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牺牲

    似有刺卡在褚玄云的喉间, 他慢慢松开怀抱着虞乔卿的手，专心对付身后的龚淮。

    男子出剑的招式极为刁钻，每一次都对准褚玄云要害偏一寸的位置刺去, 似乎只是虚晃一枪, 却不容对方放松警惕。

    知道自己应付不过来的褚玄云迅速向地面飞去, 而龚淮紧随其后，刀光剑影之间, 龚淮终于出声。

    “褚道长, 念在我们同为修士, 虞家的大小姐必须带走, 还望褚道长开恩。”虽然是一句恳求的话, 但龚淮手上毫不留情。

    褚玄云逐渐力不从心起来，松开虞乔卿后猛然一推, 少女踉跄着，被丹音给扶起来。

    “虞小姐, 你先走, 我来拖住他。”男子的声音清冽, 带着丝丝的冷意, 立马在两人离开的方向竖起一道屏障。

    “承让。”随后，褚玄云也浑身解数，祭出法器，狂风裹挟着泥沙, 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袭向龚淮。

    两人势均力敌，可惜龚淮的目光锁定在虞乔卿离开的背影上，似乎是要对他发动攻击。褚玄云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连忙用剑拦下。

    “不知为何，王后偏偏要将虞家赶尽杀绝, ”光风霁月的男子难得说出这般严肃的话来，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和强势。

    龚淮眼睁睁见虞乔卿和丹音离开，目光划过一丝狠戾，但还是低声解释道：“还劝褚道长不要多管闲事，这是王后和左相的私人恩怨。”

    与此同时，虞乔卿知道褚玄云要护住自己，拦下龚淮，急急忙忙带着丹音前往密林的深处。

    堆积在树叶上的冬日霜雪随着他们的经过簌簌而落，虞乔卿时不时望着身后，生怕有追兵赶来。然而毕竟是两个身处闺阁的女子，只是跑了几步，她便觉得喘息，靠在树木上歇息，丹音也停下脚步。

    遮天蔽日的树叶挡住他们的视线，密林光线昏暗，虞乔卿蹲下身子，外袍已然被路过的荆棘刮得伤痕累累，少女的双颊和鼻尖泛着通红。

    雪天容易大话，而这鹅毛大雪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丹音见自家小姐如此，握住她的双手往自己的怀里揣，“小姐，丹音的怀里暖和，捂一捂。”

    虞乔卿此时完全没了兴致，脑海中都是谢听之和虞文德的脸，想到曾经与自己那般接触，此刻一个被火活活烧死，另一个被关押在戒律堂中，便觉得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荒芜的心田上杂草丛生。

    “谢听之，抱歉。”虞乔卿缓缓开口，随后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弯腰拾起断枝，在地上缓缓写下“谢听之”三个字。

    这是她第一次写少年的名字，因而格外专注，还特地模仿了谢听之的字迹。

    虞乔卿的字并非张扬，更显得秀气和清隽，让人赏心悦目。如今的她却一笔一划，回忆起谢听之替她书写功课时的场景。

    拨弄开那些散乱的枝叶，晶莹剔透的白雪混杂在泥土里，变得脏污不堪，虞乔卿蛮不在乎，尖细的枝干滑过泥土，在上面留下浅浅的痕迹。

    这是她对谢听之最大的悔意。

    至于夏柔云，虞乔卿眸色一暗，似乎是想到什么，又在他的旁边缓缓写下女子的名字。

    从小将她捧成至宝的爹爹，如今在戒律堂中，而左相府也被王后命人一把火烧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旬国的左相就会彻底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觉，虞乔卿只觉得心口涌现出巨大的悲哀，像是早就料到般。

    虞家终究只剩下她和丹音两个人了。

    丹音守在一旁，见自家小姐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滚烫的泪水化开白雪，又被其浸染出丝丝的凉意。

    “小姐，节哀。”丹音不知所措，眼中闪现着泪花，她知道虞乔卿这样温室中养大的娇花从未经历过什么变故，如今怕是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没关系，至少还有她。

    “待会儿褚道长便会来找我们，小姐宽心。”见虞乔卿依旧那儿默默流泪，丹音劝慰着，虽然失去了左相府，但她还有依靠。见

    两人正说话间，忽地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起来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虞乔卿和丹音对视一眼后，后者欣喜若狂，而虞乔卿却心生警惕，捉住丹音的手就往反方向跑去。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有人来了，肯定是来救……“然而未等丹音说完，虞乔卿回过头，险些没有看清前面的路，跌倒在地。”

    “你是啥子吗？如今王后的眼线遍布整个京师，那些人来者不善，定然是来捉我们的，“虞乔卿声音带着喘，鼻尖冒出细密的汗珠，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盯着脚步声的来源，“褚道长这般费尽心思给我们拖延时间，可不能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丹音点头，而虞乔卿从未在密林中，只觉得四围的方向都辨别不清，于是寻了一条幽闭的小路朝前走去。

    “走这边。”

    丹音紧随其后，身上的衣裳笨重，让他们前行的速度放慢不少，可又都是避寒的，没有办法褪下。

    虞乔卿知道，可是她没有任何的办法，视线内都是清一色的白，没一会儿，自己便迷失在这丛林的深处。

    寒风穿过树木的间隙，虞乔卿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看到前面有一处隐蔽的洞穴，想要进去，最后还是顿住脚步。

    若是在里面被发现，甚至连出逃的机会都没有。

    她又转过头来看向来时的小路，不知不觉，四个齐整的脚印缓缓靠近，蔓延到他们的脚底下。

    雪天对他们不利，甚至是积雪已久的小路，都会向王后的人流露出行迹。

    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粗犷的男声，“那边的草有被踩过的痕迹，他们就在这附近，抓紧！”

    而其中一个眼睛尖的立马发现他们的踪影，虞乔卿又恰好和那人对视上，“在那里，快！捉住他们！”

    丹音又不得不拉着虞乔卿跑。

    虞乔卿深知自己身上的外袍艳丽，在一众白色之间格外显眼，因而直接解开系带，将大氅扔到地上。

    丹音疑惑地瞥了她一眼，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也连忙褪去自己的衣衫，和她的放在一起。

    冰雪落在单薄的衣衫上，虞乔卿只觉得背部发寒，浑身的血液都僵硬凝固，动作渐渐慢下来。

    冷风如刀子划过她的脸颊，带来阵阵刺痛。

    而身后的杂乱的声音越来越近，虞乔卿回过头，发现他们就站在不远处，如同双眼散发着绿光的饿狼看到肥肉。

    这样下去不行，一定会被追上的。

    而丹音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眼见着前面的岔路口，死死握住虞乔卿的手，忽而笑了，“小姐，丹音怕是不能和您一起了，快走！”

    说完猛地将虞乔卿推到那条小路上，浑身颤抖着朝那群人走去。

    虞乔卿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白净的脸蛋上也染上脏污，等到抬头时，却发现丹音不在身边。

    “小姐，你是虞家的希望，若是不能随着褚道长，就去找卞家……”丹音的声音被风吹散，虞乔卿眯起双眼，睫毛上凝结着散乱的冰。

    “丹音，丹音！”她想大叫，奈何两人距离太远，只能见到那瘦弱的身影站在一群大汉的面前，张开双臂挡在虞乔卿的面前。

    她是虞家唯一的希望……

    听到此话，虞乔卿突然想哭，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再次没入衣领。

    她很少哭，在虞家当大小姐的日子，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有不顺遂的事情，可是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明明前些日子，爹爹还和她商议以后许配人家的事情，谢听之还亲手做了梅花香饼，面露殷切，夏柔云在自己受到惊吓时，伸出手来安抚她。

    明明之前还好的啊……

    泪水终于如决堤般落下，可是虞乔卿硬是没有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只能压抑地抽泣着。

    她的脑海中此刻全都是谢听之，明明有那么多人，还有丹音，还有爹爹和夏柔云，安平和刘管事，还有娘亲……

    据说在濒死前，脑海中会回想起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

    而虞乔卿却是没有和谢听之奉上一句迟来的“抱歉”。

    少年风度翩翩，孑然一身地站在梅花树下，一片一片将花瓣捋平，亦或是帮自己誊抄功课，翻阅之前自己所做，批注出错误的地方。

    更是那日站在廊道石阶上，轻声说出一句，“若是长姐日后有不痛快的地方，朝听之发泄便是。”

    喉咙疼痛，泪水被风吹干，双眼也模糊着，浑身都冻僵了，虞乔卿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是虞家唯一的希望……

    这句话又在虞乔卿的脑海中回荡着，似乎是想到什么，她连忙站起身来，望着那些人逼迫丹音说出自己所在的地方。

    小姑娘自小跟在自己身边，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可此刻的丹音，浑身鲜血淋漓，脸庞被划开好几道口子，面目全非。

    为首的男子一刀一刀捅去，恍惚间虞乔卿甚至能够听到锐利的刀刃没入□□的声音。

    她咬了咬牙，朝着相反的地方跑去，眼底涌现出滔天的恨意。

    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