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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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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内心无所畏惧。亚历杭德罗看到我的时候,会多高兴啊!那她呢?亚历杭德罗把我和女老师的合照放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我多么想拥有那张合照。

    我慢慢地走回了女老师的家。我本想钻进谷仓,但经过托马萨房间的时候,我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我听到有人提到了“六十比索”,那是托马萨男朋友的声音;毫无疑问,他提到的这“六十比索”与我有关,是那个死去的家伙向托马萨开出的买我的价钱。想到他们一分钱也不需要为我花了,我的心情变得格外明朗。就在这时,我听到托马萨的男朋友提起了结婚的事,他的语气变得非常愤怒。最后,他作势要离开,转身之前甩下一句:“那匹马和我,你选一个。”

    一开始,我的头悬在半空,慢慢地,它垂了下去,最后贴在了托马萨房间的那扇彩色的窗户上。然而,就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我为自己做好了打算:我必须要离开。我在她的心里已经占据了很高的位置,我不想有一天从那个神坛上跌落下来。如果我留下,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甚至有一天,她也会为留下我而感到后悔。

    我不记得最后我是怎么逃走的了。对自己不是人类这个事实,我感到的最大的遗憾是:我无法带走那张合照,因为我没有口袋。

    我的第一场音乐会

    我仍然记得,就在我举办人生中第一场音乐会的那天,一种奇怪的感觉折磨着我,我意外地对自身有了新的认识。举办音乐会的那天,我早晨六点钟就醒了。这样的情况很少出现在我身上:我通常醒得很迟,因为我每天晚上要在咖啡馆弹钢琴,而且回去之后也很难入睡。有时候,弹完钢琴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我还会出门散一会儿步——房间里有一台小小的黑色钢琴,看起来就像是一口棺材,常常吓得我难以入眠。就在音乐会的前一晚,我也散步到很晚。不过,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门了,在空荡荡的剧院里待了一整天——那里是我即将举行演奏会的场地。那是一座相当小的剧院。剧院的二楼的座位被一圈栏杆围了起来,栏杆是由刷上白漆的铜柱组成的。钢琴已经摆在舞台的中央,那是一架老旧的黑色钢琴。钢琴周围的墙壁上贴着红色和金色的墙纸——那是礼堂的象征。几缕阳光透过舞台布景上的小洞照射进来,光线里飞舞着尘埃。天花板上垂下的蜘蛛网在膨胀的热空气中飘荡。

    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那天上午我又开始翻看音乐会的节目单,就像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总担心自己的钱在晚上被人偷走,所以第二天一定要把钱重新数一遍。很快我就发现,我的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几天前,也就是我和剧院的老板协商好音乐会的相关事宜时,担忧的感觉忽然向我袭来。我的胃里升腾起一股奇怪的灼热感,我产生了一种即将要大难临头的感觉。为了应对这样的不安,我立刻回家练习曲子。然而,由于那时距离音乐会还有几天时间,我又犯了一贯的错误:高估了我手头拥有的时间。结果,直到举行音乐会的那天上午,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复习曲目的时候是何等地偷工减料。我发现,我距离自己当初设定的目标非常遥远,哪怕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准备,我也未必能达到预期的水平。

    然而,最令我头疼的还是我的记忆力:不管我弹奏的是哪个段落,也不管我如何缓慢地敲击着琴键,我总是没办法把所有的音符都记全。我被一阵绝望感击中,快步走出剧院,来到了大街上。在大街的转角上,我看到了一辆车身两侧都贴着巨幅海报的汽车,海报上用夸张的字号印着我的名字。这一幕让我的内心更加惶恐不安。如果海报上的名字能印得小一点,也许人们对我的期望也会小一点。我回到剧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在观众席上坐下,凝视着舞台——那里孤独地躺着一架钢琴,它静静地等待着,等待我上前掀开它那黑色的琴盖。我身旁的那两个位子通常是一对兄弟坐的——他俩都是我的朋友;那对兄弟身后通常坐着一大家子人。在不久前的一场由当地女孩举办的音乐会上,这一家人在观众席发出了巨大的嘲笑声,舞台上的女孩被吓坏了,她们扔下钢琴,抱着头夺门而出,仿佛一群受了惊的母鸡。就在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头一回产生了要在舞台上排练几遍的念头。首先,我在剧院里仔细地巡视了一圈,确保没有人会看到我的举动。接着,我开始排练出场的走位:也就是从舞台的侧门走到钢琴前的那一段路。走第一遍的时候,我的脚步过于匆忙,就像一个急着把肉放上桌子的送货员一样,这样走上舞台肯定是行不通的。出场的时候,我必须迈着庄严肃穆的步伐,缓缓地走向舞台中央;要表现得像是在第十九个演出季举办第二十四场演奏的音乐家,对自身有着轻微的厌倦,既不被虚荣所驱使,也不因惊慌而迟疑,而是带着一种不经意间从未知的深处散发出的神秘感,从容上前。我迈出了缓慢的步子,想象着此时此刻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脑海中的场景过于真切,以至于我无法继续迈动步伐。而且,我越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脚步上,就越是迈不动步子。于是,我在剧院其他的地方走了几步,然后回到舞台上,试图还原刚才自然的步伐。有几次练习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能在不经意间迈出自然的步伐。然而,我不管如何努力放松身体,如何试图自然地走路,还是会展现出不同的、奇怪的姿势:比如,像斗牛士一样摆动着臀部;或者走姿僵硬,仿佛端着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托盘;又或者,像拳击手一样大摇大摆。

    练完走路的姿势,我又发现了另一个大问题:我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摆。有些钢琴家向观众致意的时候,手臂像钟摆一样悬空摆动,我觉得那样的姿势很难看。我试着让自己的手臂随着脚步的节奏而摆动,但事实证明,这样的姿势更适合阅兵式。后来,我想出了一个动作,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觉得那是一个很有创意的动作: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做出系袖扣的样子。(很多年之后,一位舞蹈演员告诉我,那是一个显得廉价而装腔作势的动作,被戏称为“芭蕾舞手势”。随后,他还笑着模仿了芭蕾舞的舞步,手势则不断在左手握住右手腕和右手握住左手腕之间切换。)

    那天,我几乎没怎么吃午饭,整个下午都在舞台上排练。傍晚的时候,灯光师来了,我配合他一起调试大厅和舞台的灯光。随后,我试了试某位朋友送给我的燕尾服;那身燕尾服穿在我的身上非常紧,我几乎动弹不得;如果我穿上这身衣服,根本无法像之前排练的那样用自然而敏捷的姿势出场;而且,我还得时刻担心衣服会不会从我身上绷开。最后,我决定在演奏的时候穿便服,那样也显得更自然一些。当然了,我也不想显得太过于随意。我本想尝试一些新的服饰搭配,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感到很疲惫,手臂下还传来了被过紧的燕尾服勒出的酸痛感。于是,我走到了被阴影笼罩的观众席上。就在我打算静坐养神的时候,心头却涌起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迫使我不得不开始回忆某段乐曲的旋律。唯一摆脱这种执念的方式,就是找到乐谱,然后复习曲谱。

    距离音乐会开场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和我要好的那对兄弟和调音师走了进来。我让他们稍等我片刻,然后我就钻进了更衣室:如果我不把刚刚想到的那段曲谱在脑海里复习一遍,那接下来就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一旦我开始和他们说话,那么我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对话上,无暇去想任何其他的曲段了。观众席仍是空的。我的一位朋友站在后台的入口处,凝视着舞台中央的黑色钢琴,仿佛它是一口棺材。然后,到场的朋友都站在我身边,压低嗓音和我说话,仿佛我是棺材里躺着的那位死者的至亲。观众陆陆续续地走进了剧院,我们走进后台,透过布景板上的小孔看向台下的观众。我们蹲着身子,仿佛身在一个战壕里,正在向外观察敌情。有时候,舞台上的钢琴就像是一尊大炮,挡住了我们的一大片视线,以至于无法看清观众席的状况。我的眼睛从布景板上的一个小孔挪向另一个小孔,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正在指挥部队的军官。我希望观众不要太多,这样的话,哪怕我弹得一团糟,之后也不会有太多人批评,而且,来的人越少,观众席上出现懂行的专家的概率也就越低。我刚才在舞台上排练出场姿势仍然能算得上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因为那至少能帮我赢得一些不太懂音乐的观众的好感,也能帮我迷惑一下那些对音乐略懂一二的人——这样一来,他们也许会质疑自己对我的批评。这么一想,我心里有了些底气,但还是装腔作势地对我的朋友说:

    “真不敢相信,对我的音乐会有兴趣的人只有这么一点!之前那么多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

    然而不久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拥进了大厅,我感到自己的心往下一沉;但我还是搓着自己的双手,假意道:

    “这才像话嘛。”

    我的朋友似乎也很紧张。过了一会儿,我假装自己刚刚才发现他们担忧的情绪,拔高音量对他们说:

    “拜托,你们是在为我担心吗?你们以为这是我的处女秀?还是担心我上台独奏时会紧张得像上刑?你们要这么想的话,可就大错特错啦!”说到这里,我就停住了。然而,我早就想好了今晚演奏结束之后要说的话:我想对那些喋喋不休的音乐老师说,“一个在咖啡馆工作的钢琴师”——有人雇我在镇上的咖啡馆里弹钢琴——也是有能力开自己的钢琴独奏会的;他们不会明白,在我们的国家里,情况也有可能反着来,那就是:一个开过独奏会的钢琴家只能靠在咖啡馆弹琴来维持生计。

    尽管外面的观众听不到我的声音,但我的朋友们还是极力让我不要再出声。

    音乐会即将开始。我命人敲响开幕的钟声,然后让后台的几位朋友回到观众席去。他们离开之前对我说,演出结束之后他们会来找我,告诉我台下观众对演出的看法。随后,我让灯光师关掉观众席上方的灯光。我回想着出场时刻的步伐,左手握成拳,右手摸住左边袖口的纽扣;然后,我走上了舞台,就仿佛走进了一片耀眼的火光。我俯视着我的双脚,目睹着它如何一步步向前,然而,与此同时,我却不由自主地代入了观众的视角,想象自己在观众眼里是以何种步态行走的。幻想中的场景强势地占据了我的大脑,几乎让我无法好好走路。不过,我试图集中精力,看清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的,此时此刻,我的步伐愈加坚定了。

    我走到了琴凳的面前,但第一阵掌声还未响起。正当我要坐下的时候,掌声终于响了起来,我不得不再度起身,向观众鞠躬致意。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我按照原计划进行演奏。我漫不经心地向观众席扫了一眼,没想到,观众席上的那一张张脸孔在暗影中发出幽幽的白光,看起来就像是鸡蛋壳做的。涂着白漆的小柱子组成了栏杆,上面铺着天鹅绒,我看到上面搭着许多双手。就在这时,我把自己的手搭在了琴键上,重复的和弦从我的指间泻出,但我很快就停下了手指,舞台再次陷入寂静。按照我的计划,我必须盯着键盘片刻,做出凝神思索、等待着缪斯女神或是作曲家显灵的姿态——我接下来要演奏的是巴赫的曲子,他的灵魂此刻应该离我很遥远……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拥进大厅,我不得不提早结束这场灵魂交流。这场意外的小憩让我的精神振作了起来,我再次望向观众席,刚才那种失真的感觉终于退去了。然而,几秒钟之后,我感到在不久前被我抛诸脑后的那种恐惧感又卷土重来了。我试着回想弹奏第一段和弦所要触及的琴键的位置;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如果按照这样的方法继续下去,我只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我决定奏响第一个音符。我要按下的是一个黑色的琴键,我把手指缓缓放在上面。就在按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一切即将开始。万事俱备,如果我再拖延下去,那就真的来不及了。观众席上陷入了一片寂静,那寂静就像是人们在大难临头之际突然感受到的空虚。第一个音响起,仿佛一块石头落入池塘。就在意识到乐曲已经奏响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阵眩晕。我张开五指压上琴键,指间骤然跃出一组和弦,响亮得如同一记耳光。接着,我继续弹奏第一节乐曲。突然之间,我俯身靠向钢琴,猛地减弱了音量,然后用手指在高音区啄出一个弱音。这样奏出来的效果让我很满意,于是我又用同样的方式即兴处理了几段。我的双手陷落在层层叠叠的音符中,不断地塑造它的形状,仿佛在揉捏一个温暖而柔软的面团。有时,我会把面团拉长,让乐曲的节奏变得缓慢,并试图赋予这团声音不同的形状。然而,当我发现面团即将冷却的时候,我会加快动作,让它重新变得温热起来。我觉得自己像是待在一个魔法师的房间里,我不知道他用什么材料点燃了那把火,但他每变一次戏法,我都紧跟其后。忽然之间,节奏放缓,那团火焰也变得平稳起来。

    就在这时,我扬起侧向一边的头,露出了仿佛跪在神龛前的神情。观众们灼灼的目光落在了我右边的脸颊上,仿佛在那上面燎起了水泡。就在我的手指离开最后一个琴键的时候,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阵掌声。我起身向观众致意,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我重新坐下,又朝观众席前的栏杆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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