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稍后还有更新,请大家多多支持!? (12)
眼盲这些年她第一次如此渴求重见到光明,那样她此刻就可以再看一看她的元怿。
“元怿,真的是你,是你对吗?”
元怿早已泪流满面,她抓过云卿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阿姐阿姐,是我,元怿回来了,阿姐我……”话哽在喉,人早已泣不成声。元怿俯下身子,埋首在云卿怀中,除了阿姐,再唤不出任何话语。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就连漠城见此情状亦不免擦下眼泪仰天叹息。傍晚落日,天边余晖,漠城望着天空,心里感叹的却是:江王啊江王,如今你当得瞑目了吧。
阮舒月早已跟着垂泪,她从未见元怿如此动容过,此刻亦只想感恩苍天垂怜,总算将她爱人失去的还回补偿。
“元怿,这些年你受苦了。”方才她摸过元怿的手,记忆里柔软细嫩的小手,如今却粗硬有力,她甚至在她的掌心手指摸到了疤痕磨茧。
“阿姐我不苦,倒是你,阿姐你的眼睛怎么了?”
“阿姐没事。”云卿抱着元怿,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都过去了。”
“郡主被狗皇帝的暗卫刺成重伤,我把她背出乱葬岗找不到去处又担心被人追杀,只能一路往山上走。幸亏遇到了玄清观的云清真人,只是郡主伤的太重又未及时治疗,高烧多日伤口也……”小竹子忍了忍泪,至今说来仍旧又恨又疼。“高烧一连月余不退,等终于退烧了,眼睛却看不见了。”
小竹子一字一句砸在元怿的耳中,扎的她心口针锥般疼痛。“阿姐,我会治好你,我会找来所有名医,我定会治好你。”元怿压制住哭音,“阿姐你别哭,哭对眼睛不好,我们都不哭。阿姐我报仇了,我给咱家报仇了,咱们爹娘和哥哥还有整个江王府的仇我都报了。郎延拓死了,他们都死了,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们,你我还有陶依,阿姐陶依还活着!”元怿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她有太多话要和她的阿姐说。
“陶依也活着?”
“对,陶依,这江山是我和陶依一起打下来的,她好好的,长大了懂事了是个大人了。”
“那就好,那就好。”云卿的泪再落下,元怿赶紧给她拭去,“还有岁安,阿姐岁安是哥的女儿,她是元恒的女儿,哥还有女儿活着,我找到她了,咱们的侄女。”
云卿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感伤欣喜激动在元怿接连不断的消息里交替,激的她一时气血翻涌。
“阿姐你怎么了?”
“元怿,你慢慢和阿姐说,让阿姐先坐下。”阮舒月赶忙上前跟着扶过云卿。小竹子跟在后面,颇为忧急:“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高兴的。”云卿坐下后深吸几口气,缓了缓才向着阮舒月的方向转去。“是,月儿吗?”
云卿一说,小竹子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在屋中透过窗缝往外看,一眼便认出了世子,一时激动到没注意旁边跟来的人。“还真是,你怎么跟着来了?”
阮舒月被云卿一问还有点不好意思,等到小竹子开腔,大小姐瞥了她一眼才复又对云卿道:“云姐姐,我是跟着元怿来的。”
她这一句话云卿便了然,元怿如今登基为帝,能这样直呼其名,这月姑娘的身份自不言而喻。
“我们元怿长大了。”元怿端过唐翀倒来的茶,捧到云卿唇边,就听她阿姐笑道:“成亲多久了?”
“还没。”元怿略垂下脑袋,颇不自然道:“等,等着阿姐回去,给我们主婚。”
温热的茶水喝下,云卿心中那多年阴郁仿佛一扫而空,此时只觉好不畅然。“阿姐的元怿也要成家了,若父王和柳妃娘娘见到……”云卿略抿下唇,再次抚上元怿的脸摸了摸,她如今看不见,只能靠摸来感觉。“好,真好。”她将元怿和阮舒月的手同时拉过,“还能活着见到这一天,我便再没有什么遗憾了。”饱受苦难磋磨的善良人,对生活重新给予的美好,只觉无比感恩。
“阿姐。”元怿俯身半跪,埋首在云卿怀中,“以后我们有数不清的好日子,你要看我大婚,看岁安长大,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再没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云卿抱住元怿的脑袋,真好啊,她真想好好看一看此时的元怿,昔年青涩少年人如今该是何种风采。蛰伏多年,君临天下,她的元怿,终究是做到了。
“好,我们再也不分开。”
作者有话说:
为五姐姐归来撒花!
写完了就先发出来了,要去吃饭了~
ps:今天母亲节,别忘了和妈妈说辛苦啦~?
? 85、分明
云卿郡主, 即如今的昭德大长公主安然归来,在朝野上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已然追封故去的帝王亲姐被找寻到,臣工自然要上书奏贺陛下, 这之中再有了解内情心思活络的, 知道皇帝当时曾下旨赐死齐王的因由,便以此来做文章者竟也不再少数。
元怿当时见元恪并未瞒着,也未遣散随身侍候的宫人, 因此当奏书摞在玉案上时, 元怿看着眼前分至两叠的折子,不由眯起眼睛。
元怿视线扫过近身伺候的内侍, 那内侍名唤杨保, 是当时捉拿郎延拓的黄门之一,元怿见他机敏便调来身边伺候。
此时杨保就站在她身侧不远处,元怿视线一扫他立时垂下脑袋。就在这刻, 殿外门开,阮舒月从外间走来。元怿特许她自由宫中行走,觐见无需候报, 外间侍卫都识得这位未来后宫之主,故而并无人阻拦。
“参见陛下。”
“你们都退下吧。”元怿屏退左右后, 上前拉过阮舒月。“我不是说,无需参拜我。”
“你如今是帝王, 该有的规矩礼数不能不遵循,若传到朝堂言官耳朵里, 还不知要如何。”
元怿轻笑, 拉着阮舒月的手走至御案前。“我这身边确实和前朝通着气儿。”她拿过一左一右两叠上的第一本奏书递给阮舒月, 阮舒月却没立时接过。“黎朝祖训, 后宫不得干政。”
元怿笑容深了两分, “还没嫁,就是后宫了?”
阮舒月面上一红,伸手就向她腰间掐去,元怿笑着握住她的手,轻捏着她的掌心。“我是什么身份你最应知晓,什么女子不得干政。”她走近至阮舒月,贴近她身前,“我心里所想,难道你不知吗?”
阮舒月定定望着她,元怿虽然没明说,但无论过去私语还是从唐翀之事上都能察觉出,元怿除了想让黎朝升平安泰外,亦想要女子能参与这份盛世的缔造,并不局限于内宅宫墙养育子嗣,她想要更多女子能走出内宅,甚至,走入朝堂。
所爱之人有这份志向,她又怎能不动容?谁说女子只应是盛世的点缀?阮舒月拿过奏书浅看一番,一封是太常卿上奏应留齐王,利用其与叛军言和再议,若有立功表现,或可减轻罪罚。一封是兵部尚书上奏弹劾齐王之过,并奏请斩杀齐王以安军心以绝后患。阮舒月看完望一眼那两摞奏书,知道下面大抵内容相同,分保下齐王和斩杀齐王两派。
“阿姐回来,他们最急的倒是元恪的死活。”皇帝是因长公主坟茔之事才迁怒齐王下了处死诏书,前朝想来都已知晓。
阮舒月将奏书放下,想着元怿方才所说,询问开口:“我记得钰儿是书吏之女,这些年对诗文造诣不浅,我见她寻常亦有研读兵法同小翀讲论,现如今仅执掌内廷司是否屈才了?”
元怿手指点了两下御案,这个想法她不是没有过。“小翀保卫禁宫安全,钰儿再来内侍中……”她说至此顿住,望向阮舒月略停了停,“朕可是将身家性命都交于她们了。”
阮舒月稍愣,但也只一瞬,她走到元怿身边握住她的手,“小翀和钰儿所求,不过白首不相离,若能成全,自当无憾。”
元怿同她对视,阮舒月的眼睛在望向她时永远都有一抹赤诚纯粹,正是这一抹纯粹,让她心动眷恋。
“月儿说的对,我们也定当白首不离。”
云卿被接回宫中,元怿立时命人将清宁宫修葺装饰。她们皇祖母早已故去,因此郎延拓并未立太后,只尊了并不是生母的慧贵妃为贵太妃,却也赐住在太后当住的清宁宫。贵太妃当年怎么同郎延拓密谋皇位又是如何逼迫她父王就范之事,元怿听闻过一二。因此当她登基之后,便借将废帝后妃移住西宫之机将贵太妃同样请出了清宁宫。她的后宫,可不需要这样一位善谋权术的清宁宫之住。也多亏早走了这一步,因此当云卿回来时,她可让她的阿姐住于此。清宁宫日足光暖,虽在内宫中央之所,但却难得取静,十分适宜安养。
“差事办的不错。”元怿甫一踏入清宁宫便点头赞赏。
“谢皇上夸赞,只要皇上满意,长公主住的舒心,就是奴婢的福气。”杨保在旁躬身侍立,闻言立时拜谢隆恩。
元怿扶着云卿慢行,一边柔声同她说话:“阿姐,你就在这安心住着,有什么不满意的随时告诉我。”
“好,都好,咱们一家能团聚就好。”云卿眼盲,平时小竹子一直近身随侍。但只要元怿在时,照拂云卿之事便由她亲自做。
元怿浅叹一声:“等我将江王府也修葺好,到时候咱们便可在家中重聚。”云卿闻言亦喟然,当年大火将江王府付之一炬,她们就此家破人亡。元怿感知云卿的情绪,握住她的手,而后对旁边的杨保道:“杨保,清宁宫修葺的差事办的极好,朕重重有赏。江王府如今要重建,去工部调来当年王府的筑建图纸,江王府重建之事朕便派你监工。”
杨保一愣,抬起头却见元怿正好扫向他,天子面上带着笑意,那目光却不禁激得他一阵发寒。
“是,奴婢领命。”
“去罢。”元怿没再同他多说,扶着云卿的手进到清宁宫。“阿姐,我将咱家重新修建,到时候你在宫里住腻了,便可回王府小住。”元怿边说边扶着云卿往清宁宫走,进得宫门她却没让人跟上,“你们在外候着。”
“是。”
“王府重建不急,眼下兵乱,当以国事为重。”
“放心阿姐,我有数。”元怿屏退众人,只她和小竹子跟着云卿入殿,云卿起初还不知她又要搞什么名堂,待那一声熟悉的“五姐姐”响起,她才知晓当真是惊之又喜。
“陶依?”
“五姐。”清宁殿内,陶依从内中走出,依旧是男子装扮,却没再易容,只见得一个容貌俏丽的小郎君翩然立于殿内。云卿看不见,陶依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五姐姐,是我,我是陶依啊。”
一声五姐姐,唤的云卿红了眼,她摸过陶依的面颊,一寸一点,哭笑着道:“是我们陶依,陶依长大了,是大姑娘了。”
“陶依是大了,现在可不得了。”元怿打趣地看她一眼,陶依冲她皱皱鼻子。前不久她为着元怿的事特意回了趟安州,也是因此耽误了同云卿第一时间相见。“五姐姐,我,”陶依顿了下,想着还是不要先给五姐姐说自己和三娘的事,待她养好身子徐徐告之为上。“七哥识得一位神医,算是我的师父,我们去请她,相信她一定会将你的眼睛治好。”
“真的?”这么多年盲于黑暗的人怎么可能不期望重见光明,小竹子为了她的眼睛到处奔走,还曾亲尝草药险些中毒,却仍旧没有将她医好。
“神医妙手,当年也是她解我之奇毒,救了我一命。只是神医隐世,想要找寻不大容易。”
“皇上哥哥,若真能医好姐姐,上天入地我定当找到神医!”
元怿看向小竹子,冲她安抚地笑笑:“好,让你和陶依一起去。”陶依已同元怿商量过此事,便道:“三娘不日便抵京,到时会带着岁安一同回来。”
“岁安也要回来了?”云卿握住元怿的手紧了紧,人生活到现在她从未对明天如此热切的期盼过。
“是,还有这么多年一直照顾帮助我们的。”元怿看向陶依,二人相视一笑:“我们的亲人。”
云卿看不到元怿的表情,但从她的语气里,能够感受到她的元怿并没有一直活在痛苦和仇恨中,她的这些年当是自有温情在的。云卿不禁欣慰,“好,你们的家人,也是阿姐的家人。”
杨保做了三个月的首领太监,却被一旨安排去了工部督建。督工尤其还是新皇昔年潜邸重建的喜事,向来是个人人想抢的肥差,不过却也比不上首领太监之职来的重要。众人虽不知何故,但也知晓,皇帝是想换个心腹之人。如今外有战局,内要大婚,江王府修建已被皇帝暂时搁置到明年再议,杨保领了命却也只能做些前期筹备的工作。等众多眼睛盯上那位置的时候,却不妨皇上一道口谕,竟将内廷司的蓝掌事调到了身边。
按理来说都是后宫事,就算是宦官亦不可干政,同女子也没什么两样,但皇帝身边掌事的是个姑娘却也是开朝以来头一遭。尤其是,宫里近来传出的流言蜚语。当时未来的皇后娘娘还未进宫,陛下曾夜半召见过蓝姑娘,直至天亮方才离去,这一下就给蓝钰儿任内侍中的命令平添了几分秘色漪语。言官虽有想上疏之意,犹豫再三却又作罢。皇帝这个年纪未大婚未有后妃,确实不好上奏勿要贪恋女色。不仅如此,他们还得劝谏陛下大婚后立时选秀,□□一脉如今可就剩这一支嫡出血缘,为了江山社稷,皇帝子嗣可是大事。若陛下收蓝钰儿为内侍臣是暂时之法,为了日后有了子嗣将其收入后宫,他们也别搅扰了圣意。未来皇后他们没接触过,皇帝也藏的深,只知是同皇帝相识微时一路相伴的结发人,皇帝若因为看顾着她的面子暂时行这托词,他们便更不好再多言。
上疏奏请齐王当死中,有跟着元怿打下江山的功臣亦有郎延拓昔年之臣,而为数不多上疏留齐王一命者亦是如此,当然还有许多保持缄默的朝臣。元怿将发表言论之人一一记下,继而执笔手书密信,火漆加封,招来唐翀。“让内卫速传至邱本玄。”
“是。”唐翀领命前往,元怿望着乾阳宫深重大门,沉下眼色。司马阔闹出的兵乱已有月余,借着此事朝堂中将隐的派系局势再度浮现,她的目的达到,这场动乱至此也该落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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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6、夙愿
日暮西垂, 元怿将手中的奏书放下,抬手揉了揉眼睛。
“陛下。”此时天色渐暗,蓝钰儿掌灯前来, “安襄公主前往清宁宫去了, 长公主留她用了膳。”
这个四姐。元怿望着烛火微微出神,蓝钰儿在旁提到:“陛下,是传膳还是去月姑娘那?”
“钰儿, 朕记得你和小翀都是湖州人士。”
“是, 陛下。”
元怿手指点着御案,似在回忆, “昔年我答应过小翀, 定要为她兄长讨回个公道。”当年湖州知州强逼蓝钰儿为妾,唐翀带着震关山的人马抢亲杀吏闹出不小动静,最后招至报复, 她大哥唐飞也是死在那湖州知州的手里。不过,这人在多年前告老还乡时,已然被唐翀带人截杀, 也算了却她亲手报仇的心愿。
“李远道已然死在小翀剑下,总算报了仇。”蓝钰儿将四周灯烛拨亮, 继而似有感慨般低下声音:“只不知,天下还有多少这般不平事。”
“官场恶吏, 残害百姓鱼肉乡里,非一人一家之事, 若此种贪官污吏横行, 终为黎朝之祸。肃清官场腐败恶吏仗势, 才算真得为天下如她这般遭祸的百姓主持公道。”
“陛下所言甚是。”
“钰儿。”元怿看过来, 蓝钰儿本在垂首静听, 闻言抬起头正好同她对视,想起如今已然不是过去,直视天子是为不敬之罪,又连忙垂下头。
“陛下,奴婢在。”
“又没外人,不必拘束。”元怿看出她的想法,当皇帝这几个月,她亦感受到了变化。她知道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孤家寡人,她不愿真的如此。“你如今是内侍中,不必称奴婢。”
蓝钰儿一愣,就听元怿继续道:“自称臣即可。”
“陛下?”蓝钰儿抬眸看向元怿,烛火映照在她的眸中,明明灭灭,如同燃起的火种。
“等尘埃终落定时,你需替朕办一件事,在此之前。”元怿取过桌案上的书递给她,“需静心磨刃。”
蓝钰儿接过那两本书,皆是讲治国献策之论,不由惶恐。“陛下您这是要?”
“你当知晓我。”元怿并未把话说破,只深深看向她。她们共处多年,是同生同死共患过难的,不仅如此,她和唐翀亦知晓自己的身份,元怿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会终于下定决心扶持二人。蓝钰儿怔怔望着她,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的人匆忙俯身跪地,拜道:“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起来吧。”元怿笑笑,起身走至殿外,外间宫殿巍峨肃穆,此时天色垂暮,衬的皇城有种别样的静谧庄严。
她想要的盛世帝国,现在她要开始一点一点的,亲手缔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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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清泉山早晚虽仍有丝丝凉意,但胜在草木暖绿,若赶上天晴日照,正午时分来至山间便更觉宜人舒适。这一时节起,街上渐渐热闹起来,如同复苏的春日一般泛起生机,欢喜镇的小童们便会成群结队的往山林中奔走玩耍。
清泉冽冽,靠至下游山涧处水浅清澈,洪诗卿将裤腿挽起,一双枣红小马靴立在岸边,赤脚踩在石上,躬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牢牢盯住两石缝中。
“大姐?”俞瑞祥在旁看了半晌觉得无趣了,就想要回去央告方旭带他捉蛐蛐玩。
“嘘!”卿儿皱眉嘘声,小瑞祥赶紧捂住嘴巴,就听卿儿又道:“搂杆递给我。”
岁安蹲在瑞祥身边,闻言立时回身取过网鱼的搂杆,双手奉到卿儿面前。那搂杆是琦叔给他们做的,灵巧方便专门网小鱼用。
卿儿接过,先是慢慢躬腰,屏住呼吸一点点将那搂杆挨近水面,静立少顷就见她忽然沉手,继而迅速向起一搂,再起杆时那搂子里便多了几尾小蚯鱼。
“好棒!”
岸边上,三个娃娃排排站,见状纷纷鼓起掌来。“大姐真厉害!”
洪诗卿站直身子,一晃手里的搂杆,她得意的扬扬眉,继而拿过一旁的竹篓将小鱼尽数倒入。“拿回去玩吧。”
“大姐,鱼要怎么养呀?”问话的是小瑞祥,答话的是小迎曦:“放在水里就好了,你可别再往你那小被窝里抱。”
前些日子俞寒时弄回来一笼子田鸡准备出新菜,他这小儿子瑞祥看了喜欢要养,寒时没当回事,便给了他一只,谁成想他半夜竟抱到自己被窝里去了,将他姐桂纾险些吓晕过去。自此日日跟着俞菱初睡,再不肯回房去了。
瑞祥皱皱鼻子,小声哼唧了句:“我知道,姑姑告诉我了。”
不远处,素裙少女手持竹笛,萏口轻启,悠扬荡涤之音霎时于山林中回彻。
洪诗卿将鱼篓放到一旁,上岸向那少女走来。
“灵儿。”
清乐戛然,余音不绝,灵儿抬首,冲着面前的红衣姑娘灿然一笑:“今日可开心?”
正午的日光暖足,晃在少女娇美的容颜上,却烙进了另一个少女的心里。洪诗卿几乎一瞬红了脸,她怔怔地盯着灵儿,好一会儿方才磕绊道:“好,好看。”
“什么啊?”灵儿笑开,如四月春泉,清雅素韵。这般年岁,不着红妆便可摄人心魂。
“啊?”洪诗卿今日显得有些呆愣。
“卿儿姐姐,灵儿姐姐是问你今日开心否?”岁安不知何时提着鱼篓而来,站在洪诗卿身后,脆生生说道。
“开心,自然开心的。”洪诗卿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继而别过脸摸了下岁安的脑袋,“岁安乖,带弟弟妹妹去那边玩。”岁安张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小瑞祥却已然拉过她的手。“姐姐,咱们去那边吧,你给我捉蛐蛐。”
岁安还没等说话,便被瑞祥拉扯着离开,洪迎曦跟着二人走至稍远。树荫绿丛,花香已沁,岁安看看四周,“这里不太像有蛐蛐的样子。”
瑞祥挠挠脑袋,“那我们再找找?”
旁边一直沉默相随的洪迎曦忽然开口:“这片蛐蛐本就不多。”
瑞祥闻言咧嘴笑开,岁安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直觉这俩人瞒着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
“瑞祥每次不打扰阿姐和灵儿姐姐一起玩,便会有好的吃食零嘴。”迎曦撇撇嘴,看着笑嘻嘻的瑞祥哼道:“我还不知道你。”
“啊?”岁安不知还有这事,她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这两年若是自己想要同卿儿灵儿姐姐一起玩耍,小瑞祥总能适时出现,缠着她做别的去。
“下次我也分给你们。”瑞祥如今六岁多了,已然知道不好意思,虽然他这羞愧是来自于,自己瞒着姐姐们吃了独食。
“瞧你胖的,再胖下去都要成小肉球了。”洪迎曦打趣他。
岁安没参与两人的斗嘴,而是侧目眺望。水流潺潺,灵儿坐在石上吹笛,卿儿坐与她身侧,两人虽未紧靠,但因着坐得极近,这个角度看来似在依偎。岁安望着她们,十二三岁的小少女懵懂青涩有,初韵浑然亦有,这样依偎在一起时,仿如一幅绝美墨画,晕染彩色翩翩。岁安不觉看得失神,直到旁边的迎曦扯下她的衣袖。
“岁安,岁安?”
“啊,何事?”
“你看。”
岁安回过神,面前出现一簇云斑紫。“好看吗?”迎曦笑起来,左颊一侧的梨涡若隐若现,她的眉眼同洪诗卿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因着年岁尚小,显得更多些稚态的可爱。
“好看。”鸢尾云斑,确实美丽。
“送你。”迎曦将花递过,岁安愣愣地,仿佛只顾着看花竟也没接。如今的迎曦已然不像小时候,会将糖人直接塞到她的手里。母亲细心教导她诗书礼乐,虽然年纪尚小,但迎曦也知不可盲闯。
“接着呀。”
“啊!”岁安应声,接过花束,放在鼻尖轻嗅,淡雅香气扑面,她不禁笑了笑:“谢谢。”
岁安如今不足八岁,不同她们几个小姑娘或娟秀婉约,或清雅素淡的容貌,岁安的五官要出落得深刻许多,浓眉初现星目朗眸,有种别样的英气好看。
迎曦瞧着她,她喜欢看小岁安笑,和暖煦柔的让她想起娘亲前时同她所说的词,如沐春风。
“曦姐姐我也要!”小瑞祥向来如此,看到哥哥姐姐有的,也不知是和便也张罗着要。
“男孩子要什么花束。”迎曦收回视线不觉耳垂发烫,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对瑞祥道:“回去让方旭带你捉虫。”
“我阿姐说哥哥要读书,不能陪我玩。”瑞祥撇嘴,他阿姐总喜欢跟着方旭哥哥读书,害的他都不能陪自己斗蛐蛐。“曦姐姐,你让哥哥陪我玩吧。”
“好,我回去同他说。”迎曦应付着瑞祥的话,又去看岁安,岁安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见她看着的地方,她阿姐正同灵儿姐姐说着话。阿姐笑的极开心,眉目弯弯,似有星辰。迎曦想,也只有和灵儿姐姐在一起时,阿姐方才这般开心。
“我们该回去了。”迎曦对岁安道。
“好。”岁安应声,往回走时,又去嗅了嗅手中的花簇。
“你喜欢?”
“喜欢。”岁安点头,冲迎曦莞尔一笑,迎曦也笑,只是她没发现,她的笑竟同她阿姐一般,眉目弯弯,似有星辰。
作者有话说:
想起以前一个姐姐开玩笑和我们说,事业爱情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 87、平叛
司马阔举兵北上果然没有从并州过境, 而是转道东行,想要绕道遂州转向渊州,虽要耽搁些时间, 但并州是新皇起兵之地, 内中势力盘根错节,入得并州如入瓮困兽太过凶险。
梁忠的平叛大军分堵在并渊两地,司马阔集结兵力, 准备在渊州同他一战。而就在此档口, 探子有消息来报,说沛国公府上下, 连安襄公主在内皆都被下诏狱。皇帝诏书, 司马阔兴兵造反,谋己之私,沛国公府皆下狱, 司马一族不日满门问斩。
这一下司马阔怒急,他存了新皇不会真的动他家人,沛国公是世袭封爵, 可是有丹书铁卷在的,左不过要挟逼迫他就范的心思, 届时自己只要与她周旋时日,再一边派人将家人接出。至于安襄, 他以为以安襄的计谋总能保住自己和孩子,皇帝亦不会真的赶尽杀绝。谁知如今这般, 他只恨不能立时飞回京都城, 杀进禁宫。
“将军, 不可妄动, 郎元怿或许只想震慑, 未必真会如此。”部将劝道,然而他心里明白,他想司马阔心中也明白,走到今日这一步,就是要舍了家人的。丹书铁卷可是不报造反谋逆的,他们所谋的家人平安,不过找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成大事者,不可妇人之仁。
“速传令,即刻进攻渊州城!”司马阔思忖再三还是下令,部队速速整装进军渊州城。前线来报,梁忠的兵力大多在并州埋伏,渊州所剩并不是主力。他要趁梁忠不待援军,杀他个措手不及。然而大军刚开拔,后方便起了事端。运送的粮草无端起火,一火连烧,借着春风竟将粮仓烧着。不仅如此前方开路的骑兵战马闹了病,像是闹了疟疾一般纷纷倒地不起抽搐不断。司马阔知这是郎元怿用计,此人惯善用这些伎俩,明明他已然小心查验怎还会让细作潜入?正慌乱时,他周围右翼先锋突然上前,他还未待细细详问,便被刀架住了脖子。
“皇上有旨!放下兵刃者既往不咎,除司马阔外绝不诛杀任何无辜将士。兄弟们,我等是黎朝兵士保卫黎朝江山,绝不可做乱臣贼子叛国造反!”
众兵将听得此话,除了司马阔心腹近卫外心中皆是一动,谁会天生愿意去做乱臣贼子?天下又未改朝易姓,若新皇仁德,他们又何苦再以命造反?
“竟然是你?”右翼先锋官跟随他十载,司马阔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他。
“将军,得罪了。”先锋官名唤石沆,其子前些年在闹市路见不平,打死了左仆射当街强抢民女的儿子。杀人偿命,大理寺当即便判了秋后处斩。左仆射是皇帝心腹纵使作恶在先,司马阔亦不好多言。这事石沆本悲欲死心,然而邱本玄却命人买通了死牢狱卒将其子偷偷换出以其他死囚替代,将石公子送居乡野隐姓埋名。这事是石沆欠他一命,石沆知道终有一日会需偿还。果然,不久前邱本玄又来找他。他本就不赞成司马阔起兵造反,天下未易姓,这般造反名不正言不顺,会被安上窃国之名,然而他却劝谏无果,司马阔铁了心要打回京都城。见如此石沆无奈,思来想去终是接受了邱本玄的建议,不仅是还他救命之恩,更是为自己儿子谋得一个前程。他悉心培养的儿子一身本事勇武过人,本该从军打仗建功立业,不该像如今这般荒居山野了此残生。这样,又同死了有何分别?
“郎元怿许你什么好处了?”
石沆冷笑一声,靠近司马阔,朗声道:“天下需得太平!将军勿要再以己之私,误了百姓,祸国殃民!新皇是圣/祖亲孙,仁德昌明,定会给黎朝一个河清海晏!”
司马阔这场仓促的起兵,甚至没来得及同平叛的官军交锋,便在月余之间仓促结束。
皇帝宽仁未诛司马氏九族,而是改判满门抄斩,司马阔旧部心腹武将,凡出谋鼓动造反者一律抄家斩首。
司马氏极刑名录送至御案前,元怿垂首翻看,男丁女眷上下一百三十余口人,视线落到女眷首行时元怿微微沉下目光。阮舒月在旁为其磨墨,目光扫过那名录,安襄公主的名字列在最首。
“月儿。”
“陛下。”
阮舒月的声音温柔,却让元怿晃神。她望向对方,阮舒月对上她的眸子,凑近两分,轻声道:“元怿。”熟悉的称呼终是让她稍稍熨帖,元怿点了点名册。“你说,当如何?”
阮舒月望向那名册,安襄其后,是其女司马禾晴的名字。
稚子无辜。
“不若宣安襄来见一面再定夺吧。”阮舒月知道以元怿的性子,这一见,怕是会心软。但若不见……这些日子,禾晴时常来她们近前走动,那是个可爱聪慧的孩子,她看得出来,元怿很喜欢这个甥女。
元怿看向她,终是沉沉一叹:“那就见见吧。”
叛乱渐息,民生逐稳。这日欢喜镇上走起了几辆马车,刚出镇子,便有一队护卫人马围于车旁,而就在不远处,亦跟着暗卫悄悄保护。
洪三娘坐在马车里,身上一左一右靠着两个女童,正是岁安和迎曦。方才在马车里几个小娃娃闹腾了一路,现下终于疲累,一个两个挨靠着睡去。
“呼~”三娘轻轻舒了口气,这些日子带孩子,她可是真真体会到了不容易。
她的对面,洪家大嫂杨素云拦着儿子方旭,同样松了口气。虽然这么多年她已然被这几个孩子磨练的心性渐稳,寻常之事皆可泰然应对,但马车车厢毕竟有限,真将这几个孩子都眷在一处,也是十足头疼的。“等来日你们都诞下孩儿,还不知得如何闹腾。”
坐在正中的俞菱初一左一右揽抱着她的两个小侄儿瑞祥和桂纾,闻言不禁摇首:“这几个已然够了,再多生几个可真是要头痛了。”
杨素云抿下唇,这么多年三娘和菱初都未有所出,汤药方子她搞来不少,但喝下去都没有效,她也不好再多戳人痛处。只私下教导自己的几个孩儿,以后要多孝敬姑姑。
“也是。”杨素云跟着应和,转而望向一旁的大女儿,“卿儿,你怎么了?”往日最活泛的人,今日却格外沉静。这半日大多时候都在望着车窗外出神,几个小娃央缠着她玩耍,她也只拍拍他们的脑袋并不多言。哪像平日里,就算吵嚷着烦,仍旧带着这几个小的一起。
“娘亲。”卿儿收回目光,“我们一定要住在京都吗?”
这一趟除了因着元怿舒月即将大婚外,还有就是洪明昭如今于朝中为官,自然要将家眷尽数接入京都城。元怿已然给他在京都赐了宅院,如今只待他们一家团聚。
“你父亲如今在朝为官,我们自然要去同他相聚。”杨素云拂过卿儿的长发,“娘知道你舍不得老家的玩伴,只是人生终有离别日,日后如有机会自会再见。”她安抚着女儿,未说的是,如今卿儿已然过了金钗之年,怎能还在乡野恣意玩乐。去到京都修养心性好好读几年书,规范了礼仪,日后好嫁得个如意郎君。
左师公曾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天下没有不为子女考虑的父母,从洪明昭加入元怿的义军起开始,杨素云就在谋划着三个孩子的前程。卿儿虽淘气贪玩但机敏伶俐,勇善坚韧,方旭最肖其父,自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日后科举入仕自不必说。杨素云目光落在对面伏在三娘膝上的小女儿,迎曦最是乖巧懂事,又聪明秀敏。视线稍移,落在另一侧同样趴伏沉睡的岁安身上。杨素云不禁心下喟叹,可惜是个女娃儿,不然青梅竹马当得一段佳缘。岁安的身份孩子们不知,但他们几个大人是都知晓的,天子亲侄,以元怿对她的宠爱,若是男儿必为亲王,虽是女儿家也必定会封为公主。手抚过儿子的额发,杨素云垂头瞧了瞧方旭,方旭与迎曦是龙凤双胎,同岁安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她刚只看两个小女娃一起实在可爱,一时倒忘了。
“娘亲。”卿儿的声音将她唤回神,“你说天意会遂人愿吗?”洪诗卿问的是她娘亲,脑海里想到的却是昨晚灵儿来送她时的场景。自她五岁来到欢喜镇起,这么多年从未和灵儿分开过,如今骤然分别,两人心中除了惶然失落更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情愁。清泉水畔,婉婉笛音,再不似从前那般清悦灵动,有的只剩哀伤不舍。
“灵儿,我们定会再见。”卿儿拉过她的手,信誓旦旦。灵儿垂下眼眸,她是乐馆琴师之女,自是知晓自此一别,两人身份悬殊再难相遇。
“会的。”杨素云没问洪诗卿说的愿是何,只又摸了摸女儿的发。洪诗卿看了眼她娘,继而望向外间,车马驰行,山景依依。她摸上腰间,那里别着一把竹笛,那是六岁时谢姨母送于灵儿的生辰礼。
车马一行从欢喜镇出发,直走了大半月方才赶到京都城,入得都城这日,已是傍晚时分。一行人风尘仆仆自然不宜面圣,便纷纷来到洪明昭在京都城的宅院休息。进得外城主街,皆都是官员宅邸,洪明昭如今官至一品,元怿赐他的宅院在皇城不远处。一行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将近洪府。
洪明昭听闻这两日家人便到,早就让小厮时时去城外守着,如今得了消息的人正立在府门外等候。
“爹爹!”洪诗卿许久未见父亲自是想念,路上的阴郁心情暂时一扫而空。
洪明昭亦是高兴,这么长时间未见妻子儿女,他亦是思念他们。
就在马车刚抵时,东侧驰行一队人马奔向洪府而来,洪明昭看过去,见那伙人穿着正是禁宫羽林卫。
洪三娘她们不认识兵服,但见人马行来,待仔细瞧清楚为首那人的面容,立时喜道:“小翀?”
前头打马带队而来的正是唐翀,她勒马于前,跃身跳下,喜道:“三娘!琦哥儿,俞姐姐。”那年欢喜镇一别,除了三娘外,同王琦菱初她们都是再未相见。
“哎呀!真的是小翀!”王琦不禁惊道,刚才还没认出来,只以为是个英武将军,近前来才发现竟真是唐翀。
“多年不见,越发不凡了,方才我都没敢认你。”
“哈哈哈,风霜雨里的沧桑不少。”唐翀笑道,都是患难之交,再见格外亲切热络。洪三娘见她带着属下,想必应该有事,便问道:“你怎得来了?”
“哦对!”唐翀一拍脑门,退后一步,对着洪三娘,准确来说,是三娘身后的岁安单膝跪下,她这一举动,身后跟着的数十名羽林卫皆都跪下拜首。
“臣参见公主殿下,奉陛下命,接殿下回宫。”?
? 88、交错
许多年之后, 岁安仍旧会记得这一日,她第一次入宫的这天。
龙乾宫正殿,安襄带着一双儿女进殿参拜。入狱多日, 她虽面容憔悴, 但依旧将自己和孩子打理的整洁干净,鬓发也被梳理的一丝不苟,尤其一双眼睛, 虽不若往日的神采, 但依旧隐着坚锐的光。
元怿准许司马勇不必分牢,可与安襄禾晴一起, 囚禁在诏狱单独的牢房里。
“罪臣参见皇上, 吾皇圣安。”安襄带着儿女下拜叩首,元怿没有褫夺她的封号,她仍旧是黎朝的公主。
“平身。”
“谢陛下, 只罪臣乃戴罪之神,不敢立于圣前。”
安襄直起腰身却仍旧跪地,她垂下目光谦卑答道。她知这一次自己在劫难逃, 只是一双儿女……掌中儿子的小手温软,安襄咽下涌上的苦涩。勇儿是司马家的嫡长子, 左右是保不住了,今日她必须尽力保下禾晴一命。
“四姐, 近来可好?”
元怿声音听不出情绪,只她唤了四姐, 安襄便抬首对上她的眼睛。“陛下唤我一声四姐, 罪臣便斗胆向陛下说说心里话。”
元怿见安襄周身气势微变, 虽仍是恭敬, 但却多了分释然。她点了下头, 算作默允,就听安襄喟叹一声:“唉!我这一生,婚事被父亲用来做筹码交换,得来的夫君虽不是心中所愿但胜在相敬如宾,本以为日子便如此过。幸得一双儿女在侧,余生惟愿他们平安健康,可就是如此,仍旧天不遂人愿。因果循环,造下的孽终究要还。陛下,无论你信否,我在心里终是觉得愧对于你。”安襄眸子蓄起泪意,“我还记得你同元恪陶依云卿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模样,你们本该是这京都城里快乐无忧的天家富贵,是父亲亲手毁了这些美好。”有泪垂落,安襄微哽:“我知道你其实未想过杀我,只是我也没想到,在权势面前,司马阔……”安襄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我天真,女人在权力名位面前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是以为他会为孩子,为了我们的,孩子……”禾晴在旁跪听着,她还不理解母亲话中深意,但那些话落在她的耳中,却让她莫名难过。伸手抚上娘亲的面颊,禾晴轻声慢慢:“娘亲,娘亲。”安襄拉下她的小手,攥在手中时还微微颤抖着。“七弟,我知我们的罪行难逃一死。”她揽过司马勇小小的身子,闭了闭眼,“请陛下赐死我,与勇儿,只是禾晴……”安襄每个字说出都如同锋利的匕首割在心口,“禾晴只是女儿,她这样小,贬为庶民送去沉塘坞,让她,让她活着吧。”
元怿坐于上首龙椅,始终平静地望着她,下面的安襄早已泪流满面俯身叩地泣不成声。
安襄没看到的是,元怿的眼神在看到禾晴为她拭泪时,便起了稍许波澜。安襄就算不死,以自己的手段,她们母子三人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可是,司马阔造反应株连九族,她已然开了恩。初登皇位天下未稳,她的宽仁应有限度。造反不同其它,若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岂不是让天下有心人,还有宗室里那些不安分的,起了效仿之心?
“舅舅。”
她沉思这片刻,禾晴那稚嫩的童音响起,元怿看向她,就见小禾晴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跪了下去。“舅舅,可不可以不要让娘亲和哥哥死?”稚嫩的哭音夹杂在祈求的话语里,小女孩说来只让人听得格外可怜。旁边侍立在侧的蓝钰儿微微垂首,不忍再瞧眼前的场景。
“禾晴。”元怿唤她,若只留下一个禾晴,未必不可。
像是能感知到元怿的情绪,禾晴簌簌落着泪,“舅舅,我怕离开娘亲,禾晴离开娘亲会伤心,娘亲离开禾晴也会伤心。舅舅,若娘亲一定要死,禾晴同娘亲哥哥一起。”
“禾晴!”安襄跪前两步,一把拉过女儿搂在怀中。“陛下,稚子童言,请陛下赐死罪臣绕过禾晴吧!”
母女俩隐忍的哭声传入元怿耳中,下方的生离死别让她想到了当年,她娘亲也是这般,自入地狱也要送她离开。
元怿鼻子一酸,忍下情绪,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里的哀泣尽敛。
“拟旨。”
蓝钰儿闻言立时执笔蘸墨,铺旨以待。元怿沉着声音,缓缓开口:“安襄公主身为司马氏罪妇,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朕念其子女年幼,开恩特赦,准其携子司马勇与司马禾晴,永居沉塘坞,无诏不得出。”
安襄颤抖哭泣的身子猛然一顿,继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龙座上的元怿面容平静似乎看不出一丝动容或怜悯。
元怿自小给人的感觉便是不喜言辞,待人冷漠,但安襄过去只觉元怿是因着出身所致,看她对待云卿陶依便知这是个心有温暖的孩子。只是她从不知,在元怿这看似冷漠的外表下,竟会有如此一颗仁心。
“陛下?”她讷讷张口,继而按着儿女的脑袋深深下拜,“罪臣,不,罪妇,谢过陛下!愿陛下,福寿安康。”
元怿未再发一言,看着安襄拉起儿女,看着她深深望了自己一眼,元怿看得出来,那眼神里除了感激外还有一抹愧色。
转身的瞬间,安襄听到身后元怿的声音再起:“拟旨。齐王郎元恪与司马阔勾结谋反,罪不容诛,赐自尽。其子启旦朕念其年幼,贬为庶人,除去宗籍幽居齐王府,无诏永不得出。”
安襄身子一僵,泪再次滑落,她转过身,跪下对着元怿再拜。留下启旦,已经是元怿最后的宽仁了。
“启奏陛下,唐大人带着公主回来了。”就在这时外间响起奏报,元怿刚还沉郁的神色顿时一振。“快宣!”
禾晴在下方跪着,小人儿这些日子已然知晓死生的含义,也知道自己和娘亲哥哥不用死了,但是元恪舅舅却要死了。龙座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她的舅舅,但却可以掌握着他们的生杀大权,他不会再如过去那般下来抱抱自己,禾晴虽小,但也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而这个改变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对她来说,一切再不会如从前,无论是她的家还是她自己。
她垂下脑袋牵起娘亲的手,准备走出这座皇宫。外间殿门敞开着,她一眼就看到那个将他们家抓至大牢的女将军牵着一个小童走来。小童长得很是白净,穿着干净的鹅黄色锦袍,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锁项圈,发在脑后高高扎起却并未挽髻,想来和自己应差不多的年岁。
自己曾经,也同她一样,干净鲜艳。禾晴定定望着她,那小童似有所觉,同样向她望过来。两人视线遇上,禾晴看到她眼里明显的惊讶神色,刚在殿上哭过一通,想来自己的脸已然花了。禾晴却没有低头,而是迎着她的目光直直望过去。她刚才听到了“公主请见”,她的母亲也是公主,她知道,公主是帝王的女儿。禾晴牢牢地盯着她,所以她是那位掌握她们生死的舅舅的女儿吗?惊讶在对方的眼神中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的神色,彼时她并不懂那抹神情具体应当叫什么,不过她方才在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舅舅脸上看到过同样的神情。
国公家的嫡小姐有自己的骄傲,哪怕她还那样小,禾晴却已清楚,自己不喜欢这样的目光。错身而过,她收回放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只是鼻尖萦绕的淡淡甜香提醒着她,与她错身而过的人,将会有与她截然不同的人生。禾晴咬下唇,拉着娘亲的手,大步走出了宫门。
这是岁安第一次进宫,皇城巍峨,庄严华丽,一路走来唐翀牵着她的手,偶尔问问她在欢喜镇生活的如何。唐翀亲昵的关切让她紧张的心稍稍安下,来时小婶婶告诉过她,二叔做了皇帝。
皇帝,天下之主万人之上。她那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黎朝的皇子。原来自己姓郎。
皇宫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威压的严肃,路上走来遇到的所有人都面无表情。除了唐翀这里竟然所有侍卫都是男子,岁安走了这一路,已经对皇宫从起初的好奇转而陌生所致的拘谨。直到走入那间大殿,唐翀说,二叔在里面等着自己。她已经好久没见到二叔了。
岁安进入大殿时,却第一次见到了不同于这个皇宫里的人,或者说,不像是该出现在这华丽皇宫里的人。她几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比自己还要小一些,身上穿着白色的衣服,岁安已然进学,她看到那衣服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
囚,牢笼也。她们是要被拘禁到牢笼里的人。
岁安起初是惊讶的,这样体面的皇宫,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落魄的小花猫?而当意识到她是要被囚禁起来后,岁安很快收起了惊讶的神情,再看过去时,目光里便多了一丝怜悯。小女孩头发有些散乱,脸上能看出哭过的痕迹,鼻头红红的,却瞪大了一双眼睛望向自己。那目光里没有慌乱凄惶,岁安说不好那是什么样的目光,只记得小女孩的眸子很亮。
她想问问她,你是谁?错身而过,她刚要张口,那小女孩却别过了目光,比她还要小的身量,却硬生生透出了一股坚毅的顽强,让岁安想说的话顿在喉间。
“岁安!”二叔在叫她了,而另一面,小女孩已然牵着母亲的手,走出了宫殿。
岁安回过头,高阶之上,二叔从龙座上起身,她笑着冲自己招手,如同那年马场上,她笑着唤自己时一样。
“岁安,来二叔身边。”
作者有话说:
岁安的cp不是那几个男孩,放心~?
? 89、权御
龙乾宫不远处, 便是皇帝沐浴的玉泉殿。元怿沐浴时向来屏退宫人,除了唐翀和蓝钰儿外皆不可近前。唯一可入得殿内侍候的,只有阮舒月一人。玉泉殿除了皇帝外只有皇后得令方可入内沐浴, 故而外间宫人虽有嘀咕但也不会多疑, 顶多说一句陛下娘娘感情甚好。
此时元怿躺靠在玉泉池旁,阮舒月趴俯在她的怀里,身上余韵未消。她手臂勾着元怿的脖颈, 犹自低低喘息着。
元怿轻轻吻着她的额发, 肌肤相贴的舒意蕴存,她的手抚过她的腰间, 将人拥的更紧。
……
唐翀从外间回来, 疾步走向玉泉宫,蓝钰儿立于殿外见着是她,忙拦道:“慢着点。”她拉过唐翀的衣袖, 左右瞧瞧见四下宫人皆垂首,便抬手给人擦了擦汗。“何事这样急?”
“我来复命。”
蓝钰儿回头看了眼殿内,“皇上和娘娘在里面沐浴, 你稍等。”
唐翀凑近几步贴到她身旁,“陛下让我办好即刻回来复命。”
蓝钰儿瞧她一眼, 她并不知唐翀办的差事是何,小翀性子虽急躁但这些年历练加之自己规劝教导, 已然收敛了许多毛躁,想必是真有要事。
“你在这稍候。”她说着走至殿外,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陛下, 唐大人有事求见。”
不多时, 里面传来元怿的声音, “让她进来回话。”
唐翀进得殿中, 氤氲水汽夹杂着潮热的湿感扑面而来,唐翀不敢上前,只在屏风外拱手拜道:“臣参见陛下。”
“进来说。”
“是。”
唐翀绕过屏风,就见她家陛下已然穿戴整齐,正用棉布巾为月姐姐擦拭着长发。唐翀看了一眼忙垂下头,“陛下,事已办妥。”
“三娘可说了什么?”
“并未,棠一只说是路上捡来的孩子,三娘便道收养下来。”她说着略略抬起头,“走时棠一告诉臣,这孩子永不会知道真相,亦永不会踏足京都城。”
元怿轻笑了下,将棉布放置一旁,又取来一块干净的,阮舒月的长发浓密,一时半会可干不了。
“送进去的孩子,是谁家的?”
“是臣去郊外的收孤所抱来的。”
元怿闻言默了默,而后道:“过些日子朕大婚,会下恩典,到时你派手下人给收孤所的孩子多送些钱粮吃食,日后派人多多上心,不可让小人从中谋私。”
“是,臣遵旨。”
“去吧。”
“是,臣告退了。”唐翀抱拳退步,正要转身时,元怿又道:“和钰儿一起回去吧,今日你们都回去好好休息。”
唐翀一喜,咧嘴笑道:“多谢陛下。”
元怿见她还是那般,也跟着笑:“明日不必早起当值,朕放你俩一日假,出宫转转去。”
唐翀这下更高兴了,来京都许久,她都没和钰儿好好在都城里逛逛。“臣谢过陛下!”
阮舒月看着唐翀兴高采烈的走了,不禁莞尔:“这个小翀。”她说着望向元怿,见她面上虽挂着笑意,但眼中怔然似在出神。阮舒月在心底叹息,坐上了这龙椅得到了这天下,未必就百事无忧,相反她要忧虑谋筹的,还要更多。
龙乾宫内寝殿。
元怿除下龙袍束缚只着中衣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脑袋枕在阮舒月的腿间,由着她用篦子为自己一点一点的梳着半干的长发。
“元怿。”
“嗯?”
阮舒月略顿了顿,还是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若你想让那孩子有一个自由快乐的人生,为何不直接赐死,而后再偷偷送走?”她不明白为何元怿要将启旦送走,而后又抱来个男婴养在齐王府。
元怿正闭目养神,听着阮舒月的话,脑海里却不禁想到了元恪的模样。那年她们遇险,在暗不见光的地牢里,元恪挡在她身前说:“别怕,有五哥在。”
元怿猛然睁开眼睛,眼底的情绪一瞬尽敛。“那孩子,是必须要死的,但却不是现在。”
“这是何意?”
“月儿,我们只有岁安,可岁安只是女儿。”
阮舒月一愣,不明白元怿所述何意。就听她幽幽续道:“我是女子,但却必须要锢身于男子身份之下方能施展抱负,我这一世何功何过,后世史书如何攥写,我也是承袭王孙,帝王龙子。”
元怿说着,想到陶依曾同她讲过的天下为公,盛世平等,她不得不说,即使是陶依一梦,但听来却让人无限神往。
“我不愿岁安再女扮男装充作皇子战兢度日,我自幼入宗学以皇子王孙课业教习,我同众家兄弟男儿一起,文策武功从未落人之后,今日朕亦有信心做中兴守成之明君。若女子可走出一室一家,开阔眼界见识山河,如男子一般教习开化,又是否真不如男子?”
阮舒月讶然望向元怿,半晌方才道:“陛下是想要,岁安她以女子之身?”君临天下?
“若她愿意。”元怿眸中星河滚烫,似隐着火光。
阮舒月讶然过后,在元怿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亦觉心口发烫。对啊,若女子能开化教习未必不如男子,她的元怿便是这般例子,就是自己,从小爷爷也说过,若是男儿当是致仕做官之才。
可是…“岁安,她会愿意吗?”
元怿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灯烛,“若她不愿我自不勉强,但我想,她会愿意的。”
阮舒月见元怿如此笃定,不由握住她的手,她脑海里亦思绪翻滚,心绪随着元怿方才的话激荡起来。
“所以你才说启旦早晚都要除掉?”
“如今天下臣服自是无碍,但来日,我们膝下唯有岁安时,那些人可不会管启旦是谁的儿子,只要他是太/祖血脉,他便比我们的岁安更有资格。”
元怿见阮舒月似有不解,便继续道:“留着启旦,可帮岁安扫清来日之路的障碍。不理其废黜庶人的身份,不顾其难当大任的才智,只要他是男子便认为他才有资格荣登大宝,这样的臣子,怎能留得?”
阮舒月心头一跳,元怿竟算到了这一步。
“那安襄她们?”阮舒月不禁疑惑,安襄她们是否也是一招棋。
提到安襄,元怿收敛起方才的锋芒沉沉一叹,再次卧于阮舒月的膝上。舒月手抚过她的面颊,问道:“怎么叹气?”
“曾经我身边之人一个一个的接连离开,我曾想过若有一日真的成功,届时天地间便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元怿声音轻轻,隐隐沾染上凄凉哀色。“可没想到,我先是找到了陶依后来又遇到了你,现在连阿姐都回来了。月儿,我自该知足了。”
她抬起头去看阮舒月的脸,月色烛光,元怿散开束发,轮廓透着姣美的柔和。她的元怿当真俊秀美丽。阮舒月的手在她面颊上流连,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轮廓。“所以,你才会留了安襄一命?”
说到安襄,元怿不由感慨,再处置安襄之前,其实云卿曾来找过她。
“驸马参与谋逆不迁责公主,前朝亦有之,但那是太/祖爷的亲生女儿,太/祖怜女情有可原。”印象里永远温柔的阿姐说至此略皱皱眉,话锋一转,“只是元恪,怕是留不得。”
元怿望着阿姐,云卿看不到此时的元怿眼底的哀伤。她的阿姐最是仁慈善良,却有一日会说出元恪留不得的话。她必是思忖再□□复煎熬才下定了如此决心。
“司马阔借元恪之名起兵时,元恪就注定活不成了。”元怿说至此,沉沉一叹,她握住阿姐的手。“阿姐,我们不再想这些,等三娘来了,我让她带着你去见神医,我们去将眼睛治好。”
……
长发渐渐理顺,阮舒月仍旧未听见元怿的声音,她垂下头去瞧她,却见她正怔怔出神。
“元怿?”
“她让我,想到阿娘。我阿娘也似那般境遇。”元怿眸光暗下去,“我父王并不爱她。”
阮舒月执篦的手顿住,静默无声,疼惜自心口漾出,她轻轻抵住了元怿的额头。
元怿眸光微动,“我是不是……”她的话没说下去,阮舒月却已然知晓。
“你是个善良的人。”
“善良吗?可是善良之人,未必能做好一个帝王。”
“善良之人能不能做好帝王我不知,但我知晓若是恶人做帝王,当是百姓之祸。”
元怿轻笑,握住阮舒月抚着她侧脸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你呀,就会哄我。”
“我这是实话,才不是哄你。”阮舒月也笑,将篦子放到一旁,手指拂过元怿的长发,轻轻揉上她的额穴。“我只是有些担心,若来日再有效仿司马阔之人该如何?”
“若岁安走上那一步,少不得兴风作浪者,与其这般,不若先剪除干净。”阮舒月的手按的她起了舒意的困倦,元怿闭上眼睛,出口带了几分倦懒,只是那话却听得人心惊。“月儿,我这仁君怕是做不长久了。”为了岁安,有些事情她必须动手。
阮舒月按揉的手并未停顿,心里对元怿的疼惜又更添几分。
“元怿。”
“嗯?”
她柔声唤她,却也只是叫了叫她的名字,阮舒月忽然想,会不会有一天再难这样唤她的名字。
“干嘛不说话?”
“没有。”阮舒月俯身轻吻下她的额头,“我只是忽然很感谢上苍,我爱之人,亦爱我。”
“我才应感谢上苍,让我能遇到你。”元怿喉咙微动,睁开眼睛略微抬首,吻在了她的脖颈间。遇到阮舒月,当是她之幸,她是照亮她昏暗岁月里的光。
“月儿,你会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我,唯一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留下禾晴三口不是只为着什么岁安组cp的考量,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点,谁都不是完人,这两代人要完成天下不可能完成之事,需要一步一步的来。文呢一时半会完不了,下面元怿的故事里会穿插岁安成长的故事,若愿意看的,咱再往后看看,不想看的来去自由也不用特意告知,大家周末愉快,都好好休息啊~?
? 90、立后
五月初九这日, 帝命于朝宣读立后圣旨,满朝大臣方才真正知晓这位皇后娘娘究竟是何许人也。汴州阮家,虽也是世家, 但这些年无致仕中达之子, 算不得显贵门楣,倒也绝了外戚之患。
待立后诏书传遍全国时,汴州城里百姓先是炸了锅继而噤了声, 谁能想到昔年私逃离家的弃家女竟然会是如今的皇后娘娘?收到消息的汴州知州和武尉早就备上重礼登门叩拜。立后必会封赏皇后母家是惯例, 现如今不拜,等着封赏旨意下来, 想要登门怕是难咯。
阮老太爷知晓江山易主, 作为阮家唯一略知此事的人,早就派人打探了消息,知道新皇何人后算是放了心。只是立后旨意迟迟不下他这心是提一半放一半, 如今旨意一下,他这颗悬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想了一辈子光耀门楣,如今总算是成了。
大婚定于七月初九, 于此之前,皇帝下诏, 封赏阮氏一族助国有功。特封阮老太爷为穆国公,承袭三代, 追封阮老夫人隋氏为一等国夫人。封皇后之父,如今已然升至安州知州的阮鹤年为晋阳侯, 授司空职, 封皇后之母阮夫人王氏为一品夫人。任皇后兄长, 如今为直隶州州判的阮恒柏为大理寺少卿。
一时之间阮家荣宠盛极, 一跃成为黎朝新贵。虽封赏皇后母家是黎朝惯例, 但也从未有过在皇后尚未大婚无子的情况下,给母家封爵承袭的先例。只大司空虽位居一品但黎朝的司空不同前朝,主要负责营建修缮,多是和建筑财帛打交道,肥差到是,但毕竟未涉及兵权实权,因此下面本还准备进言的谏官权衡一番还是未启奏疏。新皇登基不久,又和皇后同甘共苦感情甚笃,他们还是不要此时惹怒天子为妙。
然而不久之后,皇帝又下了另一道册封诏书,却是让众臣了然无言,不再对封赏皇后母家一是再多言。
凤仪宫如今已被修葺一新,作为历代皇后所居之所,凤仪宫华丽庄严巍峨气派。元怿命人重新装饰,以帝王大婚之礼仪布置。百余宫人彻夜准备,只用一月余便将宫殿布置完毕。
元怿本想让阮舒月先住进去,可云卿却拦下了她。凤仪宫毕竟是新婚洞房,哪有还未成亲就去洞房居住的新娘?云卿并不知晓元怿和舒月此时如何,只按照规矩,让舒月带着岁安住到了自己的清宁宫。按照婚俗,成婚之前,不可再见面。
皇帝大婚向来是宫中一等一的大事,元怿本想要三娘先带着云卿去关州林找寻刀前辈,但云卿却怕此一去不知何时可归,且元怿婚期就在眼前,她这眼睛盲了多年哪里这么容易医治好,便也不差这些日子,留在内宫帮着元怿筹备大婚事宜。
如今族中圣/祖一脉无亲长,云卿是元怿同父长姐,自然要担起宗族亲长之责。
云卿如今虽眼盲,但好在这么多年有小竹子在她身边做她的眼睛。加之如今元怿让洪三娘和蓝钰儿同来帮衬着,大婚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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