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厌恶
“卿卿非我, 又怎知道我不是非你不可呢?”少年眉眼浅淡,语气流露出不容置喙,压下的嘴角却表明此刻的不满。
她凭什么质疑自己?
质疑自己满心对她的欢喜。
虞乔卿只觉得同他说话是对牛弹琴, 掀起长睫望进谢听之深邃的眼眸, 仿若温柔的漩涡, 让人不禁溺毙其中,又似浩瀚的星河, 更衬得夜幕黢黑。
见他这般固执, 虞乔卿刻意同他拉开距离, 攥紧拳头, 方才残留在少年手上的粘稠血渍凝结, 惹得掌心滑腻难耐。
看来短时间内无法将其说服。
虞乔卿长叹一口气,瞥了眼少年, 见他魔怔似的盯着自己,身子前倾, 似乎即刻便要压下来, 连忙撑起手臂抵在少年的胸膛前, 使力想要将其推开。
谢听之眼疾手快, 握着她的手腕举过头顶。
对他这般蛮横霸道的行径,虞乔卿倒吸一口凉气,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本就修为比不上他,加之体内的伤没有好全, 此刻和他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只得作罢。
察觉到她脸上的不情愿,谢听之眸色晦暗, 然而终究没有像先前那般强硬,只是凑近虞乔卿的额前, 如蜻蜓点水留下浅淡的一吻。
虞乔卿闭紧双眼,像只受惊的兔子,睫毛微微颤抖。她只觉自己周围被清雅的白雪气息裹挟,然而预料中暴雨般的吻并没有落下,反而额前残留着余温。
和先前相比,这一吻却是小心翼翼将怀中的人视若珍宝。
束缚住手腕的力道松开,虞乔卿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就见谢听之起身,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压迫感也悄然瓦解。
“卿卿好好养伤,至于什么时候放你出去……”谢听之退后一步,似乎预留给虞乔卿足够喘息的机会,话语顿住,“看表现。”
他一席黑袍加身,在深红的血池旁格外显眼,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的冷峻和戾气更衬得少年如地狱走来的修罗。
虞乔卿还维持方才的姿势,目光涣散,恍惚回想起曾经在左相府的谢听之。
少年也爱穿黑衣,在雪地中哪怕是远远望上一眼,也立马能够辨认出来。
他被纵横交错的枯枝掩映着,温润的眉眼若隐若现,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纵然在寒冷的冬日,也如和煦的暖阳破开层云洒在心底。
反观如今的谢听之,依旧黑衣,墨发随意披散在双肩,带着几分慵懒和怡然自得,只是弯起的唇角让笑意不达眼底。
少年抬手看到掌心的血迹,这是方才穿透男子体内留下的,污秽粘连,他蹙起眉头,轻啧一声,还是从怀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着上面的血迹,慢条斯理又极富耐心。
虞乔卿甚至能够感受到几分漫不经心,仿佛杀人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在少年身上曾经的影子愈发淡了,残存下来的只是催心术无限放大的邪气。
寒冷如毒蛇般循着脊椎骨蔓延至心头,虞乔卿缩在座位上,再一次感受到不寒而栗。
她所认识的谢听之已经死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世人口中杀人如麻的魔头。
等到谢听之做完这一切,抬眼就见女子瑟缩,望着他的目光透露出恐惧,心蓦地被刺了一下。
他不喜欢虞乔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思及此,谢听之目光落在白衣上的点点血迹,怪异之感涌上心头。
似是恼恨。
在他得印象中,虞乔卿不应当是这样的,而是如天边的皎皎明月,如高岭之花般圣洁无垢。
怎么能让鲜血玷污了她?
可这些血是自己沾染上去的,少年心底又有隐秘的欣喜,寻得同类的欣喜。
谢听之突然凑近,虞乔卿退无可退,刚舒展开来的身体又缩成一团,动弹不得。
哪怕只是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让人觉得窒息。
谢听之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轻轻握住虞乔卿的手腕,用轻柔的力道给她按摩,同时一股黑气顺着动作丝丝缕缕渗入其中。
如暖流的灵气注入体内,黑气本就不详,虞乔卿却觉得疼痛舒缓不少,在谢听之松开以后转动手腕,果真没有先前那般疼痛。
她神色复杂地望着谢听之,任由少年轻轻擦去自己指缝间的血迹,直至指腹恢复光洁。
做完这一切后,谢听之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伏在虞乔卿的身上。
虞乔卿不明所以,然而下一秒天旋地转,就见谢听之将手臂穿过她屈起的膝盖,把自己打横抱起。
“谢听之你放开我!”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虞乔卿忍无可忍,如今的她只能任由谢听之摆布,不禁担心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回去养伤。”少年薄唇吐出几个字,然而眼尾上扬,显然心情极好。
回想起先前在甬道看到的骷髅头,虞乔卿至今觉得毛骨悚然,抓住谢听之胸前的衣衫,咽了咽口水,“我不回去。”
她才不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昏暗安静,连时间的流逝都感受不到。
听闻此话,谢听之长睫垂落,定定望着虞乔卿,过了好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卿卿不喜欢那里?”
虞乔卿没有否认,在接触到少年的目光后,如被炙烤般慌忙别开。
“那你想去哪儿?”
此话一开口,虞乔卿都觉得禁锢住自己的力道慢慢收紧,感受到谢听之得不快,嗫嚅道:“那里阴冷潮湿,我不喜。”
只是简单的不喜而已。
谢听之目光一寸寸划过虞乔卿的脸颊,似乎在辨识她话中的真实性。
良久,虞乔卿头顶传来磁性的声音,“说的也是。”
卿卿喜欢敞亮的地方,一如她就该沐浴在阳光下,那洞穴的确不适合她养伤。
落在虞乔卿身上的探究目光过于明显,她低头,让人看不清情绪,“放心,这段时日我不会乱跑。”
后来的事情记不清了,耳边似乎只有起伏的呼吸和一声容易被忽略的一声“嗯”。
自那日以后,谢听之果真给她换了个地方休养。虽然不及左相府的布局构造,不过推开窗子就见园林环绕,绿意盎然,可见也是极为用心的。
听下人说,这里离谢听之得洞府很近,想来也是担心虞乔卿心思不在这里,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生看着。
望着手上的文书,虞乔卿长叹一口气。谢听之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想要逃离简直痴人说梦,与其白费功夫,还不如养精蓄锐,另寻他路。
外面的世界,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师兄他们是否还被卞家的人刁难,亦或是不死心寻找自己的下落?
木窗大敞,风卷起文书的页脚,虞乔卿正思索着,耳边传来“吱呀”的推门声,抬头就见近侍捧着托盘走进来。
“姑娘,该喝药了。”近侍身着青衣,目光冷淡,将手中的托盘放置在木案上,虞乔卿定睛一看,浓烈扑鼻的苦涩气息席卷而来。
望着棕褐色的汤药,虞乔卿眉头一皱,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嫌弃。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近侍的话,反而道:“先前的那位侍女呢?”
眼前的这张脸陌生,虞乔卿从未见过她。
想起交代菘蓝的事情,她心生愧疚。严格来讲,自己也利用了她。假意派菘蓝去山门拖延,吸引守门人的注意,并骗自己会蒙混过去,实则根本行声东击西之计。
侍从似乎没有听到虞乔卿的话,将木盘往前推了推,双手叠放在腹前,规规矩矩道:“姑娘该喝药了,若是汤药冷了,效用不好。”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虞乔卿心中突然升腾起强烈的不安,脑海又浮现谢听之杀人的场景,不死心再问一遍,“我且问你,她人如今在何处?”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虞乔卿自己都没意识到带着颤的尾音。
近侍眼中毫无波澜,如没有灵魂的傀儡,“她无视主上吩咐,自然被处理了。”
处理?
这句话直接拨断虞乔卿心中最后一根弦,她大脑嗡鸣着,手执狼毫笔也紧紧攥住。
怎么处理?她死了吗?
虞乔卿越想越后怕,可也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故作镇定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主上吩咐了,得看着姑娘将药喝完才行,”近侍态度强硬,大有一副若是当面喝下汤药就不走的架势,“姑娘也莫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放在那儿我自然会喝。”虞乔卿被说得不胜其烦,手上的动作也急躁了些,笔尖上的墨汁稍不注意溅到身上,留下黑斑。
见近侍还不肯走,虞乔卿正要发作,一道修长的黑影照进门槛,拉出细长的弧度,循着望去,谢听之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屋内日光被遮蔽大半,几处光斑从窗棱透进来,洒在桌案前。虞乔卿和谢听之隔着空气中飞扬的细末对望着,日光倾洒在少年浓密的睫毛上。
谢听之踱着步子走进来,对近侍抬了抬手,后者意会,自觉退了下去,顺带关上了门。
“怎的这般不乖?”谢听之目光划过木案上纹丝未动的汤药,长叹一口气,半跪在虞乔卿面前,轻轻端起汤药,大有一副喂她的架势。
见到此景,虞乔卿手中的狼毫笔紧了紧,想起方才那位近侍话里话外对菘蓝下落的交代,只觉得眼前眉眼俊朗的少年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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