脸色和额角虚汗,沉吟道:“不过你这事儿倒真挺蹊跷。念你进献有功,大王才留你一条生路,收你做事;你这小子惜命得很,怎会好端端地反水?毁掉大王的布置对你而言又没什么好处……”

    “是是是!石斑大人可真是明察秋毫!”小启儿拼命点头,“我也是迫不得已,从未想过真的背叛大王!像我这般的微末小妖,再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迫不得已?”

    捕捉到这个词,石斑眼前一亮:“好啊,果然有谁在背后指使你!还不快如实招来!”

    “我……”小启儿神色犹豫,石斑更为笃定此事有内情,按捺住立了功的兴奋,诱哄道:“就算你不说,后面也是死。不如讲出来搏一搏,银鱼大王素来体恤下属,说不定会放了你。”

    “不然……”他暗示性地瞥了一眼水牢中,冷冷望着这边的众多修士,威胁道,“水牢里布了封灵阵,他们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这才没一口气要了你的命。但这么下去,也是迟早。”

    一番甜枣夹大棒地打下去,小启儿终于松口,一咬牙:“那,求石斑大人先把我放出牢。传送符已撤,我逃不出这个洞穴,只不过想离这帮修士远一点……”

    石斑二话不说一个甩尾,将挂着他的布条勾下来,硕大的鱼眼凑上前来:“说吧。可不要想骗我。”

    “不敢,不敢,多谢石斑大人!”小启儿吸着鼻子,紧张地看了周围两眼,这才心一横眼一闭,说道,“不瞒你说,其实,其实是木犀大王派我来的!它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不得不从,这才……”

    “木犀大王?!”

    石斑倒吸一口凉气:“那位不是已与大王结盟,这是想做什么?”

    “我断不敢拿妖王大人编排的!”小启儿急急道,“大可请银鱼大王来瞧我身上的禁制,一看就知!这点我说不了谎!个中细节,涉及到大王的谋划,我不敢胡乱对外透露,只求石斑大人请大王来,一证清白!”

    兹事体大,石斑不敢妄下定论,惊疑不定地按住传送符:“你且等等,待我前去禀报大王……”

    小启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空口无凭,大王或许不愿信我。石斑大人或可带话,让大王前去水泽底的湖中宫殿,侧殿之下一看究竟。但千万不要声张动怒,以免木犀大王察觉不对……”

    “……我知道了。”

    石斑走后,小启儿那畏畏缩缩的神情逐渐淡去。他没急着如话里一般离牢门和修士远些,反而靠在石壁上,有些疲惫地长舒口气。

    “蠢货,”他喃喃轻嗤,“没什么脑子,偏偏自诩聪明,对自己发掘的问题深信不疑。奉承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也就银鱼那家伙会用。”

    牢里,有一白衣人涉水而来,隔着牢门静静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果真早有准备。”

    “阁下何意?我不明白。”小启儿摇摇头,轻飘飘地敷衍,“我只是不仅在银鱼手下干活,知道的东西有点多而已。”

    谢征问:“一会儿银鱼过来,禁制要如何解释?”

    “哈,之前的说法补一句——在别人手下干活,那是偷偷的,不能外传。所以……”他笑了笑,“禁制这种东西,我还真有。不止一个,木犀、雪鹰、灰蛇……它想看谁的都成。”

    谢征沉默,原来是个二五仔。

    “只消一念之间,我就‘砰’地炸掉。”五指张开,小启儿的笑容转为嘲弄,“可它们没意识到,制约住我的同时,它们也送了一个把柄给我。”

    “无论我怎么扯谎,这便是最大的佐证……更何况,呵呵……”

    “更何况,”谢征淡淡补道,“四大妖王的结盟,的确暗流涌动,没那么牢固。”

    小启儿盯着他,没搭话,他则不动声色,继续说:“你提前布了很多局,看来早有反意。或者说,从最初就没有想过乖乖给它们当下属使唤。”

    “石斑身为银鱼的下属,能直接觐见妖王,似乎地位不低,却也不清楚麒麟一事。”谢征像是单纯地在表达疑惑,“你知之甚多,究竟乃何种来历,又有何盘算呢?”

    僵硬地动了动嘴唇,小启儿道:“你太高看我。”

    “也许吧。”谢征不置一词,“不论你对我们透露这些是为了利用什么,亦或单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顺势而为,至少目前,我们之间没有冲突。”

    他侧过脸,漆黑双眸沉如一潭幽井:“我只求此间人可安然无恙地出去,麒麟之事是真是假,我并无兴趣。”

    小启儿一愣,随即低下头:“你有没有兴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不想谈下去,忍住身上伤口的疼痛,一瘸一拐向洞口走去,如实践行“要离修士远点保全性命”的谎话。

    等那道幼小身影消失在转弯处,身后忍耐不住的修士们这才一拥上前,七嘴八舌地发问。

    “先是央我们把他打到奄奄一息挂上去,又演上这一出,究竟在干什么?”

    “那银鱼妖王过来把他带走怎么办!我们可还关着!”

    “道友,我观你年纪轻轻,好言相劝一句。妖族居心叵测,这只小妖更是没一句实话,可别被骗了!”

    没有理会这些纷扰,谢征看向宣明聆,点了点头:“如我所想,他本就想好要挑拨离间,引得妖王们自相残杀。设下的陷阱,比我预料中更为周全,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先前听小启儿讲述来龙去脉之时,他便留意到,对方言语间会不自觉流露出一些态度。

    比方嘲讽四大妖王各怀鬼胎,并不齐心;又譬如料定没有谁会抵抗麒麟的诱惑。

    这种态度是评判的、颇有些高高在上、仿若所有人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而对他和宣明聆不为所动的样子,反倒不知所措起来。

    宛如看到尽在掌握的棋盘中横空出现的一枚棋子,有些警惕,也有些好奇。

    令谢征不由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倘若,受制于人、谁都能踩一脚的弱小妖修,是布局者呢?

    听完小启儿的话后他就一直在想,“荒原外围有一只濒死的麒麟”,这个消息,究竟是如何传去四大妖王耳朵里的?

    还偏偏正巧是四只修为差距不大的结丹期妖兽,谁也制不住谁,无法独占麒麟,只有结盟共享,达成了这样诡异的平衡。

    关系说牢靠也牢靠,严防死守,不肯让第五人得知;说脆弱也脆弱,互相猜忌耍暗招,牵一发便动全身。

    而这“一发”,正牵在看似一根手指就能碾碎的小启儿手里。

    “那条石斑鱼说,小启儿是向银鱼进献了什么,才得以留下。”谢征传音道,“还有那些禁制,变相也说明,他博得了所有妖王的信任,依靠的是什么?”

    “除了这些疑点以外,宣师叔,你有没有发现,他对麒麟的态度也很古怪。我方才试探了下,不像是贪婪或者敌意……”

    倏尔想通了什么,谢征一顿,“他……想救那只麒麟?”

    “如此解释,似乎能说得通。”宣明聆思忖片刻,“杀木犀兽聚木灵,布血祭阵养生灵,说到底,都是为了麒麟能够活命。”

    “修为不足,便险中求生……”他摇摇头,忧心道,“若是如此,这小妖的魄力、决心、胆识、谋算,皆非常人。我们,会否与虎谋皮?”

    谢征蹙了下眉。

    的确,如果一切都是小启儿提前设好的局,这妖修心计也太深。相谈间,会暴露出这样多的破绽给他,乃至出现动摇和慌乱吗?

    更有甚者,他会觉得小启儿的神色与外表一般,再怎么装模作样,也时不时流露出几分青涩。

    是猜测有误?还是说……故意演给他看的?

    若是后者,演技未免也太好。

    “罢了。”他揉了揉眉心,闭眼道,“我们不过误入局中。只要能全身而退,他想做什么,与我们无关。”

    宣明聆轻轻颔首,接着,也有些困惑地说:“还有一事,清规,你可曾注意到……”

    “小启儿身上的妖气,在慢慢变淡?”

    89 麟迹(七) 行走江湖全靠那张嘴。……

    妖气在变淡?

    谢征一怔。

    妖气乃妖实力强弱最直观的表现, 无论如何弱小的妖,无论妖兽妖修,除却涅尾鼠那般的特例以外, 是藏不住的。

    而小启儿的妖气本来就微弱到几乎没有, 再淡下去……

    “师叔, 修真界有这样的情况吗?”

    宣明聆摇摇头:“我未曾听闻过, 故而觉得蹊跷。”

    他乃云仪仙境第一宗门谷主之子,出身显赫, 见识非比寻常。连宣明聆都没听过先例,谢征只觉缠绕在小启儿身上的谜团又多了一层。

    “清规,”宣明聆瞧出他仍在深思, 没有再传音,低声开口道, “就如你所说, 关乎他的问题, 无须多管,尽量利用便可。牢中有封灵阵, 无法吐纳天地灵气,有出无进, 灵力很快会消磨殆尽,还是修生养息,保存体力较好。”

    “多虑伤神,你且宽心。无论如何,师叔会护你周全。”

    浅淡双眸一贯地温和, 与之前满身戾气的肃杀之人相去甚远,令谢征不禁有些复杂。

    他不清楚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宣明聆,但仅凭这句话, 他便不会后悔跟来的决定。

    他于是笑了笑:“多谢师叔。”

    宫殿中,银鱼妖化形的青年脸色铁青,双手死死攥紧,青筋暴起。

    苦苦压抑着怒气,它冷声问一旁的石斑:“小启儿他还说了什么?”

    结丹期的威压恍若凝冰,石斑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嗓子道:“他,他还说,另外的东西关乎到大王的正事,不能与小的透露……要您亲自去问。”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小启儿,好一个木犀!”银鱼一甩衣袖,须臾之间,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小启儿虚弱地赖在洞口,盘算着接下来的说辞。突然眼前一花,就被卡住脖颈提了起来。

    抬眼,对上银鱼怒张的耳鳍和盛怒双眸,心下了然。趁还能发声,说哭就哭,立刻求饶道:“大王!大王饶命啊!您终于来了!”

    “哼!”这声哭得很及时,银鱼顿时想起这人还有用,当垃圾般扔到一边,居高临下地说,“你最好给本座解释清楚……银鱼侧殿底下那阵法是怎么一回事?!”

    “谢大王饶命!谢大王饶命!”

    不顾还有些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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