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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稍后还有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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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处理的井井有条。

    这日傍晚,元怿从乾阳宫出来,来到清宁宫里,彼时小竹子正给云卿念着礼部整理出的大婚聘礼细录。元怿没让宫人通传,而是站在门外静望着眼前一幕,这一幕让她想起多年前。那时适逢云卿要出嫁,自己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细细检查着阿姐的嫁妆,那时候小竹子还是个孩子,跟在自己后面像模像样的忙碌跑腿。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似曾相识的场景,人未变事已非。

    “合欢龙凤绣缎与金丝云纹绣缎共九百九十九匹。”小竹子念完布帛绸缎的名册转而去取金饰册,却冷不防瞧见元怿站在殿门旁望向这里。

    “皇帝哥哥?”

    元怿听她唤自己,回过神来,冲小竹子笑笑:“小竹子如今当是大人了。”她走到云卿身边坐下,“阿姐,还没用膳吧?”

    “还真是。”云卿听她说才感觉到,时间过的这般快,元怿一提倒是饿了。“现下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元怿摸了摸手边的茶盏,还温热着,想来是小竹子看顾着,便将茶盏递到云卿手里。“阿姐,喝点水吧,我让人传膳。”

    元怿的手碰到云卿的手背,云卿不由皱了皱眉,“五月的天手怎得还这般凉?”她伸出手,元怿赶紧握住,就听她道:“太医让你喝的补药你莫要忘记了。”

    “我晓得阿姐。”元怿拍了拍她的手背,“阿姐,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何事?”

    往常岁安一定会时时陪在云卿身边,今日元怿进来不见岁安的身影,便问道:“阿姐,岁安呢?”

    “舒月带着岁安去陶依那里了。”云卿说着唇角浮现一抹笑意:“你是想见舒月吧。”

    元怿无奈笑笑,“阿姐。我是真的有正事同你商量。”

    云卿听她这般说,不由肃了神情。“是出了何事吗?”

    “不是出事,阿姐放心。”两人经历过家破人亡如今好日子没过几天,云卿每每醒来都恐是一场梦境。

    “阿姐,我想封岁安为公主,做我和舒月的女儿。”

    云卿一愣,岁安回来这些日子,元怿是未公告天下岁安的身份,只阖宫上下都唤公主,她只以为是要选个好日子册封,却不曾想竟是为此?

    元怿见云卿未答,又跟道:“我想将岁安过继到我膝下,但也承哥哥的嗣,只这事只有我们知晓便好,我会昭告天下,岁安是我和舒月的女儿。”

    宗室过继是常事,云卿略一想,元恒已逝,若岁安在元怿和舒月膝下,便是嫡出的大长公主,身份自比过继来的宗室公主要高贵许多。

    “难得你考虑如此周祥,就听你的。”

    元怿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扶过云卿的手臂,“阿姐,小竹子咱们用膳吧。”

    阮舒月领着岁安换了便装由唐翀和漠城护着一起逛了圈京都城,而后去往了洪家。岁安自从进宫后就没再出来,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自己的小伙伴们了。

    “迎曦。”洪家内宅,阮舒月刚牵着岁安进屋,迎曦便从里面迎了出来。“岁安!”

    杨素云亦跟着起身,正要招呼,就见洪明昭衣袍一撩跪了下去。“臣参见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他这一跪,在场之人都是一滞。岁安在宫里住了段时日,遇到她的宫人都会向她参拜。但那也只是在宫里侍候的宫人,眼前的洪伯伯是迎曦和卿儿姐姐的父亲,他忽然向自己跪下参拜,岁安下意识后退一步。杨素云见状反应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拉过小女儿就要一起跪下,岁安却没松手。杨素云本也没使劲,谁成想岁安会不放手,一时间倒像是拉扯抢夺迎曦一般。气氛凝滞了一瞬,就听岁安脆生生的童音响起:“洪伯伯快起来吧,不必拜我,这又不是宫里。”

    “规矩就是规矩,即使不在宫里,见到娘娘和公主亦要行礼。”他说完又去唤迎曦,“迎曦,还不快行礼。”

    迎曦懵然立在原地,见父亲对着岁安参拜,心里不知为何小小的拧了一下,这一刻小迎曦忽然觉得,她和岁安可能没办法再同从前那般玩耍相伴了。她瞧了一眼岁安就要走到父亲身边跟着跪拜,可岁安却仍没放开她的手,两个小娃娃就这般拉着手站在洪家内堂里。阮舒月将这情形看在眼里,等岁安说完她才道:“洪大哥快起来吧,岁安说的对,这不是在宫里,我们微服出行不必行此大礼。”

    “谢娘娘,谢殿下。”洪明昭年纪越大倒是越加一板一眼,阮舒月只笑笑,继续道:“岁安在宫里就念叨你们,冷不丁地离开你们她还不习惯。”

    此时洪三娘和陶依她们闻讯出来,俞菱初和王琦一左一右牵着瑞祥和桂纾,瑞祥见到是岁安立时欢快的跑上前。

    “岁安姐姐!我可想你了,姑姑说你以后不会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是真的吗?”他这话在心里憋了好久,从岁安走后他就想问了。

    岁安刚还高兴着,闻言小小的人儿却露出了难过的神情,她抬起头去瞧阮舒月,阮舒月摸了摸她的小脸。“若以后你想她们,可将人接到宫里陪你读书玩耍。”

    “真的吗?”

    阮舒月冲她点点头,后宫不会再有其他的孩子,岁安是要有几个伙伴陪着的,不然小小的孩童未免太可怜了些。

    岁安这下高兴了,张望下四周,问道:“卿儿姐姐呢?”

    “阿姐出门去了,也不带我。”迎曦想到早上卿儿不带她出门还有些不开心,但转念一想,若和阿姐一同出门,今日怕是碰不到岁安了,她遂又笑道:“岁安,我给你看我养的红鲤吧。”岁安喜欢这些水里的小鱼小龟,过去就总央告洪诗卿带她去清泉山捉鱼。

    几个孩子去了后院,大人们则留在堂中说话。阮舒月这次出宫除了想要带岁安散散心外,亦是想同陶依她们说下此事。元怿会将岁安过继到自己名下,但在宗谱记录中,这孩子会是阮舒月所出,她会是帝后名正言顺的嫡长女,亦会是元怿唯一的孩儿。

    岁安是元恒的女儿他们都知道,沈冰儿的事,元怿一直没有告诉岁安,不是她想瞒着,只是这话她实在不忍告诉小岁安。元怿如今将沈老翁也接进了宫,想着等她大一些,自己和舒月多疼爱她一些,再告知沈冰儿的死讯。只是最近,沈老翁来找她,同她说岁安私下总问娘亲在哪,阮舒月诧然的同时心里泛起疼惜。岁安除了进宫之初问过沈冰儿下落,被元怿搪塞过去后,便再未问过她和元怿沈冰儿的事。却原来,这孩子在心里这般挂念,想来当是,哪有孩子不挂念娘亲的?她将此事告知元怿,元怿想了两日,终是把岁安叫到身边,将沈冰儿已然故去的事告诉了她。

    岁安听闻并未哭闹,她默然立在那半晌,元怿抚上她的肩膀,“岁安。”她想说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小的孩子,再憋坏了伤了身子。

    岁安却忽地抬起头,“二叔,娘亲是被害死的吗?”

    元怿一愣,她没想到岁安会问这个。

    “那日来捉我们的坏人,害死了娘亲对不对?”

    “岁安。”元怿摸上她的后脑,心疼道。

    “二叔,我要给娘亲报仇。”

    元怿望着岁安,这个孩子的脾性,像足了她们郎家人。“害死娘亲之人,二叔都杀了,岁安,二叔以后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小小的孩童终是落下泪来,她垂下脑袋,“我没有娘了。”

    元怿心下一酸,眼圈跟着泛起了红,她将岁安揽入怀里,“以后二叔和舒月婶母就是你的爹娘,你还有云卿姑姑。”元怿说不下去,对于一个稚童来说,还有什么是比失去娘亲更痛苦的。“岁安,别怕。”

    小小的孩童终是在元怿的怀里哭出声来,那日元怿哄了她许久,最后将孩子抱回了龙乾宫内宫休息。只是从那天起,岁安一直郁郁寡欢,这次带她出来,也是想着她能散散心。

    回去的马车上,阮舒月拦着岁安,“今日可开心?”

    “开心。”岁安点点头,似是困倦地半眯着眼睛脸上却还挂着笑意,她的手里捧着个小陶罐,里面是迎曦送她的两尾红鲤。

    “岁安。”阮舒月沉吟片刻,“我和你二叔就要成婚了。”

    “嗯。”岁安用力点下头,继而扬起脑袋冲阮舒月甜甜一笑:“舒月姐姐要变成岁安真正的婶母了。”

    阮舒月也笑,她轻抚她的垂发,柔声道:“岁安,二叔和婶母还没有孩子,你可愿做我和你二叔的女儿?”岁安歪了歪脑袋,似乎对这话不甚解。阮舒月望着她,目光中尽是慈怜,“岁安,以后唤婶母为母亲,你可,愿意?”

    母亲?岁安想问为何,但脑海里却想起阿翁曾叮嘱过她的,定要听阮姐姐的话。稚子虽幼,但亦知晓二叔是帝王,有个孩子应当是重要的。“是做到二叔和婶母有孩儿为止吗?”

    阮舒月一怔,她没想到岁安会问出这话,将她揽到身前,阮舒月轻叹一声:“是做二叔和婶母永远的孩儿,不管日后如何,你都是我们最好的孩儿,岁安,你可愿?”

    母亲。阮舒月的怀抱温暖,岁安靠在她的怀里,沉默良久,终究轻轻点了点头。“岁安愿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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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91、大婚

    太初元年七月初九, 举国上下着穿节庆盛服,京都城内处处张灯挂红,从穆国公府起到皇宫的一路上, 皆铺设红毯。

    如今的宗室里, 只剩皇帝堂叔豫王的辈分最高,元怿便任豫王为证婚使,豫王世子与洪明昭共为迎亲副使, 漠城则任迎亲使。

    阮舒月于元怿钦赐的穆国公府中, 向祖父父母跪拜,宝册一授她便是黎朝真正的皇后, 日后再不能向父母长辈行礼。

    “好啊, 好啊!”阮老太爷望着孙女,满目感慨欣慰。他毕生所愿终于实现,谁能想到自己的孙女竟有一天会成为一国皇后?来日诞下皇子, 他们便是天子母家,这当何等荣光。

    “月儿,进宫后切记保重自身, 早日诞下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阮舒月心下叹息, 面上却也只能恭敬地垂首应答:“是,孙儿记下了。”

    “月儿。”阮夫人拉着女儿的手泪意不止, 阮家父母如今已年过半百,两鬓都已生出白发, 为了这个小女儿他们当是操碎了心。

    阮老爷拍拍夫人的肩膀, 红着眼圈欣慰道:“月儿如今是皇后了, 这是好事, 你哭什么。”

    “我是……高兴。”阮家上下同沐皇后恩泽, 如今可谓一门勋贵,但在为娘的心里总是更惦记女儿日后会不会过得好,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啊。

    阮舒月眼中含泪,握住母亲的手,“娘亲放心,皇上待我是真心的好,我不会受委屈的。”她知道母亲在心疼她什么,这么多年是她不孝,让娘亲担忧。“娘亲定要保重身子,好好照顾自己,莫在为孩儿担忧了。”

    吉时已到,迎亲使鸣锣,授皇后册文宝印。阮家上下皆跪于阮舒月其后,待授宝印毕,皇后却扇升舆,准备入宫。

    阮舒月头戴的凤冠上,树钿博鬓皆由金铸细画雕刻,通体纯金,上九龙四凤镶嵌东珠八十八颗,冠珠宝石千余枚。加之皇后凤袍华丽非常,正红庄艳,领口绣金丝黼纹,袖口衣缘皆云龙纹镶边,长摆及尺,需身后随行四名内宫女官搀扶护送。阮恒柏走在前头送亲,蓝钰儿作为内侍总管位于皇后其右,秋兰则站在她左手边,扶着阮舒月走出穆国公府的大门。

    “小妹。”升舆前,阮恒柏唤了阮舒月一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唤她小妹,下次再见便要叩拜皇后娘娘。

    寻常姊妹出嫁,兄长嘱托“有什么委屈和哥哥说”这样的话,他却也不能言,千言万语只化作两个字:“珍重。”

    阮舒月回过头,兄长如今已不再是过去的丰朗少年,却依旧温和儒雅。阮家众人跟着阮老太爷立在府门口望着她,她其实是亏欠他们的,让他们因着自己受了这么多年非议。好在,现下一切都好了。

    “哥哥。”阮舒月只唤了一声,眼泪便已夺眶。

    “家里一切都好,放心,有哥哥在。”兄妹俩在一起的时日其实并不多,但彼此只这一个同胞手足,向来感情深厚。“大喜的日子,不哭。”

    哭嫁哭嫁却也不能真哭的花了妆容误了时辰,蓝钰儿见状在旁劝慰提醒,“娘娘,吉时到了。”

    阮恒柏退后几步,撩袍跪拜,祝道:“臣,恭贺娘娘,愿皇上和娘娘恩爱隽永,福寿绵延。”

    “升舆!”

    正、副迎亲使策马队前,皇后仪驾启程,十里迎亲百里红妆。也正是这一日,天下女子方知君爱妻真,当为如何。帝后微时相识,成亲时无法三媒六聘十里红妆,皇后不嫌,多年无怨相伴甘苦与共,是以皇帝登基后,便有了这一场隆重的大婚奠仪。

    红妆百里,举国皆庆。

    皇后仪驾于应天门入,帝于乾阳宫正殿,迎立皇后。红毯一路铺设,百官分立两侧,皇帝走下宫阶亲迎。

    “月儿。”

    元怿拿过她的遮扇,皇后不同寻常闺阁,出嫁这日亦要奉天祭祖,接受百官朝拜。

    却扇之下,不同于往昔的淡雅素洁,大婚的红妆娇艳,越发衬托得皇后国色。

    元怿牵过她的手,踏龙陛而上。云卿着宫袍珠冠立在正殿外,她看不到元怿向她走来,小竹子换上内侍官的服饰在她耳边低语。“姐姐,陛下和舒月来了。”

    云卿微微点头,同样对小竹子低声耳语:“记得,以后要称皇后娘娘。”

    小竹子吐了下舌头,乖乖应道:“好,我记下了。”

    云卿始终微笑着,听着脚步声渐渐及近,即使看不到,她亦能感受到元怿现在应是幸福的。幸福,便好。

    大长公主负责皇帝主婚鉴礼,亦是黎朝开国百年头一遭。

    “祭告敬天,承泽国运。”

    豫王高声唱道,帝后跪拜敬天。

    “高堂礼敬,睦安万年。”

    元怿父母皆亡,便于神位行跪拜礼,由云卿代敬香以告。

    “帝后同心,福泽绵延。”

    两人转身相对,元怿望向舒月,目光相遇皆会心一笑。她们,终是走到了这一日。相拜行礼,此后一生,再不分离。

    “礼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齐跪于龙台之下,皇帝执皇后之手,立于皇宫最高的乾阳宫正殿外,接受文臣武将的参拜,山呼之声顿时响彻皇宫。

    凤仪宫正宫,作为黎朝历代皇帝大婚的洞房,此时已是红绸彩饰华丽辉煌。阮舒月安坐在龙凤喜床之上,静待元怿的到来。

    大婚礼成之后,皇帝需得于前朝与群臣宴饮,皇后便于凤仪宫等待皇帝的归来。

    “娘娘,吃点东西吧。”秋兰端着一盘奶酥过来,她没有同洪三娘她们一起去前面吃宫宴,而是陪着阮舒月一同等在了洞房。

    “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落泪。”今日一天要说比阮舒月哭的还勤的,可就属秋兰了。

    “小姐。”她当年是看着她家小姐为了元怿伤心伤神,又看着她为了元怿不管不顾的奔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怎能不感动。

    “秋兰,陛下之事……”

    “小姐放心,我会带到棺材里的。”寒时这次留在欢喜镇看店未至,秋兰并不知三娘菱初是知晓元怿身份的,只以为这事只有自己知晓。阮舒月冲她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以后可以安心同寒时过日子了。”

    秋兰用力点了点头,嘴一瘪又要哭出来,阮舒月笑她,“大喜的日子,你再哭勾着我也要哭了。”

    “我不哭了,小姐说的对,大喜的日子。”秋兰抹了把眼泪,“小姐,你是皇后了,我像做梦一样。”

    阮舒月转而望向四周,奢华的宫殿,红烛喜蜡,当真如梦。

    “是啊,真怕是一场梦啊。”

    “什么就是一场梦?”随着这一句,是内侍高声传侍的声音:“皇上驾到!”

    阮舒月心头一跳,秋兰赶紧跪了下去,“拜见陛下。”

    “起来吧。”元怿语调清扬,看得出来很是高兴。“秋兰,好久不见。”

    “陛下还记得奴婢?”

    “怎么就会不记得,过去你不还说我是个榆木脑袋?”

    秋兰闻言一慌,赶紧去看阮舒月。阮舒月亦笑,“你少吓唬她。”

    元怿双颊泛红,看得出来在前面应该喝了不少酒,“我见到你家那两个孩儿了,很是机灵,等再大一大,都送到京都国子监来读书吧。”

    “陛下!”秋兰一听又要跪拜,知子莫若母,就她家瑞祥那个脑子,没皇帝特许这辈子也读不到国子监。

    “好了,别跪来跪去,快去取合卺酒来。”

    秋兰一听立时去取酒,元怿在这时握住阮舒月的手,“就是一场梦,这梦也要做到百年千年,必不能让你梦醒落空。”

    元怿的眸子隐在十二旒垂珠之后看不真切,两人冠冕都太过繁重华丽,即使同坐在一起,也无法挨的太近,衬得一切更加如梦似幻。

    合卺酒很快便由秋兰领着宫人奉上,匏瓜分瓢红线相连,二人各执一卺,饮下承泽福运的喜酒。

    “恭祝皇上皇后娘娘,恩爱隽永,伉俪情深。”秋兰先行跪拜。

    元怿高兴,“好,赏!”

    身后的宫人纷纷一愣,贺词明明不是这个,但见陛下高兴,亦跟着附和:“恭祝皇上皇后娘娘,恩爱隽永,伉俪情深。”

    “都赏!”

    待宫人全部退出,偌大的凤仪宫只剩二人。元怿抬手荡了下袖袍,继而为阮舒月轻轻摘下凤冠。“这一天,累坏了吧。”这凤冠她一习武之人拿在手里都觉分量不轻,阮舒月可是戴了足足一日。

    凤冠摘下,阮舒月顿觉一阵轻松,她晃了晃脖子,又去为元怿除冠冕。元怿微微躬身,任由她帮着自己打理。“脖子都酸了,你也累坏了吧。”说着舒月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酒香混合着礼服上的檀香钻入鼻中,“喝了多少?”

    “今日高兴嘛。”

    元怿早命人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待到此时水正好温热,厚重的礼服除下二人都觉一阵轻松。

    “皇后娘娘,朕伺候您沐浴可好?”

    两人此时都穿着大红的寝衣,阮舒月去瞧元怿,四周入目皆是红,衬得元怿越发明眸皓齿,朗目丰神。她的元怿这么多年过去,仍旧如此好看。

    抬手摸上她的面颊,皇后娘娘凑近些,下唇微咬,望着她的陛下。“陛下今日辛劳,还是,让臣妾先行伺候您吧。”

    “噗通~”

    似有落水之音,却并不甚响,两个人的身量皆轻,因此那浴桶中的水虽是荡漾却并未洒落。

    伺候陛下沐浴的事,皇后娘娘尚显生涩,毕竟在玉泉宫里,十次有八次都是皇帝陛下孜孜不倦,欲予欲求。

    水中波纹渐渐漾开,元怿抬手抚上阮舒月的腰窝,“皇后是要朕……”她咬住下唇,下面的话不能再说,喉咙间隐忍着的声音被阮舒月一点一点舔/舐吞咽。

    “陛下,想说什么?”

    水流一圈一圈漾出,方才还刚好的水位,如今却像是海边浪涛,一浪接着一浪盖到岸边。

    “月儿……”

    当浴桶里的水温渐渐冷却,那一浪接着一浪的冲洒亦慢慢停歇。

    “水凉了,陛下。”

    若在平时,元怿私下是不要舒月唤她陛下的,但只有一处例外。每到这种“坦诚相对”之时,她唤的陛下,总是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情愫。

    “啊!”一声惊呼,阮舒月还未待反应便被从浴桶中直接打横抱起。“是凉了,朕现在就送皇后娘娘去温床暖暖。”

    水迹一路滴答,龙凤喜烛仍旧余长明亮,春光漫漫,余夜悠长,这是她们新婚之夜,亦是她们人生的另一重开始。

    这夜过后,她们的名字将永远相连,她会是她承天告祖,宣于天下,载入史书的唯一挚爱。

    作者有话说:

    为帝后撒花~?

    ? 92、成双

    华灯初上, 京都城今夜注定无眠。

    烟花炸于凌空,宫墙之上,陶依揽着三娘, 二人依偎在揽星阁楼最顶, 欣赏这漫天的炫目光彩。陶依今日喝了不少,她将下巴抵靠在洪三娘的肩窝,凉风一吹她紧了紧手臂, 将人抱的更牢了些。

    “今日喝了不少吧。”三娘的下巴蹭了下她的额头, 手摩挲着她的手背。今日大婚,她们是以元怿特请的来宾身份入的席, 对外只说是皇帝落难时帮扶过的民间朋友。官员自不会多想, 皇帝流落民间逃亡多年,想要成事少不得朋友相助,因此对待她们也极客气。其他官员可能不知晓, 但梁忠是知道这位陆棠一陆老板的真实身份。而梁义之死陶依也一直唏嘘伤感,当年若不是梁义舍命相护,她也不会活命至今。是以当晚, 二人把酒言欢一番推心置腹,临走时, 梁忠将陶依拉到没人的地方,叩首下拜。

    “郡主, 若用得上梁忠之处,请定要知会末将。”他虽不懂为何陶依郡主非要放弃宗籍离开皇宫, 但郡主既然已经决定了, 他也不好再做干涉, 只能略尽自己的心意。

    “梁将军快起来!”

    陶依赶紧将他扶起, 梁忠却没起身, 而是对着陶依恭恭敬敬地叩首一拜。这一拜,他当是为汉王爷尽忠了。

    想到梁忠梁义,陶依心中感慨,沉沉一叹:“同梁将军多喝了几杯,加上元怿的大喜之日,难得。”

    洪三娘忙去捂她的嘴,“如今可不能再直呼名讳了。”这是皇宫,她们同元怿对外只是朋友关系,若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要招惹事端。

    “是,皇上。”陶依笑笑,语气中似有无奈:“她,会是个好皇帝的。”

    听出她语气里的情绪,三娘侧首轻吻下她的额发,有一句话,她一直未问过她。“阿棠,你当真,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

    “若不是……你现在应当是黎朝的公主殿下。”

    “嗯?是哦。”陶依轻笑,垂首望向怀里的阮舒月,“所以呢?”

    洪掌柜咬着下唇,她从不曾来过京都,更不曾接触过皇权,天家富贵今日见过后,她不得不担心,她的阿棠是这皇城尊贵的公主,真的要放弃一切和自己隐居田野,清悠一生吗?

    “你本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在这皇城里,过真正属于你的人生。”

    陶依,现在应当是陆棠一。她松开怀中的三娘,执着她的手立于摘星阁上眺望,这里是皇宫观景高处,可一览皇城风景。

    “真正属于我的人生……”轻喃出口,棠一的目光幽远起来。“权力的诱惑,真的很诱人吧。对于曾经拥有过它的少年热血来说,应该有着无上的魅力。”她收回飘忽远处的目光,望向眼前的洪三娘。“但我从未拥有过属于我的无上权力,我知道权力会使我们迷失,仇恨会蒙蔽我们的双眼,无论是为了权力的欲望和复仇的执念,我们都需要拼尽全力去战斗。就像,皇上。或许还有皇后,她们的真正人生也许才刚刚开始……”心中轻叹,她再次望向远处,城楼高耸,宫阙巍峨。“权力对于我而言,只是生冷的方块字描述出的无尽遐想,也许我的想象力并没有那么好,这无尽的动人也始终没有真正打动过我的内心。所以……”她说至此突然回过头,轻啄下三娘的脸颊,“与其在这皇城权力的漩涡里挣扎一世,我更愿意同你一起,隐居田野,清悠一生。”

    洪三娘怔怔望着她,她从未听过棠一说过这些话。“你方才的话好像一出诗歌,像话本子里写的动人曲子。”

    陆棠一莞尔:“你是想说,我矫情着不说人话?”

    三娘被她逗笑,两人笑过一会儿,三娘走上前抬手摸上她的面颊,“矫情着不说人话可爱,现在这样也很可爱。你怎么总是这样可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陆棠一低垂眼眸,笑意渐浓:“可能……你们喝着清泉水,而我喝的是矿泉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清泉山下欢喜镇,矿泉是什么山?又在哪个镇?

    “矿泉,就是矿山,很远的地方,我遥远的家乡。

    洪三娘想说,你不是京都人士,这里不是你的家乡吗?可不知为何,出口的却是,“那你还会回去吗?

    “我已经是个孤儿,不过现在我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棠一看向三娘,眸光深深尽是眷恋,“有家人的地方,自然就是我要生活的家乡。”

    像是温熨的暖炉,热的三娘心口酥酥。她抱过她的阿棠,埋首抵在她的脖颈间,软声道:“阿棠,我不仅是你的家人,我还是,你的妻子。”

    烟花恰在此时盛放,照耀整座皇城。

    “烟花当极美丽。”宫宴上,云卿公主作为皇帝长姐,自然不能这么早离席,尤其是在皇帝借不胜酒力之故提前入了洞房后。云卿举起酒盏饮下杯中酒,她听到烟花燃放之响,亦听闻人声惊叹其美。“过去除夕时,宫里总会燃放烟花,父王知道我喜欢,便会让铸坊司做来漂亮的烟花,放给我们看。”

    小竹子收回视线,宫宴人多,她不敢将真正的目光坦露,而此时此刻,却掩不住心中的疼惜怜爱。“公主,姐姐,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云卿淡笑,这么多年,要不是小竹子一直这般坚持,她自己都快放弃了。“好。”

    “到时候,我会给你做这世上最漂亮的烟花。”

    云卿闻言笑意更深,这孩子一样的话却让她心中酸涩尽数释然。“好,我等着看小竹子给我做的烟花,这世上最漂亮的烟花。”

    “菱初,你瞧!”

    宫宴上的宾客尽数来至殿外,王琦拉着俞菱初来到一处人少的僻静地方,这里只有她们二人,她便可以趁人不注意,偷偷亲她的俞姐姐。

    “这是在皇宫!”

    俞菱初面上一红,忙向四下张望。

    “怕什么?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王琦凑到她耳边,低声轻语。这两日总算把桂纾交给她娘带了,两个人终于可以过几晚小两口的甜蜜日子。

    “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不管多大,还是这么喜欢你。”

    俞菱初面上烧的更热,心里却着实熨烫。王琦和棠一待在一起久了,真是学得越来越这般,“尽会哄我。”

    “实话。”王琦牵过她的手,裹在双手之间,“真好啊,一切都这般好。”她抬起头,看着漫天的烟花,“你看,这烟花多美。”

    伴随这瑰丽的绚烂,是凤仪宫中的春情融融,缠绵不绝。而在揽星阁楼之上,一双良人同样紧紧相拥在这漫天璀璨之中……

    大婚过后还需祭告天地宗祠,祈祷皇家子嗣绵延,福泽万年。帝后又是忙碌了几日方才消停。

    这面一应事毕,现下只有云卿眼疾之事最为紧要忧心。元怿早就将事情同洪三娘说过,三娘听闻她们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师父亦是惊奇。少时一别,如今十几年未见,自是思念她老人家,当下便应了这差事,准备陪着云卿公主一同去往关州林。

    元怿知晓她们不喜外人打扰,特召回孙佐,命他同漠城一起护送云卿入得关州林寻访刀老前辈治病。护送队伍除了漠城孙佐和几名暗卫高手外,便只有洪三娘陶依和小竹子。

    当日,皇帝亲送大长公主出得奉天门外。

    “阿姐,这次回来你便可看见我了。”

    云卿见元怿如此笃定,心中又踏实了几分,“好,阿姐可要好好瞧瞧,我们的陛下如今当是何种英俊威武。”云卿拉住元怿的手,“等阿姐回来,还要帮你带孩儿,你当是要为咱家多生几个皇子公主。”

    元怿唇边的笑容微僵,“好……”她瞥向一旁的陶依,陶依一挑眉,上前扶过云卿,“五姐,咱们启程吧。”

    宫门之内,元怿望着车马渐渐驶向远方,不由轻轻一叹。

    “陛下,过会儿日头足,当心暑气。”元怿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蓝钰儿上前。

    “钰儿,我应当陪阿姐同去的。”

    “陛下九五之尊,且国事繁忙,公主当是体谅的。”

    “阿姐自是会理解我。”马车消失不见,宫门亦缓缓合上,元怿深吸一口气。昨日夜间下了场雨,今日天气晴好微风徐徐,奉天门外有绿柳成荫,深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绿树草木的清新味道。

    “回去吧。”元怿转过身,明黄的龙纹袍饰上金线闪烁,在阳光下分外晃眼。这座宫,那张椅,入得禁宫,便再难得随心。

    皇帝大婚后下的第一道谕旨,便是昭告天下,封嫡长女岁安公主为永安长公主,食邑三千户。

    朝臣中早有知晓宫中是养了一个小女孩的,不过根据他们探听的消息,只以为这女孩或许是故太子元恒之女,而此时方才知晓此女当真为皇帝血脉。

    岁安如今已然八岁,早就过了去宗学启蒙的年纪,好在她在欢喜镇待着这两年洪三娘将她送进了学堂,加之平日洪家大嫂教习孩儿时也总会考问岁安的功课,故而虽然没入宗学但也读了书开了蒙。

    八岁往上,宗室里男女便要分学,男儿去往论堂学习治国安邦之道,女儿则要去礼苑学习礼仪女则之规。

    “你真的要送岁安去论堂?”龙乾宫正殿,舒月立在龙椅旁,一边为元怿磨墨一边看向她手中的奏书。那是礼部官员的上奏,陈述公主去论堂读书有违礼制。而这奏书,若没有统管六部的洪明昭应允,是绝不会递到皇帝桌案上的。“其实,找来先生在宫里教导也是一样的。”

    元怿却摇摇头:“前朝有镇国公主,公主亦可领兵参政。呵,什么礼制?不过一朝一规罢了,礼制是天子定的,朕如今便是天子,怎就定不得礼制?”

    手指点上奏书,她的人虽如今都被委以重任,但满朝官员人数众多,不少都是经历过郎延拓一朝的,得尽快开恩科招贤纳士。

    陶依走时给她的粮食耕种扩收之法,她虽然已让户部推广,但因着农民大多不识文字,因此推广起来便要慢上许多。

    “今日天子之女可入论堂,来日百官之女便可学策,总有一日,天下丰足,百姓尽可自由读书,届时民智开化,我黎朝定会迎来鼎盛春秋!”

    元怿说这话时眼神明亮有光,阮舒月喜欢这样的元怿,那眼神里蕴含的,是对未来之希冀,亦是青年帝王的雄心壮志。

    “会实现的。”覆手在她肩上,皇后娘娘认真道:“我会陪着你,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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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93、进学

    元怿并未让岁安去礼苑进学, 不仅如此,她还将洪明昭的一双儿女招入宫中,做起了岁安的伴读。

    洪迎曦和洪方旭是由蓝钰儿亲自领入宫中的, 岁安因着年岁还小, 便养在凤仪宫中由阮舒月亲自照看。

    公主今日首次入宗学,皇后娘娘心疼女儿,一应事宜皆亲自打理, 这日早早起来准备亲送公主进学。

    “岁安!”迎曦甫一进入凤仪宫, 就见到等在门口正由阮舒月整理衣襟的岁安,立时欢声唤道。

    自从皇帝大婚那日得见后她就再也没见到岁安了, 心里惦念的很, 一直想问问她自己送她的小鱼是否安好。

    岁安回过头来,见是他们,笑道:“迎曦。”

    “迎曦, 不得无礼!”迎曦没待再说,方旭已然拉过她的小手,屈膝跪下, 稚子童音却分外认真:“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殿下。”

    迎曦被哥哥拉着跪下, 方才想起娘亲早上的嘱托,切记行礼, 要照顾尊敬公主殿下,岁安如今是公主殿下了。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公主殿下。”

    “快起来吧。”阮舒月站起身, 她将书箱递给旁边侍候的宫婢, 看了眼蓝钰儿, 后者上前将两个孩子扶起。“日后不是什么场合不必行此大礼, 你们今后日日跟着岁安,成天跪来跪去的,小小孩子岂不是要跪坏了膝盖。”阮舒月笑言,抬手示意,身后宫婢端来两盒点心。“读书费心力,上午要是饿了,你们也好垫垫。”

    岁安点点头,阮舒月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第一日进学可别误了时辰。”

    宗学府坐落在皇城外城,出得承恩门便是宗学府邸。皇后娘娘凤驾未至,老远便看到皇帝銮驾停在承恩门不远处。

    元怿还穿着朝服,看样子应当是直接从早朝上下来。

    “参见皇上,吾皇圣安。”

    “平身吧。”

    元怿扶起阮舒月,又去瞧岁安。“岁安,认真读书啊。”

    “儿记下了。”岁安绷着小脸,母后说了在外要保持仪态端庄,看着元怿朝她微笑的样子,末了小人儿又糯糯地唤了声:“父皇。”

    皇帝威严,宫人甚少见她流露情绪,更别提如今这般,笑意温深。

    果然陛下娘娘舐犊情深,最是疼爱公主殿下。

    岁安朝元怿舒月躬身行礼,身后洪家兄妹亦向帝后行礼,阮舒月看着三个小娃娃当真可爱,“快去学堂吧。”三个小童这才向宗学学府而去。

    阮舒月望着三个孩子背影,心下不由感慨,“真快啊,岁安都要入学堂了。”

    “是啊,又是一代人了。”元怿眸光深深,似乎想起了什么。希望他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手上一暖,元怿收回目光,侧首正对上阮舒月望过来的眸子。二人目光相遇,皆是一笑,一切便在这柔暖温意中,不言而喻。

    皇上膝下如今只有此一女,又是皇后嫡出,长公主的身份尊贵自不比寻常。因此这日一早,便有宗学院首学判在学府外迎候。

    “岁安,我给你的小鱼,养的可好?”刚拜别帝后,迎曦就忍不住悄声问向岁安。

    “好着呢。”提到她的小鱼岁安脸上泛起笑意,到底是八岁的孩童,再绷着也架不住想到心头好的喜悦。“我给它们放到莲花盆里,还养了水草,母后说过两日再从荷花池里捞几条金鲤给它们作伴。”

    迎曦听到前头还挺高兴,等听到要再加几条鱼时却突然扯了下岁安的衣袖。

    “怎么了?”

    “别加新鱼。”

    岁安不解,“为何?”

    迎曦歪头想了下,她也不知为何,只是下意识不想别的鱼同她送的鱼一起养着。

    “我那两条鱼和别的不同,不好掺和在一起养着。”

    “是吗?”

    岁安将信将疑,迎曦侧头去瞧她,刚才她就想说了。“岁安,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

    不同大婚那日华美繁丽的宫服,岁安今日穿着很是素雅,上身是莹白的小袖对襟,下着霁色长裙,裙上染就郁金草,一行一动阵阵飘香。

    晨光柔软衬的人也格外温柔,岁安侧首,对迎曦笑的灿然:“其实没有咱们在镇上穿得舒服。”

    她们在欢喜镇时每日上山下河,哪里穿的住这般漂亮的裙衫,多是束裤一系便漫山遍野的跑起来玩耍。

    “在镇子里自是极好的。”迎曦不觉感慨,那时她们日日相见,晚上还能睡在一处,现下……迎曦偷眼去瞧岁安,虽是素雅,但从裙衫绣工衣饰穿戴中仍能看出来公主殿下的身份非常,岁安是公主了,再不能同她像过去一般。

    三人出得宫门就看到宗学府,没走几步即见几位大人候在门口。

    “迎曦,要叫公主殿下。”刚才方旭就想说了,只是见妹妹和公主聊的开心没有出言。

    娘亲昨晚便告诫过他,要礼让尊敬公主,好好保护公主,时时陪在公主身边。他也知道岁安如今身份不同,不再是昔年一起疯玩的小姐姐,因此娘亲诸多嘱咐,他统统化为一句,要尊重公主。

    迎曦咬唇,颇不情愿但也知道是自己失礼了。岁安倒是没什么,别人她还没感觉,但若是迎曦她们几个也唤自己公主,她总觉着别扭。“私下就咱们在的时候,别叫我公主了,还是按照咱们从前的一样。”

    “殿下,这是礼制,礼不可废。”方旭喜爱读书,书中讲尊礼重道,故而他小小年纪很有些儒士风范。

    “方旭,这是殿下的命令,规矩是死的。”迎曦冲哥哥吐了下舌头,她同方旭是龙凤双生,年岁差不过几刻钟,若是开心时便唤哥哥,若是不高兴则直唤方旭。方旭无奈,三人说话间已然来到宗学府外,院首学判见到她们,齐齐跪迎。“参见公主殿下。”

    “快请起。”

    宗学的院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学判各个都是学士馆的博士出身,岁安看着这些花白胡子老头朝自己跪拜,赶紧上前扶人。“我既来此读书,您便是我先生,哪有先生跪拜学生之礼。”岁安说着,朝着老院首躬身一拜,身后迎曦方旭亦跟着行礼。“拜见先生。”

    老院首目露满意之色,却赶紧恭敬回礼道:“公主有礼了,快请入学。”

    女子入宗学进论堂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故而当岁安和迎曦出现在宗学论堂门口时,一众宗室高官子弟皆都望了过来。论堂里来了女子,还是两个女子,要是放在平时这里面有几个不说心里是否希望学堂里来个姑娘同学,但口中是定要说几句小小女子的话。然而如今情况却不同了,这位小小女子是皇上的女儿,虽然八岁但已然晋封长公主,可见隆恩圣宠。昨个儿晚上谁没得自家父亲叮嘱,要好生对待长公主,若能让公主青眼相看,那便是家族之幸了。黎朝可没有驸马不可参政之说,若能尚公主,当是这些子弟之福。

    小公子们愣愣望了半晌,他们这里有的人在大婚当日见过岁安,因此知道现在并排站着的,左面那素色衣衫的是公主,右面那鹅黄衣衫的应当就是尚书令家的千金。年岁稍长一些的安国公长孙率先站起身,躬身下拜,“参见公主殿下。”

    后面反应过来的各家子弟亦纷纷起身,顿时整个论堂都是一片,“参见公主殿下”之音。

    岁安不太喜欢这样的拘谨,上个学还拜来拜去,便挥手道:“都不必多礼,我是来进学的,既然都是同学,日后在学堂便不必行此大礼。”

    方旭皱了皱眉,却也并未多说。宗学如今同岁安一辈的,只剩下豫王的孙子,这小子同他爹一样,当年他爹如何听陶依的话,现下他便如何听岁安的话。一众人都没答话,他第一个跳出来应声:“臣遵命。”说罢又去指前排正中提前摆好的位置,“公主,请入座。”

    岁安瞧向他,当日大婚之时她见过此人,豫王爷的孙子启晟,按照辈分她应唤一句堂兄。“多谢堂兄。”

    “公主客气了。”

    迎曦和方旭的位置就在岁安左右,三人入座不多时,先生便走了进来。经史子集,论堂多讲经书著作,黎朝尚儒,王孙宗亲亦要从小研读。不知是因着公主今日进学还是其他,这日讲的经书从《春秋》改为儒家的《孝经》。先生是圣平初年的状元,还未教过女儿家,更不知公主开蒙如何。因此这日讲学便只述简易之论,每到一处便会多问一句公主可有何不懂。

    《孝经》岁安她们几个一早便读过,今日听来宗学先生讲述亦并未有何新鲜典故,偏生那先生讲一句行一段,还总和颜悦色过来问过岁安。岁安坐着别扭,只能一再答曰:“知晓。”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你来说一下什么意思吧。”被点的是怀化大将军侯伯川的长子侯鸣远,侯伯川是跟着元怿一路起兵造反的,孩子一直放在老家由家人约束,偏生这孩子同他爹一个性子,不爱读书整日舞刀弄棒惹是生非,如今已然快十岁却也只是识得些字罢了。此刻闻言站起身,磕绊道:“夫,夫人要孝顺,娶夫人要孝顺,天经地义。”

    下方哄堂大笑,先生摇摇头,视线一转,见洪迎曦正望向他,不由心思一动。洪公文采斐然,不知小姐如何?

    突然被点名的迎曦站起身,她一起身,下方的哄笑声安静下来,就听小女孩脆嫩声音一字一句:“孝道如天地运转,万物自然生长,是人之本有之行。”

    先生颔首,不觉抚掌。岁安冲迎曦一扬眉,对于自己小伙伴的出彩,自是相当高兴。她这面还没乐完,先生又问道:“公主可懂否?”

    岁安本在高兴,听到这样问,几岁的孩子亦心中嘀咕:我同迎曦一起读书进学,怎得这先生就认为我不懂迎曦所言?公主殿下当下朗声道:“人之行,莫大于孝。君可以孝为本,臣民亦可以孝立身。本殿以为此乃孝经之本也。”

    “公主所言甚妙。”那先生先是讶然,未曾想到公主竟一语道出《孝经》之本,再听公主语气并不如先前那般和风细雨,想到方才自己一直认为她应当不懂这些一再点问,想来公主应当是感觉出来了。自己这特殊的照顾,怕不是让小公主觉着轻视?当今圣上可是个蛰伏造反登基的,怕是子女肖父,小公主亦是个要强的。思及此,他当下躬身颔首,“公主这般年纪便有此见地,实乃黎朝幸事。”

    “先生过奖,我只是阐述孝经之道而已。”岁安朝先生一颔首,回过头来,见迎曦偷偷冲她竖起大拇指。二人相视一笑,这第一日的进学,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趣。

    作者有话说:

    还好赶在八点左右发出来了~?

    ? 94、恩科

    太初二年春, 皇帝特开恩科,广纳天下良才。

    一时间京都城中涌入大批文士,都奔着在新朝天子门下登科及第。尤其寒门子弟, 皇帝登基首开的恩科必定以选贤纳才为准, 是他们最好的跃入龙门之机。

    元怿任洪明昭为主考官,并任新提拔出得两位翰林学士为监考官,共同主持此次春闱。此次春闱三月起, 层层筛选严查舞弊, 终于六月选出一百一十五人入考殿试。

    黎朝殿试文卷皆由皇帝亲自审阅,故而六月上这一晚, 月上枝头, 龙乾宫中依旧烛火燃燃,元怿看着桌上铺呈的试卷,指着最上一张道:“月儿你瞧瞧这篇文章。”

    正殿上现下除了蓝钰儿并无旁人伺候, 故而舒月是和元怿一同坐在龙椅之上,元怿环着她,她则靠在她的怀里, 两人一同去瞧那试卷。

    “此人文词质朴,但行文流畅通篇激昂, 治国之论据点新奇,倒是难得。”

    元怿笑笑, 又将另一摞首张试卷递过,“你再看这个。”

    阮舒月通篇读完, 斟酌道:“这人辞藻华丽, 但论点中规中矩, 算不得锦绣文章, 不过, 倒也算堪用。”

    她说完侧目,见元怿正盯着她,“我说的不对?”

    殿试之卷都是封名奉上,刚才元怿给她时并未启封,就见她抬指一提,那封口竟是已经打开的。阮舒月跟着去瞧那上面的字,就见试卷上赫然所书的名字,正是汴州阮恒晖。

    未待她说话,元怿先一步开口,“此子,当可堪用?”

    “陛下。”阮舒月说着就要起身,元怿却抬手将她按下,“怎么又叫陛下。”

    “元怿,我并不知晓这是恒晖的试卷。”

    “我当然知道。”元怿笑望向她,心里却不禁叹息,她封赏阮氏一族便有官员进言外戚祸国之乱,还有趁机提选秀之事的。虽被元怿一一压下,但这风又怎么可能不刮到舒月耳中。“这是我给你看的,就是怕你知道是你堂弟的试卷不肯瞧了。”

    元怿见她不语只那一双秀眉却已蹙起,便继续道:“所以你也觉得,恒晖可用。”

    “此次科举是想告知天下,皇上不拘一格降人才,若点了阮氏子弟,怕是会让天下觉得陛下偏向阮家。”

    “既然不拘一格,若只因着这人是皇后亲族便舍了,岂不是同样有失公允寒了士子之心。”拿过试卷元怿边看边道:“你这堂弟文章尚算规矩,一甲当不得,进士及第总是没问题的。月儿,你可知此子品性如何?

    阮恒晖是她伯父的三子,只比她小一岁,幼时在汴州老家相处过几年。“幼时所见,他当是个老实的孩子,大婚时也曾见过一次,他跟在人群后头,也没说上什么话,看性子倒是和小时候一般不善言辞。”

    元怿轻点下头,“老实有老实的好处。”朝堂中当有阮家人,扶持阮氏,亦是在为来日。再次取过方才那篇陈词激昂的文章,元怿边看边道:“以文章观人,此人当为铮铮纯臣。”挑开那试卷上的封名,上书安州陈洛谦。

    “安州可有陈家?”

    一直立在不远处的蓝钰儿此时上前,进得殿试中的诸学子她早已奉命事先查过,当下应道:“回陛下,安州并无世家姓陈。”

    元怿点点头,抬手取过朱笔,在那卷子的右上空头御书:第一甲第一名。

    入得殿试只要不出纰漏,几乎皆可得三甲中的名次,只名次先后同日后升迁官途相关,故而亦十分重要。点了状元,元怿又取过阮恒晖的试卷,略一沉吟,在上书:第二甲第十名。

    “元怿……”阮舒月在旁欲言又止,元怿知道她想说什么。“今次恩科过后,我要挑选十五人入得事先留好的京都中枢要职,这个名次刚刚好。”她揽过阮舒月的腰身,握住她另一侧的手,“月儿,我需要办事的人。”

    阮舒月明白元怿想做的,她轻嗯一声,想了想又道:“恒晖不敢言才高,但应当是个可靠本分的。”

    元怿笑了笑,看向蓝钰儿,后者会意出去后将外间伺候的宫人一应打发出去,而后关上了殿门。

    “我知道,月儿,有我在,我自是信你的。”

    舒月知道她在说什么,元怿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手弯稍稍一带,将整个人带入怀中,元怿轻嗅下她的发间,阮舒月身上的香总是淡淡的,却历久弥香,每每靠近她,自己都会感安心。

    “元怿,人言可畏,我是怕有一日……”

    “我们的关系,岂是他们想的那般?月儿,我们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你该知道,我不会如男儿那般负心薄幸。我喜欢你,便会长长久久的喜欢你信任你。”

    阮舒月心头被这话敲动,她反手揽过元怿的脖颈,在她耳边喃声:“我知晓,我也是一样的。”

    龙乾宫正殿是皇帝日常处理朝务之所,故而那龙椅并不像乾阳宫那张金座龙椅般重沉,好在还算宽大,两个人坐起来并不觉得挤。但这也只限安坐着,若有动作便紧贴相磨,可偏生这挤磨,为这氛围增添了几缕情致。

    “元,元怿。”交颈缠绵,舒月抵靠住元怿,“这是在正殿。”

    “我知道。”

    “别闹。若有人看到……”

    “没有人会看到。”元怿蹭着她的耳垂,“我不传召,谁敢进来?”

    “这里,不是……”皇后娘娘说不下去了,自从成亲之后,她觉着元怿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不仅仅是肆无忌惮,她似乎更乐于此事了。想到钰儿临出门前含笑望过来的眼神,阮舒月按住元怿的手,“我们去内殿好不好?这里不适合,啊!”一声轻呼,皇后娘娘只觉身上一凉,脖颈间系着的那条红绸带飘然落下,皇帝陛下不知何时已然悄然入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滑落的布料贴身垂下,元怿的话隐在她的耳中,“朕觉得合适,娘娘必定也会满意。”

    烛火微摇,曳曳生姿,阮舒月俯身御座,抬手抚上元怿的耳朵。“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争伐攻势陡然迅猛,皇后娘娘再不能言其它,连日辛劳,她也只能以此慰劳她的皇帝陛下……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要高考了,好好学习,拥抱太阳~~~?

    ? 95、夜游

    元怿登基这一年多来, 不仅在全国范围内大力推行粮食耕种丰产之法,将陶依写的土壤与种植作物关系之论布告全国,责令户部官员跟进实施, 还减免了受到战事波及的几个州城赋税, 同时派御史台官员持天子令巡查全国严查惩治贪污腐败欺压百姓的官员。一系列休养生息安稳民生的举措实施后,黎朝很快便度过了战后之乱。而于天子脚下的京都城,则最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生机。

    殿试张榜过后, 及第的学子本可在京都城举办酒会呼朋引伴邀约共聚, 不过此登科酒会在郎延拓执/政时期下令暂禁,现下元怿登基下诏重开, 不仅如此, 她还下令在此登科酒会期间取消京都宵禁。此时适逢夏季,白日士子高楼吟诗凌空对酌,晚上夜间开市, 则泛舟湖上对酒当歌,一时间京都城中酒香诗意,着实热闹了一番。

    岁安白日上学时听闻迎曦说起外间的热闹, 不觉心动,这日便央告母后也想出去逛逛瞧瞧帝都的繁华。阮舒月打小也是个自由的性子, 在汴州祖父母疼爱她更不拘束她,故而每每思及童年都觉愉悦怀念。再瞧着岁安如今每日只能在宫中读书, 皇宫虽大,但毕竟不比外间热闹, 阮舒月想来孩子也是憋闷, 便同元怿讲了此事。元怿欣然同意, 岁安是黎朝的公主, 现在让她见识一下都城风采领略文人墨客之风骨是好事, 便派唐翀带着几名护卫随行保护,就这样小公主一行终于在登科酒会的最后一日顺利出了宫。

    她们是赶在宗学下学的傍晚时分出的宫,岁安早已换好衣裳,为了方便玩耍她特意换下裙杉穿上了舒服的骑马装,束裤马靴一换整个人都轻松不少,岁安拉着迎曦方旭同等在门外来接她们的洪诗卿一起逛起了京都城。

    京都城作为黎朝都城,其华丽热闹自是她长大的雍州和后来居住的欢喜镇所不可比的。洪诗卿被她爹娘千叮万嘱过要照看好几个小孩儿尤其是公主殿下,眼睛自然一刻也不敢离开三个弟妹。

    “卿儿姐姐,这个好看!”她顺着岁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枚长缨流苏的剑穗。

    岁安显得很是高兴:“你挂在剑上舞起来,一定很威风!”

    洪诗卿并未像他父母所望那般在家安静修心,读书学习女红礼仪,而是跟着唐翀学起了武功。起初洪明昭自是不同意,倒不是说武功不好,而是女儿家娇嫩舞刀弄枪再伤了自己,若是将方旭送去倒是可以。杨素云想的就长远了许多,她倒是不反对女人学武,就是怕……瞧瞧自己的大女儿,小时候还是很乖巧可人的,如今越大性子越疯野,要是再学会了武功,以后除了武将哪家敢上门说亲?而这武官家的子弟多粗野,将来上战场又生死未卜,她可不想女儿日后担忧守寡。

    然而洪诗卿不知为何似乎像是铁了心一般,父母不同意她就去求皇后,又去央唐翀和皇上讲情。元怿和舒月自是不反对的,不仅如此,看那意思还颇乐见其成,元怿更是亲下旨让洪诗卿可以去演武场练习。

    故而岁安她们去演武场观瞧时,便见到了正习剑术的洪诗卿。洪诗卿身法轻盈,一把软剑在她手中舞的光影如风,几个小娃看得惊叹不已,更是佩服这位大姐。

    “唐姐姐,钱!”唐翀笑着上前结了帐,看到旁边那同心结亦十分精致,她又将同心结一并买下揣入怀中。将红锦细线所致的剑穗交到岁安手上,再由岁安亲手送于洪诗卿。

    “卿儿姐姐,送给你。”

    “多谢。”她本想说殿下,见岁安冲她眨眨眼睛,想到出门前小岁安说的话,洪诗卿笑了笑,微躬下身悄声道:“多谢小岁安。”

    岁安笑容更深,拉过迎曦就要往前跑,她早就瞧见前面的花灯了。她这面拉人的手,那面迎曦却不动,而是盯着唐翀问:“唐姐姐,那枚结扣是什么?”

    “那是同心结。”

    “同心结?”

    岁安在旁问道:“同心结是什么?”

    唐翀清清嗓子,“就是,送给意中人的。”

    “意中人?”

    唐翀见岁安又歪了脑袋,赶紧哄着小祖宗快走,省的再待下去非缠着问自己送给谁的可怎么办?

    唐翀带着岁安要走,迎曦却仍不动,“那个同心结,好看。”

    岁安瞅瞅自己的小伙伴又去瞧那同心结,确实精致。“唐姐姐。”得,唐翀刚掏出钱,迎曦又一指,“那个好看。”

    几人顺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那是挂在最边上的一枚同心结,火红锦绣堆在一起,很难一眼出挑,要是迎曦不指她们还瞧不出来,这枚同心结似乎有些不同,就听那摊主笑道:“小姐好眼力,这是要蜀地上了年岁夫妻和美有福高寿的绣娘亲手编制的,做工和寓意都好着呢。”

    唐翀这面付过钱,迎曦一扯,岁安那面已然接过同心结。这枚同心结绳结精致,夜色下红线竟也隐隐泛光。

    “真的好看啊。”岁安摸了摸,继而递了过去,迎曦接过并未道谢,只是小心地揣进了怀里。待到她们都走了之后,洪诗卿退后几步。

    “老板方才那样寓意好的同心结,还有吗?”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刚才那个只此一枚。不然您瞧瞧这里的,同样是好做工好寓意。同心结吗,心意最重要。”

    洪诗卿点下头,在唐翀看过来之前赶紧又买了一枚,同样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几个孩子买了糖人,高高兴兴地奔向花灯会。路过高楼酒肆,便可听到里面士子高声吟诗对赋,方旭和迎曦纷纷驻足,兄妹二人听了会儿,竟都露出神往之色。洪诗卿看着自己这一双弟妹,到底是龙凤双胎脾性喜好总有相像,只不过迎曦比方旭要机灵许多。

    岁安看出迎曦向往之情,从小养成的习惯,岁安总能很快洞察别人的情绪,尤其是迎曦。迎曦话并不多,但在她面前总会多说几句。

    “你喜欢?”

    迎曦点头,“多畅快。”

    “等我们多读些书,长大后就可以来这对酒吟诗。”

    “这是登科酒会。”方旭以为她们俩不知,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啊。”岁安不以为意,她想的是到时候乔装一番,参加科考同那些士子比一比也未尝不可。

    迎曦却皱起眉,“我们都是女子,女子不能科考自然也不会登科,更不能同男子这般在茶楼酒肆吟诗高论。”

    岁安一愣,不由又想到不久前在宗学里无意听到的话。那是两个已然进入策堂年岁稍长的世家子弟,岁安不认识他们,左不过是哪位宗亲国公子弟罢了。其中一人说公主进论堂不成体统,另一个似是劝他别多言此事,末了说道:“皇上宠爱公主自然娇惯,又不是什么大事,到了策堂学不明白她自会哭闹着回宫玩耍去了。”

    那两人最后的笑声听在岁安耳中分外刺耳,她没让人上去拿下二人,虽然在背后非议天子皇家可是重罪。二叔是皇帝,谁会敢如此议论?只因为自己是公主,是个女子,连入宗学论堂都会被他人嘲笑,甚至连二叔,在她的心里二叔早就如同她的父亲一般,那是她的父皇,是最英明神武的帝王。这样的英雄竟被这些人以娇惯子女诋毁,只因为她让身为女子的自己去了论堂读书。

    何其不公。

    “凭什么,女子就不能读书科考?”

    在场之人闻言都是一愣,却谁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半晌还是方旭轻声道:“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规矩都是人定的。”方旭看着岁安的眼神心头一惊,他从未见岁安这样看过谁,下面要反驳的话竟也卡在喉咙口。

    迎曦软软的小手握了过来,岁安这才收回视线侧头去瞧她,迎曦的目光里没有任何疑惑不解反对,相反她看着自己眸光灼灼。

    迎曦也是这般想的。

    岁安忽然开心了许多,拉住迎曦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冲还愣在原地的方旭招了招手,“走吧,你不是说西市有好吃的吗。”

    西市的酥糖饼在京都城里出了名,还有焖肉炙肉,蒸糖糕吹糖画,几个小娃晚膳都没用,一趟走下来却各个小肚滚圆。唐翀和几个护卫连洪诗卿手里都快拿不下了,岁安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要买下来,说回去要给父皇母后。公主这般孝顺,唐大人自然义不容辞,只庆幸幸亏今日钱带足了,没想到几个小娃娃这么能花。迎曦见她这般,也跟着学,可为难了她大姐,一路上手提肩挑。一行走到长桥,西市也逛完了,岁安看向桥那头,灯火昏暗,除了桥上隐有亮光,对面竟是漆黑一片。

    “对面是什么地方?”

    唐翀看了一眼,将想要上桥的岁安往身后带,“河那面是沉塘坞。”

    迎曦并不知晓此处,“沉塘坞是什么地方?”

    “那里是罪民所居之处。”

    罪民,沉塘坞。岁安望着河对面略有出神,第一次入宫那天的场景浮现眼前。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她第一次见那般小的年纪,会有那样的,气势?让她想起元怿曾笑言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

    “岁安。”

    迎曦又去拉她的手,岁安回过头,迎曦的手正搭在她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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