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跳崖

    一提起这个人的名字, 虞乔卿便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想到自己无家可归，颠沛流离，而那女子仍然处在深宫之中, 拥有享不清的荣华富贵。

    虞乔卿脑海中全是那个女人的嬉笑嗔骂, 以及居高临下, 蔑视虞家一众性命的神情。

    她是被从小娇养到大，任性妄为, 乖张倨傲, 若是下人冒犯了也会承接一二, 但从未闹出性命。

    谢听之是最恨的那一位。

    而如今的王后, 她却恨不能立马杀了那个女人。

    虞乔卿身上穿着劲装, 因而跑起来方便些，她时不时地望向背后, 那些人似乎是发现了她的踪迹。

    可周围毫无遮蔽的地方，在这样漫天大雪封山的日子里, 虞乔卿只觉得周身的冷气侵入骨髓, 意识逐渐模糊, 却又被她重新拉回来。

    不可以, 她不能死……

    “人在前面，快捉住她！”为首的男子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丹音，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着晦气。

    小姑娘眼珠泛着青灰, 鲜血染红她的衣裳，狼狈到几乎让人看不清她原来秀丽的容貌。

    后面过路的人纷纷从她的身上踩踏过去，朝着虞乔卿的方向走着。

    虞乔卿跑到前面, 剧烈地喘息着，白色的雾气在空中凝结成水珠, 朦胧她的视线。后面的脚步声没有听，她也不敢懈怠。

    身上似乎回暖起来，像是坐在火炉边上，看着熊熊的火温热自己的身体。

    但是她知道，人在被冻死之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虞乔卿的嘴角流露出苦涩，即便她想帮虞家报仇，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少女的脚步声踩在雪地上，留下一浅一深的痕迹，鞋袜被沾湿，横在路旁的荆棘被身体破开，在她的腿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虞乔卿却浑然不觉。

    直到眼前视线开阔，虞乔卿眼睛猛然一亮，以为终于柳暗花明，慌忙跑过去，头发散乱着披在肩上，目光在触碰到前方的地面时却陡然凝固。

    裂开陡峭的山脉被劈开，露出断垣颓壁，荒芜的石缝中野草疯长着又被拦腰横断，只要稍微再朝前面走上一步，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一处断崖。

    “看来我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虞乔卿喃喃自语着，仰头看天，飘雪落在她的脸颊上，化为丝丝凉意沁入肌肤。

    “大小姐，我们也是奉命办事，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太难为我们。”为首的男子蓄着络腮胡子，手里的短刀拖在地面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

    虞乔卿看着这些狰狞的嘴脸，忽然觉得可笑。曾经自己高高在上的时候，这些人巴不得舔着脸过来求她，左相府门庭若市，然而现在居然翻脸不认人。

    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自始至终都是这些人。

    她突然笑起来，声音随着风传入他们的耳中，那些人不禁恼羞成怒，“都死到临头了，还笑什么？”

    虞乔卿眼角带着泪花，锐利的目光扫过他们，随后轻慢道：“不过是一群蝇营狗苟，我看这个旬国要是落到王后那个女人的手中，迟到会被蛀空。”

    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虞乔卿仍然带着生来便有的狂妄和倨傲，扬着下巴仿佛站在高山之巅睥睨众人。

    接触到少女冷冽的眼神，为首的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明明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却让他感到森然的寒意，顺着脊髓直窜入脑中。他的身体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像是弱小的人见到强大者那种天生的压制感。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虞乔卿给杀了。”带头的男子意识到自己突如其来的情绪，只觉得羞愧，最后猛然对身后的那群人吩咐道。

    望着离她越来越近，手持短刀的男子，虞乔卿朝后面退了退，直到感受到身后强劲的风，转头一看，只见碎石落入崖底，发不出半点动静。

    天地间狂风呼啸着，她回首自己的前半生。

    真是糟糕，除了生活成虞家的一只米虫，她没有半点能够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

    若是有来世，她宁愿步入朝堂亦或是谋取一官半职，也总比在这种时刻束手束脚得强。

    “我虞乔卿在此对天发誓，若是有来生，必然不会像今世这样碌碌无为。如果能够捡回一条命，定要将王后此等人抽筋剔骨，挫骨扬灰！”虞乔卿振振有词，字字掷地有声，随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崖底，露出凄然的笑容。

    为首的男子似乎意识到什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衣衫单薄的少女纵身一跃，跳入那无边无际的崖底中。

    虞乔卿只觉得耳边的风将听觉朦胧，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发丝飞扬凌乱。

    若是能有来生，谢听之，但愿你再也不要遇到我。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的最后一抹念头竟然是关于那个少年的。带着愧疚与悔意，虞乔卿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站在断崖边上的那些侍卫不知所措，纷纷抻着脖子朝崖下望去。男子见虞乔卿竟然有如此觉悟，也是愣神片刻。

    “总领，这可怎么办啊？”其中一个侍卫见虞乔卿落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后的原话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这断崖如此深，如果要搜寻，怕是三天三夜也搜不完，那个时候虞乔卿的尸体怕是早已埋在大雪之下。

    那位被称为总领的男子瞪了一眼侍卫，怒声道：“这么冷的鬼天气，还要我们下去？意思意思得了！”

    “可是这虞小姐……王后是有吩咐的啊……”小侍卫还要再说些什么，谁知那首领直接拍了拍他的头。

    “从这么高的断崖落下，你觉得她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一语惊醒在座的各位，其他人纷纷点头，觉得总领说的有道理，在他的指挥下一齐离开。

    雪地里杂乱无章的脚步和拖长的短刀尾迹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腥风血雨。

    大雪能够掩盖所有存在的痕迹。

    ＊

    烟雾缭绕，山峦绵延起伏，玄光山是修真界叫得上名字的大门派，而此刻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孩子就是个孤儿，我见他可怜，这才将他带了回来。”老者扶着谢听之的肩膀，对面前的另一个人说道。

    少年目光冷冽，像是浸在寒冰中，嘴唇紧抿，透露出几分薄情寡义的意味来。此刻盯着眼前的男人，像是一具毫无感情的傀儡。

    “当我们玄光山是什么地方？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收进来的吗？”男子长身玉立，玉冠竖起他的长发，双鬓略微斑白，眼神中透露出坚毅和正直。

    他打量着谢听之，似乎很不满老者这样的举动。

    而谢听之 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微微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像是无声地对峙着。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老者清了清嗓子，手中握着拂尘，“此人甚是可怜，况且他根骨极佳，我看他也有修炼的天赋。”

    老者指了指谢听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来。

    男子失笑一声，反驳道：“若是真的极有天赋，天之骄子，那为何我感受不到他身上一丝一毫的灵气？”

    这句话稳住了老者，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道：“这虽然还没有灵根，但少年勤勉，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你们这里不还缺个接引道童吗？给你送过来，怎么你还不愿意？”

    谢听之的面色不大好看，此刻他的心中所想是虞乔卿。

    夏柔云被安置在玄光山的另一处洞府，看样子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老者虽然无数次和谢听之说虞乔卿被安全带出，他仍旧提着心。

    在没有确保她是否安全的时候，谢听之不会松懈下来。

    男子见眼前的少年模样清秀周正，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绣花枕头，干脆询问道：“你可愿意入我玄光山，哪怕只是一个接引的弟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让谢听之当一个守门打杂的，毕竟这是卞家塞过来的人，也不好拂了面子。

    谢听之的目光如刀子般一寸一寸划过男子的脸颊，似是思索着缓声道：“听之不愿。”

    听闻此话，不光是老者，就连男子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的脸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少年又重复一遍，声音更加冷漠。

    能够带入门派，步入修真界修炼，本就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而这个门派又是玄光山，是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要进去的，可站在面前的少年却说，他不愿意。

    饶是男子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然是真的，若是没有什么事情，那我也不久留了。”话音落下，也不等男子发话，谢听之兀自走出玄光山的议事堂门外，而老者见他如此顽固不堪，也赶紧跟上去。

    不远处身着白袍的门派弟子在修炼剑术，动作整齐划一，隐隐伴随着呼喝声。谢听之随意扫过一眼，却忽然感受肩部传来强大的力道。

    “你小子不要不知好歹。”老者皱眉，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少年这样的人，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都不要。

    谢听之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询问道：“她人呢？”

    这里的她，自然指的是虞乔卿。

    老者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没想到他到了此刻，心中居然还牵挂着那人，缓声道：“有褚玄云跟在她身边，应当是没什么大事。”

    飞花阁阁主办事一向让人放心，虞乔卿此刻定然是安全的。

    当然，这些也只是老者凭借着罗盘上的气息猜测的，对于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飞花阁阁主，他也没见过几面。

    一听到褚玄云的名字，谢听之就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儿般，厉声道：“我再问一遍，她人究竟在哪里？”

    交给褚玄云？他更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