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潜入(80-82)
虞乔卿抬头, 见谢听之出神望着倒映在茶杯中的自己,迟迟没有入口,不知在想什么。
“长姐何时也会这样伺候人了?”
若是旁人说这样的话, 虞乔卿只当是阴阳怪气, 可见谢听之的眉眼流露出来的感伤,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是,在别人的眼中, 自己是左相府的千金, 事事都要别人看她的脸色, 什么时候会伺候人了?
自己应该高高在上, 而非现在这样卑躬屈膝, 寄人篱下。
虞乔卿突然理解谢听之当时的想法,心中五味杂陈。
谢听之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有些冒犯,将瓷杯搁置在木桌上, 抬眼认真看着虞乔卿, “听之失礼, 长姐见谅。”
虞乔卿让他改口的那些话自然而然被忽略过去。
“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少少女说话不留情面, 示意他有话直说。
谢听之张口欲言,明明来时有许多话要说,譬如自己在玄光山的那段经历,譬如解释和池雪羽的关系, 可接触到虞乔卿略显不耐的眼神,又咽了下去。
罢了,都是鸡零狗碎的事情, 长姐未必爱听。
见坐在对面的少年没有动静,虞乔卿试探着喊了声, “谢听之?”
少年瞳孔聚焦,忽的脸色煞白起来,死死咬住下唇,像是在抑制着什么。
“长姐,信我,定然会还左相府一个清白,替左相报仇雪恨。”每个字都敲击在虞乔卿的心上,如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荡开阵阵涟漪。
虞乔卿怔然,望进谢听之的眼底,莫名相信了他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慌忙呷一口茶水来掩饰慌乱,站起身来别开脸,“如果你这次只是想说这些的话,说完你可以回去了。”
见虞乔卿是这样的反应,谢听之心中泛着苦涩,忍受身心的两重折磨。
没过多久,虞乔卿听到身后传来木凳拖动的声音,提起的心也放下来。
看来是谢听之走了。
她转过身来,望着木桌上的瓷杯,浑浊的茶水不再冒着热气,少年没有动一口,空气中残留着清冽的冷淡气息。
虞乔卿走到木桌前,指腹轻轻碰了碰那盏未动的茶,喉间滞涩,沉默不语。
接连两天,谢听之都不曾出现在虞乔卿的面前,这让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惋惜,偶尔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也跟着提起来。
再次见到谢听之,还是在潜入王宫的夜晚。
先前褚玄云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负责接应的弟子整装待发,手中拿着传音令,若是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还能第一时间赶到。
即便兵分两路,虞乔卿还是见到了谢听之。
竹林幽僻,月凉如水,冷风灌入耳中,如群鬼呜咽。借着不明朗的光纤,虞乔卿看到谢听之模糊的轮廓。
少年一身黑衣,完全融入夜色之中,斜靠在竹枝上,腰间憋着的佩剑衬得他意气风发,身量颀长,双眸流转着光。
虞乔卿刚要上前招呼一声,毕竟此行危险,私情先放一放。
却不料褚玄云叫住了她,“卿卿,一路小心。”
她回过头去,鲜少见褚玄云也一袭黑衣,头发束起,颇有几分仗剑天涯的江湖侠士之气,这身打扮倒也亮眼。
“路上小心。”男子走到虞乔卿面前,身形被月光拉得斜长,周围还有几个弟子交头接耳,显然有些紧张。
不过有褚玄云在,虞乔卿心中的忐忑也消减不少。
“遇到状况和师兄联络,不要硬莽,不必恋战。”男子低头,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少女翘起的睫毛,语气也软了几分。
他就担心虞乔卿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倏然,褚玄云察觉一道利落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越过虞乔卿的肩头,就见谢听之冷冽的目光如刀子般,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若不是形势所迫,他也不会将谢听之和虞乔卿安排在一起。
虞乔卿定然是要找个人看着的,褚玄云不否认谢听之的实力,可是他也知道,三人若是在一条路上,容易被集火。
若是让谢听之单独去另一个队伍,他又不放心玄光山的人,这样的安排无疑是最好的。
既能保护到虞乔卿,也不至于其中一路被灭掉后另一队乏力。
虞乔卿抬头,见褚玄云没有说话,循着他的目光,恰好和谢听之黢黑的瞳孔对上。
少年目光专注,在月色的点缀下闪着微弱的光。
不知怎的,虞乔卿心虚地低下头。
褚玄云神色复杂,长叹一口气道:“谢听之,帮我照顾卿卿。”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在虞乔卿面前向来乖顺的谢听之语气生硬,似乎对褚玄云积怨颇深。
褚玄云方才那番话的语气,让谢听之听起来极为逆耳。
云聆灵敏地嗅到这边的火药味,慌忙拉着褚玄云道:“师兄,那边的弟子还等着你过去呢。”
褚玄云目光游移,颔首跟着云聆离开。
虞乔卿松了口气,这两人同时在场,反而让她有了压迫感。
平日里待人温和的师兄,以及在自己面前乖巧的继弟,一旦互相碰上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两个人。
除了谢听之,虞乔卿的这一队里还有相熟的云罗,他带着一行人,很快来到旬国的后山。
夜色漫漫,所见之处都被轻纱笼起,让人看不清状况,虞乔卿亦步亦趋走在两人之后,看到熟悉的旬国,心中涌出复杂的情绪。
那时候刚经历家破人亡的痛苦情绪也被时间磨灭,但仇恨如同一粒种子,埋在心底破芽而出。
此刻正是宵禁时候,依稀能够看到打更人提着灯笼走在街道上,训练有素的护国卫挨家挨户巡逻。
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白伏上位,旬国确实比曾经前任旬王治理要好上不少。
云罗张开掌心,凝聚出一个法球,随后抛向空中,只见那法球晃晃悠悠飞向街道两旁,探明情况。
“待会儿记得隐身,跟上不要掉队,知道吗?”云罗转身看着另外的六个弟子,见他们点头示意明白,纵身一跃,飞到其中一户破旧人家的房顶上。
白伏手下的修士再多,也不可能让他们夜间出来巡逻,对付那些肉体凡胎,隐身术绰绰有余。
虞乔卿落脚在云罗旁边,这个视角可以看到如玉盘的月亮,莹润的光在地上洒下一层碎银。
脚下的砖瓦松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她一回头就见谢听之站在自己身后,月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面容,只见谢听之张嘴,用口型示意她不要担心。
虞乔卿别扭地转过头去,而没有看见谢听之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见光球回来,云罗将其收入掌心,计划好最快最安全抵达王宫的道路,身轻如燕第一个走在前面。
不同于街道上的寂静,王宫内灯火通明,云罗先前和褚玄云来过一次,对地势也极为熟悉,落在宫门处,正要往前走时,忽地听到杂乱的脚步声。
虞乔卿心里咯噔一声,赶忙拉着他躲到旁边的石狮子后边,暗中观察情况。
王宫内处处都是陷阱,谁也不知道领头的护国卫有没有修士,依照白伏贪生怕死的性子,派几个修士巡逻也称不上大材小用。
“谁?谁在那里!”果然见其中的护国卫首领听到动静,朝着他们藏身的地方望去,虞乔卿眯起双眼蹲在角落里,双指并拢探查那人身上的气息,果然探出几分熟悉的灵气。
不过修为不高,但也足够他自保去通风报信。况且他们此行的目的并非杀了王后,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那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虞乔卿的视线中,趴在宫墙上的其他几个人一动不动,生怕自己的失误让一行人暴露。
谢听之靠近虞乔卿,方便出现状况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护她,同时也没有闲下来,掐诀结印,一股淡淡的金光从指尖流泻而出,飘向那巡逻的一众护国卫中。
领头人正觉得古怪,要绕过石狮子探明,忽然听到身后的那些人躁动起来,转过身就见那些护国卫伸手抓着什么,然后就见那黑影直挺挺掠过他,朝宫门内飞去。
虞乔卿也觉得脖颈处传来温热的呼吸,刚要侧头,谢听之便伸手捂住她的嘴,“那人不容易糊弄,调虎离山无用,用黑影转移注意力朝我们这个方向飞过就好,长姐小心些。”
若是让黑影朝着相反的方向,明眼人一下子就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更会起了疑心。如果让黑影朝他们这个方向飞过,不仅仅能拖住他们,也能打消疑心,让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上面。
直到护国军走过,云罗才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谢听之。他知道褚玄云不待见他,因而自己也不愿和这个少年产生交集,不过方才的那一出,不得不说,确实心思缜密。
谢听之抬头,看到云罗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探究,面容冷了下来,在接触到虞乔卿的时候重新恢复明媚的样子。
云罗:……
要不要这么双标啊!
如今不是大打闹的时候,云罗整理好情绪,招呼着身后的小弟子跟上。至于虞乔卿,褚玄云刚看时就是让自己盯着些,不要让她受伤。
既然谢听之有能力保住她,自己也应当多多照应其他的同门。
依照上一任旬王奢靡的性子,旬国的王宫宏伟大气,随处可见汉白玉铺就的石阶,就连石狮子的眼珠子都是西域进贡的红玛瑙。
众人一袭黑衣,潜行在夜色中,加上有灵气包裹,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几率。
望着熟悉的琼楼玉宇,虞乔卿只觉得喉咙哽住。上回见到这样的情形,还是在万寿节上。
如今,物是人非。
在她感伤之际,只觉得手心被人捏了捏,抬头见谢听之朝前面扬了扬下巴,循着目光看过去,才发现掉队了。
“长姐不必忧虑,有我在。”少年的声音如清风明月拂过心头,让虞乔卿的胸腔也跟着发烫。
深红的宫墙残留着雨水滑落的痕迹,密列齐整的石砖缝隙内被清理得纤尘不染,一看便知平日没有疏于打理。
偶尔有提着宫灯的侍女经过,以及前去侍寝的男宠。
见到此景,云罗先是伏在暗处观察一会儿,才低声和虞乔卿商量着,“这会儿的白伏应当在寝殿内,我们去大殿,地牢的通道就在王位后面。”
此话一出,虞乔卿挑了挑眉,忍不住替白伏心惊肉跳起来。
她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将地牢的入口修缮在王位下面,不怕打扫的宫人发现吗?
“据说先前旬王专门修缮地牢,关押那些民间搜罗来的良家妇女,后来白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花言巧语哄要过去了。”谢听之怕虞乔卿听不懂,刻意说得很慢。
虞乔卿险些没笑出来,“还能用什么手段,当然是拿右相的权势压了。”
这么一想倒也有道理,当年的右相功高盖主,偏偏旬王那个昏庸的看不见,只顾着地方战功赫赫的曹扬怀了。
趁着说话的间隙,他们顺利潜入金龙殿,往日早朝的大殿清冷寂静,风从殿门处传来,虞乔卿蹙起眉头,忍不住缩起脖子。
还未踏入地牢,她便觉得有股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妖气。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纷纷提高了警惕。
为了象征权威,王位修在高处,此刻借着月色,依稀能够辨别出轮廓,纹龙踩着祥云直入云霄,花纹凸起,虞乔卿抚摸上去,只觉得凉意刺骨。
“在这里。”她抚摸一会儿,很快就找到极为隐蔽的机关,藏在飞龙的爪印上,凸起的痕迹显然和其他地方明显不同,按进去并不会回弹。
云罗抓耳挠腮,按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虞乔卿环顾四周,忍下心底的浮躁,“先前你不是和师兄来过这里吗?怎么会打不开?”
听到这句话,云罗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压低声音,“我同师兄来的时候,机关已经被人破解了。”
虞乔卿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蹲下身子用指腹描摹着上面的花纹,试图找出端倪,至于谢听之则站在王座前面,俯瞰整个殿内。
“若只是随意按下去,洒扫的宫人很容易发现这条暗道,就算让他们闭嘴,必然会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透露风声,可……”谢听之目光在殿内矗立的四根顶梁柱逡巡,冷静分析着。
这句话点醒了虞乔卿,她没有盲目地打开机关,而是伸出掌心,凝结出术法,就要破开上面的秘术。
能让仅有白伏和旬王通过,那必然是特殊的手段,修士的术法说不定行得通。
毕竟按照他们的地位,请修士封印未尝不可。
见虞乔卿张开术法,谢听之走到她身边,弯腰隔开她的动作,轻声道:“还是我来吧。”
少年垂下的发丝扫过虞乔卿的脸颊,带着酥酥麻麻的痒意,清冽霸道的雪松气味萦绕在周围。
虞乔卿颔首,略微不自在地后退几步,等到回过神来,才看到谢听之已经将自己的灵力输送到王座之后。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虞乔卿总觉得事情有所古怪。
事情进行得顺利,还未等她理清其中的缘由,就见少年的掌心覆在崎岖不平的纹路上,淡金色的光芒顺着纹理蜿蜒而上,逐渐点亮整个图案。
云罗警惕地望着谢听之,同时挥了挥衣袖替他遮掩,免得这样的光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脚底轻微晃动,沉闷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其中一个机灵的小弟子眼疾手快,走过去掀开松软的毛毯,指了指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道:“师兄,在这里!”
云罗见状,大喜过望,连看着谢听之都觉得顺眼不少。
不过这样的情绪没有停留太久,他叮嘱周围的小弟子,面上难得严肃起来。
进了里面,危险未知,若是有什么差池……
其他人的注意力显然都集中在地牢的入口,而虞乔卿却一眨不眨盯着谢听之,少年将掌心放下,转头就见她目光沉沉,心漏跳一拍,状似无意地站起身来。
“长姐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谢听之?”
“无事。”虞乔卿目光落在他的眉眼间,少年的眸子如黑曜石般纯澈,让人看不出任何心思,嘴角挂着坦然的笑。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
见虞乔卿跟着云罗进了入口,谢听之走在最后面,临走之时还不忘将自己残留在王位上的术法抹去。
刚走进甬道,虞乔卿便觉得一股寒意,如附骨之疽慢慢侵蚀着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般。
不愧是邪术聚集之地。
不过这更加证实了白伏的诡计,这个地方也没有找错。
为首的是个面生的大弟子,他举着手中凝结出来的光球,胆战心惊走在最前面,时不时提防周围的动静。
滑腻的石阶缝隙中苔藓野蛮生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硌得虞乔卿脚心疼痛,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阔起来,周围的光线明亮了些,为了掩人耳目,弟子们纷纷收起照明的物件。
甬道的尽头,是一排排齐整的地牢,锈迹斑斑的铁柱隔绝过道和里面的情形,滴滴答答的水声不绝于耳,虞乔卿放轻脚步,探头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情形。
森森白骨斜靠在角落里,上面还挂着腐蚀干瘪的肉,浓烈的臭味散发出来,连带着一旁的稻草上都生了霉菌,白色的蛆虫蠕动拱起。
见到此情此景,虞乔卿胃中翻滚起来,一双温暖的手遮住她的双眼,她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
“莫看。”这声音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让虞乔卿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平静下来,谢听之就在自己的身后,为了安抚虞乔卿,甚至缓缓渡入体内的灵气给她。
见他如此贴心,虞乔卿自然忘记自己还在他的怀中。
谢听之也不好受,掌心传来温热律动的呼吸,长而密的睫毛扫过,引起一阵战栗。
见她的情绪好了不少,少年后退一步,仿佛方才的事情不存在一样。
虞乔卿却被他简简单单的动作搅乱了心神,还记得在万寿节的时候,谢听之就是这样抚慰自己的。
思及此,浓烈的愧疚悄然生出。扪心自问,谢听之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对自己也极为敬重,偏偏她……
“别想了,走吧。”谢听之擦过她的肩膀,对早就走在前面的云罗扬了扬下巴,两人和其他的弟子拉了一大截。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的,”虞乔卿慌忙应着,生怕谢听之察觉出自己方才在想什么,脚步也加快不少,还打补丁来一句,“不用你多嘴。”
“听之多嘴惯了,请长姐多多担待。”她的话取悦了谢听之,少年握拳抵在唇边,发出一声轻笑,逗得虞乔卿更气,偏偏拿他毫无办法。
和她相处这么长时间,谢听之大概也摸透了她的性子,吃软不吃硬,死要面子不肯低头。
既然这样,自己就委屈些,在她面前压一压腰。
少年目光灼灼,寡情的双眸罕见地蒙上一层泪膜,看人的时候仿佛全世界只有你般。
云罗习惯性地看了眼虞乔卿,发现她和谢听之走在最后面,少年嘴角带笑,倒是另一个窘迫恼怒,看起来意外般配。
不过当下的情况不是给两个人调情用的,他看着虞乔卿,自然是出行前云聆叮嘱的,也不让谢听之挖了褚玄云的墙角。
他清了清嗓子,谢听之抬头,正和他的视线对上,少年消融的坚冰又凝固起来,让云罗忍不住打个寒战。
其他的小弟子明显没有发现几个人的不对劲,左顾右看,对地牢内阴森诡谲的场景纷纷排斥,一个和云罗相熟的弟子凑到他的耳边,“师兄,这些人都是白伏的?”
虞乔卿也严肃起来,跟上来恰巧听到他的问话,思虑再三后道:“应当是上一任旬王留下来的,从骨相判断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他荒淫无度,倒也解释得通。”
提到那人,虞乔卿的声音也冷下来了。
既然是给了白伏,里面这么多的女子自然没有办法迁移,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其死在牢中,也算是掩人耳目的一种手段了。
这个白伏,和那个旬王真是歹毒心肠,蛇鼠一窝。
一路看过来,除了女子的尸骨,还有刚出生的婴儿,每当这个时候,谢听之就走在那一边,不让虞乔卿看这些。
“奇怪,这一路上怎么都是这些?”一个弟子疑惑道,走了这样长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千篇一律,他不由得放松了警惕。
云罗也蹙起眉头,停下脚步来,摩挲着下巴喃喃道:“不对啊,我之前和师兄来不是这样的场景,确实走得比上次久了不少。”
虞乔卿走到铁栏杆前,上下端详着到处散落的尸骨,头骨黑黢黢的眼眶朝着她的方向,让她背脊发凉。
“有什么发现吗?”谢听之寸步不离跟着虞乔卿,见她若有所思,低声询问着。
“走了这么长,连个看守的人都没碰上,以白伏多疑的性子,不应当。”听到少年询问,虞乔卿自觉地说出心中所想,回过神来发现是谢听之,又及时住了嘴。
自己何时这样听他的话了?
谢听之倒是没有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他能感受到附近和自己体内涌动的相似灵气,那些人应当也是修习催心术。
他们被困在幻术中了,只有一破开,埋伏的人说不定一拥而上,偷袭他们。若是自己点破,一来他如今的身份只是个小小的修士,不足以识破阴谋诡计,二来白伏的人很可能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
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不过虞乔卿很快弄清楚了,“我猜测如果继续下去,还是同样的场景,方才师兄也说了,上回来的光景和现在不同,会不会……”
虽然没有直说,不过云罗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从怀中掏出传音令,想要联络褚玄云和云聆。
他们两人带着另一队,应当也在附近。可惜联络半天,那黯淡的铜器始终没有发光,这也佐证虞乔卿的猜想。
他们果然被困在这里面了。
一想到有人暗中打量着他们,云罗心中警铃大作,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思索着该如何破阵。
他传音给在场的其他弟子,虞乔卿脑海里立马响起云罗的声音,“大家莫要冲动行事,白伏的人就在附近,传音令联系不上外界,估计师兄那边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上一回解救曹扬怀和打探情报的行为果然惊动了白伏,他们如今是有备而来,殊不知在白伏的眼中却是自投罗网。
一位聪慧的弟子很快发现其中的端倪,“可是我们是什么时候暴露的?这一路上明明就很顺利啊?”
“应当是在进入大殿之后吧,刚才我们躲过了护国卫的巡逻后,又恰好碰到男宠侍寝的消息,如果白伏早就知道我们来的消息,肯定坐不住。”虞乔卿也用术法在脑海中将自己的想法传开。
白伏如果真的知道了消息,虽然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可他们也来过两次,这回怕都是精兵,断然不会那么懒散的。
不过虞乔卿刚说出口,有个弟子不服地跳出来,“那也可能是她刻意找人经过那里,让我们误以为她还在寝殿内。”
这么一想倒也解释得通,虞乔卿哑口无言,可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白伏工于心计不假,但也不会绕这么一个弯子,也不可能让他们进入地牢。
良久的沉默让大家都有些坐立不安,虞乔卿还要再开口时,冷冽清朗的声线传来。
“白伏在进入地牢后才发现的。”谢听之没有解释太多,笃定的语气让人莫名信服,就连虞乔卿也投来狐疑的眼神。
从刚刚开始,她心里便觉得谢听之古怪,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情绪。
谢听之自然也察觉到虞乔卿的视线,低头冲她一笑,两人离得极近,这回他没有传音,而是开口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长姐怀疑我吗?”
自己的心思被直白说出来,虞乔卿双颊泛起绯红,不愿承认地别过头去,手却被执起,贴在一片温软上。
谢听之捉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虞乔卿甚至能感受到细腻皮肤下的炽热,少年双眼幽深,离得这样近,还能看到眼中两个小小的少女。
专注又认真,眼神像是无声地诉说着情话。
虞乔卿怔然,才发现自己方才险些陷进去,谢听之眼眶深邃,看向她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吸入漩涡中。
为了迎合她的身高,少年弯腰歪着头,束起的高马尾散落在肩上,滑顺服帖,睫毛如蝶翼般翩跹颤动,上面仿佛还沾染着水珠的润湿,看上去无辜又委屈,似是在澄清自己。
虞乔卿呼吸一滞,纵然这张脸见过这么多遍,可还是愣住了。回过神来时,第一反应是看其余人,见他们都在七嘴八舌讨论,才松一口气,迅速甩掉谢听之的手,低声喝道。
“你!”
谢听之不解,嘴角弯起。虞乔卿被他折腾得没了脾气,声音细如蚊呐,又夹杂着恼羞成怒。
“放肆!”
“那如今长姐可还愿意相信听之?”谢听之每个字咬得清楚,像是撒娇般,虞乔卿胡乱点点头,在他这张祸水的面容面前也不得不低头。
少年嘴角弯起,可惜笑意不达眼底,总算是松了口气,能够咱是让虞乔卿相信自己,这便足够了。
云罗和其他的弟子讨论,也没有个结果,还是虞乔卿提议,“既然斗法,那必定会有破绽,不如到处走走,看邪气最浓郁的地方在何处,再一举击破,打他们措手不及。”
虞乔卿的做法引来赞同,方才和她唱反调的弟子也没有意见,云罗颔首,“那就按照乔卿说得来,大家站位集中些,不要走散了。”
于是一行人又像方才那样慢慢走着,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虞乔卿长叹一口气,仔细辨别,很容易能够感觉出来这些图像都是拼接而成的。
谢听之时刻让虞乔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寂静的走道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像是走进一个循环。不过都暴露了,敌人在暗处伺机而动,他们反而没有太多的负担,大摇大摆毫不掩饰。
突然,走在虞乔卿前面的一个小弟子捂住肚子,“哎哟”叫唤两声,神色痛苦,察觉到异样的其他人连忙停下脚步,虞乔卿也探着脑袋看去,被谢听之拦下了。
她不解地望着少年,循着谢听之的目光看去,发现正是方才和自己唱反调的小弟子,而云罗神色紧张,低头安抚他。
“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其他弟子整装待发,握紧手中的长剑,纷纷看向其他的方向。
看来白伏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这种事情不用冲到最前面,探明情况再说。”谢听之凑到虞乔卿的耳边,热气喷薄。情况严峻,两人都没什么旖旎的念头。
见小弟子五官扭在一起,虞乔卿从怀中掏出褚玄云临走前私底下交给自己的法器,对准东南方向施法,见上面的指针没有反应,又如法炮制朝其他方向检测灵力。
眼见少女掏出罗盘,谢听之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这样东西一看便知不是虞乔卿的,因而抿嘴不语。
云罗缓缓给那受伤的小弟子渡灵气,只觉得像有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吸走法术,额前也沁着汗珠。
见到此景的小弟子纷纷使用术法保护自己,而与此同时,虞乔卿手中的法器也有了反应,朝着走道最深处的地方发出密集的响声。
“那边有动静!”她收起法器,紧紧盯着黢黑如野兽张开血盆大口的前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朝那边走去,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
“不要单独行动!”想到褚玄云临走前再三强调,云罗分心提醒虞乔卿,而对方自然也想到这一层,求助地看向谢听之。
她好像知道,谢听之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
少女眸光清澈,宛若月华,让少年的心也跟着漏跳几拍。没过多久,他轻笑出声,“云道长,我……”
还未等谢听之说完,电光石火之间,虞乔卿的面前突然一股幻境,浓烈的迷迭香弥漫在空气中,其他弟子闻到纷纷皱眉堵住口鼻,而虞乔卿因为慢了一步,被那幻境吸了进去。
见到此景,几乎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谢听之眼疾手快,利用术法飞快赶到虞乔卿身后,捉住她仅剩在外面的衣角一同进了幻境。
两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在面前。
云罗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站起身来,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再看方才那个说身体不舒服的小弟子,发觉对方早已变成一堆森森白骨。
其他人见状,连忙倒退一步。
怎,怎么会这样?
幻境消失,一成不变的景象发生变化,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一出开阔的竹林。
正是他们出发时的飞花阁山脚下!
其他弟子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云罗毕竟心理素质强大,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怀中的传音令,哆嗦着联络褚玄云。
没有出现意外,那一头是清朗的男子声,“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罗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这一头的褚玄云嗅到一抹不妙,又继续追问。
“说话。”
“师兄,乔卿,乔卿她……”
听到这个名字,褚玄云那边沉默片刻,“人在哪里?”
“刚才在王宫的地牢里,乔卿和谢听之也是在那里消失的,不知怎的,突然,突然就传送到飞花阁……”
传音令的灯骤然黯淡下来,褚玄云不知何时切断了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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