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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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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下剑气摄人,杀气如狂□□涌,扑入弗彻身前。

    却有一修长食指玲珑如玉,抵在锋利刀尖,风阮笑意盈盈,“太子与将军好大的威风,既是问话,又何苦紧紧相逼?”

    7 入井

    庭院里枯树败雪,黑压压的御林军肃杀冷然,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她温软笑着,像是三月里的春花,柔和了这刚硬的氛围。

    在众人的拥卫中,即墨随眸光锁在那纤细一指上,“战青煜,收剑。”

    战青煜遮着面具,闻言将剑收回,语气冷的像是沉积多年的玄冰,说话间言简意赅:“昨夜良娣从皇后娘娘宫中离开后,并未回到太子宫中,我们找遍了皇宫每一处,都没有发现良娣踪迹。由此,我猜测,良娣很有可能被卷入了近日的宫女失踪案。”

    原来如此,风阮暗道。

    她与弗彻昨晚掉入井中却安然无恙的归来,这一件事众人皆知,她是一国公主,即墨随与战青煜不好强逼盘问,只好来盘问冷宫中镣铐加身的弗彻。

    一旦弗彻不好好回答如实交代,恐怕这盘问就变成了拷问。

    不过这位战良娣运气也够差的,跟太子玩个她逃他追的戏码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而根据这几次与战碧柔的交锋,风阮可以确定,战碧柔绝对不是什么纯白小娇花,只是伪装的极好罢了。

    即墨随负手而立,黑袍上的巨蟒挣扎欲腾空而起,语气微冷道:“孤没有时间与你在这里空耗,速速交代昨晚来龙去脉!”

    风阮不欲与他们再多做纠缠,答道:“昨夜井中的确有一妖物,将宫女卷入井中之后与之强行双修......不,是在迷惑女子心智之下再吸取对方至阴之气,致使女子阴气衰竭而亡。”

    战青煜瞳孔一缩,急急问道:“出口在哪里?你们是如何逃脱的?”

    “井底覆有阴阳阵,出口每个时辰变化一次,谁知道此刻会在哪里?”风阮答道。

    战青煜此刻已经急红了眼,屈身单膝跪在即墨随面前,“太子殿下,既然此二人能得以在井底逃脱,想必将他们带上定能救出良娣!”

    "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十二个时辰不到,风阮又回到了这座废园。

    数只乌鸦在四方荒弃之地的高空盘旋,冬月里,深井旁这棵枯死很久的紫藤树竟然冒了新芽,一切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弗彻双手双脚被玄铁镣铐锁着,风阮瞧他手腕都被这枷锁磨得红红的,便道:“太子殿下,既是要救出良娣,弗彻他身上的镣铐是不是可以解开?反正你在这里,他又跑不了。”

    一向平静的心仿佛被什么微微抚过,麻麻痒痒带着点奇异的甜,弗彻看着少女莹白如玉的侧脸,掩下一瞬间眸中的振荡。

    即墨随看着少女漆黑明丽的眸,不容置喙的语气中掺了细碎的冰石,“玄铁镣铐的钥匙已经被父皇沉入了往生湖,没有圣旨,何人敢取。”

    风阮眯了眯眼,“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

    “好吧,你不行。”

    低低的笑声传来,带着点勾人沉溺的磁性,弗彻缓声道:

    “公主,太子殿下既然不行,你也无需勉强,左右我已经习惯了。”

    即墨随脸黑如锅底,弗彻刚才那一番话仿佛意有所指,并且事关他男性尊严。

    “井中为何没有水?”

    战青煜俯身望着井底,一点点将用麻绳系好了的火把探入井中,但奇怪的是,井中并没有水,且井的长度不是很深,约莫只有三十几尺。

    井底有已经枯败了的杂草,嶙峋怪异的岩石,并不是他昨晚见到的样子。

    风阮也探头看去,疑惑道:“好生奇怪,莫非井中的水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昨夜的井水冰冷刺骨,现在想起来还有些牙痒痒呢,怎么会一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弗彻漫步过来,玄铁镣铐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沉闷声响,半晌道:“约莫是井底之妖物颇懂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今夜子时二刻,井中之水方会重新出现。”

    战青煜气愤地一剑劈下紫藤花树的一根树枝,“距离子时二刻还有三个时辰,没有什么其他办法了吗!”

    每多一刻钟,妹妹的危险便多加一分,他们等得起,妹妹可等不起!

    即墨随大步上前,单手纠住弗彻的衣领,手背上爆出一片青筋,分外狰狞,咬牙道:“弗彻,孤知道你来自西域,西域诸国中阵法之术盛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弗彻的脖颈被他勒出一片薄红,在洁白的衣襟映衬下流露出禁欲之感,由于压迫声线有些暗哑,“很遗憾,并没有。”

    即墨随颓然地放下了手。

    风阮无奈看天,出兵还不打无准备之丈呢,何况他们这是去对付妖物,“太子殿下,与其在这里白白等着,不如我们制定一个详细的行动计划如何?”

    不待他们说话,风阮自顾自道:“今晚需要重新潜入水下,首先,我们需要几颗避水符,其次,还需要隐身符。”

    战青煜眼锋扫来,“公主昨夜已经进入井中一次,想必这些东西都有吧。”

    “很抱歉,我向来每样只随身携带两个,昨夜已经恰巧用完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战青煜问道。

    “不过若是战将军能亲自磨墨,再由我取两滴将军的指尖血,我或许能重新画出几张新符。”

    在场的御林军都听得战战兢兢,他们将军是谁啊,曾以一人之力斥退万人,昆仑剑在手斩杀妖物不计其数,而这位南诏国的小公主竟然让他们将军在这么多将士面前屈腰磨墨,胆子可是真不小!

    在战青煜能碾死人的目光中,风阮笑意如故,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我故意的!

    她毕竟是一国公主,又是太子殿下未来的正妃,战青煜铁青着脸令士兵去取案牍笔墨。

    捉弄了一把战青煜,风阮促狭地对着弗彻挤挤眼,轻声道:“够不够霸气!”

    离得近了,弗彻身上寒凉华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掀唇笑道:“公主聪慧无双,弗某佩服不已。”

    战青煜磨好了墨,瞧着一旁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咬牙道:“公主,可以取血了。”

    风阮自荷包里取出银针,平常都是扎自己取血,她心疼自己呀,所以每次两滴血两张符。

    风阮阴恻恻地想,今日这符想必都能量产了吧。

    洁白软糯的指尖轻轻掐住战青煜的食指,她笑眯眯地看着战青煜,“战将军,得罪了。”

    尖锐的刺痛从指腹蔓延,战青煜忍耐力极强,眉头都未曾松动,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取血画符一气呵成,静谧废园中少女身着素衣盈盈而立,专注地提笔画符。

    即墨随目中幽光一闪,她身为一国公主,会画符,会武功,倒是从前小瞧她了。

    “呼——”风阮分外满意地瞧着自己画出来的符咒,太长时间没有画符,手艺都有些生疏。

    隐身符与避水符每人一张,为防止带入的士兵太多惊动妖物,即墨随只让战青煜点了两个顶尖的将士跟随他们一同进入。

    月光清亮,光线隐隐而下,紫藤花树在月光的照耀下枝丫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散溢出别样的奇异。

    子时二刻一到,井中果然重新盛满了水,由于有了避水符,深暗幽冷的井水也不是那么寒凉刺骨了。

    几人依次跳入水中,顺着井身慢慢下沉直至井底。

    井底之中,赫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昨夜那诡异的府邸。

    “再提醒诸位一遍,隐身符的效用只有两个时辰。”风阮压低了嗓音轻声道。

    因着昨夜来过,今日在这诡异奢靡的水中之府便走得异常顺畅,陆续穿过诡音四方阵,九曲长廊,到达了阵眼所在。

    不知这妖物实力如何,几人不敢贸然闯入,只得小心翼翼前进。

    却不曾想,还是来迟了,撞到了......最糟糕的场面。

    殿中有人吴侬软语,红紫幔帐中传来怪异声响,像是用力拍打水面,发出“啪滋”之声。

    8 选择

    声音并不大,但房中几人皆不敢大声说话,所以听起来倒是分外明晰。

    女子喘息越来越急促,娇声吟哦之声层叠浪起,这下大家都听清楚了,正是战良娣的声音。

    这妖物与良娣正在酣战,便是想要此刻救出良娣也......非常棘手。

    妖物诡计多端,此刻固然是他松懈之时,却也不得不顾忌战碧柔的脸面。

    即墨随额头上青筋尽显,双拳紧握,手背上的血管似乎都要崩裂一般。

    约莫过了一刻钟,帐中两人缠绵不止的身影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风阮眼睛一厉,妖物用完女子之后,会立刻吸取那女子的阴气!

    她对着战青煜比了三个数,战青煜心领神会,在风阮最后一根手指落下的时候,风一般席卷过去。

    此刻妖物正是疲软之时,最好对付不过。

    战青煜祭出昆仑剑,昆仑剑并非寻常之剑,剑身之锋,可断金石;剑灵之魄,可斩妖物。

    昆仑剑杀意凌凌,妖物感知力很快,险险避开这致命的一剑。

    这妖物近日来吸收了不少女子阴气,功力大涨,他邪恶意大笑道:“无知小儿,既然敢刺杀本尊,为何不敢现身?”

    战青煜不理会他,这妖物竟敢玷污他妹妹,极致的愤怒让他只想杀了这妖物!

    “嗤——小儿既不敢现身,本尊便助你一把!”他说完,暗绿色的邪光如有生命力般四面八方向众人涌来,顷刻间打下了众人的隐身符。

    妖物看清众人,不屑道:“来了不少啊!看来这女人在宫中地位挺高!不过不是处子之身,玩起来真没劲!”

    他话音猖狂,明显是要激怒对方。

    长剑华光凛然,黛影一闪,即墨随飞身掠来加入战斗。他出招迅猛准狠,一出招便刺伤了这妖物的一只胳膊。

    长剑带着腥气的罡风再次刺向妖物,这妖物已然大恼,不再逗他们玩耍,柏材做的木室在妖力席卷下被顷刻间夷为平地,众人都被这暴涨的妖力冲飞了出去。

    “今日这井底,便是尔等葬身之处!”妖物泛着暗绿幽光的双瞳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到了风阮身上有片刻停息,“这小娘子长得倒是罕见的标致,陪哥哥快活快活,哥哥容你晚两刻死,怎么样?”

    战青煜冷笑一声,咬破食指将血液擦在剑身之上,剑灵感受到主人的召唤,白光泠泠自剑身涌起,威力大盛。

    “找死!”他一声暴喝,腾空而起,双手紧握昆仑剑,排山倒海的力量压在妖物门面上,光幕炫目。

    妖物急急退后,自口中涌出一大口鲜血。

    “凡胎□□,自不量力!”妖物暴喝,随即化形为了一头双尾黑蛇!

    蛇头是成年男子般大小,蛇身足足有数十余丈,真身大到一屋难容,恐怖至极。

    蛇头双尾,正是《异物志》中所记载的黑雀翎,黑雀翎上次出现在人间是百余年前。

    《异物志》中有言,黑雀翎性急易怒,最爱吸食女子阴气,数百年间,已经有不知多少女子被他迫害。

    当年玄清观当年五位长老布阵捉拿此妖物,却依旧被他侥幸逃脱,战斗实力可见一斑。

    即墨随与战青煜伙同两个御林军已经全部加入了战斗,但风阮看着,照这般打法下去,用不了多久妖物就会将他们全部吞入腹中。

    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当真是死局了吗?

    氛围愈发剑拔弩张,稍微不注意几人今日便会命丧井底。

    “公主,它的破绽是眼睛,元丹位于眼眸之后。”

    弗彻抬着头目视着前方的打势,眸中幽光闪闪,仿佛黑蓝天幕上缓缓升起的灯盏璀璨,亮如繁星,又带着种安抚人心的安定。

    场中战况愈发激烈,化出真身的黑雀翎鳞甲无坚不摧,几人身上都已经沾满鲜血,已现败迹。

    “砰——”

    黑雀翎甩出双尾卷死了两个御林军,然后甩到了地上。

    四人合围变成二人,战斗力大为衰落,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之下,即墨随与战青煜也支撑不了多久。

    风阮捡起地上长剑,加入战斗,清冷嗓音一喝:“它的破绽在眼睛这里,打眼!”

    风阮不管什么武德不武德,飞身至黑雀翎头顶掐着它头顶鳞片抓着不放,黑雀翎周身妖气震的人身体发麻,风阮忍痛不依不饶专注杵它眼睛。

    杵!刺!戳!

    死去士兵的剑不能侵入黑雀翎的双眼,风阮又是清亮一喝:“战青煜,剑来!”

    即墨随负责攻击蛇身,战青煜落身至风阮身侧,瞄准时机用力刺了下去。

    黑雀翎怒吼一声,元丹在战青煜全力一刺之下已经破了大半,它怒不可歇,数百年的功夫竟然败于几个黄毛小儿之手。

    “尔等众人,吾必杀之!”

    元丹破碎一半,黑雀翎怒意滚滚,拼尽全力往府邸大门撞去,强势有力的身躯要与他们不死不休,风阮与战青煜只好纷纷翻身从蛇头上滚了下去。

    “轰!”井底府门被大力撞开,昨夜金碧辉煌的府邸已沦为一片废墟。

    强大的风力将风阮发髻打乱,如瀑的长发流水般散开,墨色发丝与清绝眉眼的浓浓黑白对比,艳杀四方,一人惊鸿。

    瞳孔却紧紧一缩!

    一息之间,即墨随与弗彻竟然双双被这双尾蛇卷进蛇尾!

    风阮惊呼:“别!”

    她如疾梭旋身而至,语气急迫道:“杀了他们你的元丹也回不来,我有办法修复你的元丹!但前提是放他们下来!”

    黑雀翎闻言果然停住了攻势。

    它如今只剩下一只眼睛,碧绿眼珠邪肆非常,眼前这绝色女子面色急切不似作假,只不过么......

    它语气森森,不怀好意,“我可以不杀他们,但是,一个条件只能换一个人,命由你定,你自己选吧!”

    毫无天光的井中,庞大黑蛇双尾分别卷着两个男人,即墨随眸光沉沉,英俊脸上是不可遏制的羞恼,痛恨自己竟然沦为了被人抉择的一个。

    而琴师大人白衣飘然如仙,漆黑瞳孔中没有盛着什么感情,静静的像是悠悠的湖水。

    风阮对上弗彻的眼睛,他眸中无波无浪,沉静中好似不论她选谁,他都会接受这般宿命。

    战青煜站在风阮身侧,皱着眉道:“你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这有什么可犹豫的!难不成你还想救这个冷宫俘虏?!”

    风阮闭了闭眼,红唇微张,声音哑哑的,手指指向即墨随的方向,“我选,他。”

    少女的声音顺着水波传入耳中,弗彻唇角略微勾起了些弧度。

    他刚才竟然还在期待些什么。

    也对啊,他是自阴诡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恶鬼,竟然妄想有一束光能照进黑暗,早就应该明白了不是么,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光亮之于他......早就不重要了。

    早就该参透了啊。

    黑雀翎得意一笑,人啊,总是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才对啊,这少女长得再好看,不过也是尘世俗人一个。

    它蛇尾一甩,贯力一掷,将即墨随狠狠甩了下来。

    就在此刻,风阮动了!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武器,并非长剑刀刃利器,而是一根轻巧巧的白绫。

    白绫自袖间席卷而出,刹那间穿过四海八荒,她人随白绫而动,飘舞如水中神仙,身影一闪,顷刻间卷住了弗彻的身体。

    另一条白绫自袖中相继而出,猎猎飞舞袭向黑蛇之首,伸臂一拉,黑蛇吃痛,不自然放松了些对弗彻的钳制。

    风阮要的就是此刻,白绫翻飞卷裹弗彻的身体,她用力将他从蛇尾中怒卷而出。

    白绫在二人周身飞舞,弗彻感受到身边她的气息清香微甜,她的手臂纤细有力,她的眸光机敏聪慧。

    心仿佛被蛰了一下,又是那种奇异的泛着麻痒的疼。

    而被黑雀翎粗暴摔下的即墨随闭了闭眼,这一刻他甚至不想再顾忌太子之仪,想爆出些不雅之言。

    原来,她只是希望弗彻不要摔得那么疼!

    而已!

    9 紫藤

    两人轻飘飘落地。

    纷飞旋转的白绫被风阮收回袖间,她对着黑雀翎道:“没什么二选一,放我们安然离开,修复元丹之法我自会告诉你。”

    既然打不过,那么只好智取了。

    风阮蹙眉哀叹:“我自小博爱,你若是杀了他们其中任何一人,我都会伤心不已,怕是也不想在这世间独活,那自然,我也不会告诉你元丹修复之法。”

    她敛着眉尖,仿佛两位情郎死去任何一个她都会重演一下《梁祝》的故事,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之中。

    在场众人嘴角实在无法控制地抽了抽。

    黑雀翎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女子长得倾城绝丽,不曾想花心程度堪比韦小宝。杀不杀死这两个男人都对他元丹修复于事无补,眼下还是修复元丹重要。

    一弯铁青的月挂在暗黑苍穹之上,几只黑色的大鸟落在井旁那棵紫藤花树上,妖异的气息弥漫在废园。

    黑雀翎在这一方天地中布下结界,深碧色光幕笼罩着他们,众人都被困在结界中。

    “最多先放你们到此处,现在告诉我方法,再放你们离开!”

    战青煜擦干嘴角的血液,昆仑剑指向黑雀翎,银白色面具下薄唇勾起邪肆的弧度,“眼下,可不是你放我们离开了!”

    黑雀翎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身形一动就要再次纵身跃入井中。

    白绫如风掷出,仿若穿破万里苍穹,带着穹顶之光以及磅礴的凌厉之势,卷住他下跃的身躯。

    即墨随与战青煜立刻移步换形,“启阵!”

    伏妖玄天阵,启!

    在阵法的加持下,黑雀翎知道大势已去,他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并不甘心这样死去,碧色的眸子忘了一眼旁边的紫藤花树,这一眼,竟好似蕴含情丝万千。

    既然逃不过这阵法,那便爆了另外半颗元丹,这群人,与他一同赴死好了!

    他突然收了所有力量,不再负隅顽抗,双手结印,将元丹生生从自己眼后剖出。

    两只眼睛空余血洞,猩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滑下,到了此刻,竟有如释重负的爽快感。

    救不活他所爱之人,那便一起下黄泉吧!

    风阮眼睛一缩,急急大喝一声,“快退开!”

    即墨随与战青煜一左一右架起躺在地上仍在昏迷的战碧柔纵身往后退开,风阮眼风一扫,瞳孔紧紧收紧,弗彻他脚上有镣铐,根本跑不脱!

    风阮在一片混乱中飞身而起,自袖中掷出一张穿云符,瞬间闪到弗彻身前,一手抱住弗彻柔韧腰肢,衣袍飞卷急速后退,如一道奔腾闪电照亮苍穹。

    黑雀翎妖丹破裂所迸发的威力太大,风阮拼尽全力后退,却还是被猛烈罡风打入后背。

    她一口鲜血喷洒在弗彻洁白衣襟上,在暗色夜幕下四散飞溅,还有一些落在了一旁紫藤花树枯败的枝丫上。

    被猛然击中,她揽在弗彻腰间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懈,固执地落地之后才松开了他。

    弗彻看着墨发散乱的风阮,她虚弱不堪,口中鲜血染红了下巴,狼狈至极的样子。

    他眸中困惑,鸦黑的睫毛上也沾着她的血珠,哑着嗓音问道:“为什么?”

    其实刚才那妖物要自爆元丹之时,他就意识到今日恐怕是必须要暴露他身怀功法这件事,不过无妨,杀了妖物之后将他们几人杀掉不就好了么。

    左右今夜把知晓这件事的在场众人都杀光,死无对证,他依旧可以在华朝皇宫里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再离开。

    就在他要动手之际,一道素色人影,如离弦之箭,划破空气逆流,来到了他身边。

    她揽着他的手掌暖得不像话,身上气味清香微甜,不可抑制地侵染了他的周身。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认识不过几天,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救他?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舍命相护?她到底为了什么?

    风阮看着眼前的形势,黑雀翎自爆元丹,所幸大家逃得及时,没有伤及性命,只是刚才即墨随为了护住战碧柔,身受重伤了而已。

    弗彻刚才的问题她也听得云里雾里,回答道:“什么为什么?”

    弗彻望着少女精致小巧的侧脸,哑着语调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救我?”

    这是什么问题?

    她回答道:“我能救便救了啊。”

    弗彻黑瞳幽幽看着她,废园之中的少女莹莹孑立,好似承载着万千星光清澈耀眼,生来便属于光亮。

    她的世界正直、善良而慈悲,舍己救人,奋不顾身。

    他的世界邪恶、阴翳而残忍,广造杀孽,偏执阴翳。

    他们属于不同的世界,而此刻,他萌生出想要拉她进入自己世界的迫切情感。

    修罗鬼刹无法转成菩提佛心,将菩提拽入他的世界倒是更简单些。

    想法简直是荒唐而诱心,危险而莫测的气息自他身上散出。

    他抿紧了薄唇,与他通途大道无关的想法耗费心力,不过是一个正直又天真还爱心泛滥的异域小公主而已,没什么值得自己思虑的。

    想罢,他理清了思绪。

    风阮不知道自己不过保持本心,竭尽全力救下每一个人的行为,惹得琴师大人心思已经百转千回,绕了九九八十一圈,才又回到了他的罗刹鬼狱。

    她心有所感的看向了紫藤花树。

    不知何时,紫藤花树竟然已经全部绽放!

    深深浅浅的紫绽放在整棵瑰丽树冠,月光仿佛更清亮了些,照得花树鲜嫩明艳,周围溢出紫色的光,分外妖邪。

    风阮看着这棵紫藤花树,想起黑雀翎玄黑衣袍上用了很多的紫藤花来点缀。

    昨夜还是一棵枯树,今夜竟全部盛开,实在太过匪人所思。

    突然紫光大盛,在炫目的光亮之中,有一女子自光幕之中走出,与此同时,紫藤花树已经消失不见。

    女子抱起血污之中黑雀翎的尸体,爱怜地轻抚他的眉眼,只是他的眼睛只余血洞,这画面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怀中黑雀翎的尸体已经冰冷不已,她将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艳丽红唇微微颤动,吻了上去。

    刚才飞溅在她身上的血液神奇的让她从一片混沌之中修复了本体,终于在重伤三百年后成功化形。

    三百年间,她的爱侣黑雀翎为了防止她妖力枯竭,经常采阴补阳吸食女子阴气之后再将阴气度化给她,保她真身不死。

    效用甚微,但真身犹在,前不久,黑雀翎得知华朝皇宫中紫光最浓,是龙气所在,遂将她安置在这里。

    此处废园,最巧的是从前这里也有棵紫藤树,黑雀翎使了个障眼法,将那棵紫藤花树替换了。

    如此一来,她重伤后的身体化形也会加快许多。

    不曾想,黑雀翎至死都未救活她,反而是刚刚不甚落在花树上的一滴血。

    那滴血液带着磅礴的生命力量,仿若万物之主神女娲,大地之母般温暖了每一根经脉,修复了百年前的重伤,带她走出了混沌世界。

    她诞生在人间已有千年,熟悉人血、妖血、魔血以及仙人的血液是什么味道,但刚才那滴血液,似乎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非人非妖非魔非仙,却有着强大的治愈能力,仅仅一滴,便让她重归人间。

    可黑雀翎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息,为了救她,元丹爆裂,魂飞魄散。

    紫藤眼中留下血泪,她紧紧地将怀中尸体抱紧,满含恨意的眸光看向场中诸人,“我今日法力甚微,无法为雀翎报仇!”

    “但此仇不报,我不死不休!”

    紫藤凄厉地喊声响彻废园,紫光乍起,光芒灼目。

    等光芒落下的时候,紫藤带着黑雀翎的尸体消失在了废园之中。

    今日这场战事终于落幕,但却为今后招惹来了无尽的麻烦。

    即墨随抱着晕倒的战碧柔停在风阮身前,语气冷冷:“公主,今日多谢你救下碧柔,井中之事,还请你务必守口如瓶。”

    说罢,他眼神扫向弗彻,眸中全是警告之意。

    “战青煜,我们走。”

    风阮受了严重的内伤,现下已是累竭。

    她戳了戳身旁站如松木笔直的琴师大人。

    “嗯?”

    “弗彻,你身体没受伤吧?”

    琴师大人摇了摇头。

    “好,我不重的......我今日也没吃晚膳,或许比平日更轻一些......”

    琴师大人眸中带了点疑问。

    “我走不动了,”少女脸色微红,“你能背我回去吗?”

    琴师大人笑了笑,随后俯下了身。

    10 除夕夜宴1

    这两只大妖离开皇宫之后,仿佛天上的月亮都更加明澈起来。

    天似穹庐,笼罩着华朝宫廷。夜深人静,宫道上的壁灯轻微点亮这长而狭长的宫道。

    两人的影子被拖地长长的。

    风阮趴在他的肩头,静谧宫道上弗彻身上镣铐碰撞发出叮铃之声,她问道:“弗彻,你来华朝多久了啊?”

    少女的鼻息喷洒在弗彻耳侧,像一只软糯的小猫,她的身体也软软的,背着不费他吹灰之力。

    弗彻闻言笑了笑:“很久很久,久到日子都数不清了。”

    长长的宫道仿佛没有尽头,皎洁的月光覆了满地白霜,风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话,“那你想不想家啊?”

    还不等他回答,少女自顾自说道:“我这是什么问题,离开这么久,一定想极了吧。我也好想回家啊。”

    弗彻垂眸想着,不,他不想家,他根本没有家。

    她掰着指头数她思念的亲人,“我想父王,想哥哥,想回到我的小院子,我的小院子里种了好多花,夏日的风一吹,可漂亮了呢。”

    “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可以来我的小院子做客啊,我的朋友们不多也不少,但你这样俊俏的是独一份。”风阮笑嘻嘻说道。

    弗彻眼眸里泛着凉薄的寡意,呵,朋友么?

    ***

    萋芳殿里。

    昨夜风阮回来之后倒头就睡,她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急死了风灵。

    回来的时候还衣物脏污,满身鲜血,面色苍白如纸,她想问问是怎么回事,但看风阮那么累,只好放她先睡一觉。

    现下已是日上三竿,风阮才幽幽转醒。

    醒来之后发现一张圆圆的小脸正满怀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伸出指尖将风灵的额头抵地更远了些,“我没事,只是昨夜跟妖物缠斗,受了点内伤而已。”

    “公主你糊弄谁呢!我给你把过脉了,你这叫受了一点内伤吗,我看你是差点把命搭进去吧!”

    风阮尴尬地笑了笑,果然是睡久了,都忘了这小妮子师承医鬼先生,医术了得。

    风灵喂了风阮一颗丹药,杏眸凶巴巴得,活脱脱像是一头被惹恼的小兽,“昨夜发生了什么,快给我交代交代!”

    风阮可不敢惹恼她,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诉风灵,“其实昨夜总觉得蹊跷,但想不通为什么。”

    “公主,你在玄清观里随玄武真人学了几年不会真以为自己神通广大可以降妖除魔了吧!那么危险的情况你也敢去救人!看我回去会不会告诉世子!”

    风阮一听她说哥哥,她就发怵,赶紧赔笑道:“好啦好啦,这次受伤真的是意外,我这么厉害,寻常妖物哪里会伤的到我。”

    战力虽不及战青煜和即墨随他们,但是她有玄清观里那么多的保命符咒啊。

    一觉醒来被迫接受这么多盘问,风阮妥协道:“风灵,你快放过我吧,我肚子好饿。”

    将膳食摆到桌案上,风灵将收到的帖子递给风阮,“下月除夕宴,皇后娘娘将帖子送了过来,言明公主身上虽嫌疑未脱,但亦要参加。”

    皇后娘娘仍旧在不遗余力给她和即墨随制造机会啊。

    风灵用筷子敲敲木桌,语气恶劣,“这一个月,给我好好养伤!”

    ***

    太子府。

    “一夜过去了,为何良娣还没有醒?”

    荣太医隔着细薄绢布手指搭在战碧柔腕上,答道:“回禀太子殿下,良娣脉搏虚浮,恐怕是昨夜受了惊吓所致。老夫现为良娣施针,相信不过一个时辰良娣就会醒来。”

    银色的亮针缓缓扎进战碧柔各个穴道,不过一会儿,战碧柔睁开了双眼。

    战碧柔迷蒙的眼睛睁开,看清了在床边站着的人后,起身抱了上去,“殿下,昨夜臣妾跑出去之后,好像遇到了一个绿眼睛的人,他好恐怖,他将臣妾捉了去!”

    “后来他打晕了臣妾,殿下,是你将碧柔救出来的吗?”

    即墨随想起昨夜那一幕幕,床榻之中起伏晃荡的人影,娇软的吟哦,痴痴的调笑。

    他闭了闭眼,是他的错,倘若不是他让碧柔误会了,碧柔也不会经历这种事,既然她不知道晕倒后发生了什么,那便就永远都不要知道好了。

    至于其他知情人......他眸中一厉,有些人,他不必除;但某些无关轻重的人......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弄死便是。

    他声音温柔,本想抚摸战碧柔发丝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不动声色地将她紧紧环抱住自己的身躯推开了些,“碧柔,往后不可再独自一人鲁莽行事,知道了么。”

    战碧柔乖巧道:"臣妾知道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即墨随神色不动:“好好休养身体,下月除夕宴,孤会带你出席。”

    战碧柔心中一喜,娇声应道:“是。能得殿下如此怜爱,是碧柔之幸。”

    她软软靠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却不知头顶之人神情复杂,眸色冷然。

    ***

    一月时间很快过去。

    华朝是四海闻名的礼仪之邦,每年一度的除夕夜宴,为了昭示华朝恢弘盛大,不仅会遍邀各个邻国尊贵使臣,还会举办华丽歌舞,丰盛宴席。

    为了准备这一日的狂欢极乐,每每刚步入腊月,皇后就吩咐各宫有条不紊地准备起来。

    天边一线鱼肚白浮现之时,这一整日流水般的宴席就开始了。

    这日宫中办得着实隆重,上午宫中女眷先要去皇后宫中祝福皇后福泽延绵,午后各国使臣,朝中大臣,王亲贵族纷纷到场,正宴在晚宴时分。

    风阮一大早就被风灵拽起来梳妆打扮,风阮到底是一国公主,平日里穿的素雅些没什么,今日代表的是南诏一国,穿衣打扮自然是要隆重一些。

    衣饰是皇后娘娘前几日命孟嬷嬷亲自送来的,是一袭绛红色的罗丝裙,红色夺目绚烂,裙摆处镶着金线织就的神秘繁复花纹,雍容而典雅。腰带用浅碧色玉石镶嵌成五瓣花的模样装饰,领口处是一抹悠静的白,稍稍中和了这烈焰红光。

    衣袖处摆幅宽大,张开双臂像是一只蹁跹飞舞的红蝶。

    门外声音传来,是孟嬷嬷亲自来了领风阮前去清仁宫。

    “公主生的真是好看,眉目如画,容色倾城,咱们南诏还没有过像公主这样好看的人儿呢。”

    孟嬷嬷言笑晏晏,目光慈爱,毫不客气地赞叹道。

    孟嬷嬷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鬟,自小服侍皇后,皇后和亲之时本想让她留在南诏给她指一处好人家嫁了,但孟嬷嬷与皇后主仆情深,不忍皇后孤身一人来华朝和亲,半生已过,无儿无女。

    想起当年娘娘和亲来华朝之时,也是这般风华正茂,俏生生的模样,如今却......

    孟嬷嬷想起什么,哀叹一声,犹豫半晌道:“公主,说句越矩的话,帝王家的女儿婚事都容不得自己做主,公主性情烂漫,娘娘知道公主不喜欢太子,才一直撮合您和太子。公主此生命格已定,您现在年纪小,还不明白娘娘的深意。生而为凰,您没得选择。娘娘希望您下半生过得快乐,而不是像她这般......”

    孟嬷嬷抿抿唇,咽下了欲要吐口而出的话语,将话语压了下去,罢了罢了,缘分自由天定,还是得公主自己悟,只要不要像皇后这样郁郁寡欢一辈子就好了。

    孟嬷嬷拿过一旁的桃木篦子,为风阮轻轻梳理一头长发,“今夜是除夕,为求来年平安喜乐,老奴为公主梳一个涌福髻吧。”

    涌福髻是南诏过年之时未成婚的少女们爱梳的一种发髻,花样比较繁复,发髻层层叠叠需要绕好几个圈,成形之后像是一个福字。

    如鸦长发,云髻峨峨,层层发丝在孟嬷嬷一双巧手之下盘旋回转,不一会儿,宝髻妆成,形如福,却又能让人遥想到雅致的云松,高耸致立。

    发髻梳成,风阮不由夸道:“嬷嬷手艺真好!我幼时娘亲为我梳发,娘亲的手没有嬷嬷这样巧,挽起来的发髻松松散散,像是一个刚与人打架完的顽劣小童,害我被哥哥嘲笑了好久。”

    孟嬷嬷见识过王后的天姿国色,不由笑道:“王后娘娘虽手艺欠缺一些,但于舞蹈一道上,怕是无人可出其右。”

    风阮素白着一张小脸,孟嬷嬷取来皇后娘娘特意交代她拿过来的双层九子奁,黑褐色漆地奁身,上下两层器身上以金、白、红三色彩绘云气花纹,华丽而不失质感。

    取出螺子黛轻轻描摹娥眉,青玉小罐里装着用虫白蜡揉入红花汁做成的朱红色口脂,孟嬷嬷边画边嘱咐,“公主,今日王宫贵族及周国使臣人数颇多,凡是要进口的食物、酒水都要小心,鱼龙混杂,不得不防。”

    “娘娘说免了公主早上的朝拜,夜宴之时到场即可,您的坐席今日被娘娘放在了太子身旁,公主可不能再辜负娘娘好意了,不然以后吃苦的是公主。”

    孟嬷嬷半是劝说半是恐吓,风阮不由笑道:“我知道了嬷嬷,您放心吧,娘娘好意,我不会辜负就是了。”

    11 除夕夜宴2

    酉时三刻,除夕夜宴。

    近年来,皇帝缠绵病榻,寿宴都不再半了,因此除夕家宴成了华朝每年最大的一场宴会,不仅仅是家宴,更是国宴。

    宴席设在蓬莱殿中,殿内锦绣奢华,偌大的宫殿墙壁上挂着数只宫灯,灯光明亮。因是冬日,殿中每位贵人席边都燃着西域诸国上供的无烟丝煤,火光微耀,温暖如春。

    华朝是第一大国,最重礼仪。众人以男女性别分作两侧,内宫妃嫔皇子公主及朝中大臣家眷坐在一侧,各国使臣及官员坐在另外一侧。

    殿中金碧辉煌,宴席尚未开始,因此殿中议声如沸,好不热闹。

    风阮今日这身属实太过招摇,幸好女眷这边设有一处薄丝微透的屏风。

    “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皇帝病重无法出席,于是皇后单独位于殿首凤凰图腾之前,是第一尊位。

    即墨随位于皇后下首右侧,风阮被安排在了左侧,两人遥遥相对,却仍旧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皇后娘娘大气典雅,微笑对着众人道:“今日除夕夜,诸位不必拘礼,咱们今日不分君臣,大家只管舒心玩乐,观赏歌舞!”

    宫人相继将御膳房做好的膳食端到每一位贵人桌前,天家富贵,食物花样也精致,光是看着就已是赏心悦目了。

    韶乐起,歌舞兴,满堂华彩,酒香四溢,簪缨贵族推杯换盏,脸颊被酒意蒸腾的酡红。

    风阮在冷宫里吃了两天不如人意的膳食,现下见了这让人眼花缭乱的美食,食指大动,悄悄用孟嬷嬷给的银针验了验,才往一旁静静站着小大人模样的风灵口中塞了一口。

    她眯眼笑了笑,“怎么样,好不好吃?”

    风灵吃完点了点头。

    风阮眨眨眼,“全给你吃。”

    酒过三巡之时,吏部尚书摇摇晃晃站起身,“皇后娘娘,臣曾听闻,陛下曾得一琴师,所奏之乐可谓是天下无双,琴音妙绝奇绝,不知今日可有幸听之一曲?”

    “臣亦听闻,这位琴师来自西域,当地盛传此人降生之时天边似有雅乐响起,萌生天地感应。”

    吏部尚书苏志远今年五十有余,为官尚算公正严明,做人圆滑周全,只有一点,他是个乐痴。

    每逢宫中宴饮,都会在微醺之时有这一番说辞,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夙愿仍未达成。

    果然,皇后娘娘蹙了蹙眉,依着惯例拒绝道:“陛下曾有言,琴师未被宣召,不可出冷宫。尚书大人的要求,本宫亦是无能为力。”

    苏志远闻言也没有太大失落,道了声知道便坐下了。

    战青煜突然站起来道:“皇后娘娘,臣曾得皇上许诺,可允臣一个心愿。臣虽为一介武夫,却亦有乐曲之瘾。臣斗胆请求娘娘,许琴师上前抚琴一曲。”

    战青煜此言一出,场中皆是一静。

    这琴师到底是什么人?如今竟然引得朝中两位大员先后为听其一曲而不惜冒着得罪皇上的风险?

    战青煜身上战功赫赫,既然他身上有皇帝圣谕,那便罢了,皇后淡淡道:“既如此,便宣琴师前来蓬莱殿吧。”

    风阮看着战青煜,脑中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窍,他想听弗彻弹琴是假的,恐怕一会想羞辱弗彻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废园井底一事,除了即墨随与战青煜,便只有她和弗彻知晓战碧柔已被妖怪□□。

    弗彻是皇帝亲自下旨逐去冷宫的,皇帝对这位琴师的态度似乎很不一般,即墨随与战青煜不好直接杀死他,便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弗彻身不由己,在这华朝宫廷之中只能受人摆布,今日这宴,于弗彻而言,恐是一场鸿门宴。

    此番作为是一箭双雕,既是为难弗彻,也是给风阮一个警醒。

    果然,战青煜摄人的目光割裂屏风袭向风阮。

    风阮心中一紧,不知道一会儿他们会出什么幺蛾子。

    ***

    数位粉衣舞女在殿中央圆形红毯之上翩翩起舞,接连两位大臣相请这位琴师前来奏乐,已经足够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殿门缓缓拉开,夜色浓郁中有一人素衣长身,一根长长桃木簪将一头乌发固定,几缕发丝飘逸在颊边。断弦古琴被他松松挽在手臂中,眉宇之间澄净温和,坦然而平静。

    他雪色身影从洞开的夜色中走来,看痴了离得近的异国使臣们。

    忽有一人回过神来,话语脱口而出:“这不是那贱人生下的——”

    他的嘴被身旁一人捂住。

    声音不大,却足以传进弗彻的耳朵里,缓步前行的步伐有微不可查的停顿。

    舞女见到这样谪仙般的人,皆停下了舞步,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弗彻将断线古琴轻轻放到一侧,俯跪下去,“罪人弗彻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下倾的角度掩盖住了他这一刻眼底的黑暗。

    皇后眸光复杂看着他,言语间是她都没意识到的小心,“起来吧。”

    她看着下首静静站着的修长雪白人影,“应战将军所请,还请琴师为大家奏乐一曲,以庆今日良辰。”

    弗彻闻言没说什么,不急不慢坐到断弦古琴前,双手轻抚琴弦。

    一整晚都没开腔的即墨随今晚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便奏《启兵入阵曲》吧。”

    即墨随眼神如剑刃,刺破稀薄空气直指弗彻。

    弗彻轻抚琴弦的双手顿在了那里。

    风阮悄声问风灵:“《启兵入阵曲》有什么不同么?”

    风灵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一旁吏部尚书的女儿苏落柔听到二人的喃喃私语,解惑道:“《启兵入阵曲》,每逢我朝战胜他国,宫中便弹奏此曲为喝,阵曲激昂,闻之使人一震。”

    弗彻是他国俘虏,若是弹奏此曲的话......

    “砰——”

    一声巨响,弗彻竟被一彪形大汉打倒掀翻在地。

    他嘴角鲜血直流,精致脸庞上因多了这一抹雪色而显得有些鬼魅妖异,偏他眸中无悲无喜,又好似白衣佛修,如此奇异的气质掺杂在一起,便是美得惊心动魄。

    那大汉满脸醉意,弗彻一拳便被打倒在地,他仍觉不解气,一手拽起他的长发,将他脸抬了起来。

    被折的脖颈弧度脆弱,在这大汉手中,毫无还手之力。

    大汉身穿异族人服饰,满脸络腮胡子,粗狂如蛮人,正是弗彻刚进殿时认出他身份的那人。

    他开口,声音也是同样的粗嘎,“你夜夜雌伏于中原皇帝老儿身下,倒真是忘了自己是哪国人了吗!我符凉怎会养育出你这样毫无廉耻之徒!”

    他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这是不花银子就能听得到的皇家秘辛么!

    皇后瞳孔缩紧,“大胆!我巍巍华朝之帝,怎容你如此羞辱!来人,给本宫把他拉下去醒醒酒!”

    话音落下,数十名御林军上前拉这醉酒的异域使者,这人喝醉了酒力气大的出奇,一时竟没有拉住。

    大汉没有被扯动,愈加疯狂,他一手拉住弗彻身上的镣铐,让他被迫贴近自己,“你那贱娘甘愿日夜遭人践踏,母狗一般摇尾乞怜,没想到她生下的小杂种也跟她一模一样!”

    “你们母子——”他手下用足了力量,眼神嫌恶,弗彻手腕被他勒得紫红,“肮脏龌龊莫如蝼蚁!”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王公贵族们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这人貌如谪仙,被如此肆意羞辱,倒是让人生出一种扭曲的快感。

    大汉觉得仍旧不过瘾,撒开弗彻的手铐,将人踩在脚底,肆意碾压,“鄙薄贱人之子,不死何为!”

    即墨随缓缓饮下一口酒,目光幽静,姿态如常。

    战青煜冷眼看着场中那人受尽屈辱,眸光隐晦。

    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局,要弗彻来弹琴是假,让他在场中众目睽睽下受尽屈辱与欺凌才是真。

    风阮欲要起身,却被风灵死死压下肩膀,“公主不可!你如今维系的是华朝与南诏,此刻为一个小小琴师出头,恐会引得天下人揣测!”

    “自入玄清宗,师父便教导,自我小道都不能□□的话,何来天下大道。风灵,今日若撒手不管,终此一生,我都无法成就大道。”

    风灵拦住她的手缓缓撤开,公主天性浩气清英,她阻拦不得也阻拦不了。

    风阮学武,本就是想遇到天下不平事时,可尽自己绵薄之力。

    人心如此凉薄,她偏要翻覆了这世态!

    风阮红衣潋滟如耀火,白绫自袖中盘卷而出,排山倒海之势狠狠将那大汉甩到太子案前。

    未尽的酒液与大汉被撞出的血花不经意喷了太子一脸一身。

    “不好意思啊殿下,差点伤到您。”

    即墨随看着风阮,她背对着众人,言语歉意深深,但她的眸光,却冷如皎月。

    12 除夕夜宴3

    说罢,白绫将大汉重新卷起,砰的一声甩到跟前。

    她屈下膝盖,眉宇间尽是凛然之气,“酒醒了么?要不要再给你醒醒酒?”

    “......还是说,酒不醉人人自醉,借着酒意装疯卖傻欺负人?”

    四面寂静只余少女尾音回旋,场中众人看着红衣少女轻描淡写将十几个御林军都拽不动的彪形大汉轻易用白绫甩来甩去,皆是怔忪。

    她眉间一点朱砂,一袭红衣飞舞间飘然如魅,一招一式英姿飒爽,语声铿锵,带着天地浩然正气。

    宫灯明亮,青烟袅袅,少女姿容清绝,缓缓落地的白绫如是刚才惊鸿一武的落幕,周身如烟雾缭绕,若神仙中人。

    缓过神后,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不知这位是......”

    "妾亦不知,未曾在宫宴中见过。"

    “周兄是起居郎,想必知道一二?”

    "惭愧,惭愧,这般天姿国色,周某先前也未在宫中见过。"

    “......”

    先前皇后接到王弟家书,书中称他这女儿性格顽劣,从小一身浩然正气,最喜欢挑事生非(打抱不平),让她这个妹妹多担待点。

    皇后清了清嗓子,语气尽是长辈的无奈与包容,“公主,不可放肆,回座位上呆着去。”

    众人了悟,原来这就是那位和亲而来的公主啊!

    听闻这位公主来到华朝之后便深居宫殿不出,近日又因为涉及太子良娣腹中胎儿流产一事被打入了冷宫。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如今见到了真人,与脑海中那张尖酸刻薄的嘴脸倒是对不上了。

    既已将弗彻救出此危局,风阮盈盈下拜,“皇后娘娘恕罪。”

    风阮眼尾扫过弗彻,淡红灯光里他低垂着头,无人看得到他脸上神情。

    他双袖皆沾了血,整个人虚虚弱弱半倒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

    如此境况,风阮身份多有不便,只能回到座位上。

    即墨随铁青着脸,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待风阮回到席位上,他薄唇轻启,语气冷冷道:“弗彻,《启兵入阵曲》是战将军亲自所点,你手指既没有受伤,那便弹奏一曲吧。”

    弗彻闻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漆黑的眼睛里没有波澜,只声音有些嘶哑,“是。”

    他顺从而怯懦,自满堂目光中缓缓从地上站起来,白色衣袍上血色若梅花点点,多了分精致的破碎感。

    风阮想,某种程度上,她与弗彻一样,一个南诏公主,一个西域俘虏,都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身不由己。

    但命由己定,身为公主,她不能枉顾国家大义,既然来了这世间一趟,家国与自己的幸福自由,总会有一个两全之法。

    琴师大人活得同样如此艰难,处处受人□□,若是可以,她也会救他出去,许他回归自己的故里。

    《启兵入阵曲》曲调大气激昂,每当华朝将士凯旋而归,会从军中选一队懂得乐理之道的军士,在城楼之上敲鼓奏响。

    鼓声混着宫廷乐师的唢呐萧笛之声,乐声自城楼倾泻而出,荡气回肠。

    这曲子是华朝上至耄耋老儿,下至三岁幼童皆熟悉的曲调,说是华朝的国歌也不为过。

    只是从未有人听过用琴弹奏此曲是什么样子,琴声偏雅,如此刚烈劲猛之歌,琴声怕是不太好弹奏。

    且就算弹得好了,一个来自符凉的俘虏,弹奏华朝的获胜军乐,无论是对符凉而言还是对弗彻本身而言,世人都不会对其有什么好的评价。

    一片寂静之中,琴声自弗彻手下如九天之水顺着昆仑之巅汩汩而下。

    九天琴音好似带着众人思绪从此处蓬莱殿飞往黄沙飞扬的战场,穿过两方对峙的军队,闯过厮杀的怒吼,绕过将士们奋力搏杀的角斗,琴音乐响可阵斩阎罗!

    七弦琴断了一弦,也未曾影响它的声力。它感受着主人微凉指腹的轻弹重碾,随着修长手指谱奏出一曲恢弘军乐,乐声仿佛从蓬莱殿飘出,抚盖整座宫城。

    一曲毕,众人都无法从这震撼中回神。

    吏部尚书苏志远更是老泪纵横,“如此......如此琴音......汝可至当世第一!如此如此......老朽此生无憾矣。”

    他嘴唇颤颤,平日里妙语连珠,今日竟是话都说不全。

    门外突然传来异动。

    一行人鱼贯而来,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

    她肤色明润,面目威严,衣料光华洌洌,闪着粼粼的微波。

    衣襟上绣着繁复的纹样,由于她步子走得稳且直,竟是没动一点。

    她目光很快地从弹琴的弗彻身上掠过,垂下头行礼,“微臣玄姬,奉陛下之命,接琴师去御龙宫面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皇帝醒了?!

    怎么醒了不先见皇后,唯独召见这个琴师?莫非陛下真有断袖之癖?!

    她举止从容不迫,深深注目皇后,“陛下昏睡之时听到了《启兵入阵曲》,一时有感,命臣将琴师带到御前。”

    她对着皇后说完,不等皇后回答,步伐迅速而沉稳的调转了身,抛下语声淡淡,“琴师大人,走吧。”

    风阮又倾身到隔壁苏小姐那里,有点迷惑地问道:“这位紫衣玄姬大人,何许人也?”

    苏落柔最爱与人讲八卦,乐颠颠地回答:“这位玄姬大人可不简单呐,她是我朝有史以来第一个女国师。知晓天文地理,擅长方术,占卜驱邪都不在话下。”

    说完又补充了补充,“不过,这位玄姬大人不轻易参加朝拜,只有陛下才能宣召她。总之,不止傲慢,脾气还差的很。”

    ***

    除夕宴一波三折,宴散之时,月光都隐在了云层里。

    黑压压的薄云遮盖了云层,宫道上各位贵人的马车缓缓离去,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开始了。

    “风阮妹妹,你等等。”

    身后有娇娇弱弱的声音传来,战碧柔今日穿着一袭黄色宫装,慢慢走向风阮。

    “上次温泉一事,我失礼了,前来给妹妹道个歉,妹妹可别生气。”她腔调柔柔,带着江南美人独有的温软。

    风阮不愿与她多做纠缠,“我父亲和母亲只生我兄妹二人。良娣这句妹妹我恐怕是担当不起。”

    “良娣若无他事,我便先走了。”风阮直来直去道。

    战碧柔一时被卡的无言,她看着风阮离去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毒辣。

    不料,她在原地站了没多久,风阮身旁那个小侍女向她走过来。

    战碧柔收回狠辣的视线。

    公主不愿与战碧柔过多纠缠,公主能忍得了她的陷害,她可忍不了。

    只是这战碧柔毕竟是太子良娣,战家嫡女,风灵倒不能直接武力相向,但她毕竟害的公主一直住在冷宫,总要给她一些哑巴亏才好。

    风灵上前,微微屈身做做行礼的样子,“公主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离去之后懊悔不已。但又不好意思亲自前来,特派奴婢向良娣致歉。”

    风灵伸出洁白手掌,掌中是一颗小小的碧色娃娃玉石,雕刻的古灵精怪,煞是可爱。

    风灵说道:“虽公主身上仍背负着杀害良娣胎儿的罪名,但相信过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良娣与公主的矛盾便会解开。公主痛惜良娣痛失爱子,特命奴婢将这碧玉娃娃交给良娣。”

    “我们南诏有一习俗,凡是没能从娘胎里落地的胎儿,或许难入轮回,必要用碧玉石雕刻成婴儿形状,日日温养于手心,七七四十九日后,那孩子才能成功踏入轮回。”

    “公主体恤良娣,在冷宫的日子里,特意为良娣的孩子用公主嫁妆中最上等的玉石打造好的,良娣务必要紧紧握在手中,不要脱手才好。”

    说实话,战碧柔一点也不想接下这块“烫手山芋”,这南诏习俗是真是假尚且两说,谁愿意手里攥着一块娃娃玉石整整四十九天。

    她的孩子本就是自己流掉的,日日攥着这孩子,便是日日提醒她对这孩子造的孽,这不就是杀人诛心。

    她僵硬地说不出话来,这位南诏公主身边的侍女眸中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恶意,手掌稳稳摊开一动不动。

    在这诡异的僵持中,风灵眼神都没动过一丝,她启唇,声音冷厉,却也十分客气,“莫非良娣并不想为孩子祈福?如此......我便回禀了公主,将这碧玉娃娃交给皇后娘娘,娘娘自会处理这无人认领的娃娃。”

    “哪能呢,”战碧柔纤细手指从风灵手中接过了这娃娃,在左手掌心中握紧,她心中暗骂,言语仍旧温和,“碧柔方才只是感动的说不出话来,多谢公主美意。”

    战碧柔从风灵手中接过这碧玉娃娃,放到自己的手心里突然引起一阵难忍的瘙痒。

    13 哥哥

    这瘙痒不同于一般被蚊子叮咬的感觉,这痒意使人恨不得立刻脱了衣服用力挠遍全身。

    风灵好整以暇看着战碧柔逐渐失控的表情,“小殿下一定能感受到良娣的‘母爱如山’,下辈子定会投到一个好人家。良娣千万要握紧,否则这罪过就大了。奴婢告辞。”

    看着风灵的身影渐渐淡出视野,战碧柔急得大叫,“苏桥,苏桥!我好痒!”

    苏桥搀扶着她,“奴婢这就请太子殿下过来。”

    战碧柔余下的空手握住苏桥的胳膊,“不行,不能请太子!去把哥哥叫来,哥哥定还没走远!”

    “是,奴婢这就去!”苏桥即刻转身跑开。

    战碧柔狠狠掐着自己胳膊,逼迫自己不准扔开掌中的碧玉娃娃。

    一双墨色云履出现在眼底。

    战碧柔脸上已经沁出一层薄汗。她十指尖尖,鲜红蔻丹如滴血浓艳,伸手拽住战青煜的手臂,“哥哥,哥哥,我好痒,痒的受不了,怎么办!”

    战青煜来的路上已经听苏桥讲述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皱着眉头,肃然道:“把手撒开,定是碧玉娃娃身上掺了痒痒粉。”

    上次风阮为了救弗彻投入井中之时,由于他拦着她,便被她撒了一把痒痒粉,这滋味他体验过,命士兵打了凉水来之后,痒意才消失。

    虽不会要人性命,却也让人难受至极。

    战青煜见战碧柔仍死死握着左手,不愿打开,便用了些力道想要打开她的左手。

    “哥哥,不要!我已经对不起这孩子一次了,若是再对不起他,我......”战碧柔声嘶力竭,难耐的痒意与心底的折磨让她无可抑制地哭了出来。

    战青煜瞳孔一缩,“对不起这孩子一次,这是什么意思!”

    战碧柔摇摇头,不回答他的问题,“哥哥!那婢女手中一定有解药,你去替我要来,你快去!”

    战青煜眼神复杂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长腿大步离开。

    ***

    当!当!当!宫廷钟鼓之声从远处传来,预示着新年到了。

    华武帝十三年的第一日,战青煜第一次见到了风灵。

    静谧无声的长廊中每隔数米悬挂着一盏深红色灯盏,远远望去,像是浮在半空飘飘荡荡,夜巡的侍卫从中穿过,首领道:“风灵姑娘,夜宴已散,姑娘快些回去吧。”

    淡红色灯盏照射下风灵圆脸憨憨,自公主来到华朝宫廷那日,为了解更多消息,她便同宫中侍卫宫女打起了交道。

    今日这夜巡首领正好认识风灵。

    风灵闻言笑道:“我晓得的,马上就回去啦!”

    夜巡侍卫离开,长廊的另外一端,出现一个修长的人影。

    墨色云履走路无声,战青煜身着黑袍似乎与黑夜已融为一体,缓缓从那端走来。

    他目光直直落在风灵身上,“你就是风阮身边那婢女吧,解药拿来。”

    风灵算好时间,本来想着,只在这里等一刻钟,一刻钟到了他还不来,她就回去了。

    没想到他比她想象的要快了一炷香时间。

    看来是真的很关心他那妹妹。

    风灵目光中似乎有异光闪动,在微红的灯光中洇开一抹笑意,“我很好说话的。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将解药给你。”

    战青煜带着银白色面具,看不到他脸上表情,只目光是冷的,唇角动了动,“你问吧。”

    风灵心跳不禁微微快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你幼时......可曾见过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袄,扎着双髻的三岁小姑娘?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很旧很旧的布娃娃。”

    战青煜闻言道:“不曾。”

    风灵只觉得她此刻心情如同夜色一般暗淡,半晌一笑道:“原是我认错了。”

    她自袖中拿出解药,放到长廊一侧的栏杆上,再也没说一句话,转身走掉了。

    风灵回到萋芳殿之时,风阮并没有睡下,坐在桌案前静静等她。

    “怎么样?是他吗?”

    听到风阮的声音,风灵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盈着的那泡泪,哗啦啦的流出来,像是大颗大颗的透明珍珠。

    风阮看得心疼,她的小灵才十三岁啊,怎么就承受了这么多呢。

    当年第一次遇到风灵时,风阮只有五岁,随师父和哥哥一同下山历练。

    刚行至山脚下,远远的便看着几只野狗在撕咬着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小娃娃。

    小娃娃一边哭喊着躲避,一边紧紧抱紧自己怀中的布娃娃。

    救下这小女孩的时候,她已经被咬得遍体鳞伤,问她家在何处,她说不知道;问她家中还有何人,只喊着“哥哥,哥哥”。

    小娃娃太小,看起来只有两岁多的样子,说话结结巴巴的,什么都不记得。

    师父说,这孩子大概是刚才被野狗吓得神智失常了,先养在身边一阵子吧。

    风阮为小女孩洗干净身体,轻声安抚着她,看她圆脸憨憨傻傻,便给她起名“风灵”。

    风阮哥哥说不妥,风是南诏国国姓,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子不便用此姓。

    风阮才不管,既然救下了这孩子,她便将这小孩当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对待。

    过了一两年,小女孩才从当年那场惊吓中慢慢走出来。

    只是她不记得自己的家人,只知道自己有一个带着面具的哥哥,从那之后,她每次见到带着面具的适龄男子都要上前问问。

    “你幼时可曾见过一个穿着粉红色小袄,扎着双髻的三岁小姑娘呀?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很旧很旧的布娃娃。”

    很多年过去了,风灵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家人。

    每一次心怀希冀的询问,都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这次也是。但不知为何,风灵这次觉得非常失落,她趴在风阮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风阮拿手绢给这小泪包擦擦眼泪,勾了勾她肉乎乎的鼻子,“我们风灵想要哥哥,是不是不想要姐姐!”

    风灵闻言又将头扎进风阮怀中,闷声闷气道:“才不是!我再也不想要哥哥了!”

    风阮摸摸风灵的头,“风灵的哥哥,总有一天,会找到风灵的,他会告诉她,他并没有抛弃她。他会带她回家。”

    风灵吸吸哭红的鼻子,又从风阮怀中抬起头,“真的吗,他会来找我对吗?”

    “对。”

    “我才不稀罕他!”

    “好,你不稀罕他。”

    “呜呜呜——”

    风阮看着一向故作小大人模样的风灵哭得这样伤心,心太过痛惜而紧紧纠在了一起。

    “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风阮轻声的呢喃道。

    ***

    皇帝寝宫——御龙殿。

    玄姬长长的裙裾拖在繁复织就的地毯上,步伐缓缓,不疾不徐。

    御龙殿中垂挂着明黄纱幔,一层层如梦似幻,殿中烛火并不亮,她素手执宫灯,缓缓走进幽暗的宫室深处。

    弗彻手挽断弦琴,白色衣角轻轻擦过明黄帷幔,随玄姬一同拜了下去。

    “微臣玄姬拜见陛下。”

    “罪人弗彻拜见陛下。”

    宫室深处,有人呼吸突然急促。

    似乎又意识到不妥,悄声又把呼吸放轻,苍老的声音中有难以掩饰的浑浊,“国师,宏净法师临世之前的预言,如今可是已经破解了?”

    宏净法师乃华朝上一任国师,于三年前驾鹤西去。西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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