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节
成了精,连是说话也看不出从前的样子。
“罢了,都要我去,去便是了。”
齐越甯伸手,轻轻握住锁清的一只手。
她用仅锁清可听闻的声音,轻轻说道:
“你就别去了。”
锁清自然不会顺她的意。
她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扶起贵妃娘娘的左手。
这一路上,她得将主子扶好了。
走得体面、顺当。
“越甯姐姐!”
却倾快步上前,不忍惊呼出声。
锁秋紧赶慢赶地跟上,在其后唤道:
“姑娘,姑娘,可不兴去。”
“哟,这位姑娘,您可小心着点,直呼了这位贵妃娘娘的名讳,恐怕她也会要了你的命去。”
那位大太监瞧着却倾过来,忙是嗔怪道。
却倾见了旁人,立刻便怵了许多。
她缩到锁清身边,小声询问着情况。
“却倾,快回房里去,这儿没你的事。”
锁清推开她,故意加大音量叱道。
尹却倾果真被她惊住,不忍退却一步。
“姐姐……”
她复又向后退了半步,甚至半靠近身后的锁秋怀中。
“我不是故意的。”
“姑娘,锁清许也不是故意的,咱们先走吧。”
锁秋挽起她的一只手臂,将她扶稳,边又小声在她耳边解释。
“锁秋姐姐,他们为何要带贵妃娘娘走。”
却倾仍在原地,声色微颤。
她是真害怕了,可还为着待她好的越甯姐姐强撑着。
“锁秋,快带她进去。”
锁清轻声招呼了一句,并没偏过头去看那二人。
她目光一直朝向前路,还须得扶稳自己的主子。
不知怎的,在宫里待了这样许多年都不曾哭过的人儿。
而今眼前竟也微微泛红,遇火似的灼热。
“贵妃娘娘,走吧!”大太监高声呼道。
待到几人都走远,却倾仍在原地,双腿微微发颤。
她极少见到这幅架势。
一念及相似情景,也唯有上次在军营中那次了。
却倾不由得环抱双臂,躬身蹲下,眼眸前垂下的睫毛渐渐濡湿。
她真是没出息,连替姐姐说一句话也不能。
金雕姐姐会抛弃她,或许也是因着她自己无能吧。
“要是我能有点用处便好了。”
却倾声音细弱蚊蚋,近乎不可闻说。
果然锁清并未听见她的话,开口问道:
“姑娘,你怎么了?”
而却倾,双手颤抖着,却竟是忽地揉紧了。
娘亲不在,金雕姐姐不在,江端鹤也不在。
这里唯有她却倾。
纵是身单力薄,也合该要去试一试的。
“姐姐,我们该过去,不能让锁清同贵妃姐姐平白受了旁人欺负 。”
却倾攥紧拳头,抬眼时目光炯炯。
“姑娘……”
锁秋一时语塞,她实在想不到一个臣子家送来的,尚还无名无分的质女,竟想去皇帝皇后跟前,替一个贵妃讲话。
17 放鸟还林
尹却倾说要去宫中,还真便去了。
这一路她强装镇静,连旁人的目光都不敢稍加注意。
只生怕自己心中的恐慌有如草芽。
微微加以质疑的浇注,便会肆意滋生,直至缠绕她此刻佯作坚定的脚步。
殿门口,却倾却遭门前的太监拦了下来。
“什么人,胆敢擅闯宫室!”
尹却倾在惊骇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她前些日子还是迷迷糊糊着,吃过贵妃给的药,才稍稍好了些。
一遇了事,她秉性中带有的软弱便会融进骨子里,凝滞住此时的一切反抗举动。
或许正是因着这副性情,她也曾埋怨过阙国的血脉。
自然,她更憎厌并无胆量反抗本性的自己。
“李公公,她是江司阶府上送进宫里的。”
“江司阶而今在皇城里头也算得上是个红人了,他的亲眷意欲面见圣上。大哥您,该不会连通报一声也不舍得吧?”
正在此时,一直在一旁的锁秋蓦然上前,替却倾解释道。
那侍卫顿时便是一愣,立刻同身边侍卫耳语几句。
江司阶其人,几年间官职飞升,虽不过司阶,便已颇得圣上恩宠。
此事早已惹得朝中非议,何况侍卫一向是最通消息的,更是清楚。
稍时,他便故作咳嗽几声,正色道:
“我即刻便进去通报一声。”
锁秋同却倾相视一笑。
笑意淡去后,却倾面色却比之方才都黯然几分。
她如今神识清明些了,能记起一些事,也不至于同先前那般糊涂。
可时至今日,她但凡索求些什么,都得是依凭着江端鹤的身份和能力。
她不由得又想及有娘亲在的桉城。
在桉城,她不必处尊居显,便可过上正常生活。
至少不比在铎朝,几经颠簸浮沉,甚至连自己的朋友都护不住。
那李公公才进去没多久,便回到门口。
“那个,你们俩儿,过来。”
却倾同锁秋忙奔走上前,侧耳聆听。
李公公张望四周,面森仍有余悸。
“眼下里头正乱着,我看你们进去也讨不得好,还是在门口候着,待贵妃……里头的娘娘出来。”
“可……”
却倾几欲再加以解释。
锁秋先一步上前,扯住却倾的衣袖,拦下她未曾脱口的话。
“侍卫大哥,还请您行个好,透露下呗。”
却倾眼见锁秋伸出手,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递到那侍卫手里。
李公公手攥着那百合金丝玉簪,细细瞧赏过一番。
他上挑的细眼才骤然溢出些许晶光,咧起的嘴角有些像猫,整张脸瞧着更似是老鼠。
“这贵妃娘娘宫里的东西,就是好。”
将簪子收进袖间,他才复又环抱双臂,扫视过却倾、锁秋二人。
“过来。”
锁秋挡在却倾身前,忍着恶心,探出头去。
李公公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淑妃娘娘领着大皇子,指认贵妃给他们母子下毒,眼下皇帝正是勃然大怒。”
“这样事原也不怎样光彩,上边未必想教旁人知道,姑姑你也须得注意着才是。”
“是了,多谢李公公。”
锁秋愣神,转身回到却倾身边,一步更比一步发颤。
直至到了却倾跟前,被她攥住了手,才骤然清醒。
锁秋身子微晃,才忽然觉着自己背后是涔涔冷汗。
“锁秋姐姐。”
却倾瞪大双目,凝视着锁秋呆滞神色,着急地晃了晃她。
“却倾,真是要变了,一切都是。”
正在此时,殿中忽又寂静下来。
细听去,但有铁甲相击的清脆声响。
几名侍卫押送着身着华服的女子,直直向门外走来。
“越甯姐姐!”却倾奋力呼唤道。
昔日的贵妃,为人直呼名讳,何人来了,都得称道一声不守规矩的。
眼下的齐越甯,单是能保住这名姓,便也算得上是运气上乘。
她头冠仍旧精致齐整,妆容上也保留着贵妃的矜贵和体面。
齐越甯忽然停住脚步,愣在却倾身前。
她面上满是悲戚和落寞。
连先前在宫里同却倾倾吐苦水时,也不曾是如此神色。
她一眼也并未落在却倾几人身上,只不知所云。
“锁清,锁秋,人各有命,去做你该做的吧。”
落言于此,齐越甯便回身而去,为几人裹挟着向远处走去。
这一次,却倾没有哭。
也正是此时,她才第一次明白,自己又要失去一个难得的好友了。
锁清听闻齐越甯的话,也听懂了。
她狠狠抹过眼皮子,连眼尾都搽得赤红。
“走啊。”
锁清领着锁秋、却倾二人,向着齐越甯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从前贵妃宫室,净清殿的方向。
直至在宫中待的最末那几个时辰,尹却倾也未能将事情问个清楚。
她也便只知晓齐家勾连外臣,惹恼了皇帝。
齐越甯又是被自己亲生子指认下毒谋害宠妃,此次更是在劫难逃。
在之后,便是锁清、锁秋着急忙慌着替她收拾行李。
“锁秋,她一个人走,怕也不怎样妥当,还是你带着她一同回去,届时再回来。”
锁清打着包裹,忽然说道。
却倾愣了愣,忙又问道:
“锁清姐姐,那你呢,你留在宫里头,该不能受了他们欺负吧。”
锁清深深望了却倾一眼,见那真情满溢的一双眸子,神色更是黯然。
“我的事,你便不必担忧了。”
锁秋知道她的意思,不忍偏过头去。
当初,尹却倾来到宫中之时,是从漆黑摇晃的车轿中突然惊醒。
现下,却倾终于是要离开了,仍是满脸泪沾裳。
心境比之先时,更是截然不同。
那时满心满意地意欲离开,而今终于得以脱身,却总有种难言的怅然。
“却倾,她们不会有事的,咱们不难过。”
锁秋将却倾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锁秋姐姐,当初我分明是想走的。”
“如今总算是能走,终于能见着却倾的娘亲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却倾,好在你平安无事,想来锁清同贵,小姐也能安心许多了。”
锁秋忙替她拭去泪珠,连声安慰道。
“姐姐,你说,我们还能见着越甯姐姐么?”
却倾从她怀中起来,自己擦去眼尾边垂下的似露晶莹。
……
光阴是最无情的,从来不能疗愈伤口,却最能教人忘怀那留创时的苦痛。
以至于循环往复,直至遍体鳞伤。
月余过去,却倾同锁秋,余下的愁绪都比先前平复许多。
先前眺望故里,总觉遥不可及。
现下却倾登临山头,眼望熟悉的景色宛若近在咫尺。
她原是想笑一笑的,怎料回首瞧了锁秋一眼,竟反倒是鼻头一酸。
“那时正逢年节,娘亲给我炖了羊肉汤,还不来不及喝上一口,便去了异乡。”
铎朝再是怎样的强盛,有再多待她好的人。
于却倾而言,也是分毫比不上落后贫穷却有自己娘亲的桉城。
“怎么又哭了,不是好容易能回去了么。”
锁秋向她走来,向却倾调笑着说道。
锁秋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声色间却是凄凉。
她入宫多年,对亲族的思念,比之却倾,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将要见着自己的亲人了,合该是要笑一笑的。”
锁秋伸手,捏了捏却倾柔软的脸颊。
连自己面上是苦笑亦或旁的神情,也分辨不清。
“姐姐,你同我一起回去吧,我娘定会炖好了羊肉汤,娘亲她还会做卷羊肉的春饼,可好吃了。”
却倾挽起锁秋一边手臂,荡秋千似的悠悠晃动。
“不了,却倾,见了你这幅样子,连是我也有些感慨。”
“怎么了,姐姐,你遇到什么致使你不悦的事了么?”
却倾忙探看她的神色,有些担忧。
“也不是什么,只是我突然想起,自己在铎朝边境,也有亲人。”
“多年不曾去瞧过,也是不孝。”
语毕,锁秋垂下眼眸,黯然一笑。
“好呀,姐姐,届时你回去了,定要寄书信予我,我会去看你的。”
却倾才一说出口,思忖一番,复又懊恼道:
“嗳,却倾都忘了,我根本就不认识几个字,届时姐姐传书信来,我也是看不懂的。”
“你真是。”
锁秋闻言,依在却倾身上欢笑起来,佯作要打她的样子。
红日西垂,照应得林间血光如火,灼灼人目。
遒劲粗壮的蛇身环绕在树林之间,若不是染有猩红浓烈的鲜血,倒真仿佛融入他身边盘根错节的枝木之间。
“啊——”
锁秋浑身遭蛇尾缠饶,他又不直接展开全部鳞片。
只掀起一部分小刺,扎得锁秋浑身上下的小洞,汩汩流出浓血。
锁秋渐渐不能动弹,眼珠上翻,露出白色部分。
江端鹤望着这幅景象,眼底流露出极端的阴毒狠辣。
待到人昏死过去,逐渐咽气,他才摆动蛇身,将其身躯撕碎,肉块四散飞去。
“哼。”
江端鹤最后嫌恶地督了一眼,便回身去了。
江端鹤孤身立在影影绰绰的林木之中,望向远处。
他尖长的蛇眼,难得流露出几分脉脉温情。
矮小的木屋前,却倾正与她许久不曾见过的娘亲紧紧相拥。
前些时候,她也是这样,环抱着自己的。
江端鹤不由得伸出双手,拥护住自己衣物单薄的身躯。
18 权与情
“果真是她放走的?”
哲元帝听过方才下人的汇报,辞色间并不显山露水,只一味把玩着手中的佛串。
“奴婢原也是不信,特特传了许多宫人,一一询问。凡是有所目击者,都说带江府命妇出宫的,是从前贵妃娘娘宫中的锁秋。”
“真是胡闹,先时接她入宫,已属是破例的恩典,怎知她身为外族,非但不感恩,反倒是惹出这许多是非!”
是时,皇后娘娘正端坐于皇帝身边,横眉冷竖,辞严色厉。
“皇后一向最是心细,管教宫人也甚为严苛。”
皇帝再开口时,便就是这样一句。
皇后闻言,原是相互攥着的双手,不禁相互掰着拇指。
她自知位高而危,不敢再有所答复。
皇后身边的宫女名唤向光,化形是一条红鲤鱼。
她面容娇俏柔和,不由也替主子捏了一把汗。
哲元帝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拉起皇后的手,紧紧一握。
“其实不过是一介小女子,朕倒并不怎样在意。”
皇后才稍稍有所安慰,哲元帝便将手收回自己袖间,复又把玩起珠串。
“江端鹤,真是好得很。自己的能力经得起考量,马鸣飞,马将军,对他也是十分的看重。”
“陛下,后宫不宜干政,臣妾还是……”
皇后正预备起身行礼。
不知何故,哲元帝骤然出手,将爱妻揽入怀中。
“马皇后也有些日子不见朕了,怎么,不多坐一会便要走?”
莫不是不愿面圣?
果然皇后迅疾坐回原处,端正姿态。
“臣妾不敢。”
皇帝见状,终于是面露几分笑意。
哲元帝多年把握大权,再是怎样的眼眸澄澈,而今也变得颜色深沉,不复从前。
当今的马皇后,乃是哲元帝发妻,从前也当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一缕结发,到底是比不得高位权柄。
更不必提君恩自古如水,从来便是得宠忧移失宠愁。【1】。
哲元帝面色恢复如常,复又讲述道:
“当初多少探子来报,说是江端鹤对那名女子,多年倾慕,可谓是绯石之心。她虽身份低微,又非我族类,不过江端鹤若是想,也不过是个名分。”
“江司阶情深,二人若结亲,更是连枝共冢,生死不复分离。”
皇后悠然答道,神色凄然。
向光闻得此言,自然知道皇后娘娘的意思,也偏垂下头,失神落寞。
哲元帝听罢,也只是冷哼一声,答道:
“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