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5)
愈发灼目,眸中的爱怜深沉如渺海,似乎可以轻易将人溺毙,“那时我才知道你的情意不比我对你的少半分。我也知我之前伤你太深,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帝位孤寂,你可愿做我的帝后?”
少女拿过他手中泛黄的信笺,想起那年,她在与即墨随的大婚前夜,在微黄的烛光下脸颊发热写下这句类似告白的话,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已经记不大清,只记得心头悸动,那是少女情怀,是她孤注一掷的爱意。
只不过统统给了一个骗子。
“戏可逢场灯可尽,”风阮手指轻握在这张信笺上,抬眸看着弗彻,“帝君,我应该不止一次地对你说过,我初时爱上的是那个琴师,是那个戏子。”
“还有,你今夜是想用葡萄酒、梨花树唤起我对你的那些记忆是吗?”
“初见的葡萄酒,与现在的滋味并不相同。至于这棵梨花树......你以为那三年被你囚禁的时光中,我是喜欢梨花树才每日里坐到树下的吗?不妨告诉你,旻天城的一切于我而言皆是噩梦。而你,尤甚。”
弗彻眼神重重黯了下去,将眸中的受伤掩下,嗓音哑得很厉害,“阮阮,这世间有千百条路可以走,在我们之间,总归会有一条路是殊途同归的。”
少女眉眼淡淡,不为所动,“纵使路有千万,可我不想与你有任何交集。”
离恨天幕之下,她冷得像是一方自寒潭中拾起来的凝玉,毫无暖意。
原来眉眼如画也可以眉眼如刀,而这锋利的刀锋剑芒,是他当年亲手递上去的。
手中的信笺被夜风吹过发出一阵簌簌声,风阮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簪花小字,那些年的艰难竭蹶一一在眼前掠过,“帝君,过去的事情于我而言,空有余恨。数条性命横亘在你我二人之间,我不可能忘记他们同你在一起。”
弗彻喉咙滚了滚,眼眸染上了一丝薄红,“若是我能将全部罪孽偿还,你可愿给你我二人一个机会?”
风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为何对我执念如此之深?我没那么大度,单论风灵......她永远都回不来。”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既然帝君执念如此深重......”
风阮手指化出白光,在弗彻寸寸破碎的眸光中,将手中信笺瞬间化为劫灰。
齑粉飘洒一地,混着满地的梨花,竟是连拼凑都拼凑不起来。
弗彻俯下身,白发微微垂荡,双眸彻底红了起来,甚至泛起血丝,他没动用法力,手指有些颤抖,一点一点将地上碎末收拢,缓缓放到掌心。
这是他在心口存放了一万多年的信笺,他甚至有点庆幸,没将同心结拿给她。
男人将碎粉一点点捏紧,自地上缓缓站起,高大的身影微笼着少女,从二人影子上看,竟像是亲密无间。
他凑近她的脸颊,清凉薄荷香气荡漾在风阮鼻尖,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眸光里跳跃着金色的火焰,夹杂着未知的隐隐黑雾,嗓音已经哑到极致,“阮阮,你当真绝情至此么?”
星月夜光芒明亮,银霜般洒在少女清冷眉眼上,她说的干脆利落,“前世因,今世果,我们自此最好永无交集。”
男人闻言收紧了手中齑粉,低低哂笑起来。
是以缘木求鱼,只会无疾而终吗?
不,他不信命,就算是孽缘又如何,逆了这天他也能修成正缘。
68 针锋相对
风阮刚回到神域, 便看到单析在神殿大门外焦急等待的身影。
见神主回来,单析急忙上前道:“神主,您快去不老树那里, 翁缪和清守两位长老又开始下棋了!”
风飞飞闻言惊呼道:“什么!他们二人上次下棋险些拆了神域, 怎么又到一块去了!”
单析边走边道:“似是今日辰时, 翁缪长老的酒窖里少了两坛桃子酒, 清守长老那里多了两坛, 应该是哪位仙侍不小心搞错了。清守长老便亲自将多出来的两坛桃子酒送过去,两人又‘一见如故’,在树下摆了棋盘, 一直下到了现在。”
清守和翁缪万年前便是一对相爱相杀的棋友,两人在棋道上都难逢敌手, 又好不容易高山流水遇知音,只是性子不大相融。
翁缪向来是气人的一把好手, 清守长老已经是难得的好脾气,有时候也会被翁缪气到七窍生烟。
上次两人下了三天三夜棋, 不知翁缪哪句话将清守惹得眉毛胡子都要飞起来,实在没忍住,便同他打了一架。
两人仙法不相上下,那时差点把扎根数万年的不老树都掀翻。
只不过风阮那时神魂未归,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口角之争。
她来到不老树下, 见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姿态平和地坐在翠绿的树冠之下, 黑白棋盘上两人你来我往,偶有踌躇停顿, 看起来甚是祥和。
翁缪眼睛没抬一下, 看着棋盘道:“神主,捉到风飞飞了?”
风飞飞仗着有他娘亲在, 一点也不怵他,“翁缪爷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娘亲明明是去英雄救美!”
清守闻言笑着看向风阮,“看来神主此行经历不少。两千年不出神域,今日去了趟九重天,感觉如何?”
风阮倒了一杯桃子酒,随意坐到石凳上饮了一口,“不怎么样?仙界不太平,还是神域自在。”
翁缪下棋的手停滞了下,这才转过身来看她,“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太平法?”
风阮转身对着翁缪道:“小老头可知若是星辰有异......闪动频率过快,出现了这种现象是为何?”
翁缪看了清守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惊色。
翁缪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三十三重中唯有一层出现了如此异象的话......定是有人在暗中操作星辰之力,若想扭转或者借用星辰之力的话,又需要上古法阵......”
清守看了翁缪一眼,继续道:“如此强大可怖的法阵,寻常仙者绝不可能办得到。”
风阮点点头,问道:“那人破坏星辰之力做什么?”
“这便难说了,”清守摇摇头,“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正如万年前创世神以身殉世的根本原因,便是那时冥夷神私自扭转了星辰之力,导致仙魔星宿悉数偏离轨道,矛盾频发,生灵涂炭。”
风阮疑惑道:“冥夷神?我从未在《万神策》和《无从神域》中见到过这个名字。”
翁缪笑道:“你自然不知。冥夷神乃冥鬼族唯一的上古神祇,只是他天性嗜杀,残暴不仁,不配列入《万神策》。”
风飞飞清脆的声音响起:“翁缪爷爷,那冥夷神最终下场是什么?”
“他呀,我还真不知道。老夫那时尚未化形,只粗粗知道过程,约莫是被创世神杀了吧。”
清守道:“此乃秘辛。我那时刚刚降生,之后听传言道创世神也曾杀神,想必杀得便是冥夷神。冥夷神当时汲取了数万生灵的星辰之力,变得极为强大,创世神也因此深受重伤,不然以创世神的神魂本不必神陨殉世。”
风飞飞听得津津有味,“娘亲,你爹爹真厉害呀!弑神呢!”
翁缪白他一眼,“神亦有善恶,一如芸芸众生。”
一仙使忽然匆匆跑来,“神主,魔尊在域外等你。”
不待风阮回答,翁缪冷哼一声,“他怎么又来了?”
仙使擦了擦汗道:“回长老,魔尊方才呈上来一物,声称务必让神主看看。”
说罢,他将魔尊交给他的东西交给风阮。
风阮接过仙使手中的留影镜,手指轻挥,见到镜子中的画面神色大变。
她握紧手中的镜子,转首对着众人道:“两位长老,我出去一趟。”
............
神柱之外,一道玄黑的身影静默而立,星光下那人如沉冷雕塑,周身气质冷硬如刀,黑色魔气环绕,深邃的容颜一如万年之前。
见风阮出来,他急急走上前。
即墨随停在风阮身前,他的眸光炙热,轻道了一声,“风阮。”
再见故人,风阮神情显然比他平静得多,“魔尊,他在哪里?”
即墨随深眸紧紧睨着她,眼中情绪几乎要泛出,“你......你还好吗?”
“诚如魔尊所见,我很好。”
即墨随脸色依旧紧绷,“我......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魔尊,”风阮打断他,声音淡淡,“他在哪里?”
即墨随喉间一窒,心口也微微疼了起来,俯视着少女无波无澜的容颜,沉声道:“在魔域。我带你去。”
“有劳了。”
神域和魔域分处混沌的阴阳两面,魔域与神域景色截然相反,神域光明圣洁,魔域一派暗沉景象。
天幕昏暗,黑紫之气盘旋于上空,掠过荒木怪藤,两人停在紫柱金梁的高殿之前。
即墨随走在前方,血月之光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玄黑王袍迤逦于地,魔使见魔尊归来,将紧闭的大殿打开。
风阮跟着他进去,踏过重重宫殿,来到一处秘境。
此处古树参天,烟云雾饶,中间白雾浮动之处,摆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木。
即墨随抬手一挥,黑色光芒轻轻打开棺木,缓缓露出少年苍白的脸。
是姜澄泽。
风阮神情一下子就变了,眸中泛起水光,指尖轻染荧光,缓缓拂过少年周身。
依旧毫无生息。
即墨随深锁着少女动容的容颜,眸光暗了暗,“姜澄泽以自身炼化锁妖瓶,残魂与锁妖瓶相融。两千年前,妖族丹力重聚,残魂得以自锁妖瓶中解脱,后卢芃芃在忘川河中打捞了两千年,只不过......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幸运的是,锁妖瓶与他解体之时,我便找到了他,只是锁妖瓶不知所踪。魔域魔气充沛,亦可保他尸身不腐,不过我想,你更想接他回神域。”
风阮长而密的睫毛颤抖起来,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多谢魔尊。”
“风阮,”即墨随唤她的名字,“你我之间一定要如此生分么?叫我即墨随可好?”
风阮抱起姜澄泽的尸身,语气诚恳地道:“即墨随,多谢。”
即墨随俊脸上划过一丝笑意,额角处的黑色.魔纹好像都没那么凶了,“我送你出魔域。”
风阮将少年小心横抱在怀中,跟上即墨随的脚步。
刚出秘境,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声音,“哥,我听闻你带了一个姑娘回来!”
小姑娘粗长的辫子垂落在颈侧,上面缀满五颜六色的花儿,脸庞清丽可爱,红衣夺目,让人觉得热情洋溢。
她看到风阮眼前一亮,“我滴个乖乖唉,姐姐好美!”
即墨随轻咳了一声,眼神如箭射向胥君,“胥君,不得无礼。”
他又对着风阮道:“吾妹,胥君。”
胥君自小便对美有一种病态的迷恋,她宫中已有数十位面首,各个都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按照胥君的说法,魔生得意须尽欢,自在最要紧。
她看着风阮,大眼睛里几乎要溢出光来,“姐姐哪重天的?日后可会再来?不来也成,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日后去天宫找姐姐玩儿好不好?”
即墨随怒斥道:“胥君!”
风阮很少见这么有趣的人了,笑意载在她的眼眸眉梢,“好呀,若是有缘,咱们总会再见的!”
胥君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不想告诉我自己住在哪里嘛,真是小气!”
说罢,她转身跑开了。
风阮失笑道:“你妹妹倒是有趣。”
“她自小便无法无天,”即墨随目光不自觉落到少女笑靥上,放柔了声音,“你若是喜欢她,日后可来魔域寻她。”
风阮垂眸落在怀中少年安详的苍白面容上,淡淡道:“走吧。”
即墨随视线也落在她怀中少年的身体上,喉结滚动,“出魔域的路还很长,我来抱着他。”
风阮拒绝道:“不必。若是连他的重量都承载不了,我岂不是连一个未开化的精怪都不如。”
即墨随并未言语,缓缓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臂。
出魔域这一路,即墨随并未腾云,刻意将时间拉得很长。
两人一别万载,即墨随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同风阮说,只是风阮连冷漠都是温柔而内敛的,这倒让即墨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路再长都有走完的时候,即墨随挥袖打开魔域大门,与她并行而出。
魔域之外,有人负手立于嶙峋石壁旁,四面魔气盘旋,缠绕上他银白的袍脚,血月夜光下黑暗与银白交织,衬得他脸上的朱砂情印愈发妖异。
时间好似凝滞在这一刻,四面的风声好似都忽然静了一静,空气逼仄到令人窒息。
弗彻眼神划过紧抱着少年的风阮,以及站在风阮旁的即墨随,眯着眼睛轻笑了一声,“阮阮倒真是纵享齐人之福。”
声音像是从后槽牙中磨出来的。
他眼底奔腾着自阴诡地狱而来的森然杀气,又似是蕴含了极大的醋气,偏不能像以往那样拽着少女就走,想到这里,周身阴鸷渐沉,气息好似更加凝重了几分。
即墨随看到弗彻,微走两步挡在风阮身前,双眸警惕看着他道:“帝君大驾光临我魔域有何贵干?”
弗彻又轻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声不再是凉,而是刺骨的冷,很容易听出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魔尊未得朕诏令,数次穿过三十三重天去往神域,朕皆看在眼里。你来得了仙界,朕便来不得魔域了?”
即墨随眯起了眸,如今他是六界之主,魔域也是他的麾下。
天界独大一方,统管其余五界,六界之中生灵皆平等,可魔族之人依旧被仙界所瞧不起。
即墨随攥紧掌心,嘴角扯了扯道:“自然来得。六界中唯天帝独尊,天帝自是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两人目光相对,杀气四溢,两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二人都进不了神域。
弗彻对着即墨随说话,眸光却看着风阮,“魔域不适合仙界中人修行,我看还是少来得好。”
风阮唇间的弧度冷了几分,并不想再被搅进二人夹枪带棒、针锋相对的暗流里,转身对着即墨随道:“告辞。”
她转身要走,弗彻三两步追上她,英俊的脸逐渐压低,“回神域的路还很远,我抱着他。”
风阮看向他,眸中难以遏制的情绪溢出,几乎瞬间冷了下来,“我不准你碰他。”
少女绝丽双眸中的恨意一闪而过,可还是被弗彻清晰捕捉到了。
他心脏如同被针扎穿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声音暗哑,音节像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不准我碰,便准即墨随碰了么?”
他心中怒意醋意痛意混合在一起,明显被可怖的偏执占有欲占了上风,灵台都不清明,问出这样一个荒唐的问题。
风阮冷眼看着他在欲孽妄海里挣扎翻腾,漠然的眼神里倒映着他有些失控的面容,“即墨随找了姜澄泽很久,之后将他放在魔域用魔气滋养以防尸身腐化。”
“碎他魂者是你,死后威胁我挖他坟墓者亦是你,所以你哪里来的资格?”
说罢,风阮不再看他一眼,抱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穹苍之上。
你哪里来的资格?
在她心中,他是比即墨随还十恶不赦的人。
淡红的月色下,冰凉的风吹动男人银色的发,他的身影沉在夜色中许久未动。
魔域诸般景色阴冷黯淡,他立在其中,周身银白流光点亮了暗沉水墨山河图,却将自身显得愈发孤寂。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来人一袭银甲,容颜清俊,正是司战星君,颛孙勘。
颛孙勘今日跟随帝君前来,等了一会儿见帝君依旧立在此处,不禁问道:“帝君,您为何不告诉神主其实是您将......”
“颛孙勘,”弗彻转过身来,嘴角勾住自嘲的弧度,浅淡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她如何定义我的么?”
“骗子,”男人声音低醇,带着一点沁凉的薄笑,含着无尽的苦涩,“怕是不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了。”
69 弑神阵
远处是皑皑雪山, 茫茫天地里一片洁净的白,仙鹤引吭清啸于遥迢流云中,不一会儿又休憩在山脚下碧绿湖畔。
而近处的不老树下, 花木扶疏, 透明的小精灵在格桑花海中振翅飞舞。
清守和翁缪的棋局依旧未完, 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看到风阮抱着姜澄泽回来, 清守捏着棋子的手指一定, “你找到他了。”
风阮铺了云团将姜澄泽放上去,对着清守道:“长老,他身体里好似尚有几缕残魂。”
清守闻言立刻放下棋子, 挥袖拂过少年的身体,须臾叹息一声道:“那时这少年是炼化锁妖瓶最合适的人选, 我虽不忍,可当时情况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将半身仙力悉数放到这少年身上, 以保他魂灵不灭。本想着数千年后锁妖瓶炼化,他亦可再入轮回, 没成想却......让他落到如此境地。”
风阮道:“长老不必自责,姜澄泽亦不会怪罪于您。如今我还有一事不明,卢芃芃在忘川河中打捞姜澄泽的残魂数千年,结果一无所获......若是连忘川河中都没有,是否说明他的残魂已经悉数消散, 同风灵一般, 找也找不回来?”
清守一时间没有说话。
翁缪看了清守一眼,“她这么聪明, 你瞒着她, 她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不如直接告诉她的好。”
清守闭了闭眼, 声音苍凉,“神主,世事皆从一理,便是天道。凡是宇宙万灵,皆有其本命星辰。姜澄泽以自身血肉炼化锁妖瓶,他被碎魂那日,我们八位长老启用了护星阵来保护姜澄泽的本命星辰,奈何锁妖瓶乃上古神器,以我们的法力,毕竟无法与创世神相抗衡......因此在那日,属于姜澄泽的那颗星体,被巨大妖力吞噬从而弥散在苍穹中。是以仅有的碎魂只在身体中,其余的......”
翁缪叹了口气,接上清守未尽的话语,“同风灵一般,碎裂在了各处,甚至都没有魂息,或许早已被精怪吞掉。因此碎魂绝对不会在忘川河中,神主,让姜澄泽的那位朋友回来吧,即便她在忘川河中再打捞几千年,也找不到的。”
卢芃芃打捞了几千年,竟都是徒劳。
纯白的云朵中,少年的睡容安详,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血色,碎熠的星光跳跃在少年周身,风阮不可自抑地想起他曾经每日里嬉笑怒骂、生龙活虎的模样。
她默了一会儿,轻轻道:“他喜欢热闹,让他睡在雪山那里吧,我记得那里有很多小灵狐,还有二长老放养的仙鹤,他会喜欢的。”
风飞飞化出真身,翅膀一卷将少年放在了背上,“娘亲,我送他去。”
赤红的凤凰真身稳稳当当将少年载在柔软的羽毛中,两人的身影在云层中影影绰绰,一路往雪山的方向飞去。
风阮收回视线,对着两位长老道:“我还有一事不明。长老可知凤凰一族是如何涅槃的?”
这问题倒是问住了清守和翁缪,凤凰一族在仙魔大战中悉数不存于世,且凤凰一族的涅槃事关生死,本就是凤族秘辛,自上古以来的典籍中都未曾有过记载,随着凤族陨落更是无人知晓。
清守摇了摇头道:“是风飞飞近日要涅槃了?”
“正是,”风阮眉眼含笑,“他要变成一只真正的凤凰了。”
“哈哈哈,”翁缪很少这样开怀大笑,看样子非常开心,“这小子磋磨了老夫数千年,总算是要涅槃了。神主方才这样问,是觉得他涅槃会有危险?”
翁缪向来刀子嘴豆腐心,风阮也从不戳破他,由着他像一个老小孩一般,却还是忍不住逗了逗他,“小老头,我倒是听闻凤族涅槃之后厉害得很,凤凰真火足以焚山煮海,烧龟壳也不在话下。”
“哼,”翁缪望向风飞飞远去的方向,眯着眼睛道:“这小子要是能做到焚山煮海烧龟壳,老夫就跟他姓。”
这次换清守哈哈一笑道:“如此,我们便立下个赌局好了。”
“这有何惧?立便立!”
......
没从两位长老那里得到关于风飞飞涅槃的讯息,风阮来到万神阁中翻找了大半日典籍,果然还是一无所获。
弗彻说,凤族第二次涅槃,使他们顺利变成凤凰的所需圣物——固神丹,依旧在九重天。
风阮脑海中反复思忖,弗彻肯定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她。不过这件事倒是有一个疑点,凤族长老当时既然将风飞飞托付给了父神,为何没将固神丹一并给父神呢?
风阮走出万神阁,将单析唤来,“单析,风飞飞回来了么?”
单析道:“回来了神主,方才气势汹汹地去找符渺算账了。”
符渺是弗彻派来的仙使,风飞飞又对弗彻意见非常大,但架不住风飞飞有一个特性,那便是以貌取人。
风阮边走边笑道:“他呀,也就是嘴上说说,一见到俊俏的小姑娘眼睛都直了,还找人家算账呢。”
果然来到菩提树下,少男少女正在一同学习术法,认真研习一招一式,浅红流影回旋在二人之间,倒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意蕴。
风阮走近些,拿出一本蓝色的册子,对着符渺道:“灵狐族不适合火系的术法,修行土系术法,对你的修为大有裨益。”
符渺笑着接过,“多谢神主!”
风飞飞努努嘴,傲娇道:“娘亲,我的呢!我的术法比她还差呢!”
风阮一指头弹到他的脑门上,“走吧,去九重天。”
风飞飞吃痛“哼”了一声,对着符渺摆了摆手道别,小跑着跟上风阮的脚步,“娘亲,你是不是害怕我涅槃失败,要带我去拿药啊。”
风阮低眸看了少年一眼,那日他义愤填膺喊着不许她跟弗彻去帝宫,其实心中也是害怕的吧。
“放心,我在,你不会死。”
风飞飞跟着风阮一同登上麒麟兽的后背,“娘亲,总有一天,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风阮瞧着他难得变得如此乖巧,刚想开口便听他自喉间发出冷哼,“定不会像却流那小子一样,不告而别!”
“你同却流一起长大,可知他为何不声不响便离开神域了么?”
风飞飞扭头看着风阮的眼睛,“却流他自小不爱说话,翁缪爷爷讲术法的时候,他学的比我还慢呢!当然了,他那么久才破壳,自然是比较笨的,我这个当哥哥的自然也每日里都贴心照顾他嘛,可他走得时候连我都没有通知一声,我可生气了!跟着翁缪爷爷上天入地找了他好长时间,都找不到他在哪里。”
“或许回妖界了吧,神域毕竟不适合半妖修行,他那么刻苦的练习术法,却连最低等的仙侍都打不过......”风飞飞越说越肯定自己的想法,“定是回妖界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麒麟兽已经飞到了九重天。
九重天万里霞海脉脉如绵波,灿烂的光芒辉映于白色宫殿琉璃瓦之上,更显宫殿恢弘庄重。
风阮被侍卫拦在宫殿口处。
守殿的侍卫身形清癯,“仙子可有诏令?”
淡红的霞光里,少女容颜绝丽,轻笑了一声,“我乃十重天令羽真人座下弟子应瑞冬,特承家师手令前来拜谒,此乃令牌。”
令羽真人乃清守至交好友,清守知道风阮要前来九重天取固神丹定会被拦在宫外,因此便提前为她准备好了身份以及令牌。
侍卫拿过手令,仔细端详,半晌还给风阮道:“仙子请进。”
他领着二人一路穿过重重廊道,来到雀乾宫前,躬身道:“两位稍等,容我前去禀告君上。”
不一会儿,侍卫便从宫中出来,“仙子请。”
雀乾宫从前不叫雀乾宫,而是叫做凤乾宫,自上古时期凤王将九重天君主之位传给灵雀王之后,灵雀王便将名字修改成雀乾宫。
光影深处有人静静立于窗前,眼神沉凝,一动不动看着风阮二人行来的身影。
待再次看清风飞飞的模样,灵雀王目光微微闪动,又不动声色将眸光对准风阮,缓声道:“不知仙子究竟是何人?凤王竟将凤族遗孤交给你来抚养?”
凤族陨落,与之血脉最近的便是他灵雀一族,凤王却未将唯一的一颗凤凰蛋交给他抚养,这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测......
风阮一笑道:“我族曾受凤族全族恩惠,凤族陨灭之际我父亲便承担了收养这孩子的任务,只是我前几日方知,凤族涅槃需要固神丹,而固神丹仍在九重天。”
她说到此处定了一定,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希望灵雀王将固神丹交出来。
灵雀王眼神里警惕和敌意隐隐浮动,他声音沉沉,淡笑一声,“承蒙仙子照料这孩子这么多年,只是他终究是我鸟族至尊血统,不宜流落在外,还是交由我来亲自照料比较好。”
风阮嘴角的笑意冷了下来,“看来君上是不准备将固神丹给我了?”
灵雀王微笑着看向风阮,“仙子照料小少主这么多年,本君岂是那忘恩负义之徒?只是本君既然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那么于情于理都该由九重天来履行教导之职。”
风飞飞翻了个白眼给他,“我说你这老头,我是被我娘亲养歪了还是养残了,你急着赶着威胁我娘亲把我送到你手上教导!你说话这脑回路,我看就是裤带子直通脑瓜子!”
灵雀王很久没被人这样毫不留脸的骂过了,他指着风飞飞,苍老的脸紧扭在了一起,“你、你、你乃凤族血统!怎可如此无礼!这便是你娘亲教得好?”
风飞飞撇撇嘴,他方才没想说裤带子,他想说皮燕子,奈何娘亲在场,他不敢说而已。
风阮看着灵雀王被风飞飞气到怒不可遏的模样,坦然道:“诚如你所见,这孩子至情至性,放到九重天来教导也并非不可,只是他毕竟是凤族遗孤,我会提前向天帝禀明此事,昭告六界。”
她将语气微微提高,不避不躲看着灵雀王投射过来的眼神,“届时凤族重临,这九重天的君上尊位......不必我说,想必君上也知晓会使鸟族全族真正臣服的血脉是什么。”
灵雀王气质凌厉,双目如鹰隼般看向风阮,咬牙道:“你在威胁我?”
风阮毫无畏惧一笑道:“君上想将这孩子留在九重天,又不公开他的存在,莫非当我是傻子?”
少女将语气放轻,“君上,我只想这孩子平平安安长大,我从未让他暴露过自己的凤凰真身,如果我有心让他重归九重天,恐怕如今坐在九重天至高位的人早就不是你了。今日前来 ,只是单纯想拿到固神丹,如果君上执意要把事情闹大,那我也是不怕的。”
“今日这九重天的霞光已经够灿烂了,如果让凤凰真火再烧上一烧,势必会引得群仙皆来一看。”
灵雀王眯紧了眼睛,那日这女子的仙力他是见识过的,轻易便将他女儿仙骨抽去,且自那日来看,帝君与她的关系想必也非同寻常。听她方才言语之间的确是无意让凤族遗孤重登九重天君主之位,这孩子今日恐怕是动不得也不必动了。
灵雀一族实力不高却能坐稳九重天君主之位,其实与灵雀王的善谋、识心、圆滑等特质分不开,他工于心计又老谋深算,想必其他鸟族这些年吃了他不少暗亏。
灵雀王眉心涌起的层层阴霾淡去,换上一副和蔼的模样,对着风阮和善一笑道:“仙子何须如此疾言厉色,如若这孩子不愿留在九重天,我自不会勉强。”
说罢,他手中幻化出一枚淡红鲛珠,光亮莹润纯净,散发着淡淡神韵。
“凤族涅槃所需固神丹,取自南海鲛人一脉的眼泪,眼泪凝结成珠,将百枚鲛珠在焚天炉中炼化七七四十九日,百珠精华凝于一体,有固神保元之功效。凤凰涅槃之时,将此珠投于真火之中,可保他无虞。”
风阮点点头,接过他手心鲛珠,淡淡道:“多谢。”
直至两人的身影离开大殿,灵雀王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转回了身。
一道暗沉的黑影猝不及防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鹞鹰族二殿下,阎拓。
灵雀王皱了皱眉道:“殿下为何如此无礼,未经传召便擅入雀乾宫。”
他的脸半埋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让人瞧不明晰,嘴角轻微的有些勾起,露出森白的牙齿,伴随着一声诡异的笑,“父王,你该下位了。”
他目中神采不可逼视,层叠阴寒之气迸发,手中破凰弩对准灵雀王方向,金色长箭光芒耀目,直逼灵雀王前心。
灵雀王汇聚全身仙力凝成守护罩,可破凰弩连凤凰都杀得,遑论他的灵雀仙力。
金色长箭倏然穿透灵雀王的身体,他眼睛大睁直直倒下。
阎拓走上前来,将破凰弩放到身侧,手掌缓缓抚过灵雀王大睁的双眼,将他的眼睛阖住。
他垂着眸,神情复杂难辨,似难过似伤心,低低笑着眼中却不断溢出泪水,一霎间竟像是走火入魔。
末了,低幽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响起,带着丝缕叹息,“永别了啊,我的父王。”
......
自殿中出来,万里霞海已然褪.去,星光四洒,麒麟兽在九重天出口处静待。
风飞飞边走向出口便道:“娘亲,你看这九重天的星星还是闪动得这么快!”
风阮侧过头来看他,忽觉此处有异。
四面一片沉寂,通天大柱上浮云流动,守门瑞兽的石像坐落在柱前,黑暗中毫无生息。
可她今日来时,记得九重天的出口处明明守卫着数位天兵,怎么现下一个也没有?
麒麟兽平日里安静的时候喜欢摇着它那亮白的尾巴,今日却一动未动,分外安静。
风阮心中警觉,拽住风飞飞的手臂道:“此处有异。”
娘亲的脸色甚少如此严肃,风飞飞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低声道:“娘、娘亲别怕,我来保护你。”
他化出长剑,用力握紧,小心观察着周围景象。
四面里一切都如此安静,忽然仿佛自地底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迈步之间的衣袂摩擦声......脚下浮云开始大幅度流动,巨大的杀气自近处地面冒出,无声无息逼向二人所在方向。
这杀气非仙、非魔、非妖,自地面浮云中一点点升高,逐渐化出个人形来,待到他们整个冒出之时,眸中迸发出诡异的红色幽火,乌压压的黑影连成一片,简直诡异至极。
风飞飞跟着风阮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了,如今在这九重天见到这样森然的一幕不禁额头后背直冒冷汗,嘴唇嗫喏着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啊娘亲!”
风阮盯紧前方向他们二人迫近的身影,缓缓道:“幽冥鬼军。”
六界之中唯独幽冥界没有首领,只因幽冥界数万年前的唯一领袖冥夷神消失之后,天帝颁布政令,幽冥族世代不允许踏出幽冥界一步。六界中万灵平等,但幽冥鬼界却被立下了这样一个规矩,其中缘由风阮也只知晓一个大概。
幽冥鬼军训练有素,今日倾巢而出是为了什么?
不待风阮思考,他们已经攻击了过来!
夜色里唯有他们的眼眸里红光闪现,周身黑色鬼雾将两人团团围住,然而他们像是没有生命的死士,不论被风阮打得多惨,攻击目标只有风飞飞一人。
白色神光与幽冥鬼光混合在一起,卷起的风声猎猎,忽而苍穹之上的星星闪烁地更加频繁!
风阮心中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冥冥之中有人仿佛设好了一盘棋局,便等待着她今日入瓮,可为什么他们又只攻打风飞飞一人?
幽冥鬼军自地底层出不绝,一片混乱中,风阮召唤出真正的麒麟兽,白绫一卷将风飞飞绑着抛到麒麟兽后背上,大喝一声,“带他离开!”
麒麟兽得令现出双翼,片刻间消失在暗色苍穹之上。
幽冥鬼军见状也不去追,依旧不动声色将少女往神柱那边驱赶。
风阮以为拖住幽冥鬼军一段时间,让风飞飞先行离开,随后自己再走,应当没有问题,然而下一刻,她便意识到今夜还有一处不对!
阵法,此地早就摆好了弑神阵!
几乎是被驱逐到阵中的瞬间,风阮脑中便电光石闪,他们的目标自一开始就并非是风飞飞,而是她!
幽冥鬼军不动了,风阮却被困在了弑神阵中。
弑神阵乃上古绝阵,世间除了天神可以布下此阵之外,还有一种方法,便是借用星辰之力,用天地本法最恢弘庞大的力量,将神魂身躯皆困在阵中,启阵弑神!
九重天上星辰之海的光芒悉数自苍穹之巅渡越万里来到少女周身,一瞬间光芒大炽将风阮身形笼在其中,以她为中心出现九天星芒阵,万星之力如千丈霹雳雷电,以不容反抗的力度寸寸割向少女周身。
一片光芒中,一道银白身影手持刑天剑凶狠劈开耀目流光,将浑身染血的风阮护在身侧,同时刑天剑指向苍穹,引帝星本源之力破开弑神绝阵。
弗彻双眸猩红,动用本源之力让他的身体经脉悉数都要崩裂,难以承载的万星绝阵中他将已毫无血色的少女紧紧拢在怀中。
他低眸看了她一眼,眸光缱绻流连。
其实和她一起死在阵中,也不是一件坏事。
就在此时,刑天剑突发浩荡神力,卷动天道时空法则,二人忽然一同消失在弑神阵中。
70 幽冥鬼域(1)
风阮在梦境中。
一颗孤零零的星子在神域上空闪耀, 天幕湛蓝,她独自一人坐在溪畔,看着水中锦鲤跃起, 在星芒下泛出粼粼淡红光芒。
清守走了过来, 垂眸看着身侧幼童, “神主, 你化形时间不长, 要多加修炼稳固元神才是。”
风阮不自觉握紧了手指,稚嫩的声音响起,“长老, 我那日听到你们议事了,你们要封印我的记忆和法力, 让我去人间历劫,我才可以成为真神。”
小小的女孩眸中充满惧意, “我会死是不是?”
清守闻言瞳孔骤缩,她竟然都听到了。
创世神当年以身殉世, 将尚未成形的神胎托付给他们八人照料,随着远古诸神的一一陨落,神域神脉之力愈发淡薄,而眼前这个孩子,神族唯一的血脉, 数万年之后才得以化形, 如今也不过一百来岁。
小风阮瞧起来不过四五岁的模样,指尖轻点, 一条小鱼被稳稳抓在手心中, “长老,你们总叫我博爱万灵, 可是为什么呢,万灵皆有它自己的命数,为什么要我去救,我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活法,我想为自己而活,不是......不是他们。”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是我?我、我不想承担这么厚重的使命,”小风阮说到这里眸中迷离,溢出一点水光,“长老,我不想成为真神,我怕死,我害怕。”
清守心中一叹,这孩子竟然提早便来到了炼心的阶段。
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他伸手拿过少女手中的那条小鱼,将它放回了溪流中,“小阮,神明爱万灵,这不是我们给你的枷锁,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本能。你的神魂承源于创世神古老的血统,镌刻着他本源的、炽热的内核,你生来神性便早已涤荡体内的恶性,但这也不妨碍你神性不稳。”
“你现在抗拒你的使命,被惧意扯着后退,这没什么不对,试问世间万物谁不怕死?”清守摸了摸她的头,“所以成为真神才需要历劫。你需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找到神魂的本质。在救赎世人之前,你首先要救赎你自己。”
小风阮摇着头,声音细弱,“可我害怕。”
清守牵起小风阮的衣袖,“无妨,小阮还没有去过万神阁,长老今日便将它重新打开。”
“神主若是能看到万神古迹,看到你的父神,就会明白的。”
......
“阮阮。”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因为贴近少女的脸颊而显得有些涩哑,手指一点点摩挲着少女微红的脸颊,啧了一声,“又发烧了?”
少女容颜如瑰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散开一道弧影,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弗彻修长微凉的手指抚上她紧蹙的眉心,轻轻揉了揉,将她眉心舒展开。
他目光一点点顺着少女发红的容颜往下逡巡,看着少女浑身上下的衣衫上都遍布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眸中金光与黑雾毫不避讳倾泻而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可怖。
上古绝阵,弑神阵。
这是早就布好的天罗地网,就等着她自投而入,她自小在神域,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唯一与她有纠葛的便是灵雀族,但以灵雀王与柯青筠的实力和动机来看,并不可能祸害鸟族整族星宿来致风阮于死地。
究竟是什么人,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目的是什么?
少女不知做了什么梦,梦中不断嘤咛,忽然攥紧了他的衣袖,弗彻凑近听,闻言眉头一挑,突然有点失神,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男人将方才身体里涌动的杀意压下,默了一会儿,看着少女满身的伤痕难得的犯了难。
玄姬说,追女孩子不能手段太过强硬,那时在人间,他好像太过强权霸道,点着她的穴道为她擦身抹药,把她惹哭惹怒......她肯定是不愿让他服侍的。
让别人来?男人脸色蓦然冷了几分,不可能。
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他低低哂笑了一声,声音阴阴凉凉,低眸看着她的睡颜,手指挪到了少女的衣带处。
少女意识到了危险,自儿时梦境中脱离出来,微凉的手指按住了他的。
四目相对。
相距不过寸尺,这是两人万年来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
风阮声音有些干涩,视线划过男人似笑非笑的脸,又划过他按在自己衣带上的手指,声音有些干涩,“你做什么?”
弗彻深瞳划过一丝笑意,视线落在少女攥紧自己衣袖的另一只手上,唇边漾起惑人弧度,“阮阮,你方才一直喊我。”
风阮放开自己握住他的手指,“我?我喊你?名字?”
男人幽幽笑了起来,磁性的声音有点黏哑,“喊我父神。”
风阮,“......”
他说完,折身去拿案上熬好的灵药,“弑神阵专攻神魂,你两千年前归来以后一直神魂不稳,那人算中了你殒身之后再次归来神力大减,要置你于死地。”
风阮接过黑乎乎的药汁,一口闷了下去。
一块蜜梨糖毫无征兆地塞进她的口中。
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少女的眉眼却更冷了几分。
半晌,她才缓缓道:“弑神阵对我而言的确是绝杀阵,背后之人如此清楚我的命门在哪里......不过,你怎知我神魂还未稳?”
弗彻闻言敛下眸中深意,她是他救回来的,他怎会不晓得神域那颗星子的情况。
那时他耗费万年精力汇聚天地灵气,可天地灵气早已不如上古时代醇厚充沛,即便他用龙丹淬炼了两千年,神星的光芒也大不如从前。
不过冥冥中自有天意......刑天剑竟将他们带来了灵气充裕的上古时代。
这或许是一个让她恢复以往神力的契机。
见他不说话,风阮将自己内心的分析讲了出来,“弗彻,你用符渺诱风飞飞出来,之后几次每当我出来,你都能及时赶到。”
她用着肯定的语气继续道:“你一直在派人观察着神域,神域中除了符渺还有你的人。”
男人面上覆了一层极浅淡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道:“阮阮今日才发现么?这倒让我意外了。”
风阮听出他话语中的嘲意,嗤笑道:“怎么,帝君以为自己的行径很君子,巴巴地上赶来让我发现?”
弗彻眼底的意味瞧不明晰,声调却不难听出他此刻很愉悦,“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只要能让我触及到你,哪怕一点,我也甘之如饴。”
风阮脸色淡漠,眼底掠过一丝厉色,“我只盼与帝君永生不再相见。”
她掀开被子下床,说道:“告辞。”
“阮阮,”弗彻并未出手拦她,喉咙里发出声戏谑的笑,“你恐怕走不了。”
风阮闻言并没有停顿,将紧闭的房门打开,只一眼,又迅速关上。
好似惊魂未定。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缓了一会儿才道:“弗彻,你把我带到哪里了?!”
弗彻走到少女跟前,居高临下凝视着呼吸凌乱的少女,指尖一道金光再次将房门牢牢锁住。
男人沁凉华艳的气息毫无收敛地扩散到风阮鼻端,她皱了皱眉,将他狠狠推开。
弗彻顺势自己先退了一步,漆黑的眼眸轻易攫住少女的容颜,嗓音带着点不悦,“伤口不疼了?”
弑神阵将她的神魂重伤,神躯虽满身鲜血,但是由于特殊的血脉之力伤口早已愈合,只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风阮又问一遍:“这是哪里?怎么外面的人都......那副模样?”
弗彻精致眉眼染上风.流底色,眉心里的那抹朱砂为他的殊绝容颜添上缕艳色,像是梅花开在雪色中,无上的惑人与绝代。
他轻佻地弯唇笑道:“冥姽楼。我们如今在二十二楼艳鬼层,方才阮阮看到的,只是其中一角。”
冥姽楼位于幽冥鬼域域外,是六界中绝无仅有的集楚馆、酒楼、赌坊等等于一体的人、妖、魔、仙、鬼皆可以来的旷世绝楼。
风阮早有耳闻,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闭着眼睛出去。”
男人扯住她的衣袖,打开阁楼西侧那一扇窗户,“先来看看幽冥鬼域的星星。”
穹苍夜色中,天幕上的星星格外闪亮,甚至有一颗是神星。
幽冥鬼域怎么会有神星?!
弗彻看出少女眼底的震惊,不动声色来到少女身侧,“看到了?那是冥夷神的本命星宿,刑天剑带我们来到了上古时代。”
风阮收住眼底惊色,“你没有破开弑神阵?也对,弑神阵是绝杀阵,便是我父神在世恐怕也会被重伤。只不过,为何刑天剑有这个能力?我们要怎么回去?”
男人温凉的胸膛不动声色凑过来,放任自己本能的欲.望去靠近她,低哑的声音响在少女耳畔,“我连神都不是,如何破得开弑神阵?上古绝杀阵无人可以生还,你我如今还活着已是意外。不过么,倒也不算是意外。”
风阮退开两步,“你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要靠我这么近。”
“还有,你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又不算意外了?”
少女的气息远离,他眸底出现了稍许黯色,轻笑着道:“刑天剑曾被你父神加注过一道神力,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目的,直到今日方明白些。”
创世神看得到未来,同样也可以看得到他人的未来,上古时期的弗彻或许是被创世神看到未来与新神的交集,因此看到了自己女儿被弑神阵困在阵中的一幕,那时赋予了弗彻的刑天剑大半神力,以便扭转时空,让他们二人从阵中逃脱。
扭转时空让他们二人来到上古时期,恐怕依旧另有深意。
不过这一切都是弗彻的猜测。
他看着风阮,“我们要想回到原来的时空,必须先拿到刑天剑。”
风阮问道:“刑天剑不是你的么?”
“刑天剑是我的,但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之后便自我手中消失了。可能时空法则不允许同样的物件存在。”
男人眼中波澜不惊攫住少女的脸颊,“刑天剑在幽冥鬼域,乃驺吾兽所化,因此我们需要先拿到令牌进入幽冥鬼域。”
见少女眉眼出现怠倦之意,他注视着她的眼睛道:“阮阮不是没有见过你父神么?在这里或许可以看到创世神。”
“方才你在梦中,一会儿喊父神,一会儿喊害怕。”男人声音温柔,似含着若有若无的诱哄与安慰,“阮阮,你并非生来就是救世主,你也会孤独,也会害怕。我知晓那时你以身殉世时心中的无畏与凛然,可我也知晓你幼时经历了怎样一番心境波折,才变得这样无畏与凛然。”
星光溶溶,冥姽楼高度直冲穹苍,恢弘盛大,清冷的光辉洒在缀满红色灯笼的冥姽楼,更显红光妖异艳诡。
而二十二楼艳鬼层万鬼齐欢,处处春情料峭,欲.望四泻,扯去世俗束缚的框架,毫不避讳地肆意畅享原始的激.情欢愉。
此刻,阁楼处的两人,与这样一副场面格格不入。
在弗彻的柔声哄慰中,风阮嘴角扯出冷讽的弧度,“你想表达什么?你知我懂我,是我的最佳伴侣?天帝陛下,您角色扮演的还不累么?”
话毕,她被一股大力按在了墙上,男人骨子里携带的强势与偏执暴露出来,眸中含笑却没什么笑意地道:“阮阮,你这是一点也不肯给我机会了?”
71 幽冥鬼域(2)
弗彻抬起手来, 指尖一点点滑过少女柔腻的脸蛋,温热的鼻息落在风阮耳侧,“回答我。”
你这是一点也不肯给我机会了?
男人审视着少女的神色, 看她轻微地蹙起眉毛, 无声地看着他。
只是无声胜有声, 有时候她不需要言明, 他就刹那明白。
弗彻忽然狠厉地锢上她的肩膀, 眉眼间透着些濒临失控的疯狂,常年浸淫在至高位上的本能压制着他意欲吞噬和挞伐她的欲.望。
他居高临下睨视着她,感受到指尖下的脉搏微弱轻缓, 她现在明明神魂重伤,身体也虚弱不堪, 可还是眉眼带刀,刀刀割裂他的心脏。
弗彻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低低笑着放开她,无情地道:“阮阮,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他冷峻的神色里生出一往而深的坚执,“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这段缘分里她曾经向他不顾一切奔赴而来,却被他生生扼制在皇权争斗中。如今他再想圆满这段缘分,即便相隔万年, 即便难入登天, 他也会拼尽一切来与之抗衡。
阁楼里只有一支小小的灯烛,昏暗的烛光中他的面容沉浸在暖光中, 明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风阮却看之如坠冰窟。
似乎是预料到少女的回答会戳碎他的心脏,他在她反唇相讥前指尖轻按在她的唇珠上, “阮阮,你今夜好好睡在这里,我会在门口布好阵法,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不待少女回答,男人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薄凉的气息远离,风阮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才缓缓向里间走去。
她素色衣衫上尽是斑驳血渍,指尖燃起一道白光想用术法清洁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此刻的身体冒用术法简直是在上酷刑。
弑神阵中是弗彻将她救出来的,她是神躯都被伤成了这样,怎么弗彻瞧起来像是一点事也没有?
神阶和仙阶之间有不可打破的壁垒,弗彻仙躯已经强悍到这种地步了么?
还有,弗彻今夜没有趁机留宿,他去哪里了?
少女掩下眸中深思,看了看自己这身脏污的衣服,决定出去找一身衣物换上。
风阮曾经见过关于冥姽楼的记载,典籍中讲道,冥姽楼楼主乃幽冥鬼域艳绝一方的鬼君——东方隗翰,是幽冥鬼域唯一的一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生性淫.荡,喜欢掠夺一切美的事物,尤其是男人。
裙下臣更是数不胜数,二十二层艳鬼层便是她当时为自己开辟的一处肆意欢淫场所,只是后来幽冥鬼域诸事缠身,这层便逐渐演变成了群鬼的欢场。
这里有严格的规矩,六界中人无论是谁来此都不可恣意生事,否则将被列入冥姽楼黑名单,永生不可再来。
只是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条规矩也只能震慑住一部分人。
风阮手指触上门边,便被一道金光弹了回来。
她抚摸着自己被打痛的手指,再试了一次,依旧被弹了回来。
风阮默了一默,莫非神魂皆被重创的只有自己,弗彻一点事情都没有?
弗彻不让她出去,风阮只好折身去床上打坐,吸纳点天地灵气来修补神魂。
充盈的灵气自四面八方缓缓溢到少女周身,淡白的雾气中她的轮廓渐渐模糊。
身体却仿佛变得愈发轻盈,如同浸入了温泉池央,浑身的血液都暖了起来,通身经脉缓缓舒畅,回归母体的纯净与芳泽。
不愧是上古时代,后世的灵气根本无法与之比拟。
风阮吸纳了不知有多久,再次睁眼时冷不丁便看到了弗彻的身影。
他身侧放着几包灵药,正坐在药炉前细细熬制,银勺与铜壁相击发出细碎叮铃脆响,身影镌在迷白的蒸气中,分外宁静。
弗彻似有所感回眸看过来,眸中波光明灭,深如晦海,低沉地笑了声道:“这里的灵气醇厚得很,阮阮怎么就吸纳了这么会儿?”
风阮看了看他手中的灵药,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里是上古时代,上古时代交易用的灵石与后世截然不同,他哪里来的灵石换取灵药?
既然想着跟他一刀两段,再处处承他的情,受人恩惠却装作视而不见的话......于情于理,都是一种无耻的行径。
弗彻是否为了救她身受重伤,他手上的灵药又是用什么换来的,这个男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暴露给她看。
他精心地粉饰着云淡风轻,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是一片深不可测,可风阮却不能装作没有看到。
少女平铺直叙地问道:“弑神阵中你有没有受伤?还有方才你出去做什么了?”
男人似乎很是意外,俊脸上漾起一抹笑意,端着灵药走过来,“阮阮是在关心我么?”
风阮一本正经摇了摇头道:“我只是一码归一码。”
少女的意思很明显,万年前的事情已在她心中落幕,她对他无爱无恨。如今只是想知道她欠了他多少帐。
风阮接过他手心的药碗,将灵药再次一口闷下,压了压口中的苦涩道:“你不要妄图诓骗我,我们两个在这里身无分文,这碗药是补灵子,上古时代它的价格是十灵石。”
弗彻接过她喝下的空碗,静静深深的眸光丝毫不避地锁着她,淡哑开腔:“打擂台。打赢了得一颗,打输了留下点东西。”
风阮眼睛睁大,她实在没想到这男人会是用这样的方法得到灵石。
后世的打擂台她见过,不论你是仙妖魔灵,一概不允许动用自身灵力。
几个赤膊大汉在台上肌肉虬扎,一臂就能将人掀翻,凭的便是那股子狠劲。
如果风阮猜得没错,他口中的输了留下点东西,一般是留下手脚之类的......
男人低眸睨着少女神色,“阮阮要喝的东西,自然不能用不入流的方法得到。”
她要他做个好人,他便勉为其难在她面前做个好人。
风阮的嗓音漫漫无波,没问他身上被打伤成什么样,淡淡道:“弑神阵呢?弑神阵中你不可能没有受伤。”
弗彻的脸色少见地微妙起来,格外安静的气氛中他从容开口:“阮阮,要听真话假话?”
“你在废话?”
两人视线对上,似乎撞出一点零星火花。
男人英俊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深意,慢慢俯视着靠近她,“我在弑神阵中没你待得时间长,只是半身仙力皆损,弄得一身伤痕罢了。”
他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手指抚上她的脸。
毫无意外被少女恶狠狠拍开。
弗彻低低悠悠哂笑着,面上却一派深情,用着宠溺的语气道:“阮阮看我这么惨,不准备怜怜我么?”
“我需要知道你现在还有多少战斗能力,看我们两个半残能不能顺利拿到令牌去幽冥鬼域。”
风阮的脸色寡淡,对着他很难提起笑意,只有源自内心的层层无奈,大概就是我想跟你走剧情赶紧闯出幽冥鬼域,你非搁这跟我谈情说爱。
烦人。
少女的心没有软弱起来,这也在弗彻意料之中,她理智清醒得实在有点过分,怕是修炼了上千年的男狐狸精都不能让神主大人短暂迷失一瞬。
她心中自有大道,其实这世间黑与白的界限并不明晰,可在少女心中却被分得明明白白,她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现在来看,就算他刻意隐瞒,将自己变成甘于奉献不留名的形象,她也不会有丝毫心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太强大理智,他无法攻略她。
弗彻头脑清晰且精准地分析少女的所有浅层与内里,势必要找到她的不设防软弱之处。
只是没等到他再次发言,风阮便开始为两人在幽冥鬼域的计划划出一道楚河汉界,“如今我们两个算是短暂的盟友,在这段时间内,既然我们目标统一,我会暂时摒弃过往与你一同并肩作战,不再针锋相对,希望你也可以做到。”
弗彻闻言对着她的脸静静看了半晌,眸光莫测,脑子里清晰地知晓现在应该应下来,可另一个灵魂却清晰地告诉他。
“摒弃过往?我做不到。”
男人眉宇间凝成山川,残忍的狠绝之意外泄,扣住少女的下巴慢慢摩挲,将她碎裂的神力轻易卸下。
伤得这么重,倒真是给了他亲近她的便利。
风阮身体被迫前倾,后背处抵上来一只大手,这动作让她尘封多年的暗黑记忆再次回笼,淡然的脸一下子就怒了起来。
“弗彻,你又发什么疯?!”
弗彻精致修长的手指箍住少女的下颌,薄唇欺近了些,声音低沉清晰,有条不紊地剖析着她最本质的情感,连眼神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能够放下过往,那这两千年来,你便不会刻意躲着我。”
“承认你心中恨我,或者怨我,而不是一个无心无情、空有大爱、为世人甘愿奉献生命的神主大人......有那么难吗,阮阮。”
凛冽的寒意自风阮心中荡开,一时间激得她灵台都有些不太清明。
72 幽冥鬼域(3)
眼前男人距离她不过寸尺, 吐出的话却如巨斧剖心,她恨他吗?她怨他吗?她当真如表面上表现的那般不恨不怨吗?
风阮一直刻意不去想这些事情,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是在逃避吗?
她看着弗彻嘴角勾起的深刻笑意, 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锁着她, 犹如被囚禁其中, 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灵魂在叫嚣着逃离, 却被那涌动出来的深黑诡谲雾气狠狠禁锢, 一动不能动。
弗彻看着少女这副失神的模样,声音愈发低幽惑人,不动声色妄图击破少女为他竖起来的坚固屏障, 指尖缓缓点在少女的心口处,谆谆善诱, “阮阮,问问它, 你当真对我一丝感情也没有吗?”
他现在跟在三十三重天矜贵冷峻的模样截然不同,简直就像是一只修炼千年的男狐狸精, 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暧.昧。
风阮看着眼前英俊无双的容颜,眼瞳剧烈收缩着,身体崩成了一根弦。
烛影悠悠晃动,照得身上这人半明半暗,清冽的气息铺了她一身, 风阮的呼吸都缓滞起来。
无声的推拉战。
弗彻毫不留情地撕扯开她的防护罩让她直接面对, 把风阮打得措手不及。
安静的对视博弈中,风阮突然明白过来, 这男人看似把握了制高点, 实则主动权还在她手中。
他用这样一大段话来刺激她,无非是他想让她对他发泄出来, 他想看到真实的她。
仇恨也好,怨气也罢,把这些情绪宣泄出来,让他看到她心中介怀到什么地步,好再徐徐图之。
少女的呼吸不再紧促,语气里是深深的嘲弄,“弗彻,当年我要的东西你始终不肯给我,如今你要我恨你、怨你,来验证我对你并非毫无感情是吗?”
“你自以为很了解我,但你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我不会浪费任何情感在一个曾经欺骗我囚禁我的人身上,因为那是自讨苦吃。”
少女的语气坚定决绝,她也一直这样坚定决绝。
她不恨他,也不怨他,对于她而言,那段过往就是肮脏的蛆虫,覆在烂泥上,只有深深的埋葬了它,才会迎来新生。
她不留恋,不沉溺,往事当真被她如扬灰一般从指尖挥走,一点不沾身。
好,好得很。
不愧是风阮。
他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弗彻钳制住风阮的大手缓缓松开,嘴角勾起冷讽的弧度。
他默不作声抱着一团被子盖子风阮身上,挥灭蜡烛,随后自己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阁楼中一片黑暗,小窗处有清冷微弱的星光透进来,阁楼外众鬼交.媾香.艳声响传进房内,更显气氛诡异。
两人一夜无话。
......
日光洒在雕梁画栋的阁楼中,浩浩荡荡的金灿光芒铺展在风阮周身,她的脸颊被这日光映射出一片暖融融的玉色。
方睁眼,就看到自己面前有张放大的俊脸。
这男人什么时候跑到了床榻上来!
昨晚还落寞的像是被渣女抛弃的小白菜,一眨眼又悄无声息爬上了床。
于是这天清晨,弗彻又是在少女的巴掌中醒过来的。
他舌尖抵了抵被打痛的右脸,阳光下的熠熠眉目带着初醒的慵懒,慢慢将搂着少女腰肢的手臂松开,满不在乎道:“阮阮还真是一点没变。”
爱扇他巴掌的性子一点没变。
风阮跳下床,冷冷看着他,“天帝陛下如果是这样一副态度的话,倒不如我们二人分开行事。”
阳光跳跃在风阮周身,少女眉目之间是深深的不悦,恼怒地睨视着他。
弗彻却低低笑了起来,朱砂情印漾在眉心,笼着无上艳色,“那可不行。”
到底是顾忌着风阮说到做到的性子,他软了语气道:“我以后会安分些。”
风阮忽略他刻意撩人的语调,将自己收拾稳妥,问道:“刑天剑在幽冥鬼域,你说的前往幽冥鬼域的令牌是什么东西?”
六界典籍中关于幽冥鬼域的典籍少之又少,风阮不论是在神域还是在人间时都甚少听闻幽冥鬼域的消息。
风阮看向弗彻,他生自上古,年纪或许比翁缪爷爷还大,又统管六界数万年,知道通往幽冥鬼域需要令牌倒也在情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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