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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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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只是……”

    此时,尹却倾与贵妃同在殿中饮茶。

    贵妃端坐在殿中的八仙椅上,双手捧一卷诗集。

    也不知是否因着那通身的锦衣华袍,头上金钗十二,太过沉重。

    她便总是如此,端的是仪态万方,却从来面无颜色,举止疏离,倒显得鄙薄而轻谩。

    “姐姐,上回我是弄错了,才唤你月宁,前些时候锁秋姐姐教我,是越甯。”

    却倾深深垂下头,并不敢看贵妃的神色。

    其人一言不发,她又絮絮叨叨解释起来。

    “我自小识得的字便不多,记性也不好,因此,因此……”

    尹却倾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她一直试图想起贵妃的姓氏,可怎么也记不起。

    她怕是又忘却了。

    不知怎么的,从前忘性也大,倒还不似现今这样。

    听五句进三句的,末了,却只记得一句。

    锁秋也在一边,直替却倾着急,几欲出言提醒。

    一早便说过多次的,宫里是绝不许直呼娘娘名姓的。

    锁清正预备开口,贵妃自己却先发了话。

    “你脸色不大对,近日都吃过些什么?”

    齐越甯音色依旧如是山间冷冽的甘泉,但神色却与先时不同。

    她眸光烁烁,似是盛了天上星子研磨出的细粉。

    锁清最先会意,忙说道:“姑娘,还请移步。”

    尹却倾便与贵妃相对而席,才一坐下,清雅的花气便丝丝缕缕沁入鼻间。

    原来面容姣好之人,其身上也是香气馥郁。

    却倾又多习得一则道理。

    齐越甯一手搭在却倾脉搏,另一手伸二指点在却倾前额。

    她指尖溢出至纯的洁白法力,也不知是怎样的术法,顷刻间便使却倾觉着身心舒畅。

    是时,一名小宫女忽然闯入殿中。

    “娘娘,大人派人传来了好几则信函,说是急着要娘娘一一看过呢!”

    齐越甯注意着诊治却倾,双眼紧闭,眉间微颦,一言不发。

    “娘娘!”

    那小宫女满面梨花泪,头上红肿着,还带了些血。

    锁清也不出一言。

    她知道齐越甯最不喜人叨扰她。

    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

    约莫是一刻钟过去。

    齐越甯才终于将手收回袖间。

    “谁差你来的?”

    齐越甯冷冷开口,倒十足似了个贵妃的样子。

    “回娘娘,大人已差了好几拨人进宫了,说是有事要告知娘娘……”

    锁清怒斥道:“谁派你来的,便回哪儿去!真当是还有你在此费口舌的份儿!”

    “娘娘,大人说了……”

    那小宫女还要分辩些什么。

    锁清发狠了厉声喝道:“来人,给我把她打发了,从此绝不许再出现在净清殿!”

    却倾见状,连是后背也浅浅发了层冷汗。

    齐越甯则是神色淡然,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那小宫女为人打发走了,贵妃又让锁秋也离开。

    待殿中只余下她们三人时,齐越甯才复又启唇询问。

    “你还能记住多少事?”

    “这,我也说不清了。”

    却倾面露疑惑,似是不知齐越甯何故有此发问。

    “锁清,取纸笔来。”

    是时,齐越甯的神色也不如往常那般淡漠,却倾总仿佛能瞧见些她眼底的欣悦。

    却倾知道她不是因着自己病了高兴。

    那种,更像是寻见了依凭和寄托的悦意。

    “这一则方子,你亲去药房取,再煎了拿给却倾喝。”

    “注意,一切务必亲力亲为,不容他人经手。”

    贵妃急于嘱咐,话也多了不少。

    “是。”锁清颔首。

    尹却倾先注意到的从来不是与自己相关的事。

    “姐姐,你好像很喜欢做这样的事。”

    此言一出,齐越甯同锁清都一时愣神。

    还是锁清先打破沉寂,轻声出语道:“小姐,我先去取了药来。”

    “嗯。”

    齐越甯目光偏向旁侧,也不知正思虑些什么。

    锁清也离去了,殿中空旷。

    只余下一对瓷瓶娃娃似的小人儿。

    “你都不问问,我给你开的什么药?”

    贵妃先开了口,连却倾也是一惊。

    “我不怕的,姐姐你像是好人,和,和先前那个姐姐一样。”

    却倾说着,手心却微微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饶是金雕姐姐,一夜间也会骤然将她送进宫中。

    眼前人不过是才见过两面的娘娘……

    其实她有什么办法,受制于人,生死都不能是自己选的。

    齐越甯怔愣,凝视着她的双眸。

    也不知是从中望见自己的身影,亦或是旁的什么。

    贵妃的身体总像是被丝线牵起的木偶,

    强撑着负担起一身冗杂而瑰丽的绮绣华服。

    “你是被人下了药。”

    贵妃眸光微颤,似乎亦是想到了什么般,渐渐垂下目光。

    “此人大概法力高强,我也不能探不出你体内残余多少。”

    却倾惊异于其言,她半张着口,眼角渐渐染上浅红。

    “不过这药仿佛并无伤身害骨的毒性,更像是能致使你嗜睡或是健忘的。”

    贵妃边是思忖着,边讲述道。

    “为什么?”

    却倾脑子里像是被搅乱的浆糊,全然思索不出原委。

    齐越甯偏过头去,面色渐渐黯淡下去。

    “孔雀东飞何处栖,庐江小吏仲卿妻。【1】”

    齐越甯忽而念起卷上诗句,眸中积蓄已久的晶莹滴落其上。

    泪水染湿卷宗上的字迹,不过很快,便会随风干发而去,在这世间都没了踪迹。

    却倾是最不会安慰人的,望见齐越甯这幅样子,手忙脚乱地取出一块丝帕。

    “越甯姐姐,你别哭。”

    尹却倾望着她染湿的眼眸,那面容更是楚楚可人。

    身为后宫中一人之下的贵妃,她仍有着剪不断的愁绪。

    却倾不过是小国贡女,岂非是……

    她真是不敢想下去了。

    好在许是那药吃的,她迷迷糊糊着,思绪也并不怎样清明。

    却倾惯会掩蔽自己,总以为待到时光抚平一切,她也不必受伤悲苦痛。

    从前父亲离去是如此,而今也是如此。

    “你瞧着,倒比我好些。”

    齐越甯面上仍垂泪,眼神却已渐渐平复。

    “总不至沦落到我这般下场。”

    锁清归来后,齐越甯已做回她的贵妃。

    姿态端庄,仪容齐整,仍旧是那个展柜上最精致的瓷娃娃。

    宫殿之门大开着。

    却倾喝着药,锁清则悄声同贵妃耳语。

    “不是都收去了,还带过来做甚?”

    贵妃眼眸落在卷轴上,不曾偏移。

    “娘娘,我瞧着……”锁清望了一眼贵妃身边的却倾。

    见贵妃微微颔首,才复又讲说下去。

    “淑妃此番,带着皇子过来,分毫不像是要娘娘同皇子亲近的。”

    “她不就是那样。”齐越甯满不在乎道。

    “娘娘,再容她们这般下去,皇子恐怕真是要与您隔了心去。”

    锁清长眉微蹙,她是真为自己主子担忧着。

    “他过他的便好。”

    “娘娘,好歹大皇子也是您怀胎十月所生……”

    这世上哪有女人情愿自己的孩子认旁人作娘。

    “为那种人十月怀胎,已是我终生之不幸。”

    贵妃言辞恳切,字字锥心。

    只不过,是诛她自己的心。

    “贵妃姐姐。”

    淑妃生得倒是温婉,笑面盈盈着立在门口。

    她身边跟着个男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而今嫔妾怀有身孕,实在不能向贵妃姐姐行礼,还请您体谅。”

    淑妃从前是个唱戏卖艺的,惯了做小伏低。

    走起步子来,那扭捏的媚态也仿佛刻进根骨里。

    也是可怜,在外学尽了讨好人的伎俩,到了宫里,还要争风吃醋,用尽手段。

    刻进骨子里的,便不单是那一股子柔媚劲,更有着攀炎附势的身姿、轻易便弯折的膝骨。

    “不必拘礼。”

    齐越甯一个字也不愿同她多讲。

    “来,渠晏,跟本宫去瞧瞧你贵妃娘娘。”

    淑妃牵起皇子的手,向着贵妃走来。

    她边是走着,嘴上也止不住。

    “方才还不肯来,嫔妾真是劝了好一会子。”

    “还是写为着从前那事,姐姐也别恼了去。小孩子家家的不记事,许是大了便淡忘了。”

    16 此处只有她

    淑妃这样一番话,连是领着她进门的锁秋都微微蹙眉。

    堂上几人,则神色各异。

    贵妃仍旧面色冰冷,却倾一直呆愣着,锁清则长眉紧蹙。

    “其实当年姐姐受宠得紧,若不是拿这孩子试药,还屡次惹恼了陛下。也不会落得如今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不是?”

    “嗯。”

    贵妃只轻飘飘应了句,复又将视线收回卷上。

    照她的性子,是连应都不惜得应一声的,可成了贵妃,再是任性也都有所牵忌。

    淑妃步调婀娜,缓缓向殿中走来,半眯双目,直勾勾望向却倾。

    “这便是前些日子送进来的那位吧,说是司阶家的人儿?”

    一时座上无人应答,淑妃便复又自语道:“要说这江司阶面子真是大得很,才是个司阶,家眷都能送进宫里了。”

    齐越甯依旧垂眸于手上的书卷,随口答复几句。

    “送进宫里有什么好的?”

    此言一出,莫说是淑妃,连贵妃身边的锁清也是一愣。

    “贵妃娘娘,您这话,可就不大好了。”淑妃嗔怪道。

    稍时,淑妃复又将身边的皇子搂入怀中,亲昵地替他整饰鬓角。

    那孩子一副乖顺样子,依在淑妃怀中,对贵妃连是瞧一眼都不曾有过。

    锁清最厌烦淑妃这幅作弄样子。

    愤懑,是为着自己的主子,不出语责难,也是为着自己的主子。

    可她这样式的个性,纵然不加以批驳,自然也绝不会讨好。

    “淑妃,你来净清殿,有什么事,若是为的来此做作卖弄,那不如即刻便辞去。”

    齐越甯声色冰冷,面上不多表情。

    “姐姐,大皇子这些日子都不曾见您,嫔妾也是为的挽回您同这孩子的母子缘分,真不想还惹得姐姐恼了。”

    淑妃正说道着,另还抽出一只丝帕,抹拭眼尾。

    “如是为的,这个,那便不必忙了。”

    “锁清,送客。”

    见却倾还余下半碗药没饮下,齐越甯复又凑近了提醒她。

    闻言,淑妃却是也愣了神色。

    “姐姐,这世上的女子,再没有不爱自己子女的,你……”

    淑妃一句不曾讲完,便为锁清请出去了。

    淑妃的人一走,锁清便露出几许不解神色。

    “娘娘,您大可不必如此。其实淑妃有几句说的也不错,那孩子还小,姐姐若是厚待于他,来日得以重回娘娘身边,也是指不准的事。”

    齐越甯却是答非所问道。

    “那孩子平白投胎进了我腹中,也是可怜。”

    “贵妃娘娘,您身为主位,当是自称一声‘本宫’。”

    锁清眉头紧锁,开口提醒道。

    齐越甯微微偏过头,见其人神色严峻,才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什么‘本宫’不‘本宫’的,也不过一个称谓罢了。”

    再者说,这一人之下的位子,她又能安稳多久呢?

    锁清见了主子神色,当下眸间也是黯然。

    “越甯姐姐,那个是你的孩子么?”

    却倾歪过头,开口问道。

    “是。”齐越甯应道。

    “姐姐有孩子,却并不喜爱他么?”

    “却倾姑娘。”锁秋开口唤道。

    意在警示她,不必再往下说了。

    齐越甯则是又将手放在锁清手上,轻轻一握。

    “孩子若是与不爱之人所诞,实在也是不必要爱的。”

    “却倾的父亲也不喜欢却倾,娘说他是因着我无天分,才会如此的。或许他也是同姐姐一样,不喜欢却倾的娘。”

    却倾说着说着,渐渐垂下头去。

    齐越甯伸手,轻轻拍了拍却倾的肩膀。

    “你父亲若真是看不起你们母子,那可真是不配为人了。”

    才说过这句,她眸色一沉,复又想及自身,便多出一句解释。

    “至于我,怎么个想法,也都是你们的事。”

    这之后,齐越甯说出的话,倒足足使却倾念记了许久。

    “那年我进宫时,他便命人剪去我的飞羽。”

    “其实他又何至于如此,我生来便不过是飞不高的白孔雀。”

    原便是凡鸟,被强带至不该来的地界,自然也是逃不去的。

    “后来诸事,更是百般千般地逆我心意,我又怎能不怨。”

    齐越甯伸手,狠狠砸在桌几之上。

    锁清也被她的举措惊动,不禁伸出手去,意欲拦住她。

    齐越甯乃高官之女,又身居高位,极少有过如此情绪流露之时。

    “孩子,人人都要拿他绑着我。”

    已是不能飞的孔雀,何必再强套上道德束缚中母性的枷锁。

    “尹却倾,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何处来的。”

    齐越甯双手撑在却倾两肩,目光凝聚在她面上。

    却倾来净清殿也有几日了,从未听过贵妃说出这样多的言语。

    当下她也只得怔愣神色,脑中还在思索方才贵妃说的话,一时也并不能有所答复。

    许是齐越甯目光灼灼,实在亮得她心慌。

    “我……我是阙国人。”

    “阙国。”

    齐越甯先是眉间一蹙,似是有些不解和疑惑,复又闪过几分了然。

    齐越甯回头望了一眼锁清。

    主仆二人目光流转间,已是猜透原委。

    “却倾,你与我不同,我如今所有,皆是生而为齐氏之女所必须担负的。”

    “而你,不必如此,更不可将这大好年华都葬送在宫室之中。”

    “姐姐,那我该怎么做?”

    却倾神色依旧茫然,她只以为是终于可以回去见自己娘亲了。

    念及此,连是眼角也不禁溢出泪来。

    “我答允你,迟早有一日。”

    说过这句,齐越甯便又恢复寻常神色。

    她领着锁清,向殿外走去。

    也不知算忧亦或是喜。

    贵妃所承诺的那一日,来得竟是这样早。

    是日一早,净清殿内便闹嚷起来。

    却倾同锁秋住在一处,二人都匆匆起身。

    “锁秋姐姐,外边是怎么回事?”

    却倾才起身,睡眼惺忪,嗓音微微发粘。

    锁秋向外探望着,复又向却倾说道。

    “我也不知道,姑娘,我先替你簪好发髻吧。”

    尹却倾却总仿佛有些担忧,心中像是往下坠着,不怎样安稳。

    “姐姐,我总有些怕,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既这样,二人随意扎好头发,便向殿中去。

    但见殿中,贵妃已是坐困愁城。

    锁清挡在主子身前,厉声喝道:“此乃我朝贵妃,谁人胆敢冒犯!”

    来声讨贵妃的,是一群太监宫女。

    “您再是贵妃,母家再是怎样的千尊万贵,这皇上皇后要您去,您也得去不是。”

    为首的那个大太监拿腔拿调着称道。

    在宫里头待得久了,为人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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