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地牢(83-85)
虞乔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仍旧处于地牢里。
身后空无一人,森冷的风钻入领口, 竖起耳朵似乎还能听到怨鬼的呜咽声。那些隔着栏杆的白骨不知何时, 将黑黢黢的眼眶全都转向自己。
虞乔卿咽了咽口水,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用传音令联络上其他的人, 无一失败了。
看来自己处于一个结界之中, 只要找到阵眼并破坏掉, 就能够轻松出去。
想到这里, 她也不打算在这里多过停留, 那些目光让她毛骨悚然,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臭的气味, 偶尔能够看到草垛里飞快而过,拖着长尾巴的耗子。
地牢黯淡无光, 虞乔卿掌心凝结法球, 照亮前路的同时顺便驱寒。
少女娇小的影子投射在脚底下, 也被这寂静诡谲的环境染上几分狰狞, 虞乔卿走走停停,不忘观察那些尸体的不同。
走了一刻钟,她至少知道自己没有在原地兜圈子,但还是忍不住想。
既然白伏的人将自己拉入幻境中, 打算各个击破,那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就在她疑惑之际,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变化, 像是晕染开的水墨画重新清晰起来,虞乔卿眯起双眼,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终于来了。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出现的场景却是左相府。
看到熟悉的一砖一瓦,虞乔卿忽然不敢踏进去,站在明暗的交界线,放声道:“既然想杀了我,直接出来便是,何必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回答她的是一片死寂,而眼前的景象又发生变化。
看到熟悉的书房,虞乔卿瞪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虞文德。男子手执狼毫笔,舔了舔墨,在纸上写着什么,就在这时,房门应声而响。
是卞月灵。
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虞乔卿视线模糊,险些落泪,不过此刻的她依旧保持理智,一眨不眨盯着画面。
“老爷,这是什么?”卞月灵端着茶盏,目光不经意望着虞文德所写,神色僵硬。
“月灵,听闻你和柔云关系不错,我想了想,这么多年她带着听之不容易,不如接进左相府……”
“可她多年无依无靠,进左相府……”
“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到了,我打算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你看如何?”虞文德摆了摆手,将手中的笔架在笔山上,“你看,我连文书都写好了。”
“先斩后奏?虞文德,你别忘了能站到左相的位置,我们卞家也出力不少,如今身居高位,就忘了当年的恩情?”卞月灵放下手中的茶,夺过那文书粗略看了眼。
她名门贵女,当年下嫁虞文德险些和卞家断了联系,尽管说从此以后毫无瓜葛,可和卞月灵交好的那些人暗自也接济不少。
只是没有想到虞文德有了异心,居然问都不问,连文书都写好了。
随后场景转换,卞月灵卧病在榻,端起汤药一饮而尽,只听一声噼里啪啦声,瓷碗碎裂,她喘着气道:“老爷执意纳妾?”
身旁的侍女看不清神色,低头呐呐应了声。
一幕幕如画的场景浮现在眼前,原来卞月灵病入膏肓,还有夏柔云的手笔。
虞乔卿站在内阁里,看着卞月灵屋内熟悉的陈设,见旁边的小丫头退出去,此刻只剩下她和卞月灵两人。
“卿卿,你,你过来……”榻上的人面色惨白如纸,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指,招呼着虞乔卿。
虞乔卿心情沉重,缓慢挪到面前,见卞月灵抬手,乖顺低头。
一如曾经那般,她鼻尖酸涩,听坐在床榻上的女子一字一顿道:“我的卿卿啊,都这么大了。”
“可惜了,若不是夏柔云,为娘还可以多看看你的脸……”
“若是没有夏柔云,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若是没有了她……”
说到这里,卞月灵顿住了,虞乔卿疑惑看向她,就见女子神色痛苦,死死攥住心口的布料,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卿卿,你去,你去帮我杀了谢听之,杀了夏柔云,为娘说不定就回来了……”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每个字就像是擂鼓般打在虞乔卿的心头,她怔然,听着女子一遍又一遍重复这样的话,蛊惑着她。
渐渐的,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卞月灵清丽的面容也扭曲起来,她咬牙切齿,大力地握住虞乔卿的肩膀,“卿卿,帮帮我,帮我……”
幽怨戛然而止,虞乔卿掀起眼皮,露出轻蔑的笑,而卞月灵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插在胸口那把锋利的刀刃,肩膀上的力道骤然消减,手也无力滑落。
“凭借这张脸就想让我当你的刀?白伏,你未免自作聪明过头了。”虞乔卿冷冷说道,抽出长剑后,鲜血迸射出来,在她瓷白的脸上划过一道凌厉的痕迹。
她确实心软,放不下过去,执着于人间情爱,但不代表别人也可以把自己当傻子!
虞乔卿再一次将卞月灵一剑穿心,没入肉-体的“噗嗤”声令人胆战心惊,见卞月灵捂住胸口,在床榻上打滚,发出尖锐又凄厉的惨叫。
“虞乔卿,你个白眼狼,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竟然,你竟然敢!”卞月灵那张扭曲的脸被鲜血染红,猩红浓稠的液体顺着嘴角划过,声音透露着恶毒。
虞乔卿自动忽略,提起长剑,见上面顺着剑刃蜿蜒流下的血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双指并拢划过,上面的污渍骤然消失。
只听她慢条斯理道:“娘亲是个骄傲的人,绝不会因为情爱而变成你这样——”
“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虞乔卿弯起唇角,又用利剑抵住女鬼的喉咙,露出残忍的笑。
“还有,我的家事,不需要你插手。”
话音落下 ,还没等女鬼反应过来,虞乔卿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下她的头颅。
骨碌碌的头滚落到地面上,现出最开始的模样,是一颗已经腐化的头骨。
修炼邪术的修士用拐弯抹角,就是不愿意与他们正面冲突,看样子对自己的实力有所忌惮。
虞乔卿嗤笑一声,用拇指揩去脸颊上的血迹,双手颤抖着将剑收入鞘中。
她方才分明怕得要死,分明割舍不掉,尤其是卞月灵唤她“卿卿”时,自己险些要心软了。
可还是义无反顾戳破。
思及此,虞乔卿不禁对褚玄云派云罗过来看着自己感到多此一举。她没有沉浸在过去的愁苦中。
她有向前走的,也成长了不少。
虞乔卿凌空一跃,用术法在这幻境中辟出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原本黢黑的地牢。
再次站到地牢面前,依然只有她一个人,虞乔卿不禁觉得头疼,干脆原地盘腿打坐,顺便调整体内的灵力。
周围的邪气越来越浓郁,稍不注意就容易被侵蚀。方才自己放松警惕,才让他们有机可趁。
虞乔卿敛住呼吸,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张开双眼,就见高大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
她长叹一口气,前有狼后有虎,但还是站起身来。
少年隐没在黑暗中,直到靠近虞乔卿身旁的光源,才露出他的真容。
分明的下颌线显得少年几分薄情寡义起来,可眼底又倒映出光来。尤其是见到虞乔卿,整个人都镀着朦胧的温柔来。
“长姐,你没事吧?”谢听之上下打量虞乔卿,见她身上浸染着血迹,声音也带着几分慌乱,“你受伤了?”
说着就要走过去,却被一把长剑拦住去路。
剑尖直抵住胸膛,只要谢听之再朝前一步,就能刺破心口。
耳边是少女冷然的声音,“若是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谁知谢听之全然不怕,居然真的朝前面走了走,锐利的剑映出少年隽秀的面容,他弯起唇角,丝毫不在意那把利剑已经刺穿薄薄的衣物。
心口传来微疼。
谢听之抬手,掌心包裹住剑尖,温柔喟叹道:“长姐怎的拿剑对着听之?莫要忘了,曾经的那些文书,可都是听之帮忙誊抄的……”
“闭嘴!”虞乔卿恼羞成怒,放下长剑和他保持距离。曾经自己年少不懂事,又喜欢躲懒,总是压榨谢听之帮自己抄先生布置的功课。
“遇到什么事情了?”对于她如此警惕,谢听之目光瞥过方才虞乔卿因抽剑过快而在掌心划过的血痕,微不可察地攥紧掌心,放在腿侧。
虞乔卿将遇到的事情三言两语向他交代清楚,说完还观察谢听之的脸色。
虽然自己识破了那些人的诡计,可多少还是受了影响,对少年总有种莫名的排斥。
敏感的谢听之自然也察觉到这一点,听完虞乔卿说完后迟迟没有开口,最后还是斟酌着字句,“家母和娘亲,关系一直不错……”
“行了,别想着讲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还是好好琢磨该怎么出去吧。”一提到夏柔云,虞乔卿就觉得心烦,连忙打住。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谢听之也住了口,只是笑意还是从眼神中跑出来,声音也苏起来,“都听你的。”
虞乔卿没时间和他多费唇舌,而是打量着地牢的环境。
方才也想到白伏的人不敢出来,说不定人手不够,被云聆他们拖住,如果要是硬闯,说不准也是可行的法子。
“所以长姐的意思是破开这地牢?”听虞乔卿说出心中所想,谢听之抬眼,目光在周围探查着,“长姐是要让我们两个被活埋吗?”
如果是地面上的牢笼,破开倒也没什么。可这里是地牢,牵一发而动全身,周围的泥砖都会随之坍塌,再加上他们真的离开不了,可真的就是活埋了。
被谢听之这么一说,虞乔卿也知道自己的法子蠢笨,羞红了脸,声音刻板僵硬,“那请问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觉得虞乔卿这副模样甚是讨人喜欢,定定端详她的侧脸后,才醒了醒神,“那就弄出一点动静,逼他们出来。”
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探明白伏暗地修炼的邪术并找出程靖王爷的线索,想走倒也容易,可这样一来他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有什么好的法子?”
褚玄云在收到云罗传讯后,面色显然阴沉不少。
周围的小弟子大气不敢出一声,云聆大着胆子凑过去,轻声道:“师兄,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那边的人?”
“卿卿和谢听之不见了,其他的弟子被莫名传送回了飞花阁。”褚玄云言简意赅,云聆听闻,面色铁青,像是吃了苍蝇般难受。
“怎么……可能……”按照云罗那个性子,是绝对不会让手下的人落单,虞乔卿和谢听之明显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加上能够瞬间让另一众人回到飞花阁的术法。
白伏可才是养了一群会咬人的狗啊。
而褚玄云已经张开法阵,那些小弟子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就听师兄说,“你们先回去,这里有我。”
云聆听闻,也跳出来,“还有我还有我,我和你一起留下来。”
褚玄云意味深长地看着云聆,最终拗不过她,点头同意。
等到那些人全都被传送回飞花阁,褚玄云望着眼前黢黑的甬道,对身旁的云聆道:“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云聆的表情也逐渐严肃下来,他们这一行人同样遇到了幻境,不过褚玄云修为不浅,很快就察觉出其中的端倪,让弟子们快速脱险。
“那程靖王爷怎么办?”云聆像个小尾巴跟在师兄的身后,看他宽阔的背影,莫名觉得安心,但一想到此次白伏等着他们飞花阁,使得其他人被迫回到门派,她心里便升腾强烈的不安之感。
再加上曹扬怀还在飞花阁等着王爷,如果让她得知此行铩羽而归,也会失望的吧。
甬道狭小,仅容二人并肩通过,前后阴风阵阵,穿堂而过还裹挟着几分邪气,云聆幻化出一个驱寒照明的灯笼,眼前才明朗起来。
褚玄云祭出法器,指尖在空中划上字符,所过之地流转出金色的光芒,接着那股光便注入法器。
先前和曹扬怀商量过,他将程靖王爷的东西讨过来,上面残留着王爷的气息,寻人也方便些。
果然,此举一出,法器中的光芒化作一道金色的细线,指引他们前进。恰逢此刻,甬道内的风凄厉起来,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露出狰狞的面目,眼见着就要破土而出。
两人衣袂纷飞,而灯笼也在霎时灭了。
再次陷入黑暗中。
云聆心中忐忑不安,握着灯笼的掌心出汗,滑腻的触感让她一个哆嗦。
倏然间,左肩被人拍了拍,云聆咽了咽口水,试探性询问道:“师兄?”
“云聆,过来,到我身边来。”褚玄云的声线稳定,犹如给云聆吃了一剂定心丸,可这声音分明是从远处传来的。
她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
“师兄,我在这里!”此刻的云聆迅速调整好心态,大声对褚玄云道:“师兄,云聆在这里!”
然而却像是有一面无形的屏障格挡在中间,褚玄云的声音如蒙了水雾听不明晰,云聆有些慌了,不过也万分庆幸刚才褚玄云将剩下的弟子遣散回飞花阁,否则不知道有多少内鬼被人蛊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如蛇般的阴冷触感顺着她的小腿蜿蜒而上,慢慢缠住她的脖颈。
云聆不甘示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诀结印,就要驱散那妖物,谁知眼前骤然明亮,她一下子不适应,眯起双眼后,抬眸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褚玄云。
褚玄云的脸色也不大好看,男子面容紧绷,蹙起眉头道:“你的道袍……”
云聆不解其意,低头去看,果然见上面纵横遍布都是黢黑的手印,仿佛有人从地面循着衣物向上爬一样。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她连忙摸索脖子,见头还在,松了一口才询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仅仅是诡异的感觉消散不见,灯笼重新点亮,烛火摇曳照亮一方小地,就连裹挟着邪气的穿堂风也荡然无存。
褚玄云垂眸,视线落在手心的法器,原本引路的灵线断掉,他们又陷入死胡同。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再次催动术法,这次将虞乔卿的气息注入里面,果然见法器有了动静。
果然他们就在附近!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只听耳边一声巨响,顶上碎石洒落,灰尘簌簌,刺得云聆鼓膜阵痛。
“这样真的可行吗?”虞乔卿屏住呼吸,望着眼前浓烟滚滚,一时间不知道该夸谢听之疯狂还是聪颖。
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不绝于耳,火舌舔舐吞没四围的一切,入眼只剩焰红的火海,热浪席卷而来。
虞乔卿手也没有闲着,张开掌心对着谢听之纵火的地方施加术法,原本的星星之火瞬间被点燃,朝着木质的栏杆和草垛涌去。
她没有使出全力,还是要保存实力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
谢听之游刃有余地催动术法,眯起双眼看着两人的杰作,火光映照出他的从容,清凌凌的眸子也温暖起来。
他没有立即回答虞乔卿的问话,而是转过身子,抬手揩去她脸上的灰尘。两人皆敛住呼吸,防止吸入毒气。
谢听之并没有告诉虞乔卿,他操纵的不是普通的火,邪术催动出来的术法能够自动吞噬周围同类的术法,因而找到白伏的人也轻而易举。
躲在暗处的人倒也沉得住气,约莫一刻钟,才看到那些火苗忽地笑起来,最后归为虚无,徒留一地灰烬。
方才的地牢不见,两人处于一个宽敞的平台,随着下面岩浆涌动而晃动。咕嘟冒泡的血水里时不时伸出半被腐蚀的手臂,五指扭曲似乎是要抓住什么。
耳边传来混杂的凄厉惨叫,仿佛进入了阴曹地府,虞乔卿握住腰间的佩剑,胸前剧烈起伏,恨不能将坐在上首的那个女人心口挖出一个洞。
白伏斜靠在榻上,似笑非笑地望着虞乔卿,红唇轻启,“虎父无犬女,虞文德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龚淮垂手而立在身旁,银色的面具遮住半张脸,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扫过虞乔卿,显然对先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平台前密集的石阶簇拥着上方,白伏坐起身子,手搭在龚淮的小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声音骤然变冷,“本想着你还活着,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本王便放过一马。”
“谁知你们擅闯地牢,那本王就让你们有来无回!”随着女子话音落下,四面八方出现将近四十个身着黑衣的修士。
看到这一幕,虞乔卿睁大双眼,心也跟着剧烈跳动。
她早就知道王后暗地修炼邪术,可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就算是其他门派派人前来,也未必打得过。
更何况这还不是白伏的全部实力。
虞乔卿还要说些什么,只见少年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从她这个角度来看,只能望见谢听之分明的下颌线。
“谢听之……”她声音细如蚊呐,可还是被谢听之尽收耳中。
“长姐莫怕。”少年的声音清冷孤寂,如高龄未化的霜雪,可虞乔卿还是其中品出几分柔情。
又是这样。
每一次自己落入险境,几乎都是他挡在面前。
白伏显然等不及他们继续温存,摩挲着护甲上下打量着谢听之,“这位便是那个继子?倒是有几分姿色,注意别伤着脸了,到时候扒了人皮放到宫里面观赏观赏。”
龚淮眼中情绪流转,低低应了声。
那些修士逐渐逼近,包围圈缩小,谢听之扫过,忍不住轻嗤一声。
不过一群二三阶的修士,他并没有放在眼中,只是……
谢听之微微侧头,见虞乔卿抽出腰间的长剑,警惕打量可能会猛扑过来的人,神色专注认真。
“提防些,别受伤。”少女淡淡说出几个字,言语流露出几分别扭,并没有察觉到谢听之眼底一闪而过的暖意。
在虞乔卿看来,二打四十,怎么看都没什么胜算,想要全身而退,更是痴人说梦。
可谢听之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灌入脑海。站在少年身旁,信念也愈来愈强。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个修士按奈不住,在他们的脚底释放出黑色的法阵,古怪的花纹迅速绘制着,其他人见状,纷纷往里面注入灵气。
两人算是第一次并肩作战,但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虞乔卿迅速躲过,谢听之也足尖轻点。
显然没想到他们身手不错,白伏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味地看着虞乔卿。而一旁的龚淮,望着谢听之,没有也渐渐皱了起来。
方才的法阵完成,紫黑色的蛇盘虬涌出,蜿蜒吐着信子,“嘶嘶”地瞪着站在不远处的两人。
虞乔卿自身难保,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谢听之,眼见着那些修士手拿弓箭,在她站立的地方射去,忙不迭再次离开,落在墙壁上又借力站在石阶上。
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被腐蚀,石板露出里面的花纹,咕嗞咕滋冒着热气。施加术法的修士见虞乔卿的动作减缓,再次拉满弓射向她。
弓箭如雨点般落下,在躲闪的同时,一把泛着寒芒的长剑抵住她的脖颈,虞乔卿抬眼,就对上银色面具下的眸子,浑浊而黯淡无光。
来不及细想,她捉住那人的肩膀,横扫下盘未遂后痛击男子的脚踝,在一声闷哼中,见对方放松警惕,长剑一下子刺穿他的胸膛,不曾想男子化为烟雾消散。
可恶!
相比虞乔卿,谢听之这边棘手不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术法高强,纷纷向他袭去。
坐在高台上的白伏看戏,旁边的龚淮却坐不住了,弯腰凑到女子耳边,“王上,我去会会那个谢听之……”
“这些小事交给手下人就好,你出马岂不是掉了我的面子。”白伏轻笑,手撑着脸饶有兴味看戏,没有把龚淮的话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对付这两个乳臭未干的人,不需要费神。
“可是……”
“别可是了,再提这个明日罚你。”白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龚淮也不好忤逆,只得站在一边,仔细观察谢听之的出手。
少年的每一剑出得极为准,每次都能正中心口,招招致命,刀光剑影见,好几人应声倒下,偏偏他只是受了皮外伤,白皙的面容划过一道血痕,谢听之不甚在意地用拇指揩去。
发丝飞扬,他的每个动作都如画般好看。
只是剑气凝结着黑气,这让龚淮心中的不安愈渐放大。他曾经在追杀虞乔卿的时候和少年交手过,那样的身法显然不是短短几个月能够达到的。
与此同时,虞乔卿明显力不从心,除了漫天的箭雨,她甚至没有落脚的地方,只能一边消耗灵气飞行一边施展术法,和为首的黑衣男子斗法。
次次出手胸腔都传来剧烈的震动,虞乔卿趔趄着落在台上,可另外一人钻空子,在她的脚下施展法阵。
紫黑色的蛇从地面而出,虞乔卿正欲斩断,敏锐察觉到一把利剑向自己的手腕袭来,飞快将剑收入鞘中。
这可是她保命的武器,可不能被夺走。
然而这样的动作也分散她的注意力,等到再次回过神来,那些乱舞动的蛇顺着她的腿,将其牢牢定在地面上。
黑衣人的配合极为默契,像是排演了上千遍,这人出手那人立马接应,十双利剑在空中飞舞,朝着虞乔卿扎去,若是受住那一击,必然会被扎成筛子。
谢听之打斗的过程中不忘关注那边的情形,见虞乔卿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忍不住低喝,“长姐!”
在他慌了心神后,和他交手的修士毫不犹豫将利剑插入他的胸口。
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谢听之转头,看着让自己受伤的修士,眸底波澜不惊,甚至还弯了弯唇角。
“想杀我,凭你也配?”谢听之的瞳孔流动着一抹不正常的红色,如弑血的修罗,侧脸上的伤口更添昳丽,他伸手干脆利落掐断那人的脖颈。
头颅如球般咕噜咕噜滚落,鲜血喷溅而出,见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惊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修士用如此残忍的手段,一时间惊在原地。
谢听之用手背剐蹭着脸上的血,然后一寸一寸拔出没入体内的剑,黯淡的剑刃上猩红的液体流淌出来。
少年墨发凌乱披散在身后,纵然一袭黑衣,也掩不住深色的血渍。他随意扔下长剑,毫不犹豫地朝着虞乔卿飞去,施展术法替她挡下。
虞乔卿也反应过来,诧异于谢听之疯狂的举动,连忙抽出长剑斩断长蛇,替他输送灵气。
谢听之体内的灵气早就耗尽,剩下的全都是燃烧凡体所提供的源源不断的邪气。
眼见着少年面色红润,其他人暗道不妙,谢听之本来就是个难缠的,若是让他恢复,局面恐怕会对他们不利。
此时的白伏站起身来,目光如毒蛇扫过众人,咬牙切齿道:“一群废物!”
这次不等她下令,龚淮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瞬间消失在上面,准备偷袭虞乔卿和谢听之。
最先反应过来的谢听之揽着虞乔卿的腰躲过袭来的长鞭,眯起双眼上下打量龚淮,终于回想起来这人正是上次偷袭他们的龚淮。
看样子梁子早就结下了。
“身手不错,可惜是对手,”男子嘴角弯起,言语间流露出几分赞许,追随着谢听之的同时不忘说道:“可惜是……”
见他开口,少年蹙起眉头,掐诀结印打向他的胸口,虞乔卿也极有眼色地用术法绕后偷袭,都被龚淮躲过。
龚淮落地,黢黑的瞳孔散发出晶蓝色的诡异光芒,时刻盯着两人的动向,只见他另一只手划过左手手臂,就见那整个手臂都幻化成森冷的兵器,血肉和兵器的缝隙完美闭合。
虞乔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术法,同时迅速引渡体内横冲直撞的灵气,至少要留下足够的体力应付待会的状况,余光瞥向少年苍白的面容,心中有所触动。
兴许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下,她的心脏撞击胸膛,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谢听之长睫垂落,专注观察场上的动向,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萦绕在鼻翼的是浓郁的铁锈味。
可惜事态紧急,容不得她想其他的事情,加上谢听之抱着她行动不便,虞乔卿思索再三,低声附在少年的耳边,“放我下去。”
两人贴得很近,她甚至能感受到谢听之鲜血的流动,方才受过伤后,行动摩擦定然很疼。
得亏他能忍受到现在。
谢听之没有看她,但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回绝了。
“不放。”
“不放我们会一起死的!”显然没想到向来言听计从的谢听之会拒绝她,虞乔卿调整好情绪,呼吸也没有方才那般急促。
谁知谢听之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同时操纵长剑抵挡攻击。兵器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少年声线低沉醇厚,虞乔卿却听得分明。
“是吗……那也不错。”
“你疯了!”虞乔卿盯着他的眼睛,而分身乏术的谢听之恰好也看过来,双眸倒映出自己慌张的模样,神情认真,看不出丝毫的玩笑。
这小子!
不等他的答案,虞乔卿猛然挣脱谢听之的怀抱,悬空站在少年的身后,输送灵力的同时替他疗伤。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谢听之眯起双眼,专心对付龚淮。
他也知道,虞乔卿是个骄傲的人,不会躲在背后寻求庇护,纵然力量微薄,可像是为了承认自己的价值,总是在尽一些绵薄之力。
想到这里,谢听之心为之一颤,整个人如同被滋养了般,灵力源源不断涌上。
长姐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见情势不妙,白伏坐在上首,狭长凌厉的凤目盯着两人,恨不得啖其肉,手死死握住扶手,几乎要嵌入其中。
没想到这些人这么不中用。
不知双方僵持多久,台上突然吹起强劲的妖风,迷得虞乔卿几乎睁不开眼睛。等到视线恢复清明时,血红的岩浆翻滚着,那些断肢像是找到了寄托,纷纷爬上岸。
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在眼前,虞乔卿只觉得遍体生寒,而另一众人见怪不怪,露出势在必得的笑。
出口,出口在哪里……
那些邪物密密麻麻匍匐在地上,蠕动着给修士输送邪气,虞乔卿心中警铃大作。
再这么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死的。
出口,出口究竟在哪里……
她的目光在四围纹着惊悚图案的壁画上一扫而过,而谢听之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迅速收回邪气,飞到虞乔卿的身旁,挥袖在面前释放一堵无形的屏障。
所有的攻击砸在上面,很快屏障便呈蛛网状散开,虞乔卿没反应过来,视线倏然变暗,少年一如既往得温柔,如高山融雪的气息混杂着浅淡的血腥味,将她包裹起来。
“长姐,一会儿便好。”
虞乔卿抬手想要扯掉眼前的布,莫名被谢听之这一番话安抚了,点了点头,还是决定相信他。
少年欣慰一笑,抬眸后眼里的温情荡然无存,徒留似寒冬的冷冽。
他慢慢走向龚淮,脚下的空气像是凝固起来,形成一级级台阶,感受到杀意的龚淮觉得不妙,接着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谢听之白皙的脸颊密布紫黑色的青筋,一只眼睛从黑曜石般的剔透状态转为浑浊的猩红。
修行这么多年的龚淮感受到强大的威压,遵循在自己的强大的事物面前低头的本能,浑身战栗起来,方才的猜想也被证实。
这个少年,他简直不要命了。七阶的催心术,遭到的反噬也是绝对的。他们这些修士贪生怕死,最多修炼到四阶,而谢听之明显比自己要强大不少。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连反抗都是没有意义的。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击脸部,谢听之不知何时来到他的面前,捏着龚淮的头颅,轻蔑地看着他。
随后,少年将他用力扔到地面上,手持长剑从高空坠落,一下贯穿男子的心脏。
“砰”!
巨大的平台剧烈晃动着,沙石乱飞,龚淮所在之地被砸下五尺深。震耳欲聋的声响带着嗡鸣,让在场的众人久久未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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