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6)
中。
少女认认真真盯着他瞧,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盈满润色,弗彻看得心中一软,刀锋般凌厉的容颜都柔化了些许,“幽冥鬼域分两派,一派鬼族,一派冥族,无论是鬼族还是冥族,凡人肉.体凡胎都看不到他们的存在,所以作恶起来凡间道士有时都奈何不得,比妖物要狡猾得多。且他们生性极恶,毫无善念。”
“因此自上古时期,创世神便下令,为六界安宁计,幽冥鬼域之人私自不得出,出来的话也只能到冥姽楼。而其他界的生灵若要进幽冥鬼域,必须持有令牌。令牌统共有三块,其中一块就在这处冥姽楼。”
风阮若有所思看着他,怪不得他将自己带来了冥姽楼,不过这人说话每次都说半截,明显是要她问他。
风阮听到自己的声音,“恐怕这令牌不好拿到吧。”
弗彻薄唇勾起,语调平静无波,“说好拿也好拿,说不好拿也不好拿。”
“弗彻!”
他总是这样逗弄自己,风阮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逼着自己淡定下来,“怎么个拿法?”
男人闲适的声音响起,视线落在少女明媚的俏脸上,“首先,你得易个容。”
“幽冥鬼域女君东方隗翰喜好男色,因此每年冥姽楼都有一场争春斗,胜出的人便可以拿到令牌进入幽冥鬼域。”
风阮闻言睁大了双眼,“弗彻,你给我易容该不会是......丧心病狂到让我去参加选美?”
弗彻闻言眉头一挑,似是没有想到少女竟然思维发散到这种地步,俊美的脸上荡开一层薄薄的笑意,“对啊,阮阮天姿国色,定能在一众郎君中拔得头筹。”
风阮实在没想到这人竟真的无耻到这种地步,她默了一会儿,安慰着自己顺利拿到令牌进入幽冥鬼域就好,过程不重要。
说服完自己,少女点了点头,“扮男人而已,我又不是没扮过。”
弗彻低眸看着少女的脸色从怒到平静,敛下嘴角的笑意,“好,那我先为阮阮易容。”
那时他们二人流落桐花村,在途中弗彻也为风阮易容过,后来风阮才知晓他把自己画成了什么鬼样子。
风阮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易容的功夫并不怎么样。”
弗彻低低沉沉开腔,眉眼中的深情尽显,“怎么只记得我把你画丑。”
那时大婚,他找妆娘苦学一月,每日里处理完政务便开始练习女子妆容,月上中天的时候,他低眸看着她的睡颜,不止一次在心底描摹为她上妆的模样。
只是她那日一眼都未瞧自己的新娘妆。
弗彻单手化出工具来,将少女的肤色加深,眉毛加粗,点了几颗黑痣,又顺手给她画了一脸麻子。
看着少女大变了的模样,他满意笑道:“阮阮这副模样,倒真是面如冠玉。”
风阮狐疑看他一眼,阁楼里没有镜子,但这男人既然是想让自己从选美中胜出,想必只是将自己画得更像男人些罢了。
两人收拾妥当,将阁楼房门打开,二十二层艳鬼层现下一片寂静悄悄,昨夜的鼎沸喧哗缠.绵淫音悉数散去,深红靡丽走廊里空无一人。
冥姽楼高.耸入云,一层层的旋转木质楼梯上铺陈着暗红色的地毯,拾阶而上时如踏流云,软绵绵的没有声音。
光影自上而下打下来,弗彻走在前方,银白的袍角溢出薄冷暗光,英俊的容颜上凝着几分无法琢磨的意味。
风阮看不到他的神情,默默跟着他往楼上走去。
弗彻突然停下来回望着她,容颜逆着光影,只留一派温柔底色,“阮阮,争春斗中冥鬼族、妖族、仙族,乃至人族皆有,你神力大减,神息也小了不少,但还是要小心提防。”
风阮点了点头道:“好。”
六十六层名唤争春斗,是为鬼君东方隗翰特殊开辟出来的一层,来自各界的郎君们为了得到鬼君的青睐,每年大比之时都使出浑身解数,以便进入幽冥鬼域,得到无上荣华。
方踏入六十六层,便听到一阵阵的喧嚣声响。
“鲍彦大人,小生觉得这样不公平!为什么今年的规矩变成了凭才艺获胜?!”
“对啊对啊,女君选的是男人,又不是伶人!”
一道粗嘎的声音嘲笑道:“早就想拜入女君石榴裙下,苦练武艺数百年,怎么偏偏今年就改了规矩!”
更多的人不忿起来,“我们要求依旧武试!”
风阮和弗彻找了个位置坐下,举目四望,这层楼里皆是男性,有奇装异服的妖族,有身冒魔气的魔族,更多的是一众脸上印有黑色鬼纹的幽冥族人。
台上那位名唤鲍彦的蒙面黑衣男子闻言大喝一声:“肃静!鬼君新规,不容更改!诸位如有异意,大可自行离去!”
一锤定音,吵闹的众人皆安静了下来。
风阮顶着一脸麻子问向旁边一位俊俏的妖狐兄弟,“方才来得晚了些,兄台可为在下讲讲才艺比试的规则?”
白面妖狐看了风阮一眼,嗤笑道:“兄弟,鬼君大人选美人首先看得是脸。如我这般貌美还有可能落选,便凭兄台这副......尊荣,我看倒不如直接退赛。”
风阮下意识看向弗彻,这男人不是说自己手艺很好吗?
弗彻目光落在白面妖狐身上。
这一眼气势深沉,如刀刃破开混沌,携着极致的深寒与阴戾,“她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
“况且要上台的人不是她,是我。”
73 幽冥鬼域(4)
或许是男人的眼神太过凌厉, 气势也太过迫人,白面妖狐的气焰小了不少。
他讪讪地回答道:“兄台何故如此严肃?我不过开个玩笑嘛,开个玩笑而已啦。”
“今日这才艺比试很简单啊, 便是拿出自己的拿手技艺来博得鬼君欢心。之前几百年皆是以武相搏, 近来听闻鬼君不再喜好武艺, 反而喜欢上了琴棋书画此等雅艺。比试只有一次机会, 一人一艺, 由台上那位鬼君座下第一得力大将鲍彦通过透天镜传给鬼君,鬼君再择出二人,最后由鲍彦拿着令牌带两位一轮获胜者进入幽冥鬼域。”
风阮倒了一杯茶, 袅袅茶香飘散开来,若无其事问道:“兄台, 我还有一事不明。鬼君这几千年来每一年都招男宠的话,想来后宫早已佳丽三千了吧, 她......照顾得过来?之前的那么多个男宠都去哪里了呢?”
白面妖狐奇怪地看了风阮一眼,饮下一口茶水道:“这我倒是没有注意过, 要想博得鬼君的盛宠实在难得,所以我一直听闻......”
说到此处他环顾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且凑过来些。”
白面妖狐像是讲堂上窃窃私语怕被夫子抓到一般,继续说道:“其实从未有人得到过鬼君的青睐。之所以趋之若鹜呢,是因为无论是否得宠, 都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 或灵石,或法器......总之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嘛。所以我猜测之前被选中的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后, 鬼君也不拦阻的话, 那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喽。”
说到此处他灌了自己一杯茶,喃喃自语道:“不过好像的确没听说过之前被选中的人去往何方了, 奇怪奇怪。”
“争春斗即刻开始,鬼君会在透天镜中观看此场赛事,胜出者方可随我进入幽冥鬼域!”台上鲍彦说道。
随着话音降落,四周皆安静了下来,光线自朦胧的琉璃窗外透过来,众人的身形都在光影中逐渐清晰。
首先上台的是一位长相甚是狂野的黄脸虎妖,他自袖中拿出一支笛子,放到唇间吹奏,声音当真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没等他吹完,透天镜中便出来鬼君不耐烦的声音,“下一个。”
女子的声音是一种独特的沙哑,柔性和磁性并存,仿佛氤氲出来的迷醉酒香,分外惑人。
黄脸虎妖落寞的下台,下一位上台的妖兄还没开始表演便听镜子中传来一声嗤笑,“长得这么丑,做什么来侮了本君的双眼?”
鲍彦闻言迅速将这位妖兄赶了下去。
下一位是白面妖狐,他也的确有几分本事,鲜少有男子会舞,且把《入阵曲》舞得如此夺人心魄。
等到风阮案前的点心果子都被她吃完,才终于轮到弗彻登场。
风阮拿着手帕擦了擦手指,向着台上看去。
她百无聊赖以臂支颐,不知六界至尊的天帝陛下,今日在此登台献什么艺呢。
经过半晌的比试,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渐渐没入弗彻的银白衣袍,镀上了一层浅淡流光,与之相呼应的是他的一头银发,迤逦出几丝碎在鬓角。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站在台上的高大身形如渊渟岳峙,英俊的脸庞面无表情,挥手金光散开,化出一把六弦桐木琴。
看到那把琴的刹那,风阮身形陡然僵住,被她刻意埋藏在心底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全部跑了出来。
“公主今日为何而来?”
“我曾听宫人们讲道,‘有幸若得琴师曲,浮生一梦亦无憾’,起初听到此话我还不以为然,此刻倒是有些明悟了。”
“先生的琴为何断了一弦?”
“不过是不小心磕碰了一下,它竟这般脆弱,骤然断了弦。”
......
弗彻眸光紧锁台下少女,手指触在琴弦上,衣袖一动间飘逸如流云四散,悠悠琴音自指尖下倾泻而出,是一曲《凤求凰》。
男人深黑眼瞳中渐起风云,这首《凤求凰》,华武帝曾命令他弹过,她死后他更是在她的小院子中那棵梧桐树下弹了七十余年。
如今这是他第一次弹给她听。
尽管是以这样的方式。
渐起的琴声中,风阮不自觉手指扣紧了桌案,原来那些久远的记忆不能触及分毫,否则立好的心防轻易便会分崩离析。
他真的很聪明,知道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却也知道她对琴师并非如她所说的那般爱意全销。
爱恨都不能轻易弥散,在这场无解的局中,他们都是情牢里的困兽。
一曲《凤求凰》在弗彻指尖潺潺而出,时隔万年的迟到一曲终了,他看着台下风阮,低低沉沉道了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男人容光太盛而又琴艺超绝,让在场众人都怔了片刻,唯有鬼君的低涩笑声自镜中传来,“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倒是一个妙人。”
弗彻自台上缓缓走了下来,深沉平静的眼眸注视着风阮,坐到她身侧,华艳清凉的气息铺散开来,低声叹息道:“亿万斯年,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在人间那一世,没能为她弹一曲《凤求凰》,是他苦瘠困顿的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风阮压下心中涌动着的复杂思绪,冷静地摇摇头,“弗彻,你不是他。”
弗彻被打击得多了也没有恼怒,精致唇角微微翘起,说出句意味不明的话,“阮阮,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和他是一个人。”
风阮敛下眸中神色,没搭理他这句无厘头的话。
台上鲍彦宣读鬼君选拔的结果,弗彻顺利进选。除此之外,还有那位白面妖狐。
白面妖狐名唤雪山鸣,再次向风阮和弗彻看来时眸中明显多了敌意。
鲍彦手持幽冥鬼域令牌前来,对着他们二人淡淡道:“恭喜二位顺利入选,如今第一关已过,还剩一关,最后那位胜出者便是鬼君新妃。”
弗彻听到“新妃”二字时眉心重重跳了一下,垂眸便对上了少女脸上将收未收的微微笑容。
鲍彦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严肃的眸光忽然转向风阮,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你也要随你家主人一起进幽冥鬼域么?”
风阮不计较他的称呼,点点头道:“我家主人自幼体弱多病,如若有幸被鬼君选上,更需要我的照料。”
鲍彦闻言也没有计较,淡声道:“随我来吧。”
幽冥鬼域与人间分界泾渭分明,每月阴时阴日域门大开,择今日选人入境正因如此。
自冥姽楼出来,圆润的月高高挂在暗黑穹苍之上,散发着微弱血色之光,云海在其周围沉浮漂移,诡异的血月之光中,阴时一到,幽冥鬼域的域门缓缓显现。
鲍彦手持幽冥鬼域令牌扣在门上,相触刹那,红光大现,域门自两旁缓缓拉开。
域内一队鬼兵静候已久,他们同鲍彦一样的装扮,一袭黑衣自头笼到脚,唯余一双眼睛泛着暗红之光露在外面,让人不寒而栗。
风阮心中一凛,他们的装扮同那日将她逼入弑神阵的那队鬼兵的装扮有些许不同,兴许在这里可以找到关于背后想要置她于死地之人的一些线索。
鬼兵见到几人,迅速分成两列将几人包围在其中,鲍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请跟我到第二关比试之地。”
幽冥鬼域境内星光黯淡,天幕之上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唯独冥夷神的那颗本命星宿光芒很强,给夜间的幽冥鬼域增添了一丝光亮。
城墙高.耸,每隔五步便设有一簇火红的鬼火,拐过层层深道,鲍彦将几人带到一处泛着诡异红光的屋舍。
外形犹如农家小院,可没有一家农人的小院会泛着如此诡异的红光,淡黑色雾气于四周涌动,黑雾与红光迷离交错,愈发显得此处诡谲非常。
风阮微微蹙眉,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乃掠神阵。
红光与黑雾只是它的表象,只要他们进入门内,神识便会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
《无从神域》中有过记载,掠神阵实际便是迷心阵,凡是进阵之人,便会沉浸到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境中,如果不能打破梦境,那么将会再也无法出来,魂魄永远脱离身体,停留在梦境之中。
风阮与弗彻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警惕之意。
如今他们二人法力大减,身边群狼环伺,不得不硬着头皮闯关。
鲍彦双眸深处亦有幽冥鬼域之人特有的红色微光,“诸位,进入房间之后便会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谁最先自屋内走出,谁便通过了鬼君的考验。”
雪山鸣闻言双眼泛光,俊秀的面容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之意,“如此简单?”
鲍彦点了点头道:“诸位请吧。”
雪山鸣率先走在前方,他轻轻将房门推开,走进亮目红光之中,瞬间便被吞噬进去。
弗彻低眸看了看风阮,回首对着鲍彦道:“她是照顾我的小厮,也要跟随我一同进去么?”
鲍彦不为所动,冷漠道:“他既然跟着郎君一同进来了,自然是通过了考验才可以面见鬼君。”
风阮抬眸对着弗彻道:“掠神阵不会对我起太大作用。”
说罢,少女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红光之中。
弗彻看着她的背影无声苦笑了一下,真是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要跟他分得清清楚楚。
......
正如风阮所言,掠神阵对她不会起太大作用。
人心底的执念愈重,从而所产生的梦境也会让人愈发沉迷,以至于难以从阵中出来。所谓祸难生于邪心,邪心诱于可欲,而风阮心神坚定,万年前神陨时朱砂神印尽消,她心如止水,胸中有大爱,大爱亦是无爱。
无爱者向来自由,控制人心神的法阵对她而言早就没有作用。
红光涌动中的屋舍中,雪山鸣和弗彻早已陷入了各自的执念中,风阮百无聊赖坐在一侧等待。
时间一点点消逝,大半夜过去,弗彻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红光幽异叵测,愈显男人容颜如灼灼桃夭,他紧紧闭着眼睛,细密眼睫垂在眼下印有一小片扇形阴影,苍□□致的容颜一片静寂,如同一潭死水一动不动。
风阮略微皱起了眉头,弗彻他该不会......连个掠神阵都闯不出来吧。
她不知道,掠神阵于她而言轻而易举甚至都不用进入是因为她心中没有多么深的执念,是因为她活得够清醒,而若是一个生性偏执的人进入了掠神阵中会极其危险,真的会迷失于阵中。
更何况是弗彻这般偏执到无可救赎的人。
掠神阵中有他为自己编织的绮梦。
他一万多年都过得太苦,一万年求而不得,一万年心头失地难填,如若乍见触手可及的温暖,他怎么允许自己在梦境中放手。
即便他理智的知道一切都是虚幻,他也会甘愿成为其中困兽。
风阮仔细观察着弗彻的神情,可他一直是面无表情。
她使劲拍了拍弗彻的脸颊,生生将男人苍白的脸颊拍得有些泛红,“喂,弗彻,你怎么这么笨啊!连个梦境都闯不出来?”
风阮撇撇嘴,他为华武帝制造噩梦的时候倒是如鱼得水,轮到自己陷入梦境了还不是一样出不来。
若是他出不来,凭借自己根本拿不到刑天剑,她不知道如何让神兽驺吾变成刑天剑,而且以她目前的神力,或许走不出幽冥鬼域。
风阮恶狠狠咬了咬牙,食指点向弗彻眉心,神光微弱却也炽烈,少女身躯软软倒在弗彻身旁,神魂进入了弗彻的梦境。
74 幽冥鬼域(5)
迷离的光线一点点清晰, 风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座王宫之中。
脚下是长长的凌空走廊,往下望去是高低错落的各个院落, 不同于中原的皇宫布局, 眼前这座王宫处处镌刻奇怪的五彩图腾, 殿宇充满异域风情。
天空阴沉, 黑色的云朵在头顶聚拢, 酝酿着一场大雨,四周一片岑寂,有些许人声忽从拐角处传来。
“哎......絮果夫人正受刑呢, 我方才隔着老远都听到夫人的惨叫了。”
“诸位大臣联名上奏大王要处决这位夫人,大王欣然应允, 可见这位絮果夫人并非如传言中那般受宠,其实大王也够残忍的, 我还听闻絮果夫人带来的那个小男娃娃,今年才不过五岁, 竟眼睁睁地要看着母亲受此大刑。”
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插入两名宫女的对话,“两位姐姐有所不知,那小男孩名字叫弗彻,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小孩,简直像是冰雕玉琢出来的!我方才在刑场看了一眼, 那孩子眼睛一动不动, 他娘亲在眼前挣扎痛哭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个眼神, 倒是看得我心中有些害怕......”
粉衣宫女瞧瞧她的头, “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害怕的。”
“哎呀姐姐, 你是没看到,那孩子的眼神,不不不,整个神态,都跟平常孩子不一样!”
她说完又补充道:“这男孩是随着絮果夫人自中原来的,我们符凉最瞧不起中原人,何况他那个娘亲那么水性杨花,勾.引了大将军不说,连大王都入了她的石榴裙,早就有很多人看不顺眼了,那孩子这么小年纪跟着这样一个娘,自然是受尽欺凌冷眼,肯定跟寻常孩子不同啊。”
风阮静静听了一会儿,见几人聊完她走上前去,“几位姐姐,刑场怎么走?”
那三名宫女相互对视一番,其中一个看起来最老成的问道:“你是何人?怎如此装扮?”
看来自己现在的模样跟未进入梦境之前的模样相同,风阮灿然一笑道:“我非宫中人,今日受大王相邀前来观刑,中途跟领路太监走散,因此向几位姐姐问问路。”
那名宫女这才笑道:“原来如此,你且顺着这条走廊直行,看到御廊杈子之后拐弯转东至左宏门,看到一处台榭便是。”
还未跨进左宏门,风阮鼻尖便传来淡淡血腥气息,里面一声声痛吼也传入她的耳中。
“大王,妾何错之有?!”
“你给妾一个痛快!求你给妾一个痛快!”
凄厉的女声传入风阮耳中,少女眼神一凛,眸中出现疑惑之色,进入掠神阵的人应当是做的美梦才对,怎么弗彻的梦如此血腥残忍?
风阮神魂受到重创,轻易不能用术法,她以血画符将自己隐身,才迈步进入了刑场。
台榭有柱无壁,气势恢宏高立于平台之上,四面檐角立有长相奇特的鸟兽,垂下绘有金凤图腾的彩旗,符凉王和一众大臣分列坐在其中。
而台下却是一片血海炼狱。
絮果夫人赤身躺于钉案之上,后背处被戳出数个血洞,猩红的血珠滴滴答答顺着刑台黑石往下低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摊血液。
钉案设有特殊机关,倒钩钉层出不穷,刺进去血肉紧绞,勾出一团团肉沫。
她痛苦哀鸣,台上众人无一人生怜,反而生出了更加残忍的嗜杀欲.望。
絮果夫人口中惨叫不断,求饶无用她也不再求饶,哀哀道:“妾真的从未向华朝透露过任何符凉机密!大王念在妾服侍大王一场的份上,放这孩子出宫吧!”
风阮向弗彻看去。
此时的弗彻不过才五岁的模样,稚嫩玉雪的俊脸上稍显出长大后的凌厉,一双眼睛分外漆黑,无波无澜看着场中的一切。
上空传来闷雷之声,白炽的闪电划过苍穹,仿佛劈开了一道大口子,随后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四溅,腥气四涌的刑场被大雨一浇盖,血气少了不少,亮银般的闪电照亮絮果夫人五官扭紧的脸庞,最后一颗倒钩钉直插心脏,淋漓鲜血飞溅在她的脸上,渐渐没有了生息。
大雨滂沱,穿过重重雨幕,风阮看到小弗彻玉雕般的容颜之上,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带着一种不同于常人的诡寒气息。
......原来疯子和变态这两种属性是从小时候就开始发展的。
风阮看得心中一凛,心中谜团更重,絮果夫人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掠神阵的美梦呢?!这明明是噩梦才对吧!
寻常人哪里会做这种美梦!
她走到弗彻身旁,弗彻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
风阮明明带着隐身符,却有种被他看破的感觉。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问询,场景倏忽一转,来到了大王寝宫。
又是一片静寂,风阮穿过重重帷幔,听到内殿传来的轻幽笑声。
属于弗彻稚嫩的童声,却带着让人不禁后背生寒的阴诡腔调。
“玄姬,絮果死了,我也该回华朝了。”
“符凉王,他杀了絮果,”弗彻抽出插在符凉王胸腔中的匕首,眸中闪过一丝极冷极阴的笑意,极淡水意在眸中涌动,“他也得死。”
絮果一路护他逃亡来到符凉,不惜承欢于各个男人身下,初时只为管他一顿饱饭,之后她辗转被符凉王看中,然满堂大臣来告此女乃祸国妖姬,不可让她祸乱符凉。
玄姬一身紫袍,漠然看着他的动作,“主上,你想好了么?太子殿下用尽全力救你出来,并非想让你回去复仇。你的父亲母亲只想让你安稳度过余生。”
“以俘虏的身份再回华朝,以华武帝多疑的性子,你会吃尽苦头。”
五岁的弗彻稚嫩的脸与他说出的话有巨大反差,漆黑眼睛里透不进去一丝光亮,“血海深仇不报,在哪都是牢笼。至于苦头么,我本就在苦海,又有何惧?”
风阮看得瞳孔紧紧一缩,她知道他在凡间这一生,自始至终都是为了复仇,没想到过程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惨烈百倍。
他自小活在血色烈焰里,在无望苦海中沉浮,絮果已逝,再也无法悟得兰因。
她撕掉身上的隐身符,缓步走到弗彻跟前。
她不清楚如今发生的一切是弗彻小时候的夙愿得偿,还是以前真实发生过的一切,原来自始至终她都一点也不了解他。
他身上的沉沉迷雾,剥开一层还有一层,从未露出过真实的一面,因此风阮现在依旧疑惑,弗彻为何如此不走寻常路,在掠神阵的梦境都跟常人不同。
风阮蹲在弗彻的面前,眼睛平视着他的,试图望进他灵魂深处,“弗彻,你的执念是为絮果报仇是不是?”
她指向符凉王大睁双眼惨死在脚下的尸体,“你看,他已经被你杀死了,你夙愿已了,该醒来了。”
弗彻看着眼前满脸麻子的黄脸俏郎君,轻轻勾起唇角,奇异诡冷的气息又蒸腾起来,眼眸中忽有黑色雾气弥漫,“我的执念?我的执念可不是絮果啊。”
风阮是真的闹不明白了,他的执念不是絮果,他做梦梦到絮果做什么?
有狰狞的寒意自他身上层层冒出,他忽然对着她笑了笑,嫣红.唇角掀起,露出乳白色尖牙,“待会见。”
......
风阮真的想骂他了。
他的梦境不稳,场景一连生变,这次竟然是自己在南诏的小院子。
站在庭院的台阶前,看得出满庭花卉芳草都被人细致妥帖照顾着,梧桐树下摆放着一张琴案,上面放置着弗彻的六弦桐木琴,几许落花飘零在琴弦上,徒增意境之美。
这是她的小院子,却也不是她的小院子,处处透着灵谲波诡的气息。
小轩窗外栽着一棵剔牙松,风阮靠近窗台,里间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传来。
星月或许被羞红了脸,悄然隐在云层之后,淡淡的盈辉洒在风阮脸上,她忽然定了一定。
这、这娇娇弱弱的哭泣颤音,怎么如此熟悉,竟像是她的?!
里间靡丽的肢体乱撞声响伴随着男人的低哑微嘲笑声一点不落传入风阮耳中,要不是弗彻给她上的黄粉太厚,当真能看到她现在脸上青红交错的模样。
心中忽涌现出难忍的气愤,弗彻这是在梦中......意.淫她?
夏日的晚风潮闷,轩窗本就半掩,风阮闭了闭眼,又睁开,伸手将半开的窗户扯开一些,抬眸看了进去。
地上散乱了一堆衣物,有弗彻的,有她的,风阮定睛一瞧,发现这处梦境中每一件衣物都不是凭空捏造,全部是她曾经穿过的。
视线往上,床榻晃动的有些剧烈,浅蓝色的帷幔中缓缓伸出一只白皙细致的手,试图逃出里间魔障,却被另一只宽大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握紧,缓缓拖了回去。
潮热蒸腾的帷幔内,男人将少女困在身下,大手扣紧她的双手,攻势凶悍不容反抗,眉目间却泛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软深情,只是双眸被快感激得血红,薄唇逡巡在少女白玉般的脸颊脖颈上。
他粗.喘了一声道:“啧,跑什么?还没完呢。”
属于少女羞恼的声音响起,“你说好今夜只一次!方才、方才都两次了!”
男人口中发出磁性沙哑的喟叹声,似乎是吸吮上了什么东西,浅浅咂弄了一会儿道:“你乖一点,谁让你这么勾人。”
“你无耻!”
“嗯,只对阮阮无耻。”
“禽.兽!”
“嗯,只对阮阮禽.兽。”
又是一阵挣扎乱动混合着靡丽水声,可能被他弄得狠了,少女细弱娇柔哭腔也被男人一并吞入腹中。
风阮再也没眼看,心脏突突跳得剧烈,心中涌起了一阵奇异的感受,难为情、气愤、羞耻以及说不上来的一种怪异感觉。
风阮默了一默,再怎么想将弗彻从梦境中拽出来,也得先等他办完事......
这男人怎么这么烦!
她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过是再等他一场罢了。
风阮一霎间心中千回百转,最后还是无奈地选择坐到了梧桐树下小憩一会儿。
远离了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风阮心绪也平静了许多,她低眸看着案上的桐木琴,眸中深深浅浅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只散发着奶香的小手忽然拽上风阮的衣袖,“哥哥,你在我家做什么?”
风阮侧头看他,瞳孔倏然一缩。
她听到自己干涩迟钝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长得跟弗彻有几分像,尤其是他们都有一双分外漆黑的双眸,“我叫风鲸。哥哥是来找我娘亲和父亲么?那我劝哥哥明日再来哦。”
说罢他看了漆黑的室内一眼,轻咳了一声道:“我父亲可黏人啦,每日都要痴缠我娘亲大半晌。”
风阮手指有些颤,缓缓触上他柔亮的发顶,声音低哑,从未有过的温柔,“风鲸,风鲸。”
她叫着他的名字,心中稀里糊涂泛起了一阵潮意,抬眸看了看漫天星辰,逼退了眼中的水光。
假的,全是假的。
她不能一起沉溺。
风鲸一笑,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星月夜里如明珠璀璨,“哥哥早些回吧,明日再来哦。”
风阮手指无意识蜷缩了起来,她想抱抱他,想亲亲他的脸蛋,可她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任由风鲸跳着跑出了她的视野。
苍穹之上万千繁星,早就没有了属于风鲸的那一颗,弗彻为自己编织的美梦让风阮恍然咂摸起一句话。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掠神阵的本质不就是愚了自己的眼睛、心脏,将以往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一点点抹掉,连细枝末节都不留,最后重塑捏造成自己的华胥国么。
因此梦中虚幻,不破不立。
风阮双手轻轻抚上桐木琴,她不会琴,随意用力拨动了一根琴弦,琴弦发出铿然一声。
房内的动静被打断,男人随手披了一件外袍自房内出来,宽肩窄腰悉数暴露在风阮的视线中。
清冷光线照得他肌肤莹润,身上红色挠痕未消,在优美流畅的胸腹部肌理上格外分明又性.感,不同于平时的凌厉狠绝,此刻多了几分妖异魅色。
他大步走到风阮身前,带着余韵未散的□□气息,阴鸷叵测的眸光锁紧坐在梧桐树下的风阮,声音像是从后槽牙里磨出来的,“你是谁?方才听到了多少?”
“弗彻,”风阮仰着头看他,“你该醒了。”
弗彻慢慢的低下头,看着眼前这张满脸黄麻的脸蛋,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瞬间便反应出她是谁。
方才□□被陌生男人窥到的蓬勃怒意一扫而空,他回首看了看漆黑的室内,又看了一眼案前的风阮,瞳孔倏然收缩,修长有力的手指掐住风阮的下颌。
他的眼睛里覆上一层浅浅的黑雾,金光涌动却没有黑雾浓重,低低问道:“啧,两个阮阮?”
75 幽冥鬼域(6)
风阮视线落在男人带着点疑惑的脸上, 眸中泛着浅浅的冷意,语调还算平淡,“弗彻,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身在梦中, 该醒过来了。”
弗彻重重眯了眯眸, 挑眉开腔, 用明明带着笑意却是疑问的语气问道:“梦境?”
风阮实在摸不清这男人到底是意识到此处是梦境还是压根陷进去了,她拨开弗彻掐住她下颌的手指,站起身来仰视着看他, “弗彻,风阮在万年前死了, 风鲸也死了,你要在这里自欺欺人多久?”
影落松间, 光线斑驳,她看到男人阴鸷冷傲的面容一寸寸裂开。
房内的“风阮”也穿好了衣服走出来, 朱砂印在少女眉间如晓霞初升,倾城绝美的容颜上还有一层娇媚潮红,她缓步行至弗彻身侧,“弗彻,发生什么事了?”
风阮看着另一个“风阮”的模样, 忽然明白了弗彻的执着是什么, 这里有风阮,有风鲸, 有被打理好的小院子, 处处是温情......
原来他只想要一个家。
万丈迷津,孤苦无以自渡, 遂成一场酣然大梦,他沉溺其中不愿醒。
于她而言,过去事已过去了,心地清净成大道,而弗彻心中的魔障在沧海桑田中逐渐猖獗,他将自己锁在情牢万年不得出。
这场梦境便成为了他的极乐盛宴,她却不能作壁上观。
弗彻转首看向另一个“风阮”,漆黑双眸一寸寸变得更暗,指尖缓缓抚上她的脸蛋,嘴角勾起一抹奇异地笑,“你是我的梦?”
他说罢又看向风阮,嘴角又扯开一抹诡谲弧度,似笑非笑道:“阮阮,那你呢?也是我的梦?”
风阮被他诡异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并未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已经告之弗彻这是一场梦境,然而梦境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坍塌的迹象。
风阮用狐疑的眼神看向他,他是根本没有相信吗?
还是宁愿呆在梦境中不愿意醒过来,所以即便知道这是一场梦境也无所谓?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难办了。
很难击碎他的心防。
风阮抿抿唇,指着“风阮”,面无表情地道:“弗彻,那不是我。你应该知晓,万年前的风阮不会喜欢你,更加不会跟你在一起。”
弗彻英俊的面容上神情莫测,半晌对着身侧“风阮”露出一个幽幽的笑容,掐起她的下巴道:“她说你不喜欢我?阮阮,你喜欢我么?”
“风阮”看了看风阮,又看了看弗彻,显然处于迷蒙的状态,“这究竟怎么回事?”
弗彻不依不饶继续问道:“回答我,喜欢我么?”
“弗彻你有病?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同你成婚?”
弗彻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冰凉的笑意噙在嘴角,“瞧,她喜欢我。”
“于我而言,这就够了。”
虽不及爱,但她喜欢他,有她常伴身侧,他很满足。
风阮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英俊容颜,呼吸一点点变得紧促,他疯魔了不成?!清楚的知道是假的也要堕入其中!
也对,他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万法唯心造,掠神阵随自心而创,那么应该是心死阵消。
他渴望爱,在梦境中自欺。既然这爱由她生,那么就让她来用力敲碎他不可言说的偏执,敲碎他为自己编造的迷离幻境。
方才来时她已经试过,她在梦境中可以使用残余神力,只是不知道他和“风阮”到底是万年前的功力,还是万年后的。
总要试一试,不杀了“风阮”,他不会醒过来。
风阮眼神一厉,指尖幻化出长剑来,悍然飞身掠向“风阮”。
弗彻见状,纵身至“风阮”身前,将她挡在身后,金光化为屏障,试图抵住这凌空一剑。
然而风阮的长剑仍以不可阻挡之势破开了金色屏障,直插入弗彻肩膀。
风阮扬了扬眉,她残余神力对抗万年前的两人绰绰有余。
方才弗彻护着身后“风阮”,亦不能出手袭击身前风阮,大滴血液顺着风阮剑尖落下,他看得心中一苦。
明明受伤的是他的肩膀,却好似有钝痛锤在他的心脏。
风阮并未理会他的神色,指尖神光犹如实质绳索,将男人紧紧捆在原地。
“风阮”见状,袖中数条白绫以直线为痕射来风阮周身。
洁白的长绫与亮银的剑身相撞,刹那之间绽开漫天雪色碎光,长剑击得白绫四散,“风阮”终究不敌负有神力的风阮,被风阮一剑插进了心脏。
风阮缓缓接下她倒下的身体,心中滋味怪异难言。
她杀过很多人,但自己杀自己......
风阮放下少女软倒的身体,一步步走向弗彻。
弗彻僵硬着身体未动,神色一刹之间恍若凝固,血红双眸中的光一点点碎裂,难以言明的痛苦如刀割般寸寸卷裹他周身。
被神光绑缚着的身体所露之处皆是爆裂的青筋,他看着少女倒在地上的身体,无声的血泪自男人眸中落下。
风阮在他身前站定,神情淡漠无畏,“如此,你可愿醒了?”
弗彻这才将眸光转了过来,低眸看着自己身前扮成黄脸麻子模样的风阮,周身乖戾阴翳气息横生,眸中霎时起了一片黑雾,竟将金光完全隐去!
这感觉太过阴悚可怖,风阮看得周身生凉,恍如再次被他拉入了暗沉深渊。
好半晌过去,她才听到男人的声音。
他轻轻“啧”了一声,腔调又慢又凉,带着十分偏执,“我为什么要醒,她是假的,可你却的的确确是真的你,不是么?”
风阮被他的话语惊得毛骨悚然,她抿了抿唇角,稳住自己几欲颤抖的声线,“弗彻,你还没疯够?”
他明明被缚,森寒狠戾的气息却一点不减,眸中绽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既然在梦境中能够永远得到你,我为什么要出去?”
丧心病狂。
风阮心头缓缓划过这四个字。
黑雾弥漫让他好似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又阴阴柔柔笑了起来,低眸看了风阮一眼,含着无限缱绻,语气甚至极为温柔,“阮阮,待会见。”
......
在风阮听到第二次“待会见”之后,她心中就咯噔一声,果不其然瞬间转换了场景。
四根蟠龙金柱环绕水气缭绕的圆壁温泉池,紫檀香炉袅袅青烟绵绵不绝,微风吹拂下殿前铜铃轻微摇曳。
黄色轻纱帷幔荡在殿内各处,昏幽的殿内只听得到泉水潺潺声,池畔种植着翠竹,竹节紧促,竹叶细长整齐,冥暗的光线中笼着一层朦胧绿色。
风阮是真的要抓狂了。
他是梦境的主宰者,如今更是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带他离开梦境的难度简直是成倍上升。
方才她明显察觉到他有将自己永远和他一起困在梦中的欲望。
风阮握紧自己的手指,这太过可怕。
失策了,她就应该让弗彻独自解开掠神阵。即便凭她自己找到刑天剑的希望不大,她也应该自己闯一闯,总比被迫被困在他的梦境中的好。
如今再来后悔太晚了,破解梦境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杀了“风阮”不成,莫非是杀了弗彻?
他在梦境中的本体消亡,是不是就可以出去了?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风阮迅速转首回眸。
弗彻身着一身白色寝衣,前襟处随意敞开,露出一线雪色锁骨,墨色长发未束一物,随意披散在周身,俊美容颜上神情寡淡,一派悠闲地走向少女孑然而立的身影。
尽管他看起来如此平静正常,风阮却清晰地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果然下一刻,弗彻并不怎么温柔地将风阮拽到了自己的怀中,大掌死死禁锢在她的后腰处,甚至若有若无在她的尾椎上摩挲。
他低眸看着少女惊愕的脸庞,毫不在意笑了笑,“阮阮,喜欢这里么?”
风阮不答,只静静看着他。
她现在真是有点晕眩,一连换了好几版弗彻,她的灵台已经有些不太清明。
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她任由男人将她打横抱起,一寸寸没入温泉池中,两人的衣衫皆被温热的泉水打湿,勾勒出身体曲线。
弗彻将她放在泉水中央,指尖金光一闪,不知是触发了哪处机关,粼粼池水波动得更加剧烈,一圈圈的波纹自两人周身渲开。
随着水面的波动,玉白少女雕像缓缓冒出,直至整个玲珑身躯都暴露在水面之上,水面纹路才渐渐消失。
少女雕像容颜倾城,唯一异色便是眉间有一抹朱砂神印,唇角勾着清浅笑意,不论人物形态还是衣饰都栩栩如生。
弗彻贴近风阮耳蜗,鼻息喷洒在她玉白肌肤上,低垂着的眼眸漆黑,幽沉黑雾似是再也笼不住,惊悚感和暧|昧感并融。
他开腔,声音低低哑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劣,“阮阮,你离开我这一万年来,每年下雪的时候,我便来此处泡温泉。我将‘她’抱在怀中,幻想了一年又一年。”
风阮呼吸滞涩了很长时间,伸出手指将他推离自己的耳侧,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大概是真的......有病。”
弗彻笑得有些愉悦,“相思病?还是疯病?”
风阮认认真真看他,迟疑了片刻缓缓触上他的眼睛,感受到男人不纯的仙力,这是一万年之后力量不纯的弗彻。
风阮试探完毕,骤然出手,掌心神光大盛,轰然一击拍碎他的心口。
神魂重创,用尽了最后一点神力,风阮也猝然吐出一口鲜血。
清澈的池面上血滴如雾洒,是她的,更多的却是弗彻的。
弗彻倒在了温泉池中,身体渐渐沉了下去。
直到水面恢复了平静,风阮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依然没有从弗彻的梦中出来。
少女紧蹙着眉头,这是怎么回事?
四周静寂,唯有泉水流动之声,空气却突然冷了冷,风阮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
她撞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男人身前衣袍半掩,外泄一抹风|流欲色,死死贴着少女的后背,唇角掀起,露出一个优美的笑容,“阮阮,这下可怎么办呢?你一点神力也没有了。”
他将风阮翻过身来面对着他,感受到少女的推拒,修长身体将她压在池壁上,长腿一勾,错落置身在她的腿间,以一种暧|昧交欢的姿势牢牢桎梏住她挣扎乱动的身体,随后逮着她的唇深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相触,尖利的齿咬开少女的檀口,毫无章法地啃噬着她香甜的内里,他空虚了太久太久,这一吻便强势掠夺着缠|绵了很长时间。
直到他自己都要呼吸不过来,他才稍稍撤开了些许,抬手掐着少女的下颌,换成额头抵上来,在风阮耳侧低低喘息,全身经脉都在疯狂叫嚣着。
风阮的手得到自由,狠狠扇了男人一巴掌,侧首看到男人眸底涌动出来的黑雾,冷笑道:“你到底是谁?”
他已经是一万年之后的弗彻,两人进入梦境之前,他从未逾矩,处处忍耐,如今却一改往日态度,又变成无法无天、乖戾恶劣的凉薄模样,眸底还涌动着那层诡谲黑雾。
弗彻闻言精致唇角微勾,不知是少女哪里愉悦到了他,低低笑出了声,细听不难听出带着几丝讥诮,并未回答他到底是谁这个问题。
风阮脑子飞快分析目前局势,却发现自己犹如走在大雾中根本弄不明白这个男人的真实意图,甚至对他感觉越发陌生。
她将手掌抵在他赤|裸的胸|前,将两人的距离稍稍拉开些,换了个问题问道:“你知道这里是梦境,还停留在这里不肯出去......究竟想要干什么?”
男人闻言又低头亲了过来,模糊沙哑地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人打扰。”
“阮阮,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76 幽冥鬼域(7)
阮阮, 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风阮被压在温泉池壁,温暖的水波荡漾在周身,她却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可怖寒冷。
身前的男人眸中黑雾沉浮, 不容反抗地扣着她的腰将她的身体贴近自己, 大掌将她推拒在他胸|前的双手一把握紧压到身后, 薄唇低低哑哑再次重复了一遍, “永远留在这里陪我, 嗯?”
弗彻的梦境完全是他按照自己心中想法为自己塑造的一处异域空间,梦境中他是主宰,梦中一切随他意念而动, 因此将风阮永远留在这里的执念愈发深刻。
他腾出一掌抚上少女的额发,喉间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似怜似嘲,笑起来像是一个不疾不徐的疯子, “听说神域有棵不老树,自创世便存在, 与天地同生同寿。”
风阮抬眸看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男人温热的鼻息落在风阮芙蓉面上,暧|昧如潮生,“阮阮知不知晓我也与天地同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弗彻眸中黑雾隐动的愈发浓厚, 轻嘲出声, “没什么。”
他稍撤远了一些距离,以便能锁住她的双眸以及整个娇俏脸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 漠然的哑声响在她耳畔,“与我一起呆在梦中不好么?在这里, 没有人可以再阻碍我们。”
他看着眼前少女莹润如玉的脸庞,情不自禁又凑了过来,伸出一指勾起她的下巴,舔上她的唇角,“包括你自己。”
风阮偏头,他的唇落空,他便顺势吻上她的脸颊,禁锢着她反复在她腮帮下巴处流连,渐渐有向下的趋势。
少女眸中泛起惊惶之色,双手挣扎出来去推他,她神力被他算计用光,此刻便如蚍蜉撼树,怎么也推不动。
他的吻逐渐变得又凶又狠,风阮不断的躲避着他强势缠|绵上来的薄唇,声音里满是慌乱,“弗彻,你让我想想!”
她话语中明显的松动之意顺利让已濒疯狂边缘的男人停下侵略的唇舌,弗彻的呼吸喷洒在少女玉白的脖颈间,指尖轻抹掉她脖颈间温泉的水珠,英俊的容颜氤氲在水汽中瞧不明晰。
风阮用力将他推离自己一些,窒息的压迫感少了些许,灵台变得清明了些,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方才松口明显让弗彻恢复了一点冷静,但显然,他还是处于一种清醒又疯狂的状态。
甚至风阮感觉得到,他现在若是再轻易受到一丁点刺激就会爆发,方才的亲昵中她明显地感受到他动情了。
凶兽滚烫肿胀,不容忽视地卡在她腰腹间,恨不得马上就要攻城掠地。
梦境中他是主宰者,他眸底黑雾浓重得几乎要将她吞噬进去,扭曲变态的想永远将她困在这里。
他如今已经是一万年之后的弗彻,心中的魔障同万年前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杀死“风阮”不成,杀死“弗彻”也不成,那破开此局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见少女迟迟不语,弗彻手指从她的发间穿插而过,感受指尖如水般滑柔的触感,笼住她的头贴近自己,说出的话却如毒蛇吐信,让人不寒而栗。
“阮阮,你在拖延时间?还是想跟我虚与委蛇?”
风阮心中升起无法言喻的冷麻,在他逼迫十足的视线中只觉头皮都要炸掉,努力控制好自己脸上的神情不崩裂。
少女眸中有控制不住被逼出来的潋滟水色,抿了抿唇道:“弗彻,是你在反客为主。是你问我要不要留下来,你确定要用这样的姿态跟我说话?”
其实这话说得毫无底气,现在控制权掌控在弗彻手中,他方才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一下风阮的意见,因为无论风阮应不应下,决定权都在他那。
可既然他问出了口,风阮自然也会顺藤摸瓜。
看到风阮泛着温软水色的神情,弗彻眸中的温度无声无息暖了上来,宠溺地道:“好,你好好思考。”
风阮垂下眸光,避开男人迫人的视线,紧绷到极致的身体却不敢有丝毫放松,脑海疾速思考。
清守长老曾经教导过她,宇宙混沌皆有万法。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是宇宙规律的本源,囊括了世间所有规程,是万物的最终归宿,掠神阵中的梦境自然也不例外。
万法归一,可是一归何处?
自从进入了弗彻的梦境,她便像是走入一个又一个迷宫,在他布下的迷阵中被他的主意识牵着走,毫无主动权。
此处梦境就像是一个死循环,她杀不死他,被他牢牢控制在这里,到底怎么才能出去?!
身在困局,却毫无破局之计......
风阮咬着嘴唇,眸光复杂地看向弗彻。
弗彻看到少女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嘴角牵起要笑不笑的弧度,嗓音凉凉徐徐,“阮阮,你还是想跟我虚与委蛇。”
他的声音响在她耳畔,风阮只觉得心悸,她尽量用着平淡的声音否定他,“没有,我没有。”
氤氲迷离的光线中,少女白皙的面容绝丽,秀眉如翠羽修逸,眼眸潋滟着倾国色,若月光洒在粼粼海面之时的一刹光辉,让人想起大海的纯洁无垢,灿烂胜星华。
只是她眉间朱砂已然全消,再无曾经瑰色。
她的肌肤在温泉池中泛着淡粉,肉眼可见的吹弹可破,冰肌玉骨被这身湿透了的素衫笼罩,即便过了一万多年,他仍记得那滋味如何销魂蚀骨。
男人的眸中逐渐染上危险欲色,与黑雾交织成一张无法逃脱的阴怖巨网,势必要将猎物捕获吞噬。
魔欲破体而出,疯狂叫嚣着攻城掠地。
风阮看着他这副邪妄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强烈警觉,头皮更麻地炸开,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不再跟他弯弯绕绕,“弗彻,我不明白。”
弗彻手指勾住少女的衣带,轻轻一扯便将衣带扯开,指尖灵活剥开她的外衫,轻触上她的肩头摩挲,低笑着道:“阮阮不明白什么?”
风阮想跟他好好说话,他却开始这副模样,气急了怒斥道:“你做什么,滚开!”
男人的指尖在她肌肤上碾压流连,唇又再次欺了上来,嗓音已经哑得非常厉害,“阮阮,一万年了,你想我么?”
风阮清晰地意识到他在暗指什么。
他说着这话,大掌极其不安分的一路向下做着下流的动作,有条不紊地攻击纠缠。
显然他已化身成一个残酷的掠食者,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逃不脱的一个自然规律,那就是弱肉强食。
风阮想把自己缩成一团,恼恨着自己行差踏错一步把自己置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她以前最懊悔的一件事情是把他救出皇宫,招惹上了这个疯子,如今要再加一件——为了回到现世进入了这个疯子的梦境!
被他死死禁锢着不能动弹,身上一波一波被迫起着热浪电流,风阮的唇几乎要被自己咬出血珠来。
少女的呼吸明显急促,打不过的时候她也可以摆出低姿态投降,只是声音里有明显的颤音,“弗彻,你放开我!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你情我愿,根本不会快乐!”
弗彻闻言眉梢微微挑起,瞳仁漆黑沉凉,睨着她冷嗤道:“怎么会?那七日里我没有让你快活么?我记得......”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少女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肩头。
带着浓烈的不服输却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
风阮眼眶通红,被他浓郁的侵略气息牢牢裹住不能动弹,喉中发出如小兽般的哀鸣。
他的肩膀渗出丝丝血珠,可这点痛并不足以让弗彻肆虐的大手停下,他低眸看着少女愤恨咬住他肩头的侧脸,唇上噙着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阮阮想要咬死我?”
说罢他强制抬起她的下颌,抚摸着她的红|唇道:“只用这里咬么?那可咬不死我。”
男人的声音已然低哑到极致,“你换个地方咬,才能让我欲生欲死。”
少女闻言不再挣扎,无声无息冷了下来,声音淡到没有一点情绪,“无论万年前还是万年后,你都从未顾及过我的意愿。”
弗彻闻言眸中的黑雾褪|去了些,大掌握住她的肩头,慢慢安静了下来。
四周唯有温泉水流潺潺而动的声音,以及男人努力平息自己欲|望的低喘声响。
静了好一会儿,弗彻未发一语地将衣服重新为她披上,罩住少女裸露出来的无边艳色,他再次抬眸看着她,欲色下隐,阴郁暗色浸了上来,“抱歉。对你,我从来情难自禁。”
风阮眉目间溢出嘲色,冷笑道:“帝君真是好本事,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习惯从未变过。”
显然弗彻也并非真心诚意地道歉,看起来只是稍微理智了一点,他低低哂笑道:“阮阮,你方才问我,为何知道此处是梦境,还非要留在这里是么?”
风阮看着男人眸中不散的黑雾,问道:“你肯告诉我了?”
弗彻看着少女冷艳凉薄的小脸,眸中浓烈情意缓缓侵蚀掉底层黑雾,哑着声音道:“因为只有牢牢握在手中,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万年之前少女身死魂消的那幕于无数个黑夜里在他脑海中上演,刻骨铭心的痛不止在她逝去的那夜,而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经年沉积,终成不灭烈酒摧肝肠,无法释怀。
她现在是神躯,神魂依然重创未愈,现世里依然有人要她命。
若不是天宫中处处皆是他的人,他不会这么幸运能够以命相搏护她平安,若是他没有及时出现,恐怕她会永远消亡在弑神阵中。
他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他无法承受再度失去她。
既然如此,不如让她永远留在这里。
他亦可籍此梦境渡过万年荒月所生的惶惶之意,以他亡命身,换她一世长安。
终于听到眼前男人的内心剖白,风阮清冷眉眼中缓缓漾出一个笑来,如新月生晕绽出泠泠光辉。
迷雾剥开,她心头缓缓划过四个字——缘起性空。
万物存在却无自性,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没有定性,因此梦境中的一切无根无本,这里的一切都没有被固化,而一切困厄的由来,是弗彻的心魔。
她一直不明白弗彻的心魔是什么,初时以为是“风阮”,后来发现并不是。原来他不是被“风阮”困在其中,是被他自己困在其中,他看起来是这副无法无天的模样,其实也有害怕的东西,这东西便演变成了他的魔障。
他害怕的,是她的死亡。
风阮的死亡成了他心中万年以来的魔障,如果出了梦境,即便风阮是世间最后一个神,也会有再次陨落的可能。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可能发生。
弑神阵的一切将他的恐惧再次唤醒,因此他现在耽于梦境,魔魅横生。
他不接受世间变幻无常的一切可能,妄图将风阮牢牢封锁在自己的华胥国中。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君,也是情海中无望挣扎的囚徒。
弗彻将自己内心最惶恐的部分讲给她听,看到少女脸上淡淡的笑意,俊美的脸透出一股黯然阴冷的落拓之意。
即便弗彻不可理喻又可怜兮兮,风阮心中还是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她仅仅是在理智地分析梦境的突破口。
少女白软的指尖带着温泉水珠轻柔触在男人英俊的脸庞上,将他挺拔修长的身体缓缓拉着靠近她,直到两人额头相抵。
纤细的手臂环上男人劲瘦的腰间,风阮抬眸便撞入了男人眸中那片幽凉又汹涌的晦暗深海。
少女眼神清明澄澈,吐出的话语温柔如情|人低喃,在他的世界燃起一片火树银花。
“弗彻,带我出去。”
“我向你保证,在幽冥鬼域我会重塑神魂,神星不会再陨。”风阮看着男人不悟到病入骨髓无药可医的姿态,笑容如永夜里不灭的星火,“并会再次给你机会。”
世间最诱人深堕的饵。
弗彻深谙的眼眸中泄出无法自控的祈求,“真的吗?”
她挑着眉头调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古老荒芜的贫瘠深渊,寸草不生,黑暗已成常态,忽有一丝天光落了下来。
原来这是再一次救赎。
是......吗?
77 幽冥鬼域(8)
弗彻眸光深邃似乎要看透眼前少女的灵魂, 眸底黑雾悉数消散,金光如星火闪现。
致命诱饵摆在面前,穷途末路之人没有第二选择。
他大掌死死按着少女肩头, 空荡荡的胸腔不知从什么地方渗入了温暖, 嗓音异常粗哑, “阮阮, 不许骗我。”
男人薄唇噙起一抹寂凉的笑, 弧度微嘲,眼瞳一错不错盯着她瞧,像是要把她刻印到骨子里去, 漠漠又重复了一遍,“不许骗我。”
最冷漠的人也最脆弱, 曙光照亮暗沉深渊,心防瞬间击溃, 残存的那点理智还在无望挣扎。
风阮看着男人这副患得患失还在纠结的模样,古画般的眉眼弯起, 是时隔多年的俏皮灵动,与弗彻初见她时那个蹦蹦跳跳的十七岁女孩模样恍恍惚惚重叠在了一起。
少女的脸庞带着烂漫笑意,清冷香气卷裹了他的周身,“你我不如再挣扎一回。”
身处离恨天,爱憎无法销, 他仍恋红尘, 只因红尘有她。
如今她说愿意再同他挣扎一次。
万重高峰,巨浪滔海, 他曾颠覆过皇权, 屠戮过人间,也曾在神星陨落那晚泪洒她裙边。
万年沧海, 早已心硬如寒仞冰石,却在此刻软的一塌糊涂。
她随手施渡,他就溃不成军。
他听到自己滚烫的喘息声响,心悸到颤抖,“好。”
弗彻将她搂紧在怀中,垂首以额头相抵,温热与温凉的肌肤相触,光芒大盛,周遭场景开始起伏动荡,逐至崩塌。
再次睁眼,风阮已经回到了红光涌动的农家屋舍。
她侧躺在弗彻身侧,半坐起来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发现幽冥鬼域天色依旧昏暗,不知道梦中时间与现世是否相同。
男人自身后环抱住她,掐住风阮下颌迫使她转过了头,漆黑的眸探究般地看过来,未等他开口,少女已经一巴掌拍下了他的手指。
“假的。”
声音寡淡,无波无澜。
男人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堵在喉中,瞳眸迅速缩起,温凉的神情寸寸皲裂,只不过这受伤情态没维持多久,他便露出了一个阴柔的笑容。
原是他情迷心窍上了勾。
风阮始料未及地被他推倒压在地上,双手被他按在头顶,双|腿也被男人精壮的身体毫不温柔地压制住。
她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
红光幽幽,弗彻的眼眸却异常漆黑,黑与红极致的色彩冲击加之他丝毫未曾收敛的阴鸷让他此刻如同恶鬼般渗人。
男人眼底重新漫上那层诡谲黑雾,高挺鼻梁缓缓靠近她,肆无忌惮嗅着少女身上令人着迷的气息,以绝对的力量压制住她意欲反抗的身躯,“阮阮,我信了。”
他勾着她垂在胸|前的发把玩,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女瞧,“你说不会骗我,所以我信了。你没有反悔的余地。”
风阮闻言冷嗤道:“弗彻,你当年骗我之时我也信了,可那又如何?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即便我真的再次给你机会,结局依旧不会改变,不爱了就是不爱了,做什么非要......唔。”
她扎心噬骨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已经恶狠狠堵住了她的唇,凌厉的吻从一开始就深入红|唇攻城略地,霸道占有每一寸空间,勾着她的舌缠腻,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深又狠毫不留情的吞噬厮摩了她半晌,才缓缓从她口中退了出来,看着少女瞳眸里的嘲讽与厌恶,终于意识到,原来他的爱让她厌烦到了这种地步。
理智一点点回笼,弗彻低头睨着她精致的脸庞,凉凉哑哑地低笑了一声,“阮阮,没人能将我束缚......除了你。但在这件事情上,便是你也不成。”
身为六界之主,万年来他功德无量,归根究底并不是因为他多么勤政爱民,只不过是因为他想她回来,执念因她而起,即便她阻拦,他也不会放手。
次次谈判都无果,风阮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执念这么深,世间蜿蜒几遍,他仍一如往日无法勘破尘缘。
她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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