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翌日，一夜没睡的宋遥开车送同样一夜没睡的李晚星去学校。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里气氛沉默，开到半路，突然下起雨来。雨水淅淅沥沥，顺着车窗淌下来，车外的景象便也随之模糊起来。

    李晚星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心绪百转千回。沉默间，耳边忽然传来妈妈的话语：“你真的和她分开了吗？”

    李晚星没有抬头，也没有应话，只是抿紧了唇，以沉默表达抗拒。

    宋遥似乎并不在意，极快地瞥了一眼对方，又转而望向车前，继续说了下去：“你昨晚是不是以为，你爸爸会接受你喜欢乔疏雨的事？”

    被戳破心思的李晚星指甲抠进了细嫩的掌心肌肤，唇角抿得愈发紧。

    “你爸爸虽然脾气好，但也是有底线的，不可能纵容你这么胡来。”宋遥将方向盘往右转，话语平静，只是喉咙还隐隐有些沙哑，显然是昨晚也哭过了。只是她的脸上带了妆，并不太明显。

    “你爸很生气，也很失望。”她的声音放了柔，“晚星，你知道爸爸疼你，就不该这样气他，我从来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

    话音还没落下，车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嗡震动起来。宋遥只好停住了话头，飞快扫了一眼号码，随即按下了车上的按钮，手机蓝牙就自动接通了。

    “小徐，我在开车送晚星上学，长话短说。”宋遥随口应了。

    电话那边传来有些急切的喘息声，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宋总，不太好的样子……你快……快过来一趟……”

    小徐是李清泉的助理，平时负责一些公司事务对接，也跟着李清泉和宋遥好几年了。

    宋遥的眉头皱了皱：“怎么了？”

    “李总……李总他……身体不舒服了……现在我们在去市医院的路上……”小徐的声音分外焦急。

    一声急刹车骤然响起。

    宋遥的脸色微微变了，她的整个人都随着车身晃了晃，克制着颤抖，试图平静询问：“市医院吗？我现在立刻去，你照顾好李总。”顿了顿，“小赵在你身旁吗？”

    “在……在的。”

    电话似乎被接了过去，这次传来的是个女人声音：“宋总，我在。”

    “你现在替晚星请个假，我和她一起过去。”宋遥飞快地丢下话来，“电话别挂断，具体情况详细和我说下。”

    车辆调转了头，连压实线扣分也顾不上了，在迎面而来的刺耳喇叭声里，宋遥飞快踩下油门，往市医院方向赶去。

    李晚星有些怔怔地听着，像是没回过神来一般。

    小赵的声音要稳定下，徐徐响起：“今天早上我来公司的时候，李总就在了，听小徐说，好像李总昨晚睡在办公室。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我去找他签字的时候脸色就很差，偶尔还摸着心口。我猜大概率是高血压犯了，引起了心律不齐。”

    小赵的声音有短暂的犹豫，没说今天李总似乎心情很差，接连训了两个项目经理。

    “高血压的药吃了吗？”宋遥绷着神经问。

    “不清楚，我问了小徐，他说在办公室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忘在家里了。”

    宋遥的眉头皱得愈发紧。

    昨天半夜李清泉和她吵了一架，就摔门走了，想来出去得急，心情又差，没顾得上药。以往都是吃完饭服用，昨晚出了这档子事，好好的生日宴会闹成这样，哪里还有心思惦记着这档子事，连宋遥也没想起来。

    念及此，她眉间闪过一丝懊恼与担忧。

    “稳住，先挂急诊，我尽快赶过去。”宋遥又猛地踩下油门，加快了雨刷扫动的频率，在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飞速在雨幕里前行。

    等车辆返回市区，时间已经是正好是早高峰，路上开始堵塞起来。宋遥急得一直按喇叭，然而车速还是被迫放慢。

    李晚星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开了口：“爸爸有高血压？”

    “嗯。”宋遥望了女儿一眼，“你还小，这些事一直瞒着你。晚星，我和你爸爸都不年轻了。你爸爸不止有高血压，还为了拿下项目喝酒喝到胃出血进过医院，胃病到现在都没好透。”顿了顿，像是看穿了对方心思，又补充，“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把这件事瞒着你爸的原因，就是不想让他情绪起伏太大。不过你也别多想，你爸可能是怒极攻心了些，但不知者不怪，你往后多体恤他的辛苦就行。”

    李晚星的唇动了动，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头苦涩。昨晚刚坚定的信念，又再次摇摇欲坠起来。

    怎么会这样？

    四十分钟后。

    宋遥将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临近医院开门就诊，有不少人头攒动。宋遥好不容易找到个车位停好，拿了包就急急忙忙下了车。

    李晚星也跟着下了车，失魂落魄地跟着妈妈往前走。

    雨还没停，两人都顾不上撑伞，在细密的雨幕里穿梭。李晚星望着身前宋遥焦虑的背影，只觉得恍惚极了，像是在做梦一样。

    两人马不停蹄地进了急诊部，顺利和等在门口的小赵汇合，又匆匆往里走。

    “宋总先别太担心，小徐已经办好手续了，心血管的专家医生刚过来，正在救治，我领你们过去看看。”小赵帮忙按下电梯按钮，望了一眼晚星，“晚星的学校那边我已经请过假了。”

    “嗯。”宋遥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三人一起上了五楼的心血管科。

    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一直往鼻子里钻，李晚星只觉得整个人恍惚得越来越厉害，这一切都虚幻得如同海市蜃楼，脚踩不到实处。

    小赵也是跟着宋遥多年的助理了，比小徐时间还要久点，人情世故当然了解，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昨晚明明是李总女儿的生日，李总笑眯眯地赶回了家，半夜却回了公司，显然是发生了些家庭争执。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当然没笨到去撞这么明显的枪口。到底是什么引得李总心情不佳，也只有家里人知道了。

    三人很快到了就诊室门口，此时大厅已经有不少人等着叫号了。小赵压低声音说：“我托了医院的内科主任，特意找了这边的心血管专家任医师。”

    说完，她推门而入。

    李清泉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视线里，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到宋遥和李晚星，脸色依旧难看得很，抿着唇没说话。

    “任医师，病人家属来了。”小赵客气地开口招呼。

    任医师点了点头，望向宋遥：“病人妻子？”

    “嗯。”宋遥急切地上前一步，“他情况怎么样，任医师？”

    “刚做完心电图，还在等结果。如果血管堵塞严重的话，可能要做心脏造影，必要的时候，可能需要装心脏支架。”任医师边说边在电脑上一个一个打字，“病人有高血压，平时还喝酒，昨晚又是通宵又抽了不少烟，身体怎么经得住这样糟蹋？不出事才怪。”

    “抽烟……”宋遥低声问坐在凳子上的李清泉，“你昨晚又抽烟了？”

    李清泉一言不发。

    宋遥叹了口气，望向医生：“已经在尽量控制了，只是有些生意应酬挡不住。”

    “命是自己的，钱是赚不完的。”任医师的手指从键盘上移了开，“先办理住院吧。心律不齐这件事可不小，现在多少年轻人熬夜猝死的新闻多多少？更何况中年人了，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谢谢任医师……”

    宋遥又询问了其他一些注意事项，才拿着病历卡伸手去扶李清泉，转头朝小赵和小徐说：“小赵，你细心些，要辛苦你帮忙办理一下住院手续了。小徐，你先回公司，李总的会议和事项都往后推，我下午去趟公司处理。”

    “好的，宋总。”

    目送两人离去，宋遥才再次望向李清泉，压低声音说：“别生女儿的气了。”她转头招呼一直没说话的李晚星，“晚星，快来和爸爸道个歉。”

    李晚星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竟有些不敢看爸爸。

    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十八岁的李晚星，再次陷入了迷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