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李清泉愣了住。

    他像是没听懂对方的话一般，只是怔怔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李晚星破釜沉舟一般，压着眉眼重复，“我喜欢女生。”

    李清泉手里的表盒再次落地，砸在了地毯上。

    他的眉一点点蹙起来，像是没听明白一样望着李晚星，随即又去望身旁的宋遥。

    “你女儿在搞同性恋。”宋遥显然压抑着极大的怒气，连声音都微微颤着，“这回听清楚了吗？”

    李晚星紧抿着唇，没有反驳，只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爸爸。她的拳头紧紧攥起来，像是攥着一个渺茫的希望。

    即便手心里空无一物。

    “晚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李清泉终于开了口，神色肃然起来，“你怎么可能喜欢女生？不可能的。”

    “是真的，爸爸。”李晚星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出口的时候有些晦涩。

    “是谁？”

    “是之前帮助我考上S大的家教老师，也是我现在的学姐。”李晚星的话语一字一句从唇中蹦出来，“乔疏雨。”

    “疯了。”李清泉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用力拍在饭桌上，震得碗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整张白皙的脸都涨了红，“开什么玩笑？”

    在对方的震怒里，李晚星只觉得一颗心惶惶地往下沉。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向来温和的爸爸发这么大的火。

    李清泉没有再看她，而是转头望向宋遥，目光沉得可怕：“你请的那个家教？”

    宋遥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又说：“我已经让她们分手了。”

    “你干的好事。”李清泉低低落下话来，随即再次望向李晚星，在对方无措的目光中，尽量平静开了口，“晚星，你还年轻，难免走些弯路，可这是不对的……”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李晚星打断了爸爸的话，话语透着一丝倔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她？难道就因为她是女生？可是爸爸，就像你喜欢妈妈一样，我也喜欢她，为什么一定要强迫我们分开呢？”

    “我能和你妈过一辈子，你们难道可以？”李清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法律允许你们结婚了吗？”

    李晚星话语一噎，下意识想要辩驳：“虽然我国的法律暂时不允许，但是有很多国家早就允许了……”

    “那是别的国家，不是我们！”李清泉攥紧了拳头，脖颈上隐隐有青筋爆出，“法律不允许，那就说明这是错的，至少在我们这里是错的。爸妈这么努力地赚钱培养你，难道是为了让你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看不起吗？

    宋遥在一旁跟着开了口：“晚星，就听爸妈一次吧，爸妈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一开始肯定会有点难，可是等荷尔蒙消退，你很快就会从这段畸形爱恋里清醒过来，然后发现爸妈说的话都是对的。”

    听到畸形爱恋几个字，李晚星的身体颤了颤。

    她攥着的手一点一点松开了，像是站不稳一般伸手扶住了桌沿，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宋遥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上前一步来抱女儿。

    李晚星没有躲，任由对方抱住了她，只是觉得胸膛空荡荡的，像是被暴风席卷过一般，只剩一片残骸。

    “没事，晚星，我们慢慢来……慢慢忘掉她……”宋遥的手抚过李晚星的头，像是以往那般哄着乖巧的女儿。

    “如果忘不掉呢？”怀里的声音有些沙哑。

    宋遥的手微微顿了顿，垂眸望向对方。李晚星正好抬头来看她，眼眶里蓄满了晶莹泪水，两个人的视线对在一处。

    世故与纯真、沧桑与稚嫩。

    宋遥只觉得心尖像是被咬了一口，酸疼得很，原本的怒气也像是泄了干净。她伸手去擦女儿脸上的泪，低声说：“会忘记的……”

    “万一不会呢？”对方却只是执着地反问，泪水还在一直往下掉，“万一永远不会呢？或者……”她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下，“或者我下一个爱上的，还是女生呢？我永远都不会再喜欢男生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宋遥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女儿，只是重复着单薄的话语。她的眼眶也红了，更紧地抱住了女儿，将下颌抵在对方头顶，“爸妈都会帮助你。”

    李晚星只觉得心头苦涩，空气里还有蛋糕的奶油香气飘散，却早已无人在意。

    ……

    李晚星失眠了。

    她睁着眼躺在黑暗里，能听到客厅里压抑的争执声，因为离得有些远，听不太清楚具体的话语，但似乎吵得很凶。过了许久，响起摔门的声音，“砰”的一声。

    她茫然地望着昏暗的天花板。

    记忆里，父母不怎么吵架，这是最凶的一次。她有些不安，躺了一会，又偷偷爬起来，将房门打开了一小条缝隙。

    空气里似乎有烟草的味道，很浓。

    视线里是一片昏暗，她赤着脚，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刚拐过一个弯，就看到客厅里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的宋遥。

    红色的烟头在黑暗里闪烁，明明灭灭，昭示着主人纷乱的心思。

    宋遥的轮廓很模糊，一只手抵着额头，看不清楚表情，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里格外明显。

    李晚星的泪又无声地淌下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爸妈。

    即便已经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在这深夜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动摇了一下。然而只是一下，又伸手抹去了落下的泪。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只是喜欢一个女生而已，仿佛是罪大恶极的事一般，连素来和善的爸爸都对她怒目厉喝。

    李晚星缩回了脚步，退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在了飘窗上，拉开了一丝窗帘。

    今夜星星寂寥，连月亮都只有薄薄一抹弧度，被隐隐的雾气笼罩着，显得格外黯淡。

    她在指尖来回翻滚着手机，犹豫良久，才点开了乔疏雨的对话框。荧幕亮起来，将她哭得红肿的眼睛照亮。

    {生日快乐。}

    在自己生日结束的前一秒，一条未读讯息跳出来，配上了一个生日蛋糕的表情。

    这还是第一次李晚星看乔疏雨用表情，在如今五花八门的表情包里，对方依旧直来直去，使用着最质朴简短的文字。她记得，对方还曾开玩笑说，她室友都说她活得像五六十岁的古板老人。

    {谢谢。}

    李晚星一肚子话想说，结果发过去的不过是这样无关痛痒的几个字。刚发送出去，又生怕对方担心，追发了个笑脸表情。

    几乎是瞬间，对话框上面的菜单就变了，跳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李晚星愣了愣，没想到乔疏雨竟然还没睡。

    {怎么这么晚才回我？}

    回复跳出来，像是带着一丝嗔怪。李晚星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打下字来。

    {爸妈在，不方便。}

    李晚星正想要继续问对方怎么还没睡，没想到回复很快又跳了出来，撞入眼帘。

    {不开心？}

    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李晚星却像是胸口被狠狠撞了一下，满肚子委屈扑哧扑哧开始往外冒，刚止住的泪水，就一滴滴砸落在屏幕上。

    怎么又哭了呢？李晚星伸手去擦屏幕，暗啐自己的无用。可是当看清新的回复时，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入臂弯里哽咽起来。

    {晚星，让我来当你的月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