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4)
轻道:“那便请殿下允许我以朋友的名义去看望他。”
即墨随沉默着,半晌答道:“我派......”
与此同时,风阮见他迟迟不应答,清清脆脆道:“作为交换,我可以为太子解决当下最棘手的事。”
即墨随将后半句收回腹中。
......我派御林军保护你。
他眸中多了几分烟笼雾罩的阴郁,她当真是......当真是好得很。
眼下最棘手的事情便是碧柔的身孕,腹中半妖寻常大夫料理不得。而她出自玄清宗,身边的侍女更是师传名医。
她把生意做得明明白白,剥开平静的表象,将其中的代价交换撕扯得明明白白。
即墨随微微露出一丝冷笑,“便依公主所请。”
风阮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扬起笑脸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
她身后是半圆的月牙状窗扇,以他这个角度望去,她人在扇中,更似在满弧的月中,娇俏倾城的脸上朱砂痣妖娆妩媚,发丝被风吹得微微飘散,漂亮的眉眼间显而易见的高兴。
像是一幅上好的仕女临窗图。
他强迫自己移开眼睛。
一道强光划过天际,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风阮见更大的暴雨即将来袭,起身告辞,跨出微高的侧殿门槛。
即墨随看她身影渐渐远去,朦胧的雨幕中轻轻为随侍她的宫女擦掉溅在脸上的雨水。
他的心情愈发复杂,半晌,才召来大理寺卿,商讨着近日发生的一件大事。
一件让他无比头疼的奇怪妖异之事。
***
春雨霏霏,雨势渐渐有些变大,风灵一边撑着伞,一边问道:“公主,我们现在去哪里?”
风阮在风雨中站定,手指摩挲着即墨随给的令牌,想了想道:“去一趟死牢。”
风阮在梦境之中也去过一次牢狱,当时身负重伤浑浑噩噩看不清到底身在何处,但可比起眼前这处要好了不少。
前边引路的小狱卒言辞殷勤恳切,“公主您小心点脚下,我们这里地处偏僻,又阴暗潮湿,不常清扫!”
风阮小心避开脚下突兀出来的石头,对狱卒客气道:“多谢。这里关押的死囚是不是很少,怎么听不到一点声响?”
小狱卒第一次得见这么大的人物,心中激动非常,“不过,过些天,想必我们这就热闹了。”
“哦?”
“公主想必还不知道,”小狱卒也是个八卦热心的,继续道:“城中最近不太平,接连死了好几个朝廷大员,那个死状啊,啧啧......”
“等官府抓到了这作恶之人,可不就多了么,不过也有传闻说不是人干的,更像是妖物的做派。”
“公主,到了,刚进来的那个犯人就在此处。”
风阮自荷包中掏出一颗银锭子,小狱卒笑嘻嘻收下,“公主,那小的先下去了。”
风灵守在拐角处,找了个草垛子坐下闲闲等待风阮出来。
越往暗牢深处走越是黑暗,风阮取下壁灯上的灯烛,用手护着烛光,一步步向前。
血腥味也愈发浓重。
灯烛明明灭灭,风阮小声呼唤了几声,“琴师?”
无人应答。
“弗彻,你在哪儿?”
依旧无人应答。
此处已经是牢狱七拐八弯后的深处,墙壁上的灯烛无比微弱,很难辨认现下是何种情形。
在一片潮湿黑暗中,风阮手中烛火微光莹莹一簇,看到了一抹洁白的衣角。
风阮走近些,将灯烛放在一旁的小几上,才看清楚了情况。
弗彻身上的白衣遍布鲜血,处处都是鞭子凌虐的痕迹,甚至脸颊处都留下了一抹鞭痕。
破烂的衣服之下可见他皮肉外翻,用过拶刑的手指红肿不堪,那些人欺他手脚上有玄铁镣铐,竟将手脚上的两个镣铐用一根锁链锁在了一起,他被迫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
精致的脸庞上泛着薄红,双眸紧紧阖住,苍白的唇上毫无血色。
平日里青竹般挺直的背影如今紧紧虾米般紧紧蜷缩在一起,羸弱不堪。
任何人见了这样一番景象,都无法做到不动容。
即墨随这个混蛋!
既然执意要处死他,又何必生前再折磨他!
风阮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蜷缩的这样紧,双手抱着手臂,难道发烧了?
风阮温热的掌心触摸到弗彻的额头,被他灼人的热度惊到了。
严重的伤口加上潮湿阴冷的雨天,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
他烧得很厉害。
20 雨夜送药
弗彻处在一个兵荒马乱的梦境之中。
年轻的侍卫将五岁年幼的他快步背进一处暗道中,暗道留有一个小小的气孔供人呼吸。
外面厮杀漫天,刀枪划过母亲的脖颈,鲜血喷洒,她直直倒了下去,双眸未阖望着他的方向。
鲜血溢出染红白玉砖,父亲向母亲尸体跑来的途中,一把红缨枪贯穿了他整个后背。
他的嘴被父亲派来保护他的死侍紧紧捂住,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庭院中的厮杀声才渐渐消停。
为首的将领接过士兵递上来的白手绢,将染血的脸一点点擦拭干净,呸了一声嘴中血沫道:“皇家果真无情,昔日荣宠不在,太子府也能一朝覆灭啊!”
一旁的将士附和道:“将军说的是,谁让太子蓄意谋反呢!这皇城的天大变,也不知哪位皇子能登上那个宝座了。”
将军斜瞅他一眼,刚想说话,一个士兵突然走了过来。
“将军,刚才清点尸体,并未发现皇太孙!”
“废物!连个小孩子都能让他溜了,还不快找!”
阴沉幽深的暗道中,小弗彻双眼血红,大滴大滴的血泪顺着脏污的脸颊流下。
鹅毛大雪自天际洋洋洒洒落下,不一会儿,便铺成一条厚厚的白色地毯将白玉砖上猩红的血液盖住。
寒冬风雪凛冽,他冷得发颤的身体好像有了点暖意。
弗彻猛然睁开了双眼。
哗啦哗啦的雨声响在耳侧,倾泻的雨水在墙壁洞开的小窗处迸溅出水花。
他虚弱得无法转动身体,只微微将头侧了侧,漆黑的眼珠望向前方正在忙碌的人。
似乎是嫌宽大的袖摆碍事,她用襻膊将它们挽起,露出一小段洁白莹润的小臂,手心中拿着一根木枝拨弄着橘红色跳跃的火焰,时不时还翻搅一下上方吊着的药炉。
原来温暖是来自这里。
她半蹲在干草上,裙摆蹭上了泥土与雨水变得有些脏污,脚边碎裂着将他手脚镣铐连在一起的那根链子。
草药苦涩的气味传到鼻尖,顺着气管传到肺腑,激起胸中同样的苦涩,这苦涩又不纯粹,还带着点微微的甜蜜,五味杂陈的心绪搅合得他灵台不再清明。
药汁熬制的过程咕嘟咕嘟冒着泡,黄褐色水泡愈发细腻,风阮搅和着药汁,按照风灵的嘱托,将药汁倒进备好的瓷碗中。
她回眸,不期然撞入他深邃漆黑的眼眸。
风阮欢声道:“醒了?”
她将药汁端来,用勺子搅匀,递给弗彻,“风灵说,你要是再不醒来就有可能被烧傻了。”
“快点喝药。”
弗彻突然轻笑了一声,“红泥小火炉。”
“什么?”
“上次公主笑谈‘红泥小火炉’,今日不正也是?”
跳跃的火焰映在他的脸上成一片温暖的红,风阮这才有种真实之感。
脸颊上的淡红伤口再加上零散青丝交织在一起,将凌虐感与破碎感充分烘托。
梦境之中的弗彻狠厉无情,而此刻的弗彻与之气质迥异,相差甚远。
弗彻看着她的乌黑眼珠在温暖橘光之下流光溢彩,眸中神色从高兴到生疑再转到平淡连番变化,不由得唇角也牵起了一抹弧度。
心底却泛起恶劣的心思。
她又来救他了啊。
她知不知道,并不是所有善意都会得到正向的回应。
他的所有情感都被埋没在五岁那年的变故里,他早已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
他让华武帝陷入一场死亡噩梦之中,不曾想意外被蛟龙召唤,他也进入了梦境之中,龙脉重归于体的同时,本想伺机杀了即墨随,却因为她而放即墨随离去。
他本就在深渊,她一次一次的照亮他的世界。若是她再轻易离开,那么她便有罪——
他会不择手段留下她。
风阮见弗彻嘴角微勾起,不由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弗彻脸颊由于发烧泛着薄红,多了一丝欲.色,微笑道:“一些美好的事情。”
“轰隆隆——”
狰狞的闪电划过天幕,响彻天际的雷声传来,大风簌簌呼啸,狱室小窗外雨水大幅度的倾泻进来。
弗彻舔去唇角的药汁,沾染着水意的薄唇潋滟的发光,将药碗慢条斯理放到一旁,眉眼间是清冷与温柔。
一颗淡黄色糖豆夹在白皙细腻的指尖中递到弗彻跟前。
“刚才的退烧药汁是风灵配的,药性猛,还苦得很。”
弗彻伸出掌心接下这颗糖豆,放到口中,微甜不腻的香软在口中化开。
......像她一样。
想吞入腹中。
风阮笑问:“好不好吃?这是我们南诏的特产呢,上次喝完了你的葡萄酒,便用糖豆赔罪吧。”
“仅一颗糖豆?那可不行。”
“那还要什么?”
“容某想想。”
风阮睨着他虚弱不堪的模样,如此狼狈,却依旧有种惑人的苍白,不禁转开目光,“别扯皮啦,这么虚弱,快些躺下歇息吧。”
他负伤严重,半坐起来这么些时候,的确是已经撑到极点了。
暖融融的一碗黑色药汁下肚,弗彻不知不觉间闭上了双眼。
风阮目光复杂看着他的睡容。她交代风灵配药的时候加几味安眠成分的药材进去。风灵是医中圣手,喝下去后,药效发挥作用极快,可以让人沉沉睡上好几个时辰。
风阮自怀中拿出一把铜镜。
那是一方篆刻着古老花纹的黄铜镜,手柄处镌刻着神秘的图腾,古朴而又奇异,它是师父在十五岁生辰之时送给她的贺礼,唤作轩辕镜。
轩辕镜是玄清宗独一无二的灵器,可照灵物、照妖、照鬼,只要不是凡人,都会在它的照射下发出异光。
她将铜镜中心处缓缓对准弗彻眉心。
铜镜没有任何异象。
“呼——”
风阮松了一口气。
梦境中的那个弗彻狠辣嗜血,甚至最后承受了那根龙脉,风阮只觉龙脉并不简单,虽说是发生在梦中,但总是搅和地她的心绪不得安宁,必须亲自来验一验。
不过万幸的是,弗彻体内并没有龙脉。
雨声愈发湍急,“阿嚏——”
风阮在这样潮湿阴冷的暴雨天来回奔波,且她身上也旧疾未愈,此刻身体的抵抗力有些弱。
风灵急急进来,“公主,你莫要受了风寒。快随我回去泡一泡热水澡。”
风灵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心,风阮笑道:“马上回去。再等我一刻钟可好?”
风阮将风灵拿来的手炉塞到弗彻怀中,又为他盖上特意拿来的棉被,将金疮药放到弗彻枕边。
想了想,用一旁的枯藤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了他的头上。
这是南诏的习俗,生病之人带上亲者朋友为其编织的花环,病症消减得快。
少女窸窸窣窣鼓捣完,又搬了几个木柴放到火堆上,让火堆着的时间长一些。
随着耳边声音的渐渐消失,弗彻才睁开了双眸。
他取下风阮放置在头上的枯藤花环,目光在其上摩挲,自不远处火堆上远远投射过来的浅浅光晕,落于他的脸庞之上,令他看起来神情模糊,遥远不辨。
***
翌日,天光大好,即墨随早早地派了一个小太监前来。
是为了战碧柔的事。
风灵倾身为风阮挽好发髻,慢吞吞道:“上古神卷《无从神域》中讲过,自盘古开天辟地至今,还没有半妖能在人体腹中停留超过两个月,战碧柔腹中蛇胎已经三月,说不定明天就可以降生了呢。”
一语成谶。
门外匆匆跑来另外一个青衣太监,“公主!快随......奴才来,太子殿下急召!说是良娣腹中胎儿突然发动!风灵姑娘也......去!”
青衣太监已然喘得上气接不上下气。
想必即墨随已经将风阮调查得清清楚楚,知晓风灵师从医鬼先生。
医鬼先生名誉天下,传言死人都可救活,因此得名医鬼先生。而唯一弟子,恰是风灵。
马车一路疾驰,宫中有规矩不能骑马前行,此刻事急从权,况且是太子破的规矩,倒是没人敢妄加置喙。
“啊——”
“好疼!”
“良娣,用力啊良娣!”
妇人生产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即墨随与战青煜站在殿门之外,面露焦急。
风灵眸光轻轻掠过战青煜,对着即墨随说道:“殿下,此胎凶险,一不小心殿内接生嬷嬷及宫婢都会丧命,让她们出来吧。”
即墨随闻言照办,殿内之人顿时少了一大半,风灵这才背着药箱进去。
虽然风阮此刻由于清莲血咒的反噬不能施展任何咒法,但好歹她武功底子还在,加上不放心风灵单独进殿,遂跟在风灵身后一同进去。
蛇胎难缠,孕育之时需要耗费人体大量精血供养,昨日相见,风灵一眼便瞧出这位战良娣身体已呈枯竭之态,尽管她用脂粉极力遮掩,却仍可窥见一二。
生产蛇胎之时消耗体力,战碧柔额头之上细细密密的汗水,面容枯槁,唇角被自己咬出了血珠。
此刻她又痛又累,见到伺候自己生产的丫鬟婆子鱼贯而出,而风阮风灵这两个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人进来,心中慌张,向外呼喊道:“殿下,公主金尊玉贵,妾身现下污浊不堪,求求您让公主出去吧。”
风灵闻言弯起眉眼,“战良娣想必也是有经验的人了,上次三月怀胎‘不慎’被我们公主‘暗害’流掉一个孩子。今日公主便做实这罪名,这就帮你流掉。”
“你——”
战碧柔呼喊着,下腹剧恸,宫缩地更加厉害。
她还处于一片茫然之中,今晨早膳之后小腹突然开始阵阵疼痛,急忙唤来殿下,殿下当时神色复杂,将早早备好的稳婆接生嬷嬷太医等人传来。
太医把脉言说不多时即将发动,可她怀孕尚三月有余,孩儿都没长全,怎会即刻生产呢?
“省着点力气,力气用光了孩子更是难产。”风灵凉凉道。
说着她将手搭在战碧柔的脉搏上,不多时又换另一只手腕,眉头紧锁,“这才刚发动。此胎最快也需要两个日夜。”
两个日夜?!
岂不是活活痛死过去!
21 生产
寻常妇人难产,有时也会生产好几个日夜。
半妖的成长速度很快,《无从神域》中只是讲明世间有这个物种的存在,在《异物志》中曾清晰记载着三百年前,有一人族少女与妖族苍狼相恋,后人族少女怀孕,半妖生长速度奇快,不足一月时间,少女便要生产。
生产足足经历了七天七夜,最后人族少女奄奄一息,终于将孩子生出。
以人族血肉躯承受妖族骨血,大大损耗了少女阳寿,生下孩子不到一日,少女便撒手人寰。
而那孩子,由于半妖血统最是卑贱,不被妖族所容,降生不足半个时辰,妖王感知到他的气息,急速赶来生生将其虐杀。
此后妖王下令,禁止妖族与人类通婚,玷污妖族血脉,否则生下的孩子一并处死。
风灵将《异物志》所记载告之风阮,风阮凝着眉头,“战碧柔腹中妖胎还未降世你便感知到了它的气息,得想个办法把它的气息隔绝掉,否则众多妖物闻息而来,那时就不好办了。”
风灵笑道:“这可不归我们操心,让门口那两个去想办法吧。总归距离妖胎降生时间还早,会有办法的。”
风阮不置可否。
战碧柔疼得厉害,她们二人说话声音太低她听不太清楚,但也察觉出来蹊跷,“告诉我实情,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很聪明,即墨随将前来照顾她的宫婢嬷嬷们都撤走,反而让她们二人前来照顾她,其中定有猫腻。
再一细想,她们二人刚才说的是两个日夜后方能生产,三个月的身孕怎么可能生产?
生产与滑胎到底是不同,战碧柔心底愈发慌张,“公主,我知女子生产见不得夫君。......我心中有疑,实在无法安心生产,若公主不便相告......让太子殿下与我隔帘说几句话可好?”
女子生产极为凶险,两日的煎熬极其容易让人心理崩溃,风灵应下,将床帷拉下,随即与风阮退了出去。
战青煜毕竟是外男,不便进入,面上焦急不已。战夫人闻讯匆匆赶来,战青煜怕母亲得知妹妹怀了妖胎,晕倒过去,让母亲与自己一同在殿门等待。
战青煜看到风阮与风灵推门而出,上前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银色面具下他仅露出来的双眸焦急难耐,风阮避开战夫人,悄声拉走他并将风灵刚才所述讲了一遍。
战青煜闻言心中一紧,没想到妹妹此番竟如此凶险,语气客气恳切,“舍妹性命便托付给公主,万望公主能救得舍妹一命,我不胜感激。”
“战将军,此事就算风灵出手,也只有十之五六的可能让战良娣得以生还。”
战青煜瞳孔紧紧一缩。
“这两日内,你另找几位术士守在殿内,自然,你自己也可。否则,生产之时,仅我与风灵根本无法控制住战良娣。”
“怎能让外男见到女子生产的样子?!”
风阮自然知道不妥,且战青煜食古不化的性子也难以答应,她言尽于此,“要颜面还是要性命,战将军同太子殿下你们两个商议吧。”
“另外不要忘了,掩盖住妖胎的气息。”
另一边,战夫人见风阮刻意拉走儿子避开他谈话,对着风灵焦急道:“姑娘,我女儿情况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
因战家世代功勋,战夫人获封一品诰命,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诰命服,头戴浅蓝十二珠雀流云冠,穿着打扮威严又端庄。
她的面容棱角并不凌厉,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风灵不由地心生好感,“夫人,医者仁心,我会竭力保护良娣的安全。”
风灵此言无意给战夫人吃下了一颗定心丸,战夫人连说两句“好”,“多谢姑娘!若是碧柔此次劫难能安然无恙度过,我定备下重礼到姑娘府上登门道谢!”
风灵圆圆的脸蛋上泛起淡淡的笑意,“有您这样的母亲,战良娣真是好福气。”
两人说话的时候,内殿中突然传出女子凄厉的喊叫。
“啊!”
“我不信,你骗我!”
“天爷啊——”
战夫人与战青煜闻声疾步走入殿内。
战碧柔的反应在风阮的意料之中,战碧柔并不愚蠢,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即墨随再想瞒着她也瞒不住了。
任何女子得知自己被一个妖物猥.亵并怀了它的孩子之后,都会痛不欲生,何况是素来要强的战碧柔。
“轰隆隆——”
“......红色的闪电。”风灵喃喃道。
天空被闪电撕扯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只是扎眼之间,湛蓝色的天空乌云便汇聚在一起。
乌云压顶,白日晴空被乌云吞噬,一道道红色的闪电狰狞地划过天幕。
耳边是战良娣的声声痛呼,风阮凝重了神色,匆匆进殿自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塞进她怒号的口中,又快速点了腹上几处穴位。
风阮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战碧柔停止了呼喊发狂,慢慢安静下来睡着了。
风灵上前把脉,“安颜丹的效力果然不同凡响,此丹可让她安睡上数个时辰,大家也可以休息会儿。”
战夫人惊魂未定,气喘道:“刚才......碧柔她怎么了?”
一时间空气有些静默。
风灵圆脸憨憨,将战夫人扶到一处矮凳上坐下,“女子生产时惊惧过度,有时候会有些疯癫,我行医多年,诸如此类的情况不胜枚举,夫人不必担心。”
战夫人见她模样小小的,说话却极为老城,不由放下心来。
“大家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午时三刻了,大家用些饭好好休息休息,且有的等呢。”
风灵说完,双眸看向风阮,“公主肩上的伤该换药了。”
即使忙得晕头转向,风灵心中都会记挂着风阮。风阮心头一暖,随风灵去了偏殿。
风灵一边为风阮上药,一边碎碎念道:“公主胸前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但我看内里的伤口太深,还没有长好,依旧不能剧烈动弹。”
她熟练地扎上白色绷带,“若是被我发现公主的伤口又崩开,我这次真的会修书玄清宗,让你师父过来修理你!”
风阮连声应道:“好好好,我定会小心!”
“风灵,临行之时,师父将锁息符也一并给了我,如今我不能使用咒法,你随我一并在玄清宗学习多年,咒法多少也会一些,我把用法教给你,由你来施展可好?”
锁息咒顾名思义,将周身气息短暂封锁,以防他人感知到其存在。
风灵低声应下。
两人说话间,黑云自极远处滚滚而来,一路奔腾起伏漫满笼罩住东宫之上整块天幕,黑暗逐渐吞噬了白天。
殿外玄姬匆匆走来,她手持法杖,一身紫衣神秘高贵,额前镶嵌着紫色玉石,那玉石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篆刻着古老铭文,神秘繁复。
她神色肃然,语气平缓,不疾不徐,“奉殿下之命,已将东宫周围布上法阵,隐匿这一方空间,妖物不会轻易感知。至于这天象......凭玄姬目前功力尚无法改变,请殿下恕罪。”
即墨随颔首道:“辛苦法师在此间坐镇。”
他说完又补充道:“如今天降异象,皇城臣民定会议论纷纷,还需要法师出面安抚百姓。”
玄姬应“是”,率领着身后跟随而来的一众弟子摆阵,在偌大的东宫上空好似形成了散发着荧光的玻璃罩,将这方区域包裹起来。
时间缓缓流逝,又过了一日,极致的黑暗到来,战碧柔终于发动了。
锁息符已经无法承担如此浓烈的妖灵之气,自她腹中爆开,黑红纹路一路狰狞顺着腹部经脉延伸至脸颈,在额中收束,戛然而止。
比之昨日更加剧烈地疼痛席卷了战碧柔整个身躯,神志痛得模糊,痛意侵蚀头脑,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开始剧烈的反抗。
风阮对此早有预料,妖气侵蚀人体,痛意犹在,身体却如同脱缰的野马。
战青煜与即墨随两人配合,一人捉住战碧柔一只手臂,用玄姬施加过咒法的金丝绳捆缚住她。
两个男人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便退了出去。
蛇胎在腹中剧烈蠕动,层层黑气溢出,隔着肚皮发出桀桀的声音。
风阮听得头皮发麻,风灵随着医鬼先生行医多年,各种奇怪的事情见得多了,还算是镇定。
风灵掌心轻轻覆在战碧柔微凸的小腹上,感知着蛇胎的蠕动,缓缓将手中数支银针扎在战碧柔腹上不同位置。
“啊!!!”
随着战碧柔一声凄厉的呼喊,一枚蛇蛋自她双腿之间滑落出来。
这枚蛇蛋手掌大小,通体纯白,上尖下圆,覆着一层红白黏液。
战碧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直起上半身将蛇蛋自腿间拿出,狠狠一抛便扔到了地上。
风灵急呼道:“喂!你——”
......动作真快。
出乎意料的是,那蛇蛋自地上滚了两滚却没有破裂。
战夫人被即墨随安排去其他宫室休息,即墨随与战青煜听到里边动静急忙进来,恰好见到地上的蛇蛋滚了两滚停到他们二人的脚尖。
战碧柔只恨自己生完这个脏东西怎么没有立刻晕倒,要见到这么修罗的场面。
空气中夹杂着尴尬的氛围,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即墨随迈步跨越地上的蛇胎,走至战碧柔的床边,“碧柔......”
“殿下,”战碧柔哭泣道,“妾身已无颜再侍奉殿下,从今往后臣妾便常伴青灯古佛,不会污了殿下声誉。”
战碧柔字字泣血,泪如雨下,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这次真的晕了过去。
风灵捡起蛇蛋,放到一旁水盆中清洗。
洗完之后,将蛇蛋放置在方桌上,从方桌上拿起另一样东西。
正是风阮当日所送战碧柔世间唯一一朵溪灵花。
风灵讽刺道:“当日战良娣身边的宫女叫做......苏桥的那个,状告公主在溪灵花香囊中掺杂了大量麝香,导致胎儿流产。如今看来,都是谎话。”
22 无头人尸
说着她自手中香囊拿出一片花瓣,“此花中的确含有麝香,但这点剂量并不足以导致胎儿流产。哪怕是体质最差的人,每日不眠不休的吸这香气,也得五个月才能滑胎。”
南诏国花溪灵百年方得一株,天下谁人不知此花难得,公主大方随手一赠,没想到却给了他人诬告的机会。
在战碧柔的寝殿中呆了两个日夜,猜测战碧柔定不会轻易将这花随意丢弃,毕竟溪灵花普天之下唯此一株,果然昨夜在柜子暗格中被她找到了。
战青煜出言维护战碧柔,他语气尖锐,眸色不善地盯着风灵,“风姑娘,我感激你救下良娣一命。但一码归一码,其中定有误会,妹妹她绝对不可能做出污蔑他人的事情。”
风阮感觉得到,每当风灵跟战青煜对话,总有种隐秘的欢喜。
风灵是个直性子的人,从前找哥哥回来之后仅仅是失落,而上次伤心地嚎啕大哭,估摸是她对战青煜抱有很大希望,是她觉得最亲切的人。
后来,即使战青煜否定自己并非风灵的亲生哥哥,风灵每次见他依旧带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风阮眼神凉凉瞥向战青煜,"战将军的意思是我妹妹污蔑你妹妹?"
战青煜忽然想起那夜战碧柔哭着对他说她已经对不起这孩子一次,他眸底有些动摇,“我......”
"好了。"静默许久的即墨随打断众人的唇枪舌剑,眸底深深浅浅不知在想什么。
须臾。
“我相信公主是清白的。”他道。
“此事我为碧柔向公主致歉,她敏感多疑,做了这样的错事。如今因果轮回,她也算得到教训了。”
明晃晃的道德绑架。
不过风阮猜测,即墨随如此多疑,事后定会派暗卫调查。她不欲多言,只说道:“此间事了,先行告辞。”
她出去之时恰逢即墨随的贴身宫人匆匆上前,“殿下,内阁几位大人有急事禀告!”
即墨随闻言追了出来,“公主且慢,孤还有一事需你相助。”
风阮挑了挑眉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故事的因果还得自三月前说起。
风阮与即墨随入梦之际,京中频发异事。
起初是一个六品小官名唤荣鸿熙,于腊月二十七那天背着妻子偷偷跑到妓院寻欢作乐。
是日,午夜寒凉,子时一刻,与荣鸿熙欢好的女子水莹莹觉得身边空旷,幽幽转醒,发现昨晚与自己共赴巫山的那位恩客不在身边。
水莹莹是群芳阁里的花魁娘子,她容色娇艳,艳冠京城。每夜里恩客不断,因此妓院老鸨古妈妈将二楼里最豪华的一间居室给了她。
这间屋子极大,分作内外两室。她的目光在内室里逡巡一圈,并没有发现荣鸿熙的影子。
就在这时,外室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嚓嚓......
嚓嚓......
“荣大人?”
“荣大人在吗?”
嚓嚓......
没有人回答她,嚓嚓声仍然不绝于耳。
嚓嚓,嚓嚓,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水莹莹心率飙升,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在她心脏狂跳之际,一道影子映入了内室。
随后,那个“人”跨了进来。
水莹莹终于看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啊——”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恐大声呼喊了出来,全身寒毛竖起。
那竟然是一个没有头还滋滋冒着鲜血的身体!微暗的室内,无头人身全身□□,后背处还能看到刚才水莹莹与他欢.好时攀上巅峰不受控住留下的抓痕。
无头人身所过之处留下一串串血迹,在室内来回行走,跌倒了撞了什么东西它还能重新站起来,然后继续之前的轨迹。
水莹莹在这样恐怖的场景下,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二日古妈妈见水莹莹迟迟没有出门,打开房门的时候同样被吓晕了过去。
“那人头呢?”风阮问道。
即墨随淡声道:“那人头第二日被发现无任何器件相佐悬于皇城城墙之上,在额头中间还被刻上了一个字,只是那字体用的是数千年前的形体,还未参破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是,城楼之上悬空的人头双目直溜溜地盯着底下行走的人,口中喃喃念着一些奇怪的语言。那人头漂浮在半空中,玄姬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使那人头下来。”
风阮问道:“若是只有一名官员遇害,殿下不会如此忧心,想必是朝中还有他人遇害?”
即墨随道:“正是,迄今为止,朝中已有六名官员遇害,他们的死状都同最初被发现的荣鸿熙大致相同。头颅皆悬空在城楼上空,现下已有六个。”
想必即墨随前几日一直忙碌的便是此事,死去的若是京中百姓,他尚可以施加压力到大理寺。而如今死去的却是朝中官员,是华朝的中流砥柱,他们接连被杀害,与此同时,还在京中制造了莫大的恐慌。
这样涉及灵异神怪的事情,不在大理寺的能力范围,玄姬查了这样久,事情也没有进展。所以才找上了她吧。
“想必殿下还不知道,我在噩梦之境中遭到反噬,三年之内不能用任何咒法。”
即墨随瞳孔紧紧一缩,他以为她后来掣肘弗彻来救他,当时见她神色并无异常,原来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
而又听得风阮缓缓道:“不过我会尽力协助殿下。”
大理寺卿宁宽年过四十,自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已有十二载,桩桩件件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查的明明白白,素来有“神判宁大人”的称号。此次案件,涉及神鬼妖异,实在是他能力范围之外。
他不眠不休查案数月有余,案件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此刻听得太子将此案件交由一他国待嫁公主协助,心中很不是滋味,也怪他能力有限,因此心中依然保持妥善恭谨,“宁宽无能,听闻公主通晓道法,师从玄清观清守道长,愿望公主能施以援手,微臣不胜感激。”
风阮点点头,应下此事。
即墨随指给风阮两个黑衣军士,“华朝四将之二,抚南将军战无败和抚北将军浦鸿晖,他们会跟随公主左右,可由公主派遣。”
风阮谢过。
一番言语下来已经到到了傍晚时分。
霞光万里,红彤彤在天幕上铺展开来,像是十里红妆,光辉灿烂,无可比拟。
战碧柔的婢女苏桥自殿内匆匆跑来,跪在即墨随脚下,“殿下,良娣她方才又醒来一次,不知为何一直砸殿内的一颗蛋,那蛋坚固无比,没有被摔坏,反而良娣砸的手指都肿了起来,她又哭又笑,求求您去看看她吧。”
即墨随捏了捏眉间,“来人,将良娣屋里的那颗蛋交给玄姬法师。另外让太医院的人来给良娣调养身体。伺候良娣的宫人需要做到万事谨慎。”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即墨随大步向风阮走来,霞光红澄澄映在她浅蓝的裙衫上,点上一层绮丽的艳色。
他道:“公主,碧柔她如今心绪不稳,孤先派大理寺少卿宁宽与你同行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设置在安洛坊,从朱雀门一路东行,路过太学、国子监,沿街再向南折道开封府,再向前行进一里便是。
大理寺独居一方,周围没有民宅和店铺,不远处有一些禁军的军营扎守,周边偏远僻静。
车架在大理寺门口停下,两位将军骑马在前,停行之后车夫搬来矮凳让风阮踏着下车。
宁宽带路边走边将近来死去几位官员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死去的几位大人先后依次分别是宣抚使司副使荣鸿熙,礼部侍郎钟喀,刑部主事应元龙,工部郎中陈全,兵部尚书伍迁以及兵部侍郎王中令。”
“对了,老夫还发现,几位大人死亡的地点不是青楼楚馆,便是......”
"大人不必顾忌,直说便可。"
“便是象姑馆,或者画舫赌市。”
“也就是都是享乐之地。”
说话间几人已经来到卷宗存放室,风阮将这几日的卷宗快速从头到尾阅览了一遍,说道:“朝廷六部中的官员唯独吏部的官员还没有遭遇暗害。前六名死去的官员身上可有什么共同点么?”
“公主所言我同一众下属也商讨过,查了几位大人的生平过往,其中死去的两位大人曾一同被华琼帝去料理盐税,另外三位大人实在找不到什么共同之处。”
宁宽懊恼道:“这次的案件毫无厘头,杀人者随心所欲,死亡现场诡异非常,老夫以为,这便是妖物在作祟。”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双目陡然睁大,激动道:“......不,这五人或许有,当年那场逆太子案!”
“废太子案?”
“公主有所不知,陛下登基前并不是太子,那时华琼帝立下皇后所生之子即墨贺光为太子,后来太子谋反,陛下大怒,下令东宫阖宫处斩。当禁卫军去捉拿太子之时,太子抗旨,华琼帝便派精兵强瑞将太子一脉全部斩杀,连那五岁的皇太孙都没有放过。”
风阮道:“这与此次案件有何关联?”
“公主或许不知,太子谋逆是经朝中官员秘密告发。所以若说这六人到底有什么关联,只可能出在这里。”
风阮思忖片刻,“太子或许有办法验证大人的猜测到底正不正确。”
即墨随闻言匆匆赶来,听完宁宽所述将华武帝身边跟随了几十年的太监黄年传了过来。
他道:“孤知晓当年的废太子案与父皇有关系。如今朝中官员接连被害,民声如沸,把当日秘告废太子的官员告诉孤。”
黄年战战兢兢道:“殿下,此等机密大事,陛下并未告诉奴才呀。”
即墨随冷厉道:“如今陛下卧床不醒。你可知如今谁是执掌天下的人?真的要与孤抗衡到底吗?”
风阮补充道:“若此事你也参与了,那作案之人焉能让你平安活下去?”
黄年心下挣扎一番,咬牙说出一个名字:“殿下,主告之人如今只剩下吏部尚书苏志远大人还活着。”
宁宽急忙道:“快去查一查苏大人近日都有什么行程。”
派遣出去的人很快回来,“回禀殿下,近日苏大人由于琴师被下狱要处斩一事悲伤不已,一直居家未出。”
风阮想起来,这位苏志远大人正是除夕夜宴之时的琴痴,隔壁座位苏落柔她爹,一直请求皇后娘娘让弗彻弹曲的那位。
宁宽道:“苏大人既然如此痴爱琴师大人的琴曲,不如让这位琴师大人与我们配合来一场瓮中捉鳖如何?”
即墨随向风阮投去一抹古怪的目光,见她神情并无所动,家国当前,他应允道:“可。”
23 坠落
阳春三月,桃花灼灼。
京中怪事频发,人心惶惶,以往这个时节达官贵人们早已往京郊苍龙崖的落凤山庄赏花品茗,听曲泡温泉。现如今,一个个的都紧闭家门不出,生怕沾染上了邪祟,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落凤山庄春日里还没这么幽静过,但这两日,来山庄里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起因是当朝宰辅姜子平的儿子姜澄泽喜爱游乐,被他爹在家里关了好些天不让出去,实在是憋坏了,带了两个奴仆从家中偷偷跑到了落凤山庄。
落凤山庄温泉久负盛名,这小霸王素来贪图享乐,昨夜里到了山庄之后先去泡上了温泉。
温泉汤池白汽氤氲,池壁打磨得光滑温润,姜澄泽躺在其中,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微风徐徐,偶尔吹拂桃花的声音。
就在他泡的昏昏欲睡之际,他听到了一阵琴声。
他本是个混世小魔王,平日里吃喝嫖赌玩得飞起,琴棋书画是样样不沾身,闻此琴声,只觉得全身每一处都洋溢着愉悦舒适,在心中盘旋回绕成阵阵激荡,手指尖都有些发麻。
他全身心都沉浸在琴声中,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下,他觉得心里空旷的发慌。
他在池中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听的琴声?”
“怎么......怎么会?”
他爹第二日知道他偷跑了出去,勃然大怒,忙令府中侍卫将这逆子带回,然而回来的侍卫却禀告他儿子闻到仙乐,乐不思蜀,不回来了。
姜子平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气得满脸通红,当日拿着家法风风火火去落凤山庄要教训他儿子。
京中众人好久没有八卦可聊,如今宰辅家里出了点热闹事,大家都翘首以盼着事情的后续发展。
谁知道,宰辅大人上了落凤山庄之后听到那琴声也没有回来!
流言第二日就在京中传开,落凤山庄近来有琴仙降临,那琴声真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落凤山庄空寂了这么些日子,终于又迎来了第一波客潮。
春日里夜风和煦,山庄里四处点上雾灯,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辉。明月高高挂在空中,星子四散,星月朦朦胧胧的光亮挥洒在山庄。
风阮扮作少年郎,姜黄的汁液抹在脸上,将雪白的面容隐去八分。
微凉的夜里她招摇地拿着一把折扇,身后跟随着即墨随派给她的两位将军,随着人流行走在山庄。
引路的小厮带她来到桃花林中一处凉亭,“小少爷,此处是听琴最佳之地,您看此处,四面通透,桃花环绕。不远处曲水流觞,等天再黑点啊,萤火虫在其间飞舞,别提多好看了。”
风阮奇道:“萤火虫?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萤火虫?”
“您这话问到点子上了,这萤火虫啊,是我们庄主提早在温室里精心培育的,就等着让客人们的眼睛尝尝这一口鲜呢!”
“瞧您的装扮不太像是京中人士,那小的得提醒提醒您,咱们桃林旁便是无回渊,您看那,用高高的篱笆分隔出来的那处,那里离奇的很呐!凡是不慎调入崖下的人,连尸身都找不到,您千万别往那边去啊。”
风阮笑了笑,回答道:“我省得的。”
无回渊下,绿草如茵,繁花锦簇,明明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不慎掉入无回渊中的人从来找不到尸骨,有来无回,故而取名做无回渊。
来落凤山庄的客人们,有时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偏爱在这片桃林流连。这也是现下这片桃林人多的原因。
此处凉亭颇大,亭内三三两两坐着不少游客,微风习习,或是品茗,或是饮酒,茶香混合着酒香,好不自在。
风阮招呼着两位将军坐下,“两位将军别绷着了,坐下饮饮酒吧。”
战无败和浦鸿晖两位将军都是年少成名,同战青煜位列四大将军。
战无败并非与战青煜一母同胞,而是他的庶弟。不同于昨日的冷硬铁甲,今日他青袍缓带,将行军之人的厉杀决断之气掩住三分,“公主,我们有要事在身,不是来饮酒作乐的。”
风阮举起茶杯小嘬一口,“将军莫急,网要慢慢织呀。”
见他们两个不为所动,风阮也不再相劝。
又过了两个时辰,桃花林的客人们已然吃茶饮酒等得烦闷。
“怎么还没听到琴声啊!”
“是啊,这都戌时了,仙人呢,琴音呢?”
“哎我说,不会是骗我们来你们这里当冤大头的吧。”
“京中近来怪事频发,我们可是豁出了性命来的,你们就让我们在这里赏花?”
苏志远嗜琴如命,心中焦急道:“不会琴仙已经回天宫了吧!”
姜澄泽手执一壶酒,吊儿郎当从一棵桃花树上跳下,桃花眼笑得嚣张,“小爷怎么可能骗你们!嘘——琴仙开始弹曲了!”
他说这话的那一刻,的确有琴声传来。
众人追随着琴声的方向走去。
夜色暗涌,桃花灼灼,树影婆娑,有朦胧身影一袭白衣盘坐于花树下弹曲。
拨开迷离的夜色,众人又走近了一些。
空气中桃花徐徐下坠,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粉色光晕,荡漾飘落在琴师一袭白衣之上。
以夜色为背景,桃花粉晕点缀于白衣,交织成一副上好的古画。
琴师垂着头,带着洁白幕篱,众人看不清他的眉目,只觉此人气度高华,有零散的发丝于微风中飘摇,手指拨弄琴弦,潺潺乐声自修长手指间流水般泻出。
渐渐的,不止桃花,方才山庄放出的萤火虫也随着琴声追逐了过来。
点点的绿色荧光闪烁在琴师周围,接映着漫天飘飞的桃花,将琴师围绕其中,灵肌玉骨高洁之姿,微风吹得他宽大的衣摆飞舞,飘逸如神仙。
花中仙人,萤火相映;倾世之姿,难以描容。
然而,比之更使人痴迷沉醉的是他的琴声,好似带人沉入蓬莱仙境。
琴声以这把缺了一弦的七弦桐木琴为中心,飞入云天,又沉淀于地下,天地间有了一种奇妙的吸引力,使得苍生万物如痴如醉。
琴音温柔坚定,仿佛带着某种救赎的力量,让人心得到抚慰。
以琴惑心,不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又许是一个时辰,弗彻缓缓停下了手指。
他清冷幽深的双眸掩在幕篱之后,环顾一圈众人,不着痕迹的在风阮身上定了定,转而又对着众人道:“在下不才,惊扰了诸位。”
苏志远激动地说不出话,“这......这位......琴师,可否再弹一曲?”
庄主站出来,解释道:“这位琴师每夜只弹一曲,如今一曲已罢,各位散了吧。”
有人问道:“这是什么规矩?”
庄主一板一眼,“新立的规矩。”
姜澄泽此刻也回过味儿来,他哂笑着讽刺道:“原来小爷乐呵了半天是为他人做嫁衣啊,你们山庄利用我搁这拉拢客人呢!”
他是喜好玩乐没错,但他不傻。
姜澄泽不依不饶:“今日小爷还非要再听琴师弹一曲了!”
风阮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抢在庄主之前发言道:“庄主,既然大家都想再听一遍,我倒是有个提议。不如让琴师亲自再择一有缘人弹一首如何?琴音自然赠知音嘛。”
庄主眼睛一亮,看向琴师,心中思量着,琴师来山庄弹曲也有几天了,说话温温柔柔没有架子,很好相处,应该不会拒绝。
于是庄主答应道:“公子这主意甚好。”
姜澄泽转首瞥向风阮,一个其貌不扬的黄脸小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胆儿挺肥,敢搅和他的好事儿!
庄主对弗彻恭谨道:“便请琴师再择一人弹一曲吧。”
清冷如珠玉的声音自白纱幕篱下传到众人的耳朵里,“那便,眼前这位身着褐衣黑靴的客人吧。”
正是苏志远。
在场的非富即贵,得知没选自己虽然心中有憾,却也不至于在此处纠缠不清,便纷纷惋惜离去。
风阮心想时机估计快要到了,心弦拉起,对身后扮作小厮模样的两位将军道:“妖物马上就要来了。”
凡人修道,无法像仙人那样直接动用自身力量,只能凭借符咒来压制邪祟。
风阮不能用咒,也不知即墨随派来的这两位将军战斗力如何,玄姬又守在暗处,琴师手无缚鸡之力,由于对手不明,风阮将心脏提到嗓子眼,丝毫不敢大意。
若是背后之人下一个动手目标真是苏志远,那么他们便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背后之人只选择在被害人寻欢作乐的场地动手,且还要保证人少。大理寺少卿宁宽便提议,由琴师引诱苏志远前往落凤山庄,再以风阮布下阵法,与玄姬合力,绞杀妖物。
夜空暗沉得没有一颗星子,月光藏匿在云层之后,琴声再度响起之时,地面上好像又传来什么声音。
嚓嚓......
嚓嚓......
好像是有东西贴近着地面摩擦前行,它行动地很慢,缓缓爬向专注听曲的苏志远。
萤火隐隐绰绰,好似受到生命的威胁,在一瞬间竟也四散而去。
风阮隐在桃树之后,待离得近了,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只六爪人面蜘蛛!
比之寻常蜘蛛少了两爪,却生着一副人面,双眼泛着红光,脸色苍白无血色,恐怖而巨大。
保护风阮的两位将军已经杀入阵中。
玄姬手执法杖,开启风阮在此间布下的法阵。
红光闪耀的人面蜘蛛双目与刺目紫色法杖同时发出光亮,瞬间照亮整片桃林。
“那,那人脸,是死去的荣鸿熙大人!”
“不,又变了,是钟喀大人!”
姜澄泽竟然没走,在风阮身后激动道。
他本来是想捉弄风阮,谁知道来到此处便看到如此妖异的场景,“小爷最是侠肝义胆,也曾习武多年,这就上去相助!”
风阮急忙追了过去,哪里来的傻孢子,来破坏法阵的吗!
风阮轻功不错,可较之姜澄泽竟然差了半截,眼睁睁见姜澄泽进入阵中,破坏了提前布好的阵眼。
人面六爪蜘蛛解除了身上紫光掣肘,彻底被激怒,只听噗的一声,苏志远的人头顷刻间被拔了下来,血液四溅。
剩下的身体正如其他六位大人一般无头行走,而头颅飞到了皇城之上。
它完成了任务,却被众人激怒,狂性大发,将攻击对象转向众人。
风阮来不及问候姜澄泽祖宗十八代,提剑砍下妖蛛挠向姜澄泽的一爪,然后对着姜澄泽的屁...股,一脚给他踹出了法阵。
阵眼被破坏,玄姬遭到反噬,吐出一大头鲜血,妖蛛见袭击姜澄泽不成,转而袭向玄姬。
风阮同两位将军速速赶去救援。风阮剑尖相抵,手臂不甚被妖蛛抓下一道口子,鲜血溢了出来。
妖蛛不知嗅到什么气息,眸中红光更甚,甚至整个身体都激动得发抖,竟然一脸狞笑地爬向风阮。
两位将军急忙提剑相抵,妖蛛灵智不低,匆匆退后口中吐丝将他们缠绕住。
两人犹如缚茧,顿时一动不能动。
前来救援的玄姬众弟子被妖蛛如法炮制,纷纷用白色蛛丝捆在了地上。
妖蛛已然兴奋得不行,它闻到如此奇异的血液散发的气味,激动得发狂。
身后是无回渊,身前是狰狞而又步步紧逼的妖蛛,风阮自知敌不过,缓缓向身后退去。
死也得死的漂亮点不是。
弗彻静立在一旁,他撤下了幕篱,幽沉的双眸中倒映着少女被妖蛛一步步逼着后退。
妖蛛此刻注意到风阮身后是深渊,它桀桀笑着,“乖乖让我吃了吧,你以为我会让你跳下去?”
说着它口中吐出蛛丝,齐刷刷卷向风阮。
弗彻一手抱着七弦桐木琴,另一只手握紧又放松,最终缓缓抬起了手臂。
一道铿锵琴音带着万丈寒刃无形无影于半空中截断袭向风阮的蛛丝。
龙脉入体时间不长,还未与他的身体相融合,贸然动用龙脉之力使得弗彻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
妖蛛从震惊到兴奋转变得很快,原来不过也是一个残兵败将。
它将蛛丝化作长戟,射向风阮的心脉。
速度太快,风阮已然来不及躲开,预料的疼痛没有到来,只听得弗彻痛哼了一声,腰肢被他紧紧揽住,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二人坠入崖下。
华艳薄凉的气息绽在鼻尖,脖颈好似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吮了一下,温软而湿润的触感让风阮震了震。
生与死之间的旖旎,不知谁心间的冷硬冰石瞬间分崩离析。
无限下坠中,弗彻将她揽在自己身体之上,两人呼吸相闻气息相缠。
他贴在她耳侧,一手护着她的头,“深渊在下,不要害怕,抱紧我。”
24 墟空神
风声猎猎, 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风阮双手抵着他的双肩,“放开我, 你会死的!”
“弗彻, 你会死的!”
无回渊中仿佛有种奇异的力量, 不论是风阮想要强行使用咒法, 还是想要抛出白绫勾住石壁, 都无济于事。
越往下坠落空中的黑色雾气愈加浓烈,雾气中又缠绕着怪异的红丝,好像正在掉入什么迷障中一般。
风阮用尽全力想从他身上下来, 被男人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力度压制了下去。
“弗彻,快放开我啊!唔......”
浮光掠影间, 弗彻一手执起风阮下巴,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
少女的呼声堙灭在男人的唇齿之下。
与其说是亲吻, 倒不如说是掠夺。
他的唇舌有力地撬开她的唇齿,先在她的口腔中流连舔..砥了一遍, 之后好似唤醒了他身体中蠢蠢欲动的心魔,他像是觊觎猎物已久的魔物般吞噬着她的一切。
风阮神志和思维都被他强势打乱,她猝不及防咬了他一口,舌尖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弗彻舌尖感受到痛感,品尝到血色, 眼尾都激动得发红, 以更加不容拒绝的力道深入她的唇舌,带着吞噬人的力度。
酥麻而惑人的感受从唇间一点点向全身蔓延, 风阮推拒却被强大的力量死死禁锢住, 混乱之中她吃惊得瞪大双眼,坠入一双噬人暗黑的眸子之中。
弗彻身上从来都是静水深流, 君子如玉之感,如今眸中好似布满了沉甸暗黑的雾霭,望之如陷迷障,无法抽出。
四目相对,弗彻意犹未尽地离开她的唇,嘴角被风阮咬破渗着血珠,在他清俊的面容间增添了一丝魅惑欲.色。
他大拇指轻轻擦过风阮由于全力抵抗而不受控制涌出的一滴泪珠,眼眸中的黑暗已被一派清明替代,唇角勾着一抹笑,带着点邪肆,“公主莫气,这个吻就当做......我为公主豁出性命的一点回报吧。”
他眸中映着少女吃惊的模样,他从来都是一个精明的商人,机关算尽却没料到自己的灵魂已不受理智的控制。
今日为了救她而行了如此一步危棋,既然是生是死都未可知,不如先给自己谋点福利。
心中不甘为了这虚妄的情感而折戟了江山霸业,却又甘之如饴这样的荒唐举动,将她护在怀中,他心中竟得到一丝宽慰与温暖。
风阮心魂颤动,弗彻何时对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风阮看着他浓密长睫下的眼眸氤氲着看不透的迷离,看他面容上微笑着流出的一抹苦涩,后知后觉到弗彻原来喜欢她。
心中惊讶而又泛着连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滋味,比之刚才那样凶狠的吻更加冲击她的心房,如丝如雾般缠绕在她的心间,剪不断理还乱。
丰沛繁杂的情感冲击,风阮脑海中糊成一团。她将这些纷扰思绪强自压抑住,刚想张口却被弗彻拦截。
“公主,相识已是上上签,我不会强求你对我的情感有所回应,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
“如今为公主而亡,也是弗彻心甘情愿。”
弗彻说着与心意相违的话,怎么会不想强求呢?
接着他又用那样温柔而不容反抗的力道将风阮整个脸庞埋在自己胸前。
他语气温柔,神色从容,“别让血溅到公主脸上了啊。”
弗彻时间掐得极准,在说完这话的下一刻,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无回渊中有种神秘的力量压制,让人无法动用任何力量保护自己,他的五脏六腑四经八脉都被这无法承受的一震震得碎裂,唇间不断涌出血液。
鲜血染红白裳,在这样靡丽的画布点缀下,弗彻凄艳地笑了笑,唇角泛着温柔。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恍恍惚惚看到少女眸中承载着大量的水光。
她脸上涂的淡黄色姜汁被泪液冲击地白一块黄一块,眸中水液流光溢彩,惶恐地倒映着他的模样。
弗彻想抬手给她擦擦脸,想揉揉她的头,想再亲吻一次,想将她揉在自己怀中,想要占有掠夺她。
可是他身体碎裂,什么都干不了。
真好看啊,他的小公主。
他的。
他缓缓闭上了双眸。
风阮眸中一层层涌出水珠,颤抖着手指将自己带的救人丹药一并喂入到他的口中,但弗彻没有丝毫反应,身体逐渐冷了下去。
荒芜深渊之底,暗无天日寸草不生,风阮第一次感受到无助,“不要死,弗彻,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他将素不相识的孩童抱出火海,他为了救她身体都被震碎。
今日她知晓他有很多谜团,他会武,他的身世也绝不是表面上的那样简单。
他的人生才这样短暂,十年都被幽禁于冷宫身带镣铐不得出,他的人生这样苦,处处被欺凌陷害,他还有大把的生命,他是光风霁月的陌上君子,他不该死在这样冰冷暗沉的渊底。
风阮心中涌上一层层绝望,她胡乱地用袖子擦干眼泪,干坐在这里不是办法,她不能哭,她是一个坚强的人 。
风阮吃力地将弗彻的身体背在身上,这才发现刚才弗彻为了抵挡妖蛛对她的致命一击,后背被穿出了一个血洞,白衣已尽被染红。
弗彻垂荡的发丝拂过她的脸庞,与她凌乱的鬓发缠绕在一起,淡淡的冷香传入风阮鼻尖,使得她心中又是一酸。
风阮这次将眸中水汽硬逼了回去,抬头看着暗无天日的上空,眸中涌现出一抹倔强。
她走路的模样狼狈又滑稽,看不清脚下的路,走起路来磕磕绊绊,额角出了一层汗。
风阮想着师父曾教给她的,绝处逢生。
任何地域都逃脱不开空间法则,这是天道。不论是仙界还是魔域,或者某一处神秘空间,只要它能够存在,那么这方空间中必定有它的主人。
风阮想起《无从神域》中讲过,天地之初,一片混沌,后经创世神凿破墟空,开辟出天地,人间,魔域,鬼界以及种种秘境。
山庄中的那个小厮讲,无回渊底一派生机勃勃,可是坠入无回渊中的人有来无回,那么想必,此处渊底,与真正的渊底并不处于同一方空间之中。
那么这是哪里?
风阮手中的罗盘在这里不辨方向,黑沉上空漫着血色迷雾,没有一颗星子。
她走走停停,弗彻的身体愈渐冰凉,她心中没来由得一股害怕。
风阮不怕妖物,不怕阴诡毒计,可她害怕至亲挚友的死亡,害怕弗彻为了救她葬送在这里。
不知走了多久,风阮用光了最后一丝力气,她将弗彻轻轻放下来,手指触上他的颈侧动脉,那里已经彻底不再跳动。
风阮心中剧恸。
她跪坐在深渊之底,向着诸方神灵祈祷。
少女夹杂着哭腔的声音回荡在暗沉深渊,“若是真的有神,请您救救他......救救他,我愿用任何东西作为交换。”
风中不知从哪里飘来一声叹息。
“唔,你来了啊。”他道。
暗涌的黑雾一层层褪去,有刺目的光亮自远方传来,那人从光亮中赤脚而出。
待强而耀眼的光芒褪去,天地间已然换了一副模样。
草地如织,鲜花簇簇,有半透明的精灵小人在花间忙碌,不远处仙鹤腾飞,神鹿抵着不老树,懒洋洋打着哈欠。
风阮这才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长而直的银发瀑布般垂落于脚底,双眸也是同样清浅的银,容色绝美,任何形容词好似都是对他的亵渎。
他身着一身没有任何纹样的墨衣,整个身体已濒临透明,长身玉立于半空之中,见到风阮,唇角绽放出清而艳的笑意,足间一点,轻轻落地。
墨色的长袍迤逦绵长拖在嫩草上,他屈下身体,透明的长指拿着墨色的手帕,将风阮污浊的小脸擦拭干净。
他的声音清凉又温柔:“好孩子,哭什么?”
“你......你是?”
"吾乃已羽化的墟空神,你父的部下。"
“我的父亲?”
见她懵懵懂懂,墟空神一指探入风阮灵海。
“唔,原来是被封印了啊。”他的声音很小,风阮听不清楚。
风阮满含希冀地看着他,“他要死了,你是神,我求你救救他!”
墟空神摇摇头,温柔地说道:“吾早已陨落于数万年前,如今只是一缕神识。为了等你而来,才久久未曾离去。”
“等我?”
“正是。”墟空神从怀中掏出一只通体火红的蛋,“你父消弭于天地之前,为护佑你留下的灵器,如今物归原主。”
风阮听得云里雾里,问道:“鸡蛋?”
墟空神闻言嘴角抽了一抽。
他将蛋放到她手心,带着满意的笑容,身体越来越透明。
风阮急急问道:“上神,您可有其他的法子救救他?”
“我救不了他,但你可以。”
“你的血液。”
话音降落,墟空神的身体已完全消失。
创世神后裔,血脉可生万物。
而你,正是创世神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紧接着,这方秘境也轰然坍塌,遮掩着秘境的黑红雾气也褪去。
周遭场景斗转星移,如今他们二人不知是在哪处山林,树木枝繁叶茂,空气中泛着潮湿的气息,天空有些阴沉,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
好似刚刚都是一场梦。
尽管心中都是疑问,风阮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从袖中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她划得毫不客气,血液争先恐后自身体汩汩而出。她一手捏开弗彻的嘴巴,血液大滴大滴落入弗彻口中。
神血入体,弗彻被震碎的五脏六腑四经八脉在身体里快速愈合,强大的血脉力量让他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红。
看着他面色转红,风阮呼出了一口气。
天色阴沉,黑云压得极低。他们二人又身受重伤,风阮怀中揣着蛋,将弗彻背在身后,去寻一处避雨的地方。
山林道路难走,风阮旧伤未愈又背着一个成年男子,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有奔腾而来的温暖气息暖流徜徉过全身,不容分说地将体内每一处破损治愈,坠落在混沌的意识脱离黑暗,弗彻缓缓睁开了双眸。
少女将他背在身上,纤细的身躯里仿佛有一股拧不断的韧劲,在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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