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稍后还有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 (16)
从旁的学生。他身上还挂着羽林卫领军的职衔,又是皇上的师父,众家子弟自然抢着被他教习。奈何同岁安一起的这几个孩子除了侯鸣远外,学武的资质实在平庸,漠城就是有心夸奖也夸不出口。既没有元恒这般天赋,又不比元怿那般刻苦,看来瞧去这两年教习过的,除了洪家那大姑娘,倒还真是岁安当属最佳。
“公主,下午城安院有场马球赛,要不要去瞧瞧?”
启晟挤到岁安身旁,他一贯笑模嘻嘻,又比岁安大几岁身量也高,这样低头询问弓着腰身倒像个虾米。洪迎曦往边上挪了几步绕到岁安一侧,“下午要去策堂。”
岁安刚绽开的笑脸瞬时僵住,那声“好啊”也被硬生生堵在喉间。策堂的课可不能逃啊。
“偶尔不去一次也没关系的,这次可是请的神虎队的人来打,准叫一个精彩!”
“神虎队!”岁安眼睛一亮,神虎队可是京都城中顶有名的马球队,他们的球赛场场座无虚席,是不少京都城中官家老爷的座上宾。
“你若想看,今岁元旦可让他们进宫打球赛。”洪迎曦刚说完,转脸对上岁安望过来略带祈求的目光,不由软了声音哄道:“去看的人那么多,不安全的,皇后娘娘也不会同意让你去的。”
“好嘛好嘛。”岁安一摆手,她也不想母后担心。“王兄你们去吧,孤就不去了。”
“哎!”启晟还待再说,洪迎曦已然拉过岁安的手,“今日要去大长公主那用午膳,你别忘了。”
“记得呢。”
启晟看着并肩走远的二人撇撇嘴,这个洪二,给公主哄的真是听话啊。“小世子走啊,我特意让老板给你留的位置。”一旁的同学来喊他,他才又高兴起来,跟着其他人一同走出演武场。
岁安和迎曦向漠城行礼辞行,又去将等在外场的方旭叫上。方旭不愿习武,奈何他爹娘却认为男儿需当体魄强健,硬将他赶到演武场。等到学完师傅教的,他也不同人一起切磋练习,而是拿着书本找处僻静地方待着,权当换个地方读书,倒也怡然自乐。
“哥,你总是躲着看书,回去要是爹考你骑射,你可怎么应对啊?”
“术业有专攻,我不是习武之才,爹娘知道。”
“可人家岁安就文可论国策,武能上弓马。”
方旭瞪她一眼,迎曦扬着脖子回视,她本来就没说错啊。就听方旭还未变声的童音认真纠正:“要称公主殿下。”
迎曦:……
“哎好了好了。”岁安拉住迎曦,“没人的时候唤我名字就好。”
“方才演武场上众家子弟都在,迎曦。”
迎曦抿下唇,刚才确实是她忘形了。“方才一时开心,下次不会了。”
方旭认真起来,岁安同他都讲不通,偏生他每次都有理有据,她们便只能认听这位“小夫子”的话。
几人路上说说笑笑走出演武场,待岁安迎曦上了马车,方旭却冲她一拱手。“公主,今日我便不同往了。”
“为何?”
“父亲等我归家考问功课。”
“那也不差一顿饭啊。”
岁安每过两三日就要去清宁宫给云卿请安再陪她用膳,若赶上迎曦和方旭在就会同她一起,这么多年已然形成习惯。
方旭却坚持不往,迎曦拉扯下岁安的衣袖,“哥那我去了,你早些回家。”
方旭行礼辞别,车驾中,岁安不解:“方旭怎么了?”
“他呀。”迎曦摇摇头,“哥哥觉得他是大人了,按礼外臣不好随意出入后宫。”
“方旭不也才十二岁?”
“男女七岁不同席。”
还真是……岁安无语,又觉好笑,“还真是个夫子,也不知方旭这样一板一眼若惊慌失措起来能是什么模样?”
“你怎又想着捉弄人。”
“我哪里有!”岁安大呼冤枉,迎曦却哼她一声,端坐在马车上摇头晃脑道:“我还不知道你,规范言明夫礼其行。岁安啊,你也是大人了,要有个公主的样子。”
迎曦今年也办了金钗礼,蓄的长发挽起了髻,不同于洪诗卿的英气飒爽,迎曦的气质很是温婉又透着一股书卷气,到底是双胎的亲兄妹,讲起道理颇似个女夫子一般。
“嗯,规范言行,你竟直呼本公主名字?”
行啊,会拿公主派头压人了。迎曦坐的笔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臣女知罪,还望殿下见谅。”
“诶?”岁安眨眨眼,怎么不按套路来,“你又换了?”
迎曦也不接茬,还是在那挺直坐着,目不斜视道:“臣女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岁安见状也跟着挺直身子,她得端起公主的架子,她可是黎朝的长公主殿下。
“迎曦,今日有灌汤石榴虾球和乳糕酥酪。”公主架子还没端到清宁宫门口,岁安又凑到迎曦身旁。
迎曦瞥她一眼,“公主肯同臣女说话了?”
“明明是你先……”对上她的眼睛,岁安只能无奈哑火,“是我不对,快走吧二小姐,我都饿了。”
宫道来往人多,迎曦不着痕迹的一笑,跟在岁安身旁快步走入清宁宫。
“姑母。”岁安人未至,声先到。
云卿早就等着了,见到岁安来放下手中的棋谱,冲她招手道:“岁安来。”
迎曦跟着岁安一同进殿,恭敬参拜:“参见大长公主。”
“好孩子,快起来吧。”云卿亲自给岁安解了披风,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手帕又去给她擦脸,“瞧你跑的。”
“刚从演武场下习回来。”岁安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姑母~”
云卿抱住她摸了摸扎进怀里的小脑袋,“长高了。”
“大前日您也这样说的。”
“是吗?我们岁安长得快。”
“姑母,我饿了。”
“快来用饭吧。”
宫人鱼贯而入,将膳食摆好。岁安一上午骑射练习,早就饿的不行,云卿见她胃口大好又多劝着用了些,待到一餐饭毕,岁安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打了个哈欠。“姑母,这鱼肉真香。”
那桂花鲈鱼是云卿亲手做的,岁安这孩子每次都能尝出来哪道菜是她做的,还会将那道菜吃完。
云卿拍拍靠过来的岁安,“别吃完就躺着,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啊。”
云卿向旁看去,示意侍女一同跟着公主,铁惜若本在旁侍候顺势走上前应了这差事。
她福身行了一礼,而后跟着岁安往外去,云卿看着几人的背影,待她们全都出去,随即对小竹子使了个眼色。小竹子会意,当下也跟着出了去。
院中,迎曦为岁安理下鬓发,“以后用膳,八分即可。”
岁安拍拍肚子,“姑母亲手做的鱼,我当然要多吃些。”
“你怎知是公主做的?”
“我当然知道。”岁安得意的一扬眉,而后凑近迎曦低声道:“姑母做的和御膳房做的味道不一样,母后也是,她们做的东西,我总能一口吃出来不同。”
迎曦了然,这个岁安啊。“那谁做的好吃?”
“嗯……母后和姑母的心意自是最好的。”
两人说着悄悄话不时传出笑声,铁惜若跟在二人身后若有所思。走了一会儿,她上前对岁安道:“公主,御花房前些日子送来的红菊极美,您要不要去瞧瞧?”
“好啊。”岁安当下应道,拉过迎曦的手,“姑母这不少稀有的菊花,前些年还有血菊,可好看了。”
铁惜若引着她们往偏殿方向去,刚走不多远,就见一只素色纸鸢晃晃悠悠往天上飞。
“是谁在姑母宫里放纸鸢?”
铁惜若摇头表示不知,岁安同迎曦对视一眼,一起寻着纸鸢方向,绕过回廊来到偏殿一处小院子。清宁宫中竹菊最多,岁安只觉入眼一片清雅,绿竹绿菊中一方清幽小院,一个小女孩正拉扯着筝线放纸鸢。扯拽奔跑,许是年纪太小的缘故,纸鸢放起来有些吃力,可明明是吃力的动作,这女孩做起来竟有种从容不迫。
岁安盯着她看了半晌,“我好像,在哪见过她。”
铁惜若适时上前,“启禀公主,她叫禾晴。”
“禾晴?”岁安回忆了一下,记忆里似乎并未有这个名字,“她是谁?”
没有得到回应,岁安转而去看铁惜若。
“奴婢不敢说。”
“她既住在姑母这里,又有何不可说的?孤赦你无罪。”
见铁惜若仍旧犹豫,岁安又道:“放心,孤不会告诉别人。”她说着又去看迎曦,“迎曦也不会。”
铁惜若闻言福身一礼,“回公主,禾晴是被废黜已故的安襄公主之女,也是,您的表妹。”
“表妹?”?
? 108、推令
“表妹?”岁安不由一愣, 再去看禾晴时,脑海中一个画面忽然闪过。公主被废黜并不多见,安襄公主她还是知道的, 是父皇亲自下令废黜的公主, 也是废帝的嫡公主,叛贼司马阔的夫人。
宫殿,囚徒, 错身而过。所以, 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哎!”迎曦想去拉住她,岁安却先一步绕过竹丛, 走到了禾晴所在的小院。
“你换个方向, 顺风放,纸鸢会飞的更高。”
禾晴听到声音也没回头,仰着脑袋看着天上的纸鸢, “哪里有那么巧的顺风。”
岁安不解,“顺风还有什么巧不巧?”
“这里对着堂口和偏门,夹风吹来, 总是一会儿东西一会儿南北的辩不清。”女孩向后退着,刚还歪歪斜斜的纸鸢终于稳稳升空, “管它顺风逆风,能飞起来就好。”
停在岁安身前, 禾晴回过头,浅浅的展颜, 却透着股倔强。岁安看看她, 又去瞧了瞧飞上天的纸鸢, 莞尔一笑:“是啊, 总不会一直逆风, 能飞起来便好。”
“岁安。”迎曦此时跟来,她先是唤了一声岁安,随后对着禾晴一笑。迎曦方才问过铁惜若才知道这女孩的身份,想来大长公主将此人养在这里,也是不想过于招摇。“该回去了,还得去策堂。”
岁安这才想起,看了眼天色,眼瞅着要到未时,今日铁定要晚。“快,备车。”
铁惜若行礼称是,岁安拉过迎曦,刚走了两步又再次回过头,“你叫什么名字?”
禾晴本来就在看着她,岁安这一回头,从她的眼神里似乎读到些许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羡慕以及向往。
“禾晴,我叫禾晴。”
车驾很快备好,送走岁安一行,铁惜若回到偏殿小院。彼时禾晴已经收了纸鸢回到了房中,铁惜若进门的时候,她正端坐桌前读书。
“今日很好。”
禾晴闻言抬起头,脸上难得带上些稚气的童真,“姨母,这样真的有用吗?”
“大长公主护不了你一辈子,且你们虽是血亲也是仇家,当年的事始终是她心里的一道疤。岁安公主不一样,她是皇上放在心肝上疼的亲女儿,她没经历过那些不堪,为人又纯善仁厚,你这辈子若想光明正大的好好活着,只有她能帮你。”
禾晴垂首似在思考,但只少顷复又抬眸,对着铁惜若甜甜一笑:“禾晴知晓了,姨母放心,禾晴但有来日必不会忘记姨母对我的好。”
铁惜若蹲下身子抚着禾晴的脑袋,“禾晴记得就好,姨母定会让我们禾晴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禾晴被铁惜若揽入怀中那一瞬,眼中聚起的笑意刹那消散,铁惜若的声音还在她耳边继续,“姨母的弟弟比你哥哥大不了几岁,可还在那苦寒之地受罪,姨母这一世但求你们都能好好活着,禾晴以后,也会帮姨母的,对吧?”
“这是自然,姨母的家人就是禾晴的家人,我也不想哥哥的悲剧再在姨母家人身上重演。”
铁惜若闻言,唇角勾勒出一抹笑,只是她却没看到,在她怀里的孩子那双冷如冰潭的眼睛。
“我竟不知,大长公主宫里还有这样一个孩子。”回去的车驾里,迎曦同岁安说着话,“想来她是废公主的女儿,父亲又是罪臣,自然不好张扬。”迎曦说完没听到岁安的声音,转头去瞧,见人正在那愣神。“想什么呢?”
“没什么。”岁安转过头,扯出个笑脸,“完喽,今日迟到了。”
“说的像先生敢责罚你一样。”
“是不敢责罚,但会唠叨啊。”岁安靠在车背上,悠悠吁了口气:“父皇让我做表率。”她猛然坐起身子,迎曦似习惯了她私下里这般一惊一乍,安然坐在那瞥着人。“迎曦,从今日起,我当更加勉励,再迟到,你打我手心。”
迎曦扑哧一声笑出来,“我可不敢对公主殿下动粗。”
“孤准你的,无罪。”
见迎曦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岁安揉揉鼻子,“咱们这关系我也不外道了,迎曦,我觉得父皇对我期望极高,我不想让她失望。”
对于岁安忽然没头没脑说出的这番话迎曦虽不解,但却觉着很有理,点头应道:“陛下让我做你的伴读,亦是督促你,你放心。”扯过岁安的左手,迎曦不重不轻地一拍,“我必不辱使命。”
岁安笑起来,拉住迎曦将要抽回的手,两只小手交握,岁安轻轻晃了晃,“孤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称职的女夫子啊。”
……
二月初二先农礼时,皇后与皇帝一同祭祀,以示田间劳作事农生产全民尽与。
先农礼之前,舒月便找了元怿,自古先农之礼皆唯皇帝亲持,她这样未免逾矩。元怿却不以为然,拉着她说道:“你知道户部的裴褚吗?朕是看中他农户出身,将他放在户部管理农田丰产推进之法,结果他可倒好,正经主意一个没有,要不是看着还算听话办事尚勤勉,朕早就打发他去了地方。”
阮舒月听闻一想,随即了然,“裴褚虽为农户,但却是正经的秀才功名,这样的人自然不会事农生产。”
“正是,我以为他家贫总会亲自料理事务,谁成想农民的儿子竟不懂种地,他家中自老父过世一直是母亲妻子料理,故而他对农事丝毫不通。读书做官为的是什么?朕若想要八股学究那还不一抓一大把,可又有什么用?八股可为百姓温饱丰收?”
“读书人本就可不与农事,这也不是一日两日可改的。”
“所以朕想了个点子,与其让这些惯会满口大道理的学子动手劳作,不若直接让他们的妻子名正言顺参与农事。寒门读书者亦不少,他们若不想劳作只肯读书,那家中的妻子定然需要下田,你参加先农礼就是表率,为天下女子事农耕田正名。而到三月上,我会同你一起去亲蚕礼,江南绣娘虽出名,但也有男子纺织,如此亦为绣工正名。”元怿笑起来,拉过舒月的手说得高兴:“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朕的丰产之法推行的一直不顺利,也与农户多不识字有关,正好借此机会开设认字堂,让民间男女分席而教,长此以往民智开化,不愁国不富强。”
阮舒月听着不禁点头,待看向元怿亮晶的双眸时,她忽然明白,“如今可开认字堂为平民,日后也可开女子学堂为世家。”
“正是。”元怿一拍桌案,“镇国公家两代英豪,如今传家四代却是人丁凋零,唯一嫡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又无有大才。但我听岁安回来说,他家的孙小姐聪慧多思,先生都夸有颗玲珑心。”自岁安进入论堂后,皇帝特开恩,又准许了礼郡王家的和安县主和几户世家嫡女跟着入宗学论堂,这位镇国公家的孙小姐便是其中之一。
“镇国公家的爵位不是世袭,若想再承爵家族中定要出个俊杰人物,你是想要将孙小姐?”
舒月看向元怿,后者对她点点头,随即又道:“平民家读书人若想不事生产,只有让家中女眷进认字堂学习丰产农田之法,朕不信平家女儿百户出不来一个会读书的,若朝中有世家子做女官,寒门无良才之子的,怎会不想着将女儿培养成才?”
“皇上以后,会否开女科?”
元怿笑了笑,脑海里陶依豪情万丈地说着“谁说女子不如男”的场景恍然而过,“我从不认为女子的才德天生不如男子,恩科就是恩科,既要为国家良才又何分男女之别?一视同仁方为正道。”
元怿说这话时成竹在胸的模样,有种方寸之间乾坤尽握之感,舒月看的心中感动,“皇上定为当世,不,是为万世明君。”
元怿点了下她的鼻头,“你也来哄我?”
“我说的可是真心实话。”
拉过舒月的手,元怿看向窗外明月悠悠一叹:“既常俗所存尽破,当世尽然,万世即见。”
先农礼毕,转过一月到了三月吉巳日时,皇后主持亲蚕礼,皇帝竟也一同参加。这让本就忍着先农礼的大臣们尽数爆发,谏官上疏皇帝不合礼制的奏折隔天便堆上了皇帝的御案。
是日,谏台几位老臣,加之三省六部不少官员都堵在龙乾宫前等着觐见,而此时已为御史中丞的陈洛谦也在其中。
“陈兄,听我一句,回去吧。”陈洛谦在人群中站的笔直,不防忽然有人来拉他。他回头一看来人,当下皱眉,“阮兄,我从来当你是个中直之人,怎得也惧厉怕事!”
来人正是阮恒晖,他将陈洛谦拽出人群才又道:“不是我怕事,我也是当你为朋友才说的,圣上圣明之断自有她的用意,你还是不要跟着凑热闹了。”
陈洛谦瞧着他,“我倒是忘了,阮大人是皇上的小舅子,自然觉得圣上圣明,独断。”
“你!”阮恒晖是个老实人,耍嘴皮子说不过陈洛谦,梗了半天只道了句:“你怎么如此说圣上!不要脑袋了。”
“皇上有过,你我作为臣子自当劝谏,我不信皇上若只为此便要诛杀言官!”陈洛谦一甩官袍袖摆,转身欲走,阮恒晖在后无奈,没成想他走了两步又回来一把拉过他的手腕,“走,你和我一同去。”
“哎!陈兄!”就这样人没劝走,阮恒晖自己倒跟着一起进了殿。
元怿坐在御座上,打眼瞧着下首跪着的一群人,“有事便说,跪着也不说话。”她点了点桌上的奏折,“这些朕还等着一一过目呢,不然你们帮朕瞧?”
“臣不敢。”最上首的乃是谏台司周大夫,老大夫已过花甲之年,在下叩首起拜,“臣等是来规劝陛下以礼行事的。”
“哦?朕何时逾礼了?”
周大夫稍顿,陈洛谦立时出言:“皇上,先农礼为天子主持,亲蚕礼为皇后亲率,这是自古有之的,陛下怎可逾礼而为?”
元怿看向陈洛谦,御史台待这两年,性子倒是越发耿直了。“你们觉得朕是逾礼而为,那朕可要告诉你,事农不分男女,难道天下只有农夫没有农妇?朕与皇后同心一体,是要告诉天下百姓夫妻携力,家旺富足。今年朕带着皇后,明年朕还会请大长公主一道主持,亲蚕礼朕同皇后和贵妃也要一同出席。”
周大夫慌忙抬起头,“这!男耕女织自古之道,这于礼于法不合啊皇上!”
“好一个自古有之啊,朕问你,民何以为天?”
“民,民自当以天子为天。”
元怿冷哼一声:“周大人竟是个神仙人,不知民以食为天。朕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百姓才以朕为天,耕织所得乃民之根本,无论男女若愿行自当亲力。据朕所知,江南绣坊的少东家们极善纺织刺绣,而民间农户下田耕种亦不分男女,秋收忙时全家皆上。劳作若都分个男女,还说国富民强,百姓齐着饿死罢了。”
此言一出,下方官员面面相觑,陈洛谦眨巴眨巴眼睛,垂下了脑袋。
周大夫却还不死心,“只是祖宗之法……”
元怿不等他啰嗦完,直接横言道:“谁的祖宗?哪位祖宗?是我黎朝高祖所言否?朕的祖宗当盼朕为明君天子,若朕推行的法子可行,等以后朕成了别人祖宗,自有后人奉祖命。”
殿上一时鸦雀无声,过没一会儿,后排突然有人跪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等受教了!”
众人纷纷后望,元怿也跟着看过去,刚才人多她还没看见,这个恒晖怎么也跟着进来了?
有第一人就有第二人,眼瞅着乌央乌央又跪倒一片口中喊着受教了的,到最后只剩周老大夫一人站在殿上,他左右瞧了瞧,抬头正对上皇上的目光,那目光虽淡然却透着股说不上来的凌厉。
“老臣,受教了。”
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元怿眉宇舒展,继而点了两下御案,“拟旨,民间即日起开办认字堂,男女分席而教,务必将农田丰产之法传至每家每户。”?
? 109、女官
京都城外的官道上, 骏马疾驰而过,待到都城门外方才勒停,为首之人也不下马而是直接亮出腰牌, 守城的官兵上前一瞧赶紧俯身参见, 那人也不废话收了腰牌便打马入城。
随从驾马上前恭声问道:“大小姐,我们是先进宫复命还是回府?”
为首那人一身玄色马装,正是洪府大小姐洪诗卿, 她卷着手中马鞭闻言头也不抬:“我们奉旨出行当然要先回宫交差。”
“是。”随从说着就要扬鞭, 洪诗卿却回头一瞪:“城内不准纵马,你忘了?”
“属下知罪。”
轻夹马腹, 贺兰马踢踏慢行于都城长街, 洪诗卿冷冷开口:“不准有下次。”
“是。”
跟着她的随从除了两名唐翀选的羽林卫亲信,其余皆乃巡防营校官,这次如果不是跟着洪大小姐办事也捞不着京城面圣的机会。众人虽不了解这位右丞相千金的脾气, 但据此次出行观察,这位洪大小姐不似一般闺阁文弱,不仅如此办事果断行事雷霆, 看得他们心悦诚服。
洪诗卿一行到达皇城时,适逢早朝刚散, 洪明昭出得宫来就见月余未见的女儿爽利地下马过令,一身风尘仆仆就要进宫复命。
“那不是你家大姑娘吗?”梁忠老远也瞧见了洪诗卿, 特意走过来拍拍洪明昭,“洪老弟好福气啊, 我儿子都没你这大姑娘出息。”
洪明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瞧着洪诗卿迈步昂首的模样, 动了动嘴, 到底没出言呵住人。
邱本玄瞧着洪明昭的样子就知道他想什么, 心里不免好笑,洪明昭一个傲骨文臣,生的女儿却爱舞刀弄棒,不仅如此,还深受他们选人不论出身的皇帝陛下青睐。上次同蛮般交涉,就让她跟着梁忠一同历练。这次江南巡查盐道,居然还派她做了暗探,盐道官商勾结多年,也不知此次这位大小姐带来的消息,足不足以撼动整个江南盐道。
“洪大人,要我说有诗卿小姐这样的女儿,当是福气啊。”
“邱大人羡慕这福气?”
“自是羡慕,邱某无子,要是有个诗卿这样的女儿,我定让她承我道传衣钵。”
洪明昭回头盯着邱本玄深吸一口气,甩下袖袍急吼吼走出皇城。
“这人,哈哈哈!”
梁忠跟着笑,“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吗,得了,回家去有的闹了。”
洪诗卿觐见时,元怿已然下朝回宫,她便直接去了龙乾宫外等候见驾。
“卿儿姐姐!”
岁安晌午下学回来,说好陪父皇母后用午膳,却正巧撞见洪诗卿回来复命。
“姐,你回来了!”
两个小人儿快步跑上前,聚到洪诗卿身旁仰着脑袋一脸惊喜。
卿儿如今正值碧玉年华,不同于京都城中的世家闺阁,她总是常年马术或武行装扮,发辫高束也不挽髻,手戴腕甲足蹬官靴,平时腰间还会别着一把竹笛,瞧着好不飒爽倜傥。
岁安从小便觉卿儿姐姐不同别个,因此也格外愿同她亲近。
“姐姐可还安好?”
“安好。”洪诗卿脸上终于漾起笑意,她从怀中掏出两只玉石陶笛,一个给了岁安,“公主,这个送你。”
“这是什么?真好看!”
将另一个递给迎曦,摸上妹妹的脑袋,洪诗卿对岁安笑道:“陶笛,可吹奏。”
“姐,你回去教我。”迎曦瞅瞅自己这个和岁安一样,笑道:“我要吹阳春白雪。”
“我可不会这个。”洪诗卿垂下眼眸,似在冥思,唇角笑意渐深,“等我找个会的人,教你。”
“我也要学!”
“公主殿下,她可进不了宫啊。”
“那就让她进宫嘛,又不是难事。”
洪诗卿笑容稍顿,此时蓝钰儿出来,“圣上宣见。卿儿,跟我进来吧。”
“蓝姑姑。”三人纷纷向蓝钰儿问礼,洪诗卿则随着蓝钰儿一同进殿。
“臣女参见皇上,吾皇万安。”
“快起来。”元怿从御座上走下,亲自将洪诗卿扶起。若说别人是有心栽花,那洪诗卿则纯粹是她无心插柳。她初见这孩子还是在欢喜客栈,只觉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娃,谁成想这小女娃有一天会来到她面前请旨与唐翀学武。早更晨起,夏冬不懈,再到如今,已然是能拉出来抵挡一面的才俊,若不是因着女儿家的身份,上次蛮般出使就应当给她封官的。
“此行如何?”
洪诗卿将身后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本册子。“此乃近十年江南盐商为盐运司送礼行贿的名册。”
元怿接过打开,长册详尽纸边泛黄,当是盐商手中的真本。“这是怎么弄来的?”
洪诗卿摸了摸鼻子,显出些少年人的青涩,“皇上,我,偷的。”
元怿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办事不拘泥迂腐,当知变通,甚好。”
等她打开名册看到里面纵横罗列的名字时间和所送财物时,不由勃然,“混账!”
洪诗卿赶紧垂首,这名册她看过,里面江南大半官员尽数在其列,不怪皇上动怒。
“卿儿,你此去江南,见其官场风气如何?”
“江南繁华,盐商奢靡,盐官,亦是凡人。”
元怿沉下脸,好个盐官亦是凡人,换了这批下一批又有几人能抵住那般财色当前。
殿内一时寂静,元怿沉吟良久,再开口时不复方才盛怒。
“这次回去,可去看了你姑姑姑父?”
洪诗卿喉头一紧,抱拳垂首,“差事紧要,未来得及回去。”
元怿望着她沉思片刻,“卿儿,你先回府休息,这几天什么都别做,只好好休养,五日之后,朕会让人去你府上宣旨。”
“圣上?”卿儿不解,元怿却笑笑,“皇后那儿有蜀地进贡的上好锦缎,皇后说要赏给你,去挑几匹喜欢的吧。”
“谢皇上圣恩。”
“等等,朕还没说完。”元怿瞧一眼这孩子无波无澜的脸,“突厥进贡了一批上等贺兰,你也去选几匹,还有贵妃最近得了把好弓,朕要来了,也赐给你。”
果然,洪诗卿一听这个眼睛一亮,“臣女谢过陛下!”
“去吧。”
“是,臣女告退。”
待洪诗卿退下,元怿笑着摇首,“这孩子像谁?”
旁边蓝钰儿附笑,洪诗卿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又是唐翀的关门弟子,想到小翀蓝钰儿不由细思片刻,结果听元怿道:“有小翀那股子劲儿,可比她稳重,也睿智多了。”
二人相视一笑,蓝钰儿道:“恭喜圣上得此良才。”
“钰儿,拟旨来。”元怿点着桌案,心中盘算再三方道:“让师父做监察御史,卿儿为副使,十日后出使江南巡查。”
“是。”
蓝钰儿领命拟旨,元怿则铺展信笺提笔写就。待圣旨草拟完成,元怿的信也写罢,“你来去丞相府宣旨,这信交给卿儿,让她务必亲手交给棠一。”
“是,臣领命。”
迎曦自得了陶笛便时时拿在手中把玩,回府后爹娘一唠叨大姐,她就拿起陶笛吹着不知名的调子。方旭一般不管这些事,只安心读他的圣贤书,迎曦则不然,她对父亲不喜姐姐外出抛头露面之事并不赞同。
“爹,姐姐为圣上办事,办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好事,您为何不喜?”这日,洪诗卿刚回来便被叫到书房说话,待听到是商量大姐的婚事后,本还没什么,可等听到洪诗卿说父亲着急将她嫁人不过是为着不喜她为圣上做事后,迎曦忍不住跳出来。“若姐姐是男儿,父亲会不会以为姐姐是光宗耀祖?”
“你!我真是将你们一个二个惯坏了!”洪明昭气的一拍桌子,看着小女儿伶俐却透着坚毅的模样,洪明昭心下一沉,曦儿是公主伴读,自幼进宗学和男子一般教养,也是个心性不比寻常闺阁的。
“你们还是年轻,懂什么帝王之术,你以为皇帝只是器重你?”
“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洪明昭闭了闭眼,他在朝堂多年,别人只道他中直刚正甚有迂腐,却不知这位洪相暗藏一颗玲珑心。皇帝所谋所想,他这几年亦渐有所觉,不是没上书劝谏过,但皇上却态度坚决。不止如此,不久前皇上亲自提拔上来的陈洛谦也被打发去了并州任职,皇帝登基恩科的这批官员不少都是没有外派直接留用的,如今却打发走当时最器重的陈洛谦,其中关卡他怎能不多想。
“爹不会害你们,你们是我的女儿,爹只愿你们能平安一世,富贵无忧。”
迎曦不明白父亲的话,这和皇上器重姐姐有什么关系?
“父亲,如果今日是方旭被皇上如此任用,您还会这般忧急吗?”
洪明昭被问的一怔,却见卿儿拱手一拜,“父亲有您坚持的道,女儿如今,亦有自己坚持的道,唯望父亲成全。”
“卿儿,前方之路当如何难走。”洪明昭顿住,他抿下唇,胡子因着用力缘故也跟着颤抖。“背祖离宗,天下当乱啊!”
“父亲,我此次出使江南,江南繁华百姓安居。也许百姓并没有咱们想的那般重视所谓纲常伦道,谁能让天下安,谁便是天下主。”
洪明昭不可置信地看着洪诗卿,这一瞬他是真切感受到,女儿真的长大了且自己也是真的不了解这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爹,这一趟女儿走的疲累,想先回去休息。”
洪明昭愣怔着没说话,洪诗卿向他再拜,临出门前,顺手将迎曦带了出去。迎曦回过头看了看茫然立在原地的父亲,跟着姐姐一同走出了书房。
“姐,你们,刚才你和爹说的是什么意思?”
洪诗卿抚上她的脑袋,又拿过迎曦手中的陶笛。看到这个陶笛,便想到将此物给予她的那人。当年安州一别后,她趁着姑姑回乡也跟着回去了一趟,那已是三年前的事了。三年不得相见,如今再见,思念竟更甚从前。
“迎曦,你有自己想过的人生吗?”
迎曦歪着脑袋,不明白大姐突然怎么问出这个。洪诗卿也并未想得到她的回答,她看向远处山湖目光幽幽似在出神。这趟下江南之前,师父曾找她谈过心。那次之后,她便在想,自己想要的人生需得自己把握住,若想同师父和蓝姑姑一样,就得有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价值。
“有,我想同父亲一样。”
“什么?”洪诗卿回神,看着妹妹稚气的小脸,似乎没听清她的话,有似不敢相信这话是迎曦说出的。
“我说我想像父亲那样,定国安邦,躬身社稷,利万民之好。”?
? 110、伴读
自元怿下旨民间开设认字堂后, 黎朝渐渐掀起一股尚学之风,而此番皇帝封右丞相之女为巡察御史随行出访江南,更是在朝野上下连同世家学子之中引起不小波动。
皇上如今已然而立之年, 仍旧膝下无子, 唯一公主,虽素闻勤学,但公主毕竟只是公主, 再遑有才华, 又当如何?不过是皇帝同皇后伉俪情深多年未改,一朝爱女心切, 将来这公主当是位手握实权的镇国公主也未可知。
有那善于钻营的, 早就开始在公主身上动起心思,纷纷遣自家尚在宗学的子弟多往公主身边留心。如此以来,让一心只想在宗学好好读书的岁安不胜其烦。回来同阮舒月说过两次, 皇后娘娘听闻也明白他们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岁安刚过金钗之年时,宫宴上就已然有人明里暗里向她提自家那有出息的子侄, 话里话外何种意思她又怎会不知。岁安毕竟年幼,长久以往终究不是办法, 皇后娘娘便将此事说与皇帝听闻。
这一年,岁安以当年年考甲等的成绩从策堂结业, 同年,皇帝赐蕲年宫予公主殿下, 并请当世大儒弘文馆学士方夫子为公主每日讲学, 同时请左丞相邱本玄为公主讲学策论。又请羽林卫总领卫漠城同左领位唐翀为公主武学师父, 教□□武艺, 并请太尉梁忠教授公主武策兵法。
黎朝宗室皇族向来入宗学进学, 唯东宫太子,方可于东宫受学纳署官。如今长公主除了没住进东宫无纳署官外,一应皆与太子无异,连封邑都加到了同王爵的八千户。
朝中本想着进言的谏官,提笔却思及公主素日行为又无过失,言谈也不跋扈,一来二去,除了说一句陛下舐犊情深,却是连个再提选秀的都不曾有。两位娘娘皆无子,他们还是不要触这眉头,且再等几年看看。
这日岁安前往清宁宫中,因着今日是洪夫人生辰,迎曦同方旭告假半下午,故而是她独个儿到云卿这里用的午膳。
“公主。”用过午膳,岁安总喜欢到清宁宫里的花园逛逛。这日她正在园中赏竹,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回头去瞧,就见禾晴捧着一个扇面站在竹林中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是你啊。”岁安走过去,又去瞧她手中的扇面,“这是你画的?”
“殿下上次不是说我画的墨竹无骨,今次如何?”
岁安来云卿这里用晚膳时经常会碰到禾晴,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稔,禾晴便时常向她请教一些诗文画作。不过像今日这般午间她便出来遇到,到甚是少见。
岁安接过扇面,果然见此竹比照前次要好上不少,“风骨尽立,进步了。”
她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同禾晴说话时倒真像个长姐一般。禾晴盯着她恍惚似怔然出神,岁安说完没听到声音,抬首对上禾晴的目光,二人对视少顷,岁安笑问:“怎么了?”
“没事。”禾晴摇首,转而环顾竹林,“大长公主爱竹,我久居于此亦觉竹清雅不争,当有君子之风。”
岁安跟着一同去瞧,“露静烟绿,临池似玉,我听说昔年在王府时祖父便种了许多竹子,父皇和姑母皆十分爱竹。”
禾晴听到昔年王府不由止了话头,再去看岁安时,见她神色无异,心下刚崩起的弦略略一松。
“你近来在读什么书?”岁安望着竹林出神片刻,继而话锋一转问起禾晴的学业来。
“铁姨母给拿了女则和女训,大长公主又给拿了列女传。”
“女则女训?”这两本书岁安也读过,不仅读过,还是元怿亲自教她读的。而父皇让她读这书也不是教她按照上面所述言行规范,更像是在警醒她。自己打小自由惯了,若真如书上所述那般束缚自己来生活,还不如两腿一蹬早登极乐。
“你想去学堂读书吗?”
禾晴眸中瞬间涌起的光亮并未逃过她的眼睛,岁安以为她要推脱,结果却听禾晴斩钉截铁道:“想!公主殿下,我想好好读书。”
“宗学里不喜读书的学子不少,你倒是特别。”
“难道公主殿下也不愿吗?”
岁安看向她,禾晴垂首又道:“读书可使人明理通达,禾晴不愿一生混沌。”
“读书可使人明理通达。”将扇面合上,岁安拿在手中颠了颠,“禾晴当是通达之人。”
禾晴福身行礼,看着岁安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她这是答应了?
这日下学,岁安唤仪驾去往凤仪宫。
“给洪夫人的贺礼送去了吗?”
“早就送去了,洪夫人亲自收着,说感念公主圣恩呢。”
岁安点点头,手中扇柄转动,想着父皇不久前同她说过的话。不畏世俗与身份,自己想做的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殿下,凤仪宫到了。”
内侍唤她,她才恍然自己竟已出神这般久。将扇子往袖中一塞,岁安下辇去往母后宫中。
岁安现下已然分宫,平常功课忙也不再能日日来凤仪宫中用膳,昨儿刚来过今日又来,舒月瞧着她的小脸就知道,这是有心事了。
酥酪糕点,冰糖脆肉,按照她的口味置办的晚膳,瞧着岁安用的倒也香。吃过饭,岁安陪着舒月用茶闲话。
“母后,儿想求您允准件事情。”
“进来前就瞧出你有事,说吧,这次想要什么?”
“不是东西物件。”临到张口岁安又有些为难,“母后,儿想让禾晴来做我的伴读。”
皇后娘娘浮茶的手一顿,岁安何时同禾晴熟识的?“迎曦和方旭不一直陪着你吗?”
“我知道,迎曦很好,方旭也很好。”
舒月看着岁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却见她戛然收声似不再多言。这性子,倒是越发像元怿了。
阮舒月眸光沉了沉,她抚上岁安的长发,就听她突然开口道:“我未亲身经历当年之事,想来亦觉痛心,父皇和姑母当年身逢此难,再忆只会更痛。姑母心善父皇仁慈,儿想若将禾晴放入我的宫中,儿亲自看着,岂不更好?”
“你父皇和姑母,当不会对一个孩子多想。”说着她觉察出不对劲之处,“是不是禾晴做了什么?”
岁安望着她母后稍一踟蹰,忽而笑了笑,“那倒没有,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做什么?”
看着母后望过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仿佛在说你又比她大多少?岁安索性往人怀里一钻撒起娇来,“好嘛母后,就当给儿一个可用的人。”
“你要如何用她?”
“没想好,但终归会有用处。”
被她这么一闹,舒月哪里还有脾气,“同你姑母好好说,她同意母后就准了。”
岁安笑起来,环着舒月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脸,“母后最好了。”
“这事可瞒不住你父皇。”
岁安略一思忖,确信道:“父皇不会反对的。”
待岁安离开凤仪宫,舒月望着她的背影,这孩子一天天长大,为娘也一天一天的操心。
“来人。”
身旁侍女上前,“娘娘。”
“让唐翀来见本宫。”
“是。”
洪迎曦第二日高高兴兴同哥哥一起来到蕲年宫,一进书殿,岁安没瞧见,倒是见着一个小姑娘在那整理书籍。
方旭没见过她,问道:“你是何人?”待那小姑娘回身,迎曦不觉讶然,“是你?”
禾晴冲两人微一颔首算作招呼。“我是公主伴读,叫我禾晴便好。”
“何晴?”方旭想了想,能给公主做伴读的大臣里姓何的也就那一人,“你是左仆射家的小姐?”
禾晴淡笑摇首,迎曦拉了下方旭,“哥,这位是大长公主的客人,我们去坐吧。”
“大长公主?”方旭还没弄明白怎忽然多出个伴读来,门外内侍官高声传道:“公主殿下驾到!”
几人再次起身参拜,岁安进来冲她们摆摆手,迎曦瞥向她,今日岁安可没有说“又没外人,别多礼。”
“迎曦方旭,都是我自幼一同长大的朋友。”话是对着禾晴说的,说完岁安又对他们兄妹道:“她是禾晴,我应叫一声表妹。”
“表妹?”方旭不禁更纳闷这位姑娘的身份,迎曦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方旭不是多话的,立时便不再言语。
“她是安襄姑母的女儿。”岁安的桌子在殿内正中,她一边翻开书一边说道,那语气平常的仿佛安襄仍是黎朝公主,她的一位寻常姑母一般。身后三人都是一愣,方旭不着痕迹地扫过禾晴,安襄是谁他还是知道的,罪臣之女为何会在此?
兄妹都好奇这位怎么也在此,不是说大长公主宽仁收养到了宫中,却不许人再议论禾晴的出身这养在宫里吗?
殿外先生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岁安铺纸提笔,回首对几人一笑,“都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便不必隐瞒,他们兄妹同她不是外人,迎曦看向正端坐桌前的禾晴。她也,不是外人?
上午的课一般都由方先生教授,待到午间休息,岁安便留众人在她宫中用膳。这本是寻常事,连方旭都不会多拘礼,每日还会跟着谈笑几句,可今日这餐饭却吃的颇为沉闷。唯一要说同往常无异的也就岁安,偶尔还会说几句饭食菜色,或寻问迎曦洪夫人可喜欢她送的寿礼,或是问禾晴比姑母那可有吃的不习惯处。
岁安嗜甜,洪家兄妹又都是安州来的,故而宫里的菜色都是偏江南菜系的。
“这里的菜肴精致,我很喜欢。”禾晴笑起来,唇边梨涡浅现,“我听大长公主说,公主喜欢吃甜食?”
“是啊,不过母后现下不让我多吃。”她冲禾晴露出一排小白牙,“会蚀牙。”
禾晴点点头,取过一旁布菜的筷子为岁安夹了一块冬瓜。“清火,正适合现在这个时节。”
岁安冲人笑笑,转头正撞上迎曦的目光,岁安一愣,迎曦却已然低下头用起饭来。
下午仍旧是方先生的课,待到下学,迎曦故意晚走一会儿,听得禾晴就住在蕲年宫时,终是忍不住去找岁安。
岁安早感觉出她不对劲,因此当洪二小姐一个眼神过来时,公主殿下很是上道的跟着人一同去往花园,散散步。
“她为何会在你宫里?”迎曦开门见山,岁安却笑了,她盯着迎曦仔细瞧着,迎曦被她盯的别开脸,“瞧我做什么?”
“你好像很在意?”
“在意什么?”
岁安眨眨眼睛,对啊,她是能察觉出迎曦在意,所以她在意的是禾晴这个人?还是……“你放心,她虽是我表妹,但我清楚她是谁的女儿,你我自幼一同长大,自然你同我是最好的。”
迎曦本想说禾晴的身份留在她宫里怕是不便,却不曾想当真被岁安这两句话哄的心情熨帖了不少。
“是大长公主让她来为你伴读?”
“若姑母有此心早就开口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迎曦不解,岁安笑呵呵地瞧过来,她可是显少有这般能让迎曦困惑的时候。岁安清清嗓子,想了想,还是未说出自己觉察禾晴有意接近的事,一次两次还可,几次三番都能碰到,偏巧多是迎曦不在之时,哪有那么多巧合?更何况,这宫里除了父皇和故去的阿翁外,谁也不清楚真相的那件事,这么多年一直记在她的心里。
“姑母这些年修身养性,与其放到她那里费心,不如我自己看着。”
迎曦望着她,方才岁安目光里一瞬的冷冽她是瞧见了的。“你要,看着她?”
“她总归和你不同,上辈的恩怨毕竟在这里摆着,若她只安心在宫里生活便罢了。”岁安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这一瞬间,迎曦第一次觉得她似乎并不完全了解岁安。
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岁安转过头见迎曦蹙眉望着自己,伸手点上她的鼻子,“想什么呢?”
迎曦略一垂首,下意识要去打她,手刚抬起想起这是宫里,便又放下了。岁安冲人笑了笑,拉过迎曦的手,“说了这半天方旭该等急了,走吧,我送你出宫。”
作者有话说:
岁安,她有自己的想法~?
? 111、提防
禾晴至此留在蕲年宫中, 每日跟着岁安她们一起读书进学,除了骑射武艺的课程外一律参与。倒不是她不想学习射箭武艺,而是唐翀说她体质不适宜学武, 岁安听闻便准她不再上武学课业, 可留在宫中休息。
禾晴自当领命,只是骑射武学虽不用学了,但不代表演武场她不能去。故而当岁安这日同唐翀过招被人三次摔倒, 灰头土脸退下来时, 见到的除了隐着心疼神色的迎曦和坐在那老神在在读书的方旭外,还有等在外场手提食盒的禾晴。
少年人最是争强好胜, 同师父比试输了虽不丢人, 但脸上终归挂不住。岁安揉揉胳膊,转而去往憩房休息。这憩房原是驯马师的屋子,元怿命人收拾出来, 做了岁安在演武场中专门休息的地方。
当元怿将这间屋子送她时岁安便知道,这房间是过去自己娘亲的居所,也是在这里, 她的亲生爹娘相爱盟誓。
躺在床上的公主殿下伸展开四肢,最近她个子又长了一些, 已经不能像儿时一般于这床上自在打滚。
“有没有哪里受伤?”迎曦坐到床边,自然地挑起公主殿下的下巴左右瞧瞧, 小脸泥一块灰一块,但看着没什么大事。
“唐师父下手有数。”
迎曦轻笑, 岁安睁开一只眼, 没好气道:“你还笑?”
迎曦只是笑也不理她, 起身去往铜盆边上, 准备湿了巾帕给她擦擦脸。
岁安重新闭上那一只眼睛, 不一会儿又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她以为迎曦这么快回来了,结果下一瞬唇上一软,嗅觉慢一步触觉,公主殿下慌忙睁眼,才发现是禾晴正给自己递来一块牛乳软糕。
甜香传入鼻中,软糕喂到嘴边,岁安只能张开嘴咬住,但却没咬下。禾晴见她只木愣地盯着自己也不吃不嚼,两人对视片刻,下一瞬禾晴从岁安叼着的那块糕点上掰下一块放进自己口中。咀嚼,吞咽。
岁安眨眨眼,只觉一阵耳热,仿佛被看透心思一般。
“你们俩做什么呢?”
目光在岁安脸上一扫而过,禾晴起身,“怕你们饿着,我做了些糕点送来,你也来尝尝吧。”
迎曦拿着巾帕来到岁安床边,见她眨着双无辜的眼睛正在那嚼奶糕,待看到她红着的耳朵后,迎曦眯起眼睛坐到床边,“公主殿下,给您净面。”
没等岁安说出“我自己来”,那帕子已然乎到她脸上,结结实实给人擦了个干净。
禾晴侧对着她们,余光能瞧见二人在床上的打闹动作。多大人了,心下未免好笑,同时又不禁生出丝说不清的羡慕。
朋友,她的人生中还未曾拥有过。
禾晴的糕点软糯清甜,一盒子点心被几个正好饿了的孩子很快吃干净,连唐翀都称赞其味道。
待到下课,岁安让禾晴先回宫,自己则去送送洪家兄妹。
方旭一个人走在前面,似乎早已习惯两个姑娘家说些女儿家“体己话”的情况。当然,如果他能无意间听一耳朵,也许就会发现这女儿家的体己话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那糕点,我一开始本没打算吃。”宫道上,岁安悄悄拽了下迎曦的衣袖。
“我看您吃的挺欢啊。”
“你不也吃的挺香。”公主殿下小声嘀咕一句,随即在洪二小姐目光扫射过来前补道:“是禾晴,她好像看出来提防之意,所以自己先试吃了一块,这份上我再拒了人家心意多不好,你知道的,不然那糕点我是决计不会吃的。”
皇上特交待过,公主的一应吃穿用度都需双次查验,且向来是皇后娘娘亲自置办,别人给她拿的东西她确实不会轻易食用。
迎曦这才驻足,眼瞅着都要到宫门口了,公主殿下这一路当真送的够远。
“你特意来给我解释?”
“不然呢?你高不高兴我还看不出来吗?”
“我干嘛不高兴,只要公主殿下贵体金安,我便放心了。”
岁安瞧着她那小模样,不禁笑道:“你可真是,小性子随着年纪增啊。”
“我哪里有!”迎曦哼她一下,转过身又转回来,“下午吃了那么多甜食,晚上少吃点,当心积食。”
“放心。”岁安摸摸肚子,“我最近也不知为何,总是饿。”
她这一说迎曦方才惊觉,天天相处还不曾发现,岁安好像比自己高了点。她上下打量一番人,明明以前她们都是一样高的。
“岁安。”
“嗯?”
迎曦望着她欲言又止,个子长了,心眼也有了,可自己怎么总觉得她哪里像是不开窍一样?
“没事,我回去了。”
岁安点点头,笑起来露出上排珍珠米一般的小白牙,“去吧,你也少吃点,当心积食。”
直到洪府的马车消失在宫门口,旁边的内侍官上前,“公主,天儿凉了,回吧。”
岁安轻轻一叹,又瞧了一眼宫门的方向才转身离去。?
? 112、端倪
后宫如今除了中宫皇后外, 便只有一位突厥来的贵妃娘娘,二位娘娘相处的一直和乐。贵妃甚少出宫,偶尔还会称病闭门, 经常月余不见踪影。皇后娘娘闲暇时, 则经常去往清宁宫中与大长公主茶话闲谈。
这日舒月照旧来到云卿宫里。铁惜若通晓音律,善于工笔,经常侍候在云卿左右, 故而时常能见到皇后。皇后素来谦和宽仁, 虽知道她过去的事,但从未难为过她, 一直以礼相待。
“参见皇后娘娘。”铁惜若参拜行礼, 上了茶水退到一旁,抬起头却见阮舒月的目光正有意无意落到自己的身上。
“近来天气渐凉,我让御医去给你俩瞧瞧, 顺便开些滋补的方子。”舒月坐下没说两句,云卿便提起喝药。自从她和元怿过了三十,云卿对她们俩子嗣的事便格外上心。
舒月呷一口茶, 这事老拖着总不是办法,找个机会还是让元怿和云卿说明为好, 岁安也大了,将来如何少不得这位大长公主的支持。
“好, 元怿身体一直好着呢。”
“还是得调养,你们现在年轻没什么, 老了显出来可就晚了。”
说起年纪, 阮舒月自然将话头引到铁惜若的身上, “铁姑娘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吧?”
铁惜若觑了她一眼, “是, 奴婢三十有一。”
“曾领卫有个侄儿,在羽林卫里做指挥,是个实在人。”话是对着云卿说的,可意思已然明显不过。“铁姑娘若有意,本宫可成全。皇姐,您看呢?”云卿同舒月对视一眼,曾旋她知道,一直在清宁宫这片当差。虽不明白阮舒月为何忽然要给铁惜若指婚,但还是顺着她的话。“我自是同意的。”她想了想,也没想起羽林卫里哪个指挥,只道:“曾旋为人忠直,想来他的侄儿错不了。”
“公主!娘娘。”两人话没说完,铁惜若猛地跪下,“奴婢愿一直伺候在云卿公主身边。”
“大好年华,一直圈在我身旁,岂不蹉跎。”云卿当时本也是同情她,这么多年元怿对她都无意,她也不愿再耽误人家一生。
“公主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愿永远伺候在您身侧,还望公主成全。”
话说到这里,看着磕在地上的铁惜若,云卿也不好再言。
“是本宫唐突了,铁姑娘先回去休息吧,本宫同皇姐在这里说说话。”
铁惜若退下后,云卿让侍候的宫人尽数退了下去,只留小竹子在殿内。
“怎得忽然要把她嫁出去?”若舒月介意,早几年便如此了,何故到今天。
“皇姐,你怎么看此人?”
“她幼时就是个安静性子,内敛谦谨,这也是为何我当时会将她收留进宫。”云卿放下茶杯,“后来她进宫后,我让小竹子暗中盯着她,当时是觉着她对岁安颇为上心,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结果也并未发现什么。”云卿看向舒月,“你能这么问,是发现什么了吗?”
“皇姐,你有派人去查过,安襄的死因吗?”
“安襄?她不是在儿子过世后,哀痛伤身重病卧床最后不治而亡吗?”
“这是铁惜若同你说的?”
此话一出,云卿不可置信地看向舒月。“是,舒月,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让唐翀去查过,安襄虽染病,但也未到无药可治的地步,若铁惜若真的用心遣人医治,我想安襄未必会走的这样早。”
“你是说,她故意?”云卿没说下去,想到过去铁惜若同她讲起安襄时的惋惜,若都是作假的……“可她这又是为何?安襄昔年待她不薄啊。”
阮舒月猜想过,但却实在不懂铁惜若目的究竟为何。若说是为了将禾晴带进宫,可禾晴又能帮她做什么?而岁安,在世人眼中就算得宠也只是公主,自己暗中让人盯着,铁惜若和禾晴都没有任何想要加害岁安的意思,那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晓,但总觉得,再将此人留在宫中,不甚妥帖。”
云卿想着这些事,忽而咳嗽起来,小竹子本站在门口处,见状立时跑过来,“姐姐。”她轻抚云卿的背,又去给人倒水喂过去。
“皇姐,你这是怎么了?”
“不碍事,昨晚受了些风寒。”她就着小竹子的手将喂过来的水喝下,“留是留不得,没有证据定罪直接打发她出去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这样,我本欲为父亲母亲于佛前敬祷,为黎朝和皇帝祈福,如此便让她代我去皇陵宗庙。”云卿说完,没有等到人回话,“舒月?”
阮舒月被她一唤,回过神来,刚才她看着小竹子和云卿,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铁惜若不会安的,是那般心思吧?
“好,就按皇姐说的意思办。”
铁惜若自阮舒月提了曾绰那鳏夫为她婚配后,心中便起了猜疑。果然,没过多久,云卿便打发她去了皇陵。她自是不甘心,等了元怿这么多年没有结果她可以认命,可弟弟和族人都在苦寒之地受罪,她不能不管家族。
临走前,铁惜若再次找到禾晴,让她务必小心提防皇后。禾晴如今出落的越发清秀娇丽,铁惜若摸了摸她那嫩的可以出水的小脸儿,十三四岁的少女含苞待放,果然是最好的年岁。
“你知道大长公主为何会将你接进宫中收养吗?”
“她可怜我?”
铁惜若冷笑,那目光落在禾晴身上,让她莫名不舒服。“因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嫁人生子。”
禾晴不明白她的意思,“大长公主身份高贵,若她想,不管是何人,圣上必定成全。”
想到自己无意中看到的那一幕,以及这么多年来留心的观察,铁惜若哼笑一声,附在禾晴耳侧,“若大长公主中意的,是个女人,你说皇上要怎么成全?”
禾晴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铁惜若的话还在耳边继续,“她和身边那个小竹子,并不是简单的主仆。”
“竹姑姑和姨母?”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劲,下巴便被人挑起,铁惜若看着禾晴那张初现倾国姿容的脸,慢慢眯起眼睛。“想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就要有自己的方法,禾晴,你是这宫里最漂亮的孩子。”禾晴重重吞咽,现在的铁惜若让她有些害怕。
“所以,抓住岁安公主,让她信服你喜欢你,最后,离不开你,有了她的庇佑,你这一生自当无虑。”
“公,主?”
“你难道看不出来,洪家那丫头对公主极好吗?”
“可,她们是自幼的朋友。”
“不管是什么,公主还年轻,心思懵懂单纯,让她喜欢上你,我想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禾晴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小小年纪历经人间起落,能够做到如此,这孩子的心性意志绝非寻常。
铁惜若走后,禾晴仍旧木然立在原处,她说的话自己从未想过,可听到她如此说,心中似有一个念头悄悄的挣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岁安,公主?
作者有话说:
又到高考了,感觉在作话里说了好几回高考,时间真快啊~
希望今年考试的小伙伴们,也有个好成绩~?
? 113、参政
太初七年二月, 江南盐场出了一桩贪腐大案。以盐运司为首的官署同两路盐商勾结贪污朝廷税款盐款,所没万金。皇帝闻信震怒,命御史中丞阮恒晖为钦差去往江南, 又特封右丞相长女洪诗卿暂为左都御史, 赐天子令牌,所往所查如天子亲临。
盐运大案,牵扯甚广, 本以为皇帝派了个国舅爷去再同个乳臭未干的丞相小姐一起, 这案子没个经年查不完,更不用说是否能查好。可没成想两人下了江南几乎是以雷霆手段, 便解决了盐商统领。统调搜查拘捕, 一趟下来只用了不到三月便将这案子办妥。
众臣无不惊讶其办案之爽利,却不知元怿早就和陶依通过书信。如今的陆老板可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户,想要安排个人插手进盐道生意并不是难事。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只以为商人利字当头,没成想却正是因着这一疏忽才致使如今被一网打尽。
一应主犯被押解回京后,皇帝亲审此案以肃官场贪腐之风。一般皇帝御审的案件, 若有成年皇子则多会从旁协理,然皇帝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公主, 本以为会差遣哪位宗室子弟历练,谁成想圣上却直接下旨让公主殿下协同审理。
此时公主已过及笄之年, 按理来说该到了商议婚嫁的时候,可宫宴凡请, 但有所提, 皇后皆不答言, 也未见对哪家子弟多有上心留意之举。本以为皇后舍不得独生女儿想要多留几年又或是心中已然有了东床人选, 可圣上突然的这一举动, 却在众臣心中晃过一丝惊念。
谏台的奏报还是呈了上来,不仅对公主参政之事顺带着连他们早不满的相府千金封官一事也提了出来。
元怿等的就是他们的谏书,不过第一次她却没有理会,而是继续审着盐运的案子。岁安这些时候白日忙起便不用先生来讲学,每日不是奔走于刑部和御史台就是回宫整阅卷宗。
其中当值一提的,还属都转运盐使周樊正只认贪墨却拒不承认私贩盐引,鬻吏盐商其下的事。若只说贪墨大不了流放为奴顶多斩首死他自己,但未经朝廷许可私贩盐引相当于官府走私,更何况将督察盐运的官职卖给盐商。若此罪坐实,满门抄斩定是跑不脱了,为保一家性命他便将所有罪责推于下官,反正一概经手的都不是他自己。
三品以上官员,无谕旨不过刑。岁安有元怿赐的天子令牌,亲下旨上刑,可这周樊正死扛着就是不说,刑部三十六道刑罚也不能真让他尝个遍,打下去就算承认了也会落得个屈打文官成招。各部司一筹莫展之际,岁安却央诗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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