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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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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第一反应是把曲名告诉她,不过我转念一想,她可能会觉得这个名字是在影射她那位和别的女人乘船跑了的情人。于是,我打开灯,准备直接把琴谱拿来给她。她猜出了我的心思,阻止道:

    “不必了,您直接把曲名告诉我就行。”

    我用一种怪异的声音念出了曲名;她让我重复了一遍,然后立马说道:

    “老天啊,听起来像个狂欢节的名字!”

    我不希望这个曲名勾起穆涅卡夫人的悲伤回忆。但是,我总是不自觉地被他人生命里戏剧化的经历所吸引。我一直希望我的音乐会能帮我实现一个愿望:让我结交更多的人,然后进入他们的家,窥探他们生活里的故事。

    某天下午,我正在思考着关于发生在人们生命里的悲剧,忽然我发现餐厅里弥漫着烤乳猪的味道。于是,我对多莉说道:

    “这乳猪的味道太难闻了!为什么不把它拿出去?真是可惜了这么优雅的餐厅……”

    多莉恼火起来:

    “难道乳猪不应该在餐厅出现吗?你难道想让我把它摆在客厅里吗?”

    烤乳猪就摆在不远处的餐具柜上。它被盛在一个蓝色的搪瓷盆里,上面盖着一块白色的餐布。多莉快步走出了餐厅,不过她很快就折返回来,对我说:

    “我明白了,你也想分一块烤乳猪吃。”

    我竭力为自己辩解,然而多莉却连珠炮似的朝我放话,想要盖过我的声音;她还试图抓住我的双手。我奋力躲开多莉的手,她却拼命想要抓住我,我们彼此间慌忙拉扯的姿势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剪影。四只手在挥舞中扇出了一阵阵的风,扑在了我涨得通红的脸颊上。最后我把双手反剪到背后,不甘心地听多莉说道:

    “听着,今晚十点,你到后街上来。到了后街上,你会看到一棵树,那棵树的枝叶非常繁茂,一直伸到厨房的窗口。我就不让你从前门进来了,因为我已经订婚了,不想这个时候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我想打断她的话,但她已经抓住了我的一只手。我粗鲁地甩下了她的手,正当我在反思自己的粗暴行为时,她继续解释着她的计划:

    “你爬到树上去,然后十点钟的时候从厨房的窗口跳进来。我到时候会把乳猪准备好,除此之外还有一瓶红酒。我们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最后,我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

    “如果穆涅卡夫人知道了怎么办?您觉得我值得为了一块烤乳猪丢掉工作吗?”她吃惊地望向我。沉默片刻,她对我说:

    “九点半的时候我会把熟睡的穆涅卡夫人扶上床,我甚至不用给她脱衣服,她可以就那样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怎么可能?她睡得那么沉吗?”

    多莉放声大笑起来;她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踢掉了脚上的红鞋,然后把赤脚勾到了椅子腿上。她开口对我说:

    “每次你一离开,她就开始喝红酒。吃晚餐的时候,她要就着红酒;吃甜点的时候,她也要就着红酒。等到她喝得酩酊大醉,我就把她弄上床。”

    多莉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表情,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她反反复复地对我说,要规规矩矩做事;反复和我强调她的身份有多么尊贵;她还一直告诫我,不要和她的访客套近乎,甚至不许我和她的兄弟搭话。然后,她就醉得像只猪了。”

    我低下了头,她立刻问道:

    “所以你究竟决定了没有?到底要不要来吃乳猪呢?”

    我开始编造一些拙劣的借口,以此推脱;其中最愚蠢的借口莫过于我告诉她:我害怕从树上掉下来。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把嘴撇到了一边,俯身穿上了鞋子。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

    “快滚吧,你这毛还没长齐的小东西。”

    在不久之后的一个下午,当我来到穆涅卡夫人的家门口时,多莉并没有出来接待我,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仆——他穿着马甲,里面衬衣的袖子上布满了条纹。他把一封信交给了我:里面附有我的薪水,还有穆涅卡夫人的一封信,她通知我以后都不用去了。

    在那之后,我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段时光。我甚至一度产生了某种荒唐的念头:我要爬到后街的那棵树上去看看多莉。

    一个夏天的早晨,我忽然被一阵沮丧的情绪击中,过往的所有失败回忆都涌上了我的心头。音乐会的成功举办并没有让我变得富裕起来,也没有给我带来其他任何我所期望的东西。就连结交新的朋友、借此踏入陌生的家门这样的愿望也落了空。我唯一踏足的陌生空间是那间带有昏暗餐厅的房子;我在穆涅卡夫人醉酒的故事里捕捉到了一点悲剧的气息,至于多莉,我觉得她的身上没有任何戏剧性可言。

    有关这一切的思绪在我的脑海里缓慢发酵,我把双手背在身后,在普拉多的一条街道上散步。就在这时,我感到有人在我一只手的掌心里挠了挠。我转过身,多莉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对我说:

    “我看到你从我家门口经过,我就一路跟着你过来了。”

    “什么?您不在穆涅卡夫人家里工作了?”

    “你说那个老太婆?恐怕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有一天下午,我对她说:‘您可以另请高明了,我明天就不干了。’她回答我说:‘我现在又怎么惹到你了?’”

    “然后,我就对她说:‘您什么也没做,问题在于我,是我要结婚了……和您的兄弟。’我的话音刚落,她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因为,就在那天的早晨,她刚把一套小房子转到她兄弟名下——就是我们现在住着的那套。”

    我们一直慢慢地踱步,但当她提到“小蜘蛛”的时候,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

    她拉着我的一只手,说道:

    “来我们家看看吧。这个时候,‘小蜘蛛’一般都在工作。”

    我挣脱了她的手,回答说:

    “不了,改天吧。”

    她勃然大怒,表情就和我拒绝爬树那天一样;她龇起嘴对我说:

    “滚吧,滚吧,你这可怜的钢琴师。”

    绿色的心

    今天,我在这间房间里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桌上的报纸被我扎满了针眼,不过这并不要紧。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我得把桌上的那张报纸换掉——它铺在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有点不舍得。报纸的纸张是绿色的,上面印着橙色的标题大字,配图是一张五胞胎的照片。当黄昏迫近,热浪稍稍减弱的时候,我因为步行过多而感到浑身疲惫,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天下午,我出门去支付了一笔用于购置冬季大衣的分期付款。生活让我有些沮丧,不过我在过马路的时候仍然小心地避让车辆,以防被撞到。在路上,我想起了我的房间,想起了报纸上的五胞胎那光秃秃的小脑袋,就像是一只手上的五个指肚。回到房间之后,一小圈灯光照射在彩色的书本上,我光着两条胳膊坐在桌前,打开了铅笔盒,取出了我的胸针。我在手中把玩着这枚胸针,直到手指发酸。然后,我心不在焉地把胸针扎在报纸上,正好戳在五胞胎的眼睛上。

    起初,这枚胸针上的宝石只是海里的一块石头——在海浪的打磨下,它变成了心形。然后,有人把它镶在了一枚别针上——别针上带有一个马齿大小的四边形支架,宝石正好嵌在支架的中心。当我刚开始在指间把玩这枚胸针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与它无关的东西。不过,忽然之间,我想起了我的母亲,紧接着,过往的回忆纷至沓来:马拉电车;糖果罐的盖子;有轨电车;我的外祖母;一位头戴纸帽、身上总是沾满细碎羽毛的法国女士,以及她那名叫伊沃内的女儿——那小女孩的打嗝声和尖叫声一样响亮;还有一个死去的鸡贩子;一个位于阿根廷某座城市的危险街区——有一年冬天我曾在那里过夜,当时睡在地板上,身上盖着报纸取暖;以及一个位于阿根廷另一座城市的高档街区——在那里过夜的时候,我得到了王子般的待遇,浑身盖满了绒毯;最后,还有一只鸵鸟和一杯咖啡。

    这些记忆都住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就像是一个失落的小镇:它自给自足,与世隔绝。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在那里出生,也从未有任何人死去。小镇的创始人是我儿时的回忆。然而,多年之后,一些外乡人来到那里:他们是我在阿根廷的回忆。在那个下午,我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小镇,得到了短暂的休憩,仿佛是苦难赐予我的一段假期。

    我童年的绝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蒙得维的亚度过的,我家就坐落在这座城市最高山的山麓之上。每当人们走上我家所在的那条街,他们总是把身体往前倾,就好像在石堆里找东西;每当他们从街上下去的时候,总是把身体往后仰,看上去趾高气扬,就算被石头绊倒也不向下看。每到下午,我的姨妈会带我去堡垒附近的小山,从那上面可以看见码头上的船只,船上满是高矮不一的桅杆,仿佛插满了鱼骨一般。当落日的余晖点燃了堡垒里的炮火,姨妈就带着我下山回家。

    一天下午,母亲说要带我去探望住在港口区的祖母,还说我们要坐有轨电车去。然而,出发当天的上午,我表现得很不好;大人让我去买盒装的淀粉,我却买回了散装的淀粉,最后被他们责骂了一通;不一会儿,大人又让我去买马黛茶,到了杂货店,我坚持要把马黛茶装在盒子里,售货员恰好和我家里的大人认识,所以帮我找了一个鞋盒装马黛茶;但我又犯了一个错误:我把买茶的钱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家,大人们又因为我没有付钱而责怪我。过了一会儿,他们又让我拿着一比索去买面条;我把面条带回了家,却没有拿找回的零钱,因为我怕大人们又因为我把钱带回家而责骂我。我回到家,大人们发现我没拿找头,着急起来,又命令我回去拿落下的零钱;后来,杂货店的店员写了一张小纸条让我带回家,母亲看了纸条之后,终于平静下来。纸条上写着:“零钱夹在面条当中了。”

    那天下午,家里所有的女人都想给我戴上那个浆过的大硬领,然后用金属扣把它钉在我的衬衫上。唯一能将它戴在我脖子上的是我的另一个祖母——不是住在港口区、把绿色心形胸针别在胸口的那位。这个祖母的手指短粗而滚烫,她在把手伸进衣领为我系扣子的时候,掐到了我脖子上的皮肤;有好几次,我被她掐得几近窒息,甚至难受得想吐。

    我们走上街,在阳光的照耀下,我的漆皮鞋闪闪发光,每次踢到路上的石子,我都会心疼自己的鞋子。母亲拉着我的手,一路小跑起来。我的情绪高涨,问了母亲很多问题。当她不回答我的时候,我就自问自答。忽然之间,母亲对我说:

    “你能安静一会儿吗?你嚷嚷起来就像那个头上长了七个角的疯子。”

    不一会儿,我们就经过了那个疯子的家。那是一栋没有粉刷过的老房子。窗口的栅栏上挂着一串用金属丝系起的铁皮罐子,那个疯子就藏在栅栏后面,不断地朝过路的人吼叫。他体格高大,身材肥胖,身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有时候可以看到他那身材瘦小的妻子试图让他闭嘴,可是安静不了多久,他又会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叫。

    后来,我们又路过了肉铺:有好几次,我花了整个上午的时间在那里排队;排队的人都沉默寡言,唯有一只鸫鸟用嘹亮的歌声打破了寂静,不过它唱歌总是一个调子,我的耳朵都听起了茧子。

    山脚下的街道上常有马拉电车通过;当电车到来之际,最先听到的是喇叭声,然后是马匹的嘶叫、铁链碰撞的脆响,以及长鞭落在马背上的声音。我登上电车,在两条长凳中选了一条坐下来,面朝着窗户。电车行驶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路过小溪旁的一座冷冻加工厂,每到这时我就不得不用手捂住鼻子。有时,马匹会在电车过桥时发出嘶叫,这样一来,我就会忘记捂住鼻子,工厂里飘出的臭味立刻扑鼻而来。那天下午,母亲和我在巴索莫里诺下了车,然后母亲带我走进了一家糖果店,和店主聊起了天。她们聊了很久,店主忽然说:

    “您的孩子在看糖果呢。”

    她指着那些糖果罐向我问道:

    “你想要这种……还是另外的一种?”

    我对母亲说,我想要糖果罐的盖子。听到这,母亲和店主哈哈大笑起来。店主把一个不久前破掉的糖罐的盖子给了我。母亲不想让我拿着盖子上街;不过,店主帮我把盖子包了起来,用绳子绑住,还在上面拴了一个木制的小手柄。

    当我们从糖果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我在街道中央看到了一段灯火通明的画廊,母亲拉着我一点点走近它,我一直盯着画廊上的彩色玻璃。母亲对我说,这是有轨电车。然而,我从后面慢慢跟上它,仍然觉得它就是一间画廊。就在这时,一阵铃声响起,“画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叹息,然后开始缓缓向前滑动。起初,它几乎保持着静止的状态,我看到里面的人像橱窗里的玩偶那样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它就走远了。我和母亲最后没有赶上电车,只能看着它曲折地穿过树林,直至消失不见。

    祖母的家位于港口附近的一条街上。进门之后,我们通过了一个很长的前院,又爬上了一段楼梯。接着,我们又穿过了餐厅,餐厅的桌上摆着一大盘点心。母亲让我一会儿不要向祖母讨点心吃。于是,我对祖母说:

    “如果您要给我吃,我就向您要;如果您不给我,我就不要了。”

    我的祖母被我逗乐了。她亲吻我的时候,我看到了她胸口的绿色心形胸针,我向她讨要,但她没有给我。在吃晚饭之前,她们让我和一个名叫伊沃内的小女孩玩耍。伊沃内的母亲头上戴着一顶报纸做的帽子,她的整张脸和胸前的三角围巾上都沾满了细小的白色羽毛。

    那天晚上睡觉之前,我看见墙上映着一个明晃晃的小梯子:那是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在墙上投下的影子。后来我睡着了,半夜里,糖罐的盖子在枕头下被压得吱呀作响,后来又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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