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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刺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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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 皇家道观——上清宫,浩大宏丽,内有殿堂约二十?余座, 供奉神像百余尊,千年间曾先后毁于战火四次。

    新朝初建之时, 由晋帝连凤举一力主张重建, 如今宫外红墙黄瓦, 耸立于群山环抱之间,依山傍水,宫内雕梁画栋,翠竹环拥,林木葱郁,只单单这么瞧着,便自有一派仙气。

    谢昭宁与霍长歌抵达道观时, 正遇上祈福布粥结束, 太子与太子妃恰好上得车驾,由禁军护送回?转东宫。

    太子那车驾以檀香熏染, 四周又用纱帐照顶, 其尊容半隐半现间, 愈显宝相?庄严。

    禁军人墙外围着不少百姓,追车交口称赞太子慈悲仁善, 当活佛转世, 有此储君乃是南晋大幸。

    霍长歌身?量不足, 人群中视线受阻,下意识垫脚便想自人缝间窥得太子一二, 她前世与太子并?无深交,只有寥寥数面之缘, 未来?得及摸清他的底细,便已将连凤举一剑送去见霍玄了。

    这位太子说来?也是传奇,原是连凤举的第一个孩子。

    民间有言:偏大的爱小的,这第一个孩子素来?是长在父母心尖儿上的宝,连凤举亦不能?免俗,初为人父,自然是疼爱那孩子的紧。

    只那时连凤举正欲起事,生怕将他照顾不周,为人掐着软肋胁迫,便将那孩子抹去了身?份偷偷藏于深山一处与世隔绝的佛寺中,着心腹照料着长大,待连凤举形势稳定?时,方才将他着人又接回?。

    只不过,这位太子前世坊间名声虽好,朝中却不过尔尔,暗地里只得一个“有德无才”的名头,于政事一途似乎总是不够果决通透,但连凤举偏宠于他,朝中不乏有异议者多被按了莫须有的由头贬官降职,他太子之位便因如此坐得稳如泰山,直至连凤举临终,最后一眼瞧得亦是这个与其自小便分?离十?余载的大儿子。

    太子车驾很快过去,霍长歌被围困嘈杂人流之中,甚么也未瞧清楚,颇为遗憾喟叹一声,转头便见谢昭宁背身?隐在人群里,抬着一双清冽凤眸远远眺着与太子车驾相?反方向的峻岭崇山,神情罕见得冷漠。

    他这是——

    霍长歌一瞬诧异,不愿被太子瞧见,还是不愿瞧见太子?

    她侧眸与苏梅使了个眼色,苏梅也正纳罕,却与她悄悄指了指她脚下,霍长歌垂眸,便见苏梅适才递与谢昭宁的那糖人,半个身?子沾了土四分?五裂得躺在她鞋旁,串糖人的木棍似被人以指力断成了两截,折得一副凄惨模样?。

    “太子车驾来?时,殿下便沉了脸,闻人称赞太子慈悲,两指下意识掰折了木枝也不知,只背身?便躲了起来?。”苏梅低头贴她耳畔便悄声与她耳语道,“怕不是有嫌隙?”

    霍长歌闻言越发诧异,不及细想,突闻一道男声清朗一唤:“三哥!霍妹妹!”

    她循声抬眸,便见周遭百姓已散去大半,连珩站在道观山门前高高的石阶上,笑着与他们?在挥手?。

    连珩亦正欲随其生母丽嫔回?宫,远远瞧见门前阶下、禁军人墙外立着的谢昭宁与霍长歌,惊诧一顿,便与丽嫔别过,披了大氅罩住内里一身?礼部文官朝服,朝他们?喜笑颜开过去。

    他拎着衣摆下得石阶,霍长歌身?后的苏梅先与他福上一福行了礼,这才听?他笑着道:“三哥与霍妹妹怎得也来?了?可要去殿中上香?”

    谢昭宁也已转身?过来?,敛了情绪,换上一副神色如常模样?立在霍长歌身?侧,闻言询问似得先瞥了眼霍长歌,却见她目不斜视,仍不大愿搭理他似的,只与连珩抿唇一笑,摇头答道:“我爹说,我们?这些与行伍素有瓜葛的,战场黄沙上的行径说得再好听?,终究干得也是杀人的行当,此生但求问心无愧,以信念加护几身?即可,就不为难神佛佑护了。”

    她一语即出,连珩与谢昭宁相?视一怔,连珩随即叹过一声:“燕王倒是豁达通透。”

    霍长歌便又抿唇一笑,打眼儿往道观山门中眺过几眼,好奇道:“四哥哥,陛下赏我恩典,让我寻了你一同用过晚膳再回?宫,我原从?未来?过道观,只听?闻素斋的味道很是不错,不如我们?留下用过饭再走?”

    “我的天,吃素斋?你好不容易出趟宫,吃些甚么不成?”连珩嘴角一抽,迭声叫苦,苦口婆心劝她道,“霍妹妹,听?我的,我带你去城里下馆子,过些时日,哎——”

    他话说一半,突然一断,抬眸觑了眼谢昭宁,见他神色果然微有黯淡,抱歉朝他笑过,才又含糊与霍长歌续完后半句:——有你吃素斋的时候呢。”

    “走吧走吧!”他不待霍长歌反应,不住催着她转身?出山门。

    霍长歌正一脸莫名,连珩又故意打茬,朝谢昭宁惊奇“咦”一声:“三哥,你怎又提了盏兔子灯?路上买的?”

    谢昭宁拎着那灯还未答,霍长歌却疑惑接了句:“买甚么?是偶遇摊主送的啊,那老爷子说他今日送灯来?道观祈福用,我怎也没?瞧见道观头里挂纸灯?”

    “想来?是去别的道观吧,这山里大大小小道观还有好几个,佛寺倒是少得很。南边信佛,北边信道,幸好佛道之间该打的架也在前朝里头打完了,如今和睦得紧,不然只说让太子与我娘来?道观布施,便是一招臭棋,不显诚心的很。”连珩嘴里絮絮叨叨,只催着霍长歌往外走,拿眼神示意谢昭宁跟上,“今日晨起禁军便将上清观里里外外都围了,哪里还有人能?进来?呢?”

    问你老子呗?重启皇家道观频繁与民布施,怕也是为借神佛名头与太子民间敛慈悲生威罢了,本就没?多诚心。

    霍长歌闻言不由腹诽一句,便也没?再多想,被连珩塞了一把瓜子在手?中,与他一路说话嗑着瓜子又下了山,去了城里有名的聚福楼。

    连珩自觉身?份低微,便信奉及时行乐,向来?活得慵懒又淡泊。

    他自知只要霍玄还活着,霍长歌的身?份便不是他能?匹配得了的;可若霍玄薨逝了,那她便谁也匹配不上了。

    这原确实不用他庸人自扰,只他人在宫中自然需得避嫌,可人既已在宫外,便勿用再管这些劳什子,与霍长歌相?处也分?外自在了些。

    “霍妹妹想吃甚么?”连珩偶尔领了差事出宫,得空便会偷偷来?这聚福楼,也算熟客,着人领着穿过热闹的大堂,上了二楼入了雅间后,先让人退下去备茶,笑着问霍长歌,“可需我帮你介绍介绍这家特色?”

    连珩嗑着瓜子与霍长歌说着话,苏梅将霍长歌大氅挂上墙角衣架,转过身?腹部便“咕噜”轻微鸣叫一声。

    她面上些微一滞,见连珩与霍长歌正热热闹闹说着话,似毫无所觉,便只当没?人听?见,旁若无人得复又站回?霍长歌身?后。

    却不料谢昭宁不动?声色挑了她一眼,宫里头礼教森严,他便是再纵着陈宝,也不敢容他同桌用膳,但他忆起适才苏梅援手?之举,到底感激,又见她与霍长歌那般亲密无间,便兀自温声道:“在外不必拘束,苏梅姑娘也过来?坐下吧。”

    这一路,谢昭宁只缀在他们?身?后静静跟着,似道影子,此时甫一出声,便破了主仆尊卑的规矩。

    连珩微微一怔觑了眼谢昭宁,倒也不甚计较,缘他母亲亦是贱籍出身?,他抬眸笑着应和一声,苏梅便矮身?福了一福感激道了谢,往霍长歌身?侧走过去。

    霍长歌头也不抬,只垂眸玩着手?中茶盏,待苏梅落了座才抬眸,朝她对面连珩抿唇甜甜一笑,只将身?侧谢昭宁干晾着,也不看他,连珩这才后知后觉查出那么些不对劲出来?。

    他正疑惑,小二端着茶壶敲门进来?,上过茶,垂手?往桌前一立,笑着问一句:“几位贵人可想好了要用些甚么?”

    “三哥最爱这楼里的荷叶酥,吃过一回?赞不绝口,霍妹妹要尝尝么?”连珩朝霍长歌试探道,与谢昭宁暗暗使个眼色,却见谢昭宁面上倒是丝毫不见苦恼模样?,眼里竟隐隐含了笑。

    “不吃。”霍长歌垂首一吹水面浮茶,小啜一口,利落回?绝。

    “那……松鼠鱼?”谢昭宁唇角抿了笑,替连珩接一句。

    “诶对,咱们?楼里松鼠鱼是拿手?菜。”那小二笑着道,“这位公?子想来?是常客?”

    “不吃。”霍长歌应声却答。

    小二:“……”

    “糯米酱豆腐?”谢昭宁温声耐心再问。

    “……对,这才也是我们?招牌菜!”那小二又笑着一应和。

    “不吃。”霍长歌面无表情再答,头也不抬。

    小二:“……”

    连珩忍着笑饮茶,苏梅抬袖挡着脸亦憋笑憋得眼角都泛了红。

    谢昭宁却仍好脾气继续道:“杏仁乳酪呢?”

    小二嘴角一抽搐,也瞧出这俩在暗自较劲了,话也不再接,果然——

    “不吃。”霍长歌不负众望,低头喝茶,又反对。

    小二:“……”

    谢昭宁始终不见着恼,眼底笑意越发蕴得多起来?,昵着霍长歌低垂的一双浓密长睫,只觉似乎与她在一起时,平素压抑的少年心性越发容易冒出头,他深深一吸气,嗓音还微微扬了扬,学她佯怒语调道:“不吃桂花酱鸡!”

    “不吃——”霍长歌顺嘴脱口一答,愕然一瞬,抬眸不可置信瞪着谢昭宁,竟是遂不及防让他戏耍了。

    屋里其余三人皆是没?憋住,“噗嗤”几声全笑趴下了,连那小二也哈哈大笑起来?。

    连珩忍不住前仰后合地乐,巴掌拍着桌面道:“三哥原也会与人玩笑了?这叫甚么,兔子急了也咬人?诶诶,不对不对!哈哈哈哈!”

    谢昭宁也不计较连珩口不择言,只气定?神闲瞧着霍长歌一副气到想咬他的模样?,终究自个儿也没?压住,那双浓墨重彩似的双眸清清亮亮,唇角轻牵,温柔笑出一声。

    霍长歌怔忡凝着他,见他因那一笑,整个顿时鲜活明亮了不少,又惊诧于他如今还保有的隐在沉静老成下的少年脾气,却难过于她前世从?未给过他能?与她这般玩笑的机会。

    她眼神变过几变,怒气早已消散,心里只刀割般得疼,面上神情却终留在不豫上,仍摆出一副恼得厉害的样?子,将错就错了。

    直到他们?用过晚膳,坐了马车要回?宫,霍长歌也没?再与谢昭宁说过话,阖眸靠着车壁似睡非睡。

    连珩窝在车门旁的角落,正对了苏梅,也不计较尊卑,随手?塞了把瓜子给她磕,扭头无声与谢昭宁做口型:“到底怎的了?”

    谢昭宁膝头还躺着那兔子灯,缓缓一摇头,只右手?搭在左袖下,轻轻捏了捏袖口,眼底又轻轻浮起一抹笑意来?。

    霸道又记仇的小丫头……

    *****

    过得腊八,再上过两日的课,便离小年又近了,霍长歌还是没?太理会谢昭宁,宫里便传出了谣言,称北疆的小郡主与三殿下出宫一趟,生了嫌隙,又有的说,三殿下脾性那般得好,想来?也是那小郡主不懂事。

    南烟听?得那谣言原还有些急,只道在这宫中,名声远比其他更重要,霍长歌却淡定?,南烟不解问她,她倒平白捡了个便宜似的,正好顺手?推舟,面儿上不悦一点头:“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是不好,可他也不对。”

    说完扭了脸儿故作姿态去生闷气,越发坐实了她与谢昭宁生了嫌隙的传言,故意想把他俩的关?系在连凤举眼皮子底下再拉远些。

    南烟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能?暂且放下这一段,指挥侧殿里的人手?该做甚么做甚么去。

    年底将至,各宫皆在忙着洒扫除尘、置办年货礼单,只待为迎除夕做准备,青瓦红墙内的寒冬一下便热闹起来?,有了人气儿。

    只霍长歌闲着,日日被皇后揪去永平宫正殿学刺绣,日子过得水深火热,连哭都没?地儿哭。

    “娘娘,何必呢?”霍长歌两手?十?指被轮番扎了个遍,包得似十?根粗壮的胡萝卜,指节弯都弯不过来?,杵在绣架后,哭丧着脸连连摇头道,“顽石是不能?开花的。”

    “可朽木若是仔细被雕琢那么一下,”皇后不为所动?,仍是那副端庄模样?,指尖捻着穿了彩线的银针,眉眼温婉却坚持,“却是也可以充把栋梁的吧?姑娘家总得有姑娘家的样?子,你再会舞刀弄剑,还是要为人所诟病。”

    霍长歌:“……”

    又来?了……

    “咱们?南晋风俗,小年夜里家宴常待的是些成年的宗族王室,你们?未成家的小辈们?是万万不用出席的,等到除夕大年夜,咱们?宫中自家人团圆时,你们?兄弟姐妹间总是要互送些礼的。”皇后柔声与霍长歌耐心解释道,“陇绣香囊、庆阳香包那般出名,你又是庆阳郡主,若能?绣上几个寓意祈福的给你那三个哥哥,他们?可不得对你另眼相?待么?”

    “可俗话说,一女不二嫁,”还另眼相?待?那三位可皆不是脑子不清不楚的,霍长歌闻言只觉皇后对她婚-事简直上心的不正常,话里话外不住提那哥仨,却从?来?不说一句连珣,也不知道是当真秉公?无私、还是在刻意避嫌,她压着狐疑,插科打诨嘀咕一句,“若是他们?皆对臣起了心思,为争臣争打起来?,兄弟阋墙,那臣还不成千古罪人了……”

    “促狭。”皇后“噗嗤”一声乐得花枝乱颤,斥她一句又忍不住笑,抿着唇拿手?去点她额头,“你呀,你这张嘴真是、真是——”

    “娘娘,”霍长歌拖了长音,就势拽住她袖口撒娇道,“您就饶了我吧,行不行?我那儿还有些北疆带来?的小玩意儿,分?给几个哥哥姐姐就成了,哪里用得着非要我绣香包呢。”

    “不成,往日总说这个哥哥不喜你,那个哥哥不理你,”皇后任她扯着袖子也不恼,和风细雨地道,“这次可不能?由着你了,得听?我的。”

    霍长歌顿时绝望,她丧气得垂眸撇唇,复又拿起针。

    “啊!”她倏得大喊一声,嗓音清脆有力,跟两军阵前喊号子似得,举针指天,眼神猛然锐利,边喊边往她那副绣品上泄愤似得连戳几针,像打仗一样?,“冲啊!北疆女子,绝不认输!霍长歌!冲冲冲!”

    皇后:“?!!”

    “你这孩子,我、我——”皇后正接了夏苑递的茶盏,适才小啜一口,闻声“噗”一下不顾仪态得全喷了,与宫里众人一同让她吓一跳,皇后瞠目结舌一瞬后又止不住乐得前仰后合,笑得肚子疼,“诶呦,你呀。”

    霍长歌也不抬头,只拧眉在那儿:“啊啊啊啊!”

    满大殿里回?荡的都是她喊声。

    “行啦,今儿就到这儿吧,放你回?去啦放你回?去啦,别喊啦!明日小年,我也忙,你又能?多闲一日啦。”皇后笑得茶盏都端不住,绘了青山绿水的官窑白瓷跟跳舞似得在她手?里“叮叮当当”地响,七分?满的温茶泼了一半出来?,她边投降边打趣霍长歌,“霍小将军,鸣金收兵啦。”

    霍长歌这才一收声,腆着张俏脸冲她笑,她把自个儿那绣得惨不忍睹的绣样?往怀里囫囵一塞,也不怕被针扎着,起身?便急急道,“那臣这便回?去啦?臣这块朽木回?自个儿屋里琢磨去,不敢打扰娘娘了!”

    她不待皇后回?她,跳起来?就往外跑,临出门一把拉了南烟,还不忘转过半身?道:“娘娘,早些歇息!”

    皇后望着她那撒了欢似的背影又止不住笑,抬袖掩着唇,端庄笑过一息,一抬手?,叹一声:“行啦,夜深了,本宫是该歇着了,你们?也都下去吧。”

    一众宫人闻声退出殿内,掩了门,连珣着一身?紫檀色的长衫从?殿后那绘了百鸟图的屏风后面绕出来?,往那绣架前一坐,嘴角噙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日日躲在后面偷窥个姑娘家有意思么?”皇后见到他便脸色难看起来?,柳眉倒竖,轻斥他道,“你是大了,翅膀硬了,我说不动?你了是不是?”

    “那庆阳郡主有意思啊,这宫里日子过得如一潭死水似得无聊,儿子也正缺个乐子。”连珣慢条斯理地随手?捋了捋袖口,漫不经心抬眼轻笑一声,“母后见谅,您若是烦儿子了,儿子明日不来?便是。”

    “你还缺乐子?”皇后着恼道,“你宫里那烂事儿可还少?这宫中哪有不透风的墙?!我就算能?一而?再、再而?三得给你善后抹烂账,也保不齐哪日……你还敢把手?往北疆那郡主身?上伸?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

    “她可跟旁的美人儿不一样?,”连珣让皇后连番训斥也不恼,眼珠幽深黑沉,舌尖探出往唇角回?味似得一舔,闷声轻笑道,“胆子大,又聪明,还有趣,身?家又殷实得紧,这个年纪就已能?长成这副模样?的,您在京里还能?挑出第二人?您说,给您以后娶成皇后不好么?再晚,她怕就要跟别人跑了,您后悔可也没?处哭去了。”

    皇后脸色骤变,一声厉喝:“你闭嘴!”

    连珣不以为意再嗤笑一声,起身?摇摇晃晃往前走。

    “母亲,您为何能?坐上这个位置,咱们?心知肚明,有些事儿,早做决断总是好的,若拖得太久,”他人在大殿门前一回?头,秀气面容上的笑意显出三分?阴森与胁迫,“让宗族里的老少等急了,那可就不好办了呢,毕竟姚家不能?是第二个古家啊。”

    皇后一凛,难可置信抬头,却见他已一把拉开了门出去,寒风骤然从?门缝间挤进来?,吹熄了墙角的蜡烛。

    青烟袅袅娜娜只往上飘了一瞬,便让狂风吹散了。

    *****

    霍长歌回?到自个儿寝殿中,着人备了水,洗漱后,坐在床边拉着南烟与苏梅不让走:“姐姐们?,帮个忙。”

    她小脸一扬,两手?往挺翘鼻尖下合十?一拜,杏眸微微一眯,模样?可爱又可怜。

    南烟忙矮身?一福,道:“不敢,郡主可是有事要吩咐?”

    霍长歌紧抿着唇一点头,从?怀中将那绣样?掏出来?,一句话也不多说,只眨着长睫,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她。

    南烟一怔,苏梅在侧旁抬袖掩唇,“噗嗤”一笑,明白了。

    “郡主是让咱们?帮她作弊呢。”苏梅接了她那绣品,眼波妩媚流转,调笑觑着霍长歌,故作惊诧道,“郡主啊,你这是要绣——甚么呢?头顶点着黑红的点儿,身?子又胖又扭曲,嘶,是蚕吧?……咦?也不对,旁边这是,嗯?怎么还有翅膀呢?……啊!我明白了,这是春蚕破茧成蛾的意思?好寓意!”

    “蚕、蚕甚么蚕?!这明明是只鸟!鸟!”霍长歌又气又好笑,连说话都结巴了,恼羞成怒道,“你就知道笑话我。”

    这下便连南烟也没?端住,“噗嗤”一声。

    “好姐姐们?,帮帮忙啦。”霍长歌一再哼哼唧唧,两手?合十?胸前拜了拜,拿软糯的鼻音撒着娇,“娘娘让我给三个哥哥绣香包,明日就小年了,眼看除夕就要到,要我一人全绣完,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嘛!你们?一人帮我绣一个,好不好?”

    “郡主,这不大妥当吧?”南烟为难道,“总得你亲手?绣过才……万一被人发现……”

    “被人发现又怎样??连陛下都晓得我根本就不会绣。”霍长歌理所当然得胡搅蛮缠道,“你们?帮我绣完,我随便加上两针,谁也不能?说完全不是我绣的,是不是?”

    南烟:“……”

    “行啦,帮你绣。”苏梅晓得她底细,憋着笑意,转而?柔声说服南烟道,“姐姐,就帮帮她吧,我们?家小姐天不怕地不怕,的确只怕针线活。她呀,脑子灵,可手?笨,这活儿她干不了。”

    霍长歌嗔怒红了脸,扬手?作势要打她,苏梅笑着往南烟身?后躲,又拉了下南烟的衣袖:“姐姐,就帮帮她吧。”

    南烟踟蹰半晌,叹一声:“那好吧。”

    她从?苏梅手?中接过那乱七八糟的绣品,就要往袖口里塞,熟料霍长歌“诶”了一声拦了她:“姐姐,这个是我的,你与苏梅另绣个。”

    她腆着脸将她那绣样?又拽回?来?攥紧在手?心,人往床脚一缩,空开一大片的地方来?,手?一拍身?旁道:“南烟姐姐,你去拿了针线来?,与苏梅在我房里绣,苏梅会陇绣香包,她教你。”

    南烟应声出门去准备,苏梅转着将屋内的灯全挑亮了,待南烟回?来?,不管南烟再三拒绝,硬拉着南烟上了霍长歌的床。

    霍长歌身?量小,靠墙贴着,南烟便与苏梅一人床头,一人床尾。

    “郡主想让咱们?绣甚么?”南烟头次坐主子的床,浑身?无一处自在,颇显忐忑局促,僵着身?子动?了两下道,“可是要在香包上绣了各位殿下的图腾?”

    霍长歌点头,脑后小髻一颤:“南烟姐姐你绣二殿下的白鹳,苏梅姐姐你绣四殿下的仙色八鸫。”

    苏梅适才“嗯”一声,倏然反应过来?,惊骇指着霍长歌手?中那绣样?,难以置信道:“我的天呐,小姐,原你那蚕不是蚕,是三殿下的云鹤啊?!”

    南烟:“?!!”

    霍长歌:“……”

    苏梅一语既落,眼瞅着霍长歌罕见臊到紧抿着唇,连话都说不出,一双清亮的眸子快要气得哭出来?。

    她转身?找了枕头照她当头拍下去,脸上红得快要发黑了:“苏梅!你找揍!”

    苏梅笑得花枝乱颤,侧身?避过,灵巧得从?床头爬到床尾,往南烟背后躲,探出头笑着不住道:“南烟姐姐,你瞧我家小姐恼羞成怒了。”

    霍长歌作势又要丢苏梅枕头,苏梅头一缩,矮身?又躲回?去,止不住在南烟背后咯咯笑。

    “我说小姐,”苏梅趴在南烟背上道,“你这是瞅中三殿下脾气好呢,只可他一人欺负啊?”

    她话一出口,霍长歌便晓得她是故意递了话来?想让她解释了,好打消南烟疑虑,不会想着是她对三殿下另眼相?待,想亲自绣了香囊送与他。

    霍长歌就势将枕头往身?旁一丢,顺着苏梅的话便道:“怎么叫我欺负他?二殿下瞧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我要是给他亲自绣,他能?当众把香包扔回?我脸上来?!四殿下又是个爱乐子不嫌事大的性子,他要是拿到我绣活,肯定?当场憋不住要笑出声……我这不是左思右想,只三殿下不会给人难堪么,坑他一下就坑了呗,他也不会真想要我东西呀。”

    她理直气壮一辩驳,南烟便也明白了,无奈摇头,只道:“成,奴婢替您给二殿下绣。”

    霍长歌这才欢天喜地笑一声,将自个儿那绣品铺展开摊膝头,低头姿态变扭地捻着针,凝过半晌忽然啧一声,自言自语低喃道:“我好像是把鹤绣得胖了些,啊,还忘了腿,怪不得瞧着像蚕了。”

    南烟:“……”

    苏梅:“噗!”

    苏梅抑制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只坐不住,趴在墙上贴着,霍长歌又捡了枕头拍打她,南烟已手?脚麻利得与针穿上了线,笑看她们?打闹间,十?分?娴熟得便将白鹳一对高傲的眼睛绣了出来?。

    苏梅余光瞥到,惊“咦”一声,忙探手?挡住霍长歌,赞叹南烟一句:“姐姐好巧的手?。”

    霍长歌便也停下玩闹,探长了脖颈瞧过去。

    南烟绣活算不得精巧,但针脚细密规整,速度又快,一看便是常做绣工的人。

    “妹子谬赞了。”南烟闻言腼颜一笑,被夸赞还颇有些惭愧神色,老实道,“宫里日子清寂,闲暇也只得这些乐子打发时间。元皇后在世时,许多事原是不管的,宫女不当值时绣些花样?拿出宫外变卖,赚些银两乃是寻常,只后来?宫规越发森严便不允了。我这手?艺也是那时练出的,只比旁人绣得快些少许,其余得也上不得甚么台面。”

    “宫里俸禄不够花用么?元皇后倒是仁善,原是这般得体恤。”下等宫婢一月一两银子,如南烟这般的,却是三两,已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用。只新朝初立那时,前朝留下的破败山河似个无底洞,到处需要拿银钱来?填补,财政紧缺之时,于宫婢身?上苛刻一二,倒也合连凤举那商人性子,遂霍长歌以此为由头,想与南烟套些话来?,只如此天真道。

    “非是如此,”南烟果然顺着她话笑着答,也放开了许多,没?那般局促了,言语间甚是感慨,“我家中父母已久不在人世,我那妹子打小便是我拉扯大的,这宫中我怕是出不去了,只想着多赚些银钱,待她岁满放出去许人时,与她添份厚重嫁妆,也算是尽了我这当姊姊的心。”

    她话说到最后,神色明显黯然,指腹抚摸着缎面上的刺绣,半晌方才又抬头强颜欢笑,言语间颇为尊敬道:“至于元皇后,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诗书传家,祖上原是出过相?爷的,瞧着就跟旁人不一样?,‘腹有诗书气自华’,想来?就是那个模样?。”

    “她执掌中宫那些年,从?未与人动?过气,体面而?通透,便是撞见过宫人私通,按照规矩原是要杖刑打死的,她也网开了一面,只说这宫里日子太寂寞,一潭死水,便只罚了俸,打了几杖,将人放出了宫,原还被陛下训斥了。再后来?,元皇后仙逝,这些个森严宫规,便都被坐实了。”

    “说起来?——”南烟一夜间,平白多了许多的话,不知霍长歌哪句话勾得她罕见得打开了话匣子,又或许她原便憋闷了许久,终于有机会能?与人多说说话,也有人愿听?她讲这些话,她竟缅怀似得笑一声,余光瞥了眼霍长歌手?中的“云鹤”,兀自轻声又道,“倒是三殿下脾性,最肖似那位皇后了。”

    霍长歌闻言一怔,敏锐觉察南烟似乎话里有话,并?非平白在讲这些来?寒暄,只她竟一时分?辨不出其中隐意,她转了头去瞧苏梅,苏梅也兀自在出神,神情些微古怪。

    “……罚俸三月,自去刑房领受十?棍杖责,下不为例,滚!”

    苏梅却是因南烟适才一语,攒着自己手?上方才起了个头的绣样?,莫名忆起了那日御花园中的连璋,不由暗自腹诽:当真只三殿下像那位皇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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